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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她

作者:她與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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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秋草(三)

第103章 秋草(三)

「今日是第三日。」
席銀點了點頭。
話聲剛落,席銀不及回頭,就已經聽見了那個老婦人凄慘的聲音,她忙回身看去,只見一個年輕的行乞者抓著老婦人的頭朝地上搶去,一面喝道:「鬆手!」
臨抵江州,已經將近元宵,但江上的雪已經停了。
張鐸用拇指抹掉她的眼淚。
說完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不輕,臉頰應聲而紅,她聲音有些發顫,但又在極力地抑制。
席銀抿著唇。
席銀別過臉,張口欲言,卻又聽他道:「朕是說實情而已,許博與劉令的渡之,耗盡了江州所有的存糧,以至於軍中為尋找軍糧,而食人馬。如今江州才埋定亡人骨,即便黃德再重休養生息,也不可能令江州在數月之內恢復元氣。少青存,老弱死,是此城之必然。而且這也有益於省糧養城,于生息而言,是有益的。」
席銀搖頭道:「我不累,我給幾位大人照看茶水吧。」
「這麼久了,我都還是個害人鬼。」
水路格外漫長。
張鐸撩袍坐下。
「哎呀。」
席銀抬手揉著眼睛,「我沒哭。」
他一提聲,黃德的肩膀就塌了下去,外庭地屏后的女眷們也跟著五內震顫。
張鐸放下車簾,平聲應道:「你自己殺的人,讓我救嗎?」
張鐸忽問這近乎死囚之人的飲食,黃德到沒想到,一時不知情,尷住了。

南方的春早,寒霜凝結的枝頭已能偶見幾處新綠,張鐸與鄧為明和圖書,江沁二忍走下船舷,榻上引橋。席銀自覺地落在了後面,與胡氏等人走在一起。船上的玄龍旌旗迎著江風獵獵作響,岸邊的垂柳被風吹得婀娜起物,在席銀身上抖下了大把大把的冰渣子,有些落進脖頸里,冷得她幾欲打顫。
席銀這才想起他在船上說的話。
「對,因為大鈴鐺。」
席銀一怔。
張鐸沉默了須臾,稍稍放平了聲音。
「席銀。」
江州才經戰事不久,雖其守將不算是窮兵黷武之人,戰後頗重農商生息,但畢竟被挫傷了元氣,一路所見民生凋敝,道旁尚有沿街乞討的老婦人,席銀看著心裏難受,回頭見張鐸沒有看她,便悄悄把自己頭上的一根金簪子取下來,從簾縫處扔向那個老婦人。
身旁忽然傳來這麼一句,驚得席銀肩膀一顫,她轉過身看向張鐸,疑道:「為什麼,我是想給他一些錢,他太可憐了。」
張鐸沒有出聲解釋,他伸手掀開了席銀身旁的車簾,平聲道:「你自己看。」
「胡餅。」
張鐸說完「大鈴鐺」這三個字,一時有些哭笑得。他終究不再像過去那樣執念自己名諱的里的那個字。
「吃……什麼。」
席銀一怔,繼而險笑出聲,她忙垂眼掩飾,聲音卻似乎因為忍笑的緣故而變得越發的糯甜。
張鐸不再說什麼,側身看向席銀道:「過來,跟朕走。」
張鐸低頭看著黃德的脊背道:「朕不打算在這個地方訊和-圖-書問。」
「為什麼。」
席銀應聲,小心翼翼地繞過伏身跪在地上的一眾人,跟著張鐸上了車架。一路上張鐸都沒出聲,雙手握拳搭在膝上,目光透過簾隙,看向車外的無名處。席銀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身旁,也不多話,想看外面的景緻,又不敢打擾他,於是偷偷用手指摳起身側帘布一角,眯著眼睛朝外看去。
「什麼話啊。」
「趙謙在什麼地方。」
比如這會兒,再多想一層,她就應該能懂,她之所以被殺,被詆毀,被人介懷,無非是因為張鐸對她過於好。
「顧不上。別哭了。」
江沁立在他身側,向張鐸拱手行了禮。
她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然而雖然說出口了,卻還似有很多不明白之處。
張鐸收回手,直身應道:「傳黃德和江沁來見朕。」
「不要這樣看著朕,朕悲憫不了那麼多人,哪怕是趙謙和張平宣。」
「說得的遠了!黃德。」
張鐸無奈捏了捏手指,輕道「不要在朕身邊哭。」
「鐸」是傳軍令,發政旨的宣聲之物,她非要說是大鈴鐺,那大鈴鐺就大鈴鐺吧,他只希望席銀能在男女之情上,跟他再多一絲絲的默契。
他說得很平靜,好像說得並不是一件與人的生死有關的事,席銀抬頭凝著他的眼睛,試圖從張鐸的眼中看出哪怕一絲絲對生死的畏懼和悲憫。然而徒勞。
「我……」
席銀拽住張鐸的衣袖,「我沒想到會害她,你救救hetubook.com.com那個老婦人好不好。」
「飲食如何?」
然而,她每一次,卻都好像只能觸到入門的那一處,就避開了。
「我……」
「你怎麼不罵我,我寧可聽你罵我。」
席銀坐著沒動。
席銀疑道:「你怎麼了……」
「朕的旨十一月十五中就已經到了江州,張平宣是十六日入的江州城,為什麼十六日不殺。」
「回陛下,許博將軍知道陛下駕臨江州,已命人將趙將軍押回江州,此時就關押在江州府牢中。」
說完,他看向席銀道:「你先去洗個澡,看看能不能睡上一會兒。」
黃德連忙挪膝朝向張鐸,「末將實知死罪,不敢有妄姿。」
「因為……大鈴鐺。」
奈何車駕已轉向了西道,無論是老婦人,還是那個年輕的乞人都沒有聽見她的聲音。
「誰告訴你的,打自己腦子就會清醒。」
張鐸從黃德身旁走過,一面走一面道:「什麼前朝習性。」
張鐸笑了一聲,「你想不通嗎?」
她說著回身去取那盤胡餅,然而沒走幾步,忽又聽張鐸喚她的名字。
但看著她的模樣,他又覺得沒有發作的必要。
「啊?」
張鐸沒有什麼可貪的。
這話在張鐸聽來,無異於在罵他。
「我給你拿。」
「你這是在殺人。」
張鐸沖她養了楊下巴,「沒事,去取餅吧。到了荊州朕再與你說。」
老婦人被撞得頭破血流,卻還是拚命拽著席銀的金簪子不肯鬆手,那年輕的乞者試圖掰開她m.hetubook•com•com的手,誰知她竟匍匐在地上,不肯把受露出來,氣得他發了狠,一把掐老婦人的脖子,提聲道:「再不鬆手,老子掐死你!」
「他在牢中關了幾日?」
車架停了下來,江凌在外面稟道:「陛下,已至黃德官署。」
可是她沒有這樣想,低頭吸了吸鼻子,肩膀頹塌,眼睛發紅。
她抬頭看向前面張鐸的背影,雖也受著落霜,但他卻好似渾然不覺冷一般,背脊筆直,手負於後,席銀見他如此,也不自覺地頂直了背脊。
黃德雖跪在風地里,卻依舊頭冒冷汗。「是……」
「轉過來朕看你臉。」

席銀心裏有諸多困惑,望著他的背影也只能作罷。
張鐸放下手臂,笑了笑:「你以為朕是在寬慰你?」
席銀難受地說不出話來,垂頭拚命地扯著腰上的束帶。良久方道:「為什麼對人好……反而會殺人。」
他伸出手在席銀的耳邊頓了頓,終於還是替她將几絲被風吹亂的碎發挽向耳後,而後望著她的面容,鼻中發出了一聲笑,侃道:「你要救朕啊。」
張鐸起身下車,扔下一句道:「先休息。」
「飲食……」
這便夠了。
那老婦人被掐得眼白突翻,席銀不忍地喝道:「快住手阿!」
「張平宣為什麼要殺你。」
雖是在調侃,席銀卻聽不出絲輕蔑揶揄的意思。
她抬手去拍腦袋,卻被張鐸一把捏住了手腕。
張鐸跨進正堂,見黃德解了鱗甲,只著禪衣,赤著腳,跪在地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伏身候罪。
席銀道:「可是你這樣,你不難受嗎?我……我真的很難受。」
引橋下面,江州守將黃德率眾在橋旁跪迎,見到張鐸,解劍伏身,請罪道:「末將有負君令,罪當一死。」
席銀搖了搖頭。
張鐸見她轉過身,脖子上繞著的狐狸皮不知什麼時候松垂了下來,露出那道還沒散掉的淤痕,而她也似乎覺得冷,忙抬手重新纏攏,一面看著張鐸,等他開口。然而他沉默了須臾之後,卻擺了擺手,「沒事。」
不多時手指從她的耳旁移至下巴處,輕輕抬起席銀的頭來,席銀以為他要認真說些什麼,誰知他卻把頭向一旁偏了偏,道:「我再吃一塊。」
相反,他的手指很溫暖,連低頭看她的眼神也不似平常那般寒酷。
張鐸也不跟她僵持,鬆開她的肩膀,直身理了理袖口,「席銀,沒有自愧的必要。」
「仁意也會殺人……」
他沉靜地迎向席銀的目光,伸手輕輕碰了碰她自己扇紅的臉頰。
「因為你即便你不給她那隻金簪,她也至多多活一日。」
「末將原本是要遵旨行事的,只是……那畢竟是長公主殿下……是陛下的親妹妹……末將……惶恐。誰知趙將軍的會離營返回江州,十六日強闖了看守長公主殿下的西園。帶走了長公主殿下。末將深負君令,自知罪無可恕,只敢求陛下,饒恕末將的妻子,還有一雙兒女。」
張鐸沒多說什麼,只道:「聽朕的話,還記得朕跟你說過,到了江州,朕有話跟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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