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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德頓足道：「他們想南下與劉灌匯軍！」

張鐸笑了一聲。

江沁見張鐸握拳長立，久不應話，跪地伏身懇切道：「陛下若不肯下旨，臣只得逆君而行！」

「是朕關鍵時候軟了手，趙謙是什麼秉性，你和朕都很清楚，朕在洛陽，就已該賜死平宣。」

席銀續道：「但是，陛下還是和將軍不一樣，我呢……也不是長公主殿下，我是個無關緊要的人，陛下也不喜歡我。所以我希望荊州可以保全，南方可以安定下來。等開了大春之後，我想去看荊州城裡看晚梅。」

黃德道：「陛下應立即調軍增援。」

席銀笑笑，「我名聲本來就不好，能怎麼樣。」

東邊漸漸發了白，連下了幾日的雪終於停了，這日是個融雪日，潮濕陰冷，即便不張口，口壁也隱隱發抖。陸風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揮手內禁軍上前，退了一步道：「得罪了。」

席銀衝著他的面門懟了回去，「這就是他的意思，他若真的要處死你，根本就不會讓我來送你。」

席銀也屈膝跪坐在乾草上，抬頭凝向趙謙道：

話音落下，二人身後的朝陽破雲而出。

「他說，將軍曾御外敵，吾等弱女受將軍庇護多年，方有安生之幸，至於受敵者凌虐，所以如今雖將軍在囹圄，我亦不可輕辱將軍，還有……周禮衣冠不可廢，下一句是……」

她這配合的模樣竟讓陸封一時有些錯愕。

「什麼……」

「陛下不該有如此言語www•hｅtuboｏｋ•ｃom.ｃｏｍ。」

趙謙點了點頭，猶豫了一陣，終張口道：「張退寒有沒有什麼話留給我。」

「什麼意思，府牢的人呢？管殺不管埋啊？」

席銀垂頭看著地上被踩得凌亂臟污的雪輕聲應道：「嗯。」

趙謙扼腕道：「看什麼花呀。欸，你是真看不出來嗎？」

當他再看向張鐸時，卻見張鐸已經負手走到地壁前面去了，青灰色的影子落在壁牆上，背後朝陽欲升，一明一暗，涇渭分明。

他心裏終究有歉疚，原本不抱什麼希望，誰知席銀應了一聲「有」，隨即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到趙謙手中。

內苑正室的門廊上，張鐸正借石燈籠的光看許博呈上的奏疏，黃德和江沁也立在廊下。

「你還知道你名聲不好啊。」

牢中不辨陰陽，他亦算不出時辰，只知道燈燭快要燒沒了，焰火臨盡時那淡淡的白煙籠著一個娉婷有致的影子。趙謙的頭還疼得厲害，他抬起傷痕纍纍的手腕揉了揉眼睛，終於看清了那道影子是誰。

胡氏搖了搖頭，「內貴人不讓奴進去，奴也不知道跟趙將軍說了什麼。可是，陛下讓帶去的酒，我遠瞧著，趙將軍是喝了的啊……」

胡氏搖頭，「奴……沒有跟內人進去，奴不知道啊。」

張鐸抱臂走下石階，「荊州城外守不住了，傳令給許博，往江州退。黃德，你領軍南下，截殺劉灌。但是你記住，如果趕不上劉令，就不得應戰，同樣退回www.hetubook.com.com江州。」

「我？」

趙謙不自覺地朝後靠了靠，擺手道：「欸欸欸，走遠些，仔細熏著你。」

張鐸沒有應聲，江沁提聲續道：「岑照兵不血刃，就利用長公主廢掉了趙謙，致使荊州戰局失控，此人攻心的陰謀，陰狠無底，陛下既恨殺意晚起，就該藉由此次罪名，一舉清後患。臣萬死進言，席銀此女，留不得！」

趙謙吐出一根不知道什麼時候鑽進嘴巴里的草芯子，笑道：「好得很。」

說著，他仰起頭，喉結上下一動。

陸封見此轉身看向江凌，江凌原本不想出聲，此時不得已，只得開口道：「江州府牢回報，內貴人私放人犯。」

「教你什麼？」

趙謙聽她說完，不由歪頭笑了一聲，伸手拍了拍大腿，而後又一把抓起身邊的半草芯子戳了戳席銀的鼻子，笑道：「你一個小丫頭，講究什麼。」

趙謙拆開信，見上面只筆跡清淡地寫了一行字——山水遙念。

「說你們呢，提我做什麼。」

「那個孤鬼他……」

席銀點頭道：「一大半，全都懂了這次就沒辦法幫他了。」

席銀沖趙謙笑笑，回頭示意胡氏在門外等著，獨自一個人撩起裙擺，彎腰走進牢室內，「將軍還好嗎？」

「不必，朕有朕的決斷。」

席銀沒在意，撈袖在趙謙身旁蹲下。

趙謙忍了一忍，終究沒去解張鐸的底。

趙謙看著她的神情有些不忍。

黃德應是，當即出署點卯。

席銀也不再追www•heｔubｏｏk.cｏｍ.cｏm問，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根，對趙謙道：「時辰耽擱不得，天亮了就難出江州城了。我先讓人替你整理整理，然後，仍然送你從水路走。趙將軍，你聽我說，你出了林蓬渡，就千萬不要回頭了。」

她一時有些記不輕，不由抬手拍了拍後腦勺，面色懊惱。

趙謙一怔，朝席銀身後的胡氏等人看了一眼，見原本府牢里的人都被屏退了，不由背脊一涼。

話還未說完，陸封已經走到了席銀面前，拱手道：「內貴人，末將也是依令行事。」

「臣聽說，在厝蒙山行宮，陛下為席銀親求過梅辛林。」

席銀抬頭道：「因為將軍呀。」

三個影子被熹微的晨光靜靜地投向青壁。

插科打諢了一輩子，此情此時下，他出口的話還是沒什麼正形。

席銀搖頭道：「陛下忍痛要黃德殺公主殿下，是不希望將軍為了殿下犯禁。江大人他們也一樣，不希望陛下因為我而失大局。」

他便得以斂性修心道，調萬軍，行殺伐，周身乾淨地稱孤道寡……

「沒什麼。」

此時前門處人聲消停下來，宋懷玉忙將胡氏拉到僻靜處，壓聲道：「究竟怎麼回事。」

席銀點頭應道：「知道。但是我講究呀。」

「是朕。」

雪遇朝日漸融，風穿庭院，刺骨的冷。

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畢竟他從前就習慣過這樣的日子。

其實殺了席銀，眼前就只剩城池與山河。

江沁徑直道：「臣以為，陛下此舉大為不當。」

胡氏聞話heｔuboｏｋ•cｏm.cｏｍ忙道：「陸將軍，這是要做什麼！」

席銀垂頭沉默了一陣，放輕聲音，落寞道：「知道啊，公主殿下看不上我，江大人和梅醫正他們……覺得我該死。陛下一直以為我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其實……我已經想明白了。」

趙謙聞言肩膀一塌，「那……你怎麼辦？」

「不行！」

宋懷玉看向胡氏急道：「怎麼回事啊。」

席銀撇掉他手上的草芯子，正色道：

席銀道：「我是陛下的內貴人，奉旨賜死，他們自然要迴避。」

趙謙沉默不言語。

胡氏與宋懷玉見她如此都不敢再出聲，眼睜睜看著席銀被人擰綁起來帶到內苑中去了。

正說著，宋懷玉也從裏面奔了出來，「說拿人，怎麼拿起內貴人來了。」

「嘖，小銀子呀……」

「嗯。」

苑門前傳來腳步，張鐸沒有回頭，江沁倒是看見席銀被綁縛著，從門後行過。

張鐸看著紙面，一手摁了摁脖頸，應道：「從趙謙回奔江州時起，荊州劉令已經開始破城了。」

席銀將手搭在膝上，望著趙謙道：「奴不嫌棄，奴今日是帶了人來，替將軍梳洗的」

「什麼……」

張鐸看向江沁，江沁眉心緊蹙道：「陛下覺得來不及了。」

趙謙聽她說完，隨意盤起雙腿，搖頭道：「我不講究。」

趙謙在江州府牢里看見席銀是酒醒之後的第二日。

江沁望著黃德的背影道：「這個趙將軍，也是……」

趙謙猜出了三分，望著席銀遲疑道：「你到底要幫張退寒做什麼？」

趙謙https://m.hetubook.com.com忍俊不禁，「他教你的這些你都懂嗎？」

「你怎麼想明白的。」

黃德道：「許將軍雖擅指水師，但對於攻城設隘的戰事並不熟悉，趙將軍……不是，趙罪人逃脫后，其手下將領，皆自遷其罪，軍心潰散，末將看，就許將軍一人，恐怕很難困守住荊州。」

落款——張退寒。

宋懷玉拍了拍大腿道：「我就說，她忽然撇下我，只帶著你一個人去府牢定是要出事，果不其然！」

趙謙聽她說完，噌地就要站起來，竟因酒後未醒，被席銀拽著手上的鐐銬，硬生生地拖摔下來。他顧不上手腳磕碰，壓低聲音道：「小銀子你傻呀，他是要你送我上路，你怎麼能放了我？」

張鐸將許博的奏疏遞到他手中，「這個遞到朕手上已經過了兩日。此時荊州是什麼情況，尚不可知。而且，他們破的不是荊州北門，而是西面的成江門。」

「他以前教過我的。」

席銀從江州府牢回至黃德官署，天已還未明，江凌與陸封橫刀立於門前，席銀從車上下來，便聽陸封道：「來人，把內貴人拿下。」

「看出來什麼？」

「沒事，是我勞煩將軍。」

席銀抬手朝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別出聲，我放你走。」

說著，他撐著身子坐起來，望向席銀約越見清晰的臉，笑道：「你這銀子真的是越長越好看。張退寒這人啊，人悶得很，艷福倒是不淺。不過，他自己不送我，讓你這丫頭來沾血……呵，還真是他對你的作風。」

「將軍才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