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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她

作者:她與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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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冬風(一)

第115章 冬風(一)

張平宣抿住嘴唇,將那隻金鈴捏入懷中,拚命地穩住聲音道:「撤城,不要耽擱。」
「什麼?」
張平宣看向江凌,「江州城怎麼會有劉軍?」
說著,她抬頭順著城門后的街道朝城中望去,天漸漸發亮,偶有幾聲雞鳴犬吠從街尾傳來,民居中的炊煙混著麥粒的香氣騰起。
「劉軍?」
江凌仍然遲疑未動,張平宣添道:「岑照不會殺席銀。」
張平宣應聲:「我明白,將軍去吧。」
張平宣閉上眼睛,慢慢地呼吐出一口氣。
江凌迫問道:「你將才說掘堤的人是誰?」
張鐸仰起頭,閉上眼睛。
胡氏回到江州城門前的時候,天還沒有亮,城門上已換了兩次防,此時正交班,陸封和江凌皆不在。
「將才,內貴人身邊的胡娘獨自騎馬回來,渾身都是血,說是要見將軍,這會兒人已經厥過去了。」
胡氏顫顫地點著頭,吞了一口唾沫,方道,「內貴人說游的春汛後日便至,要將軍即刻撤城。還有這個……」
張鐸不敢自問。
張鐸回過身,低頭看向江沁。
「那……她還好嗎?」
侍人忙遞上傘,江沁接過,走到張鐸身後,抬手替其遮覆,平聲道:「陛下,此江被掘口也不是第一次了,漢時兩軍交戰,為了取勝,也曾多次挖開江道,致使萬民遭難。」
江沁追道:「即便是擒殺了劉令,陛下班師之時,也不該再經江州。」
糾其根本,莫過於,她雖如微塵,卻從不https://m.hetubook•com.com舍勇氣。
張平宣搖頭道:「不曾,今日一早,我見傷葯無人煎,才去替的手,平時這個時辰,她都在葯灶那兒的。」
鄧為明與黃德一道登上城樓,卻見張鐸獨自立在城門上,身後竟沒有一個人敢上去撐一把傘。
守城的軍士見她一個人回來,不禁脫口道:「難道……內貴人沒有回城嗎?這……」
江凌道:「陛下把內貴人交給末將看守,末將不能讓內貴人陷於險境!」
江沁聽他說完這一番話,棄傘伏身跪下,鄧為明等人見次,也都跟著一道跪下。
張平宣伸手接過那隻金鈴,忽覺心肺鈍疼,去年冬天,為了這隻金鈴鐺,她險些殺了席銀,如今她竟又把這鈴鐺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張鐸頓了一步,負在背後的手,指節發白。
張平宣目送他離開,這才重新蹲下身,問胡氏道:「你身上的血……是內貴人的嗎?」
張鐸為何會留下曾經那個目不識丁的女子,岑照又為何對她異於常人。
這話說得江凌背脊發寒,「趕緊救醒她!」
他喉嚨一哽,「朕要給江州一個交代。城可以棄,人命不可以輕,死了的人,朕還要埋!」
江凌沒有吭聲,張平宣續道:「江將軍,若此汛時是岑照所算,那就只會早,不會遲,所以撤城,立即撤城。」
江凌忙蹲身道:「胡娘,內貴人在什麼地方。」
胡氏睜開眼睛,張口道:「www.hetubook.com.com內貴人……在劉軍的手上……」
胡氏吃痛,不自覺吞咽了一口,「奴……奴說不清楚,內貴人說,那……那什麼人,他們要掘江堤,讓將軍帶著城中人後撤出去……」
江沁朝城外望去,平道:「臣等,皆不忍看陛下自苦。」
黃德在侍立的人中尋到了江沁,忙走過去道:「陣前傳了捷報,我軍追擊劉令再勝,已將其困入南嶺一隅。如今只待糧草跟續,便可一舉殲滅劉令殘部。江大人,還請您把這軍報,遞上去。」
「那殿下慢些,末將先帶軍醫過去。」
張平宣漸漸忍不住眼淚,哽咽道:「那姑娘,真的是長大了。」
江凌打馬回城。
張鐸立在荊州的城門上,隔江遠眺。
她說著,把腰上的金鈴解了下來,遞向張平宣,「這個是內貴人給殿下的,內貴人說……恐荊州消息傳遞不及,陽郡不肯開城納民,讓殿下拿這個,去試試……」
張鐸沒有撐傘,身上早濕透,他沒有著鱗甲,身上只穿著一件玄底銀繡的袍子。
胡氏搖了搖頭,「不是……是內貴人殺劉軍時,沾染的……」
「不然怎心安理得。」
江凌順著張平宣的目光,朝城中望去,須臾沉默之後,終於開口道「末將明白了。」
他說到此處,眼前只有一個熟悉而溫柔的笑容,在雨中若幽草一般,搖搖曳曳。
浩蕩的洪水從江南岸的掘口處洶湧地湧入江州城。
張平宣聞聲也站住了腳步m.hetubook.com.com回頭道:「出什麼事了。」
「江將軍,你看。」
江凌聞此面色遲疑,握劍回身道:「陸封在什麼地方。」
張平宣抬手指了指胡氏腳腕上的銅鈴鐺。
張平宣回過頭對江凌道:「你憑這百人,救得回她嗎?」
「殿下如何敢確保。」
江凌扼住手腕,「可能真的是出事了,軍醫……軍醫呢?趕緊先去城門口看看胡娘,把人救醒,才問得出下落。」
張平宣沒有應江凌的話,看著胡氏道:「你先不要慌,內貴人究竟要你傳什麼話,想清楚,說乾淨。」
江凌頓住步子「陛下賜給內貴人的金鐸。」
江沁接過軍報,望著雨中的背影遲疑了一陣,終於對一旁的侍者道:「取把傘來。」
胡氏渾身濕透,又驚了神魂,一下馬身子就癱了下來,慌亂地喃了一句「我……我要見將軍。」便沒了意識。
三日之後,春汛如期至。
江凌低頭,「這個不是內貴人腳腕上的那個……」
他說完,朝江沁身後走了幾步,「你放心,未擒殺劉令,朕都不會折返。」
「你看這個。」


張鐸沒有睜眼,手扶著城牆壁,悵笑道:「自苦,能算是對朕的懲戒嗎,朕還沒有回江州,等回到江州,找到她,朕再自罪,自罰。」
大雨傾盆,城門上挑著的燈籠忽明忽暗。守城的軍士遠遠見一個女人騎馬奔來,便上前查看,見那馬上的人竟是胡氏,忙拽住馬韁道「出什麼事了胡和*圖*書娘。」
施令畢,又轉向張平宣道:「殿下,請自護周全。」
江凌見胡氏滿身是血,問道:「她身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張平宣抽出一隻手,攏了攏肩上的頭髮,頷首回了個禮,仍然沒有說什麼,正要從江凌身邊繞過去,忽見一個軍士從雨中奔來,「江將軍,內貴人好像出事了。」
然而他仍然語調克制,「你怕朕因為一個女人輸,朕勝了你又怕朕為了一個女人後悔。朕告訴你,朕不後悔,但朕……」
胡氏還沒開口,便聽張平宣吐了兩個字,「岑照。」
張平宣看向胡氏道:「劉軍有多少人。」
幾人面面相覷,逐漸有些發慌,「快去稟告將軍。」
江凌忙對張平宣道:「殿下昨夜見到內貴人回來嗎?」
江凌將與陸封議完事,從營中出來,迎面便遇上了端著湯藥的張平宣。
她過去一直糾纏的問題,此時似乎終於有了答案。
他忙拱手行了個禮,「殿下。」
江凌垂眼道:「不足百人。」
「那陛下在此處看什麼。」
她在何處,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說完,他高抬手臂,喝令道:「召集城中所有內禁軍,護衛百姓撤城,傷病營里,輕傷者自行,重傷者抬行,兩日之內,務必將城中所有人,全部撤出!」
最意難平的,莫過於來自席草之中的卑微之力,不恨命,不認命,也不肯棄掉,曾經折辱過她的世道。
守將道:「將軍,我們初步看過了,胡娘身上沒有傷,這血……因該是旁人的…和-圖-書…」
雨水順著他的鼻樑流入衣襟,「想試試能不能看見一個人。」
張平宣揉了一把眼睛,把難平的情緒暫時壓住,站起身道:「江將軍我問你,城內還有多少內禁軍。」
張平宣點了點頭:「你以為岑照那樣的人,會放任一個奴婢回城傳遞消息嗎?他被席銀騙了。」
江凌搖了搖頭,一把捏住胡氏的肩膀,「說清楚……」
天地之間掛著著刃陣一般雨幕,除了蔥蘢混沌的林影之外,就只剩下偶爾從雨中穿破兩三處鳥影,其餘什麼都看不見。
張平宣伸手試圖去解那隻金鐸,卻忽然被胡氏握住,軍醫見此鬆了一口氣,「將軍,人醒了。」
正說著,張平宣也撐著傘從後面跟了過來,江凌已有些焦惶,在城門口來回地踱著步子,張平宣放下傘,扶著城牆慢慢蹲下身,忽然看見了胡氏腰上的金鈴。
張平宣放下藥碗道:「我也去。」
唯慶幸此時正值荊州雨季,否則,如何藏住,他此生流的第一滴眼淚。
誰知話音未落,卻聽張平宣道:「將軍要做什麼。」
「內貴人腿上的中了一箭,如今怎麼樣,奴就不知道了。」
胡氏忙應道:「對,就是駙馬,江將軍,你要救救內貴人啊!」
城門口的守將正慌,見江凌帶軍醫過來,忙散開讓出空擋。
「陛下何苦。」
「殿下……」
張鐸笑了一聲,「朕沒有覺得朕不該棄江州。」
胡氏搖了搖頭,「奴……奴不知道,只知道人很多,有人掘江,也有人追殺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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