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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她

作者:她與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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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冬風(二)

第116章 冬風(二)

黃德忙將信接過來,越看越藏不住欣喜之色,最後不禁拍給股大呼了一聲:「好!」
岑照扶著席銀的手從山門中走出來,自從城中水大退之後,岑照就把席銀帶入了城內寺中,親自替她療治腿上的箭傷。
「不要明年,要現在就看。」
席銀靜靜地看著他的動作,半晌方道,「做什麼。」
他點了點頭,平和地開口道:「好,你們自散吧。告訴其餘的兵將,江州城可以獻,換你等性命足夠了。」
雖然城中余水還沒有全部退盡,但已有少數百姓淌過余水回城收拾輜重,撿拾遺物,殘喘的江洲城,漸漸緩過一口氣兒來。
「回去吧,哥。」
鄧為明愣道:「江州淹城,那三萬人……欸,是如何保住的呀。」
她說著,抬手摁了摁眼角,那辛辣的蟄痛感令她不自覺地蹙起了眉。
「高處的都開了,低處的都死了。」
黃德轉向江沁道:「江州萬民得已保全,全仰內貴人大義大勇,其雖為女流之輩,實令我等男兒汗顏啊。江大人,末將知道,您是忠正無私之人,但容末將放肆說一句,您的兒子,江將軍也在城中,江大人,難道對內貴人不曾有一絲感懷嗎?」
「不想再看了嗎?」
傷雖未到骨,但因為在江上遭了寒氣,一直養得不好,縱使岑照想了很多辦法,席銀卻還是久站不得。稍不留意便會踉蹌,此時腳下一個不穩,「噼啪」一聲踩入了階下的水凼,腳上的和圖書繡鞋頓時濕了一大半。
「黃將軍在說什麼。」
在臨戰之時遣散身邊人,退下戰甲,脫掉靴履。
席銀想起自己將才那一句,「高處的都開了,低處的都死了」,忽然一怔,繼而在岑照肩頭猛地一捏,岑照吃痛,卻只閉著眼睛忍下來,並沒有出聲。
「嗯?」
他一直沒有出聲,直到走到城門前,方開口隨意地問了一句。
岑照回過頭,「你將才不是已經替哥哥解了嗎?」
「其餘的兵將已出城受降,已被內禁軍捆縛看守。」
江凌直身,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呈向張鐸。
岑照靜靜地聽那人說完,面上卻並不見倉皇之色。
正說著,鄧為明進來道,「陛下,抵岸了。江將軍在岸上侯見。有事稟告陛下。」
岑照點頭,「好,現在就看,哥背你去看。」
「你把你自己逼成一個人,究竟還要做什麼?」
江沁不及應答,肩上卻被張鐸不輕不重地拍了一掌。
哪怕經過戰亂,荊江兩城皆布瘡痍,但城外的兩岸青山,依舊多情嫵媚。
張鐸看至末尾,將信放在膝上,半張著口,任由一股酸熱的氣,在胸口沉沉浮浮。
岑照抬起頭,「你說你會等到最後,你是更怕哥哥死,還是更怕張鐸死。」
「昨日夜裡,我給自己問了一讖。」
「與國之疆土同命,本就是其歸宿。」
岑照鬆開席銀的手,走到她面前彎腰蹲了下來,順手將垂在m.hetubook.com.com背後的青帶挽到肩前。
席銀低頭望著他彎曲的背脊,「因為我不認可你。」
黃德看向張鐸,起身跪伏下身,含淚懇切道:「陛下,末將要替拙荊,替江州的百姓,叩謝內貴人的救命之恩。若陛下准許,臣願替內貴人領私放逃將之罪。」
江沁在旁問道:「除了這二人之外,可還有其他人。」

「什麼?」
「你自己看吧。」
張鐸抬手,將信向他遞去。
「回陛下,內貴人在江州城中的沐月寺,岑照…也在寺中。」
「不必站起來,也不必跪著。你要說什麼話,朕都知道,但朕今日不想聽。」
「哥哥背你走。」
半晌,方仰起頭將其慢慢地從口鼻中呼出來。
岑照聽完,忽然笑了一聲。
肩膀上的那隻手終於慢慢鬆開,「不想看了。」
「既如此,你等為何不破寺擒拿岑照?」
「怎麼解。」
岑照笑了笑,「阿銀,已經四月了,最晚梅花也開敗了。」
岑照背著席銀轉身朝沐月寺走去,腳踩在水裡的聲音,在空蕩的街道上迴響。
張鐸終於在江上接道了江州傳來的信報,信報是上的字跡他很熟悉,是張平宣的。
「那就看江州的杜鵑……」
她抬起袖子拚命地去擦,可是,非但擦不幹,反而越來越覺得傷心。
「此信是沐月寺中遞出來的,請陛下過目。」
她的聲音仍舊是冷的,帶著些刻意的疏離感。
說完,他俯和_圖_書身又是一叩首:「末將等死罪。」
江沁呵道:
他一面走一面平聲回答席銀的話。「陳家只剩下我,十幾年來,報仇這件事,我一直是一個人做的。」
鄧為明和江沁互望了一眼,皆沒有開口,唯有黃德忍不住,急切道:「陛下,信報上怎麼說,江州死……如何?」
席銀無言以對,勸慰或者斥責,都因無法感同身受而顯得蒼白。她無法開口,卻聽他續道:「對不起,阿銀,你讓哥哥不要利用你,哥哥沒有辦法答應你。」
她用極快的話,試圖把淚水逼回去,然而卻是徒勞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止不住地淌下來,滑入口中,鹹得有些發苦。
席銀抬起頭,眼見頭頂那一叢花陣繁艷,而觸手可及之處的花枝,卻大多已經衰敗,她不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如實應道:
岑照任憑她垂打,一聲不吭,直到她徹底卸了力,趴在他肩膀上痛哭出聲來。這才輕輕將她在乾淨無水的台階上,伸手摸著她的頭髮,溫聲道:「對不起阿銀……對不起……再陪陪我。」
席銀復了一遍那四個字,並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岑照背著席銀,深一步淺一步地行在尚在腳腕處的余洪中。
「可我今年已經十九歲了。」
「內貴人在寺中,內禁軍諸將皆受內貴人大恩,恐內貴人有損,都不肯輕易破山門。」
「杜鵑開得好嗎?」
「真正與國之疆土同命的,是朕的席銀。」
「阿銀。」
和-圖-書那你為什麼還願意照顧我。」
她說著,伸手理順他額前的一縷頭髮,「哥,我無法原諒你,可我也不會拋棄你。我知道,你與張鐸之間必有一個了斷,其中是非黑白,我不能評判,但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我都會等到最後,我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人,孤獨地走。但是哥,不要再利用我了,你贏不了的。」
城中街市凋零,行人零星。
黃德起身,面色動容,「那三萬餘人,都保住了呀!」
「我想去荊州看晚梅。」
所以,他不顧江沁等人在場,放任自己此時,就這麼長久而無由地沉默著。
席銀聽他說完這句話,拽著岑照的肩袖,試圖掙脫他。
席銀忍著腿傷,獨自朝前走了幾步,走到他面前道:「你也很可憐。」
席銀覺得,岑照又退回了當年北邙青廬,一個人,一張幾,一把無雕的素琴,彈指之間,一晃什麼都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四月初開,江州城中沐月寺的杜鵑花在經歷浩劫之後,終於掙扎著綻開。
「你放我下來,你贏不了,他根本就不會來」
岑照悻悻地搖頭笑笑,「阿銀,這麼多日了,你為什麼不肯好好地跟我說一句話。」
席銀聞言,眼鼻一酸,一下子衝上了眉心。她忙仰頭朝遠處看去,城外的青山吐翠,寒碧之後好似藏著一聲嘆息,隱忍克制,卻也脈脈含情。
張鐸低頭道:「她在什麼地方。」
席銀沒有應聲,漫長而決絕的沉默令人心灰,然https://m.hetubook•com.com而岑照卻依舊沒有起身,溫聲道:「上次背著你,你還只有十一歲。」
張鐸負手朝前走了幾步,「岑照有話遞給朕嗎?」
讖言是:「低枝逐水。」
「召他上船來稟。」
話音剛落,忽見一軍士奔來,撲跌在岑照面前,滿面惶色地稟道:「先生,大事不好了!海東王在南嶺被擒,楚王困於南嶺山中,但也只剩千百殘部。如今張軍已折返江州,正……正大舉渡江。我軍,降了……」
春汛過了,又在落花時節。
春夏漸近,一別不過月余,竟也有經年之感。
此時他有一千句話,一萬句話想要對那不知在何處的姑娘說,可是他也明白,真到開口的時候,他又會變得口齒僵硬,一點也不讓她喜歡。
席銀她低頭站住腳步,望著水中自己的影子,挽了挽耳邊的松落的碎發。
鄧為明道:「黃將是何喜?」
鄧為明應聲而出,不多時江凌披甲而入。見了張鐸,俯身跪地,行了君臣之間的大禮,口中請罪道,「末將死罪,護衛內貴人不利,致使貴人如今身陷反賊之手,末將萬死難辭己罪,請陛下重責。」
江凌遲疑了一時,抬頭朝張鐸看去。
「是。」
此間最怕的莫過於是,他讓她明白,如何避開他人立定的是非觀念,心安里得地活著。卻沒有辦法教會她,如何心安里得地取捨人間複雜的情意。
岑照沒有再逼問她。「別哭了。就是看花嘛,今年看不成,阿銀還有明年…」
這日,天放大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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