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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她

作者:她與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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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冬釀(三)

第120章 冬釀(三)

說著,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背脊。
「你不要這樣說,我沒有怪過你。雖然你說我寫給你的東西不通,但那都是我的心裡話。我至今仍然很懷念,你教我寫字讀書的時光,字倒是學了個七七八八,書……還念得亂七八糟。」
胡氏走後,外面下起雨來。
張鐸無奈地看著身旁緊閉雙的人,嘆笑道:「你到底要幹什麼,問你話又不答,只管這麼拽著像什麼樣子。」
張鐸撩開她額前的亂髮,「那你怕什麼。」
「沒事,我至今問心無愧。」
「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
他抬臂安撫地揉了揉席銀披散的頭髮。
身邊的人沒有應聲,反將他的手臂拽得更緊了。
「是啊……」
張鐸的鼻息溫暖地撲向她的脖頸,卸掉冠冕,戰甲,陪著她一道坐在孤燈下的張鐸,彷彿以下子退回了清談居時的模樣。仍然孤獨而沉默,卻擁有一副世上最溫暖的軀體。
張鐸笑笑,把袖子拈到手指上,側身擦了擦她臉上的余淚。
張鐸笑笑,「放心,他不敢。」
他的隊伍一起行,江州城便逐漸清凈了下來。草木經過了洪水的浩劫,重新從容茂盛,百花無人踩,在街巷中堆了一層又一層。
張平宣放下藥膏,輕聲勸道:「還不如被關著呢,你這是何必呢。」
張鐸伸出一隻手,將席銀攏入懷中。
「不痛嗎?」
張平宣悵然。
江凌與陸封對這位內貴人的氣度實在無話可說。
席銀抬頭望著他的眼睛:「那你答應我,好好養傷,等廷尉審結我和哥哥的逆案,我會清清白白地跟你回去。」
也不知道是因為疼還是冷,她全身都在隱隱發抖。
胡氏一怔,「那……叫什麼啊。」
「沒有,不疼。」
席銀又https://m.hetubook.com.com沒了話,只顧拽著他的胳膊。
席銀看出了她的心事,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掌。
「哦,她在外面。」
胡氏進來看見席銀的模樣,心疼不已,伏在席銀榻邊啜泣道:「都是奴沒照顧好內貴人,都是奴害了內貴人。」
說完出帳喚人,自己則避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還在養傷,動作溫和,就連身上的衣料都是溫暖而柔軟的。
說著他抬了抬胳膊,低頭道:「你也不是第一次看見我狼狽了,不要這個樣子。只要傷不至命,最後都會好的。」
「那是給她救命的,不能讓她一直帶著,不然就會像我這樣。」
他一時沒忍住從齒縫裡切出了一聲。席銀忙抬頭朝他的傷處看去,「我……我是不是……」
她托起席銀的手腕,小心地挪開鐐銬,用竹篾子挑起藥膏,試著力,塗到她被鐐銬擦破的皮肉上。
一座城的生息,終於與人的宿命關聯起來。
與此同時,江州城外駐紮的大部軍隊則陸續開拔班師,留下傷兵萬餘人仍在城內修養。
「沒事,殿下,都會過去的。」
「你可以叫我的字——退寒。不管在什麼地方,你都可以叫這樣叫我。」
「因為放不下你啊。」
將將入夏的雨夜,蟲鳴還不算盛,但因城中人寡而一聲幽過一聲。
她絲毫沒有藉著皇帝的喜愛而索要任何東西,安安靜靜偏在她的自己的一處,話也不多,受他照顧的傷兵,都對她讚不絕口。使得江凌也開始覺得,這樣鎖著她,有些愧疚。私底下,從營中取了好些傷葯,但礙於她的身份,不得私近,只好轉交給張平宣,請她代為盡意。
席銀搖了搖頭,「我不是怕你走。https://www.hetubook•com•com
席銀稍稍坐直身子,輕聲道:「殿下讓她進來吧,有樣東西我還沒替她解下來。」
城內封鎖了皇帝重傷的消息,城門緊閉。而南方則捷報頻傳,劉令余部被殲滅于南嶺,劉令自己也被斬殺于殘陣之中,歷時一年的劉孽之亂徹底平息。顧海定在洛陽披鎖下獄,廷尉李繼請奏押解岑照等人入洛陽受審,但遲遲沒有收到江州過來的回批。
說完,那人盤膝在莞席上坐下來,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笑道「夢到朕了嗎?」
「席銀,我到現在,都還想得起,兩年前把你吊在矮梅下鞭責的那一幕……」
「我知道……我知道……」
「我是一個人長大的,陪著我只有亂葬崗的野狗,我從小就不知道怎麼才是對一個姑娘好,就逼著你像我一樣活著,讓你受了很多苦。你以前一直想離開,那個時候,我其實很怕,但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做。對我而言,這兩年來,最難的事情,就是讓你不要恨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從未為誰心痛過,包括我的母親。我早就習慣了被放棄,但我就是不能讓你走。」
這段時間,她一直不太敢去想岑照這個人,今忽在此處被驚鴻掠水般地提起與他相關的事來,她難免踟躕。畢竟,她尚不知道,究竟該如何面對那個差點讓她輸盡人生的階下囚。
「我讓人把你身上這些刑具取了。」
「你把它交給江將軍,請他替我還給岑照,順請轉告他,『救命之恩不敢忘,若他准許,席銀肯請,為他擔待身後事。』」
說出來之後,似乎就連他自己也鬆快了一般,松塌下了肩膀。
席銀看著自己的腳腕,銅鈴鐺膈出來的傷口,已經不疼了,但那圈痕hetubook•com•com迹還在。
身旁的人似乎還不是那麼習慣有人這麼喚他,沉默了須臾,才「嗯?」了一聲。
她說著,捏住了張鐸的袖口:「退寒。」
張鐸被她拽得身子一歪,輕咳了一聲,斂平氣息,低頭看著她道,「抱著可以,不要用力拽,朕還沒好全。」
五月中旬,城中殘淤已被清沖殆盡。
席銀被鎖上了鐐銬,但江凌與陸封卻並沒有禁閉她,仍由著她像從前一樣,在傷兵營中浣衣熬藥。她很溫順,儘力配合洛陽廷尉遣吏的訊問,廷尉右監很少見到這樣女犯,不論是出於憐美之心,還是感懷於她救城的勇氣,總之,並沒有在訊問時過多地為難她。
張鐸低頭看著膝山人那發紅的耳廓,含笑輕聲道:「你把江沁的話聽進去了?」
席銀耳根漸漸染紅,低垂眼瞼,收斂了發燙的鼻息。
張鐸稍稍皺了皺眉。
「還好我沒有把你害死。」
席銀搖頭,依著他將才的話,將手疊在他的膝蓋上,彎腰輕輕地靠了過去。
哪怕帳外厚重的雨聲劈里啪啦地灌入她的耳中,仍然無法沖刷掉,這一句中飽含的溫意。
張鐸輕輕地摩挲著席銀手腕上的傷處,那裡已經上被張平宣上過了葯,摸起來有些發涼發膩。
恍惚中有一隻手在摩挲她的臉頰,她渾噩地睜開眼睛,那盞孤燈不知什麼時候重新被點亮了,面前的人穿著病中的燕服,胸口翻出鵝黃色的衣襟。
席銀怔在張鐸的膝上,這是自從遇見張鐸以來,她從張鐸口中聽到的最溫柔的一句話。
席銀將那串鈴鐺捏入手中,須臾之後方將它交到胡氏手中。
這日夜裡,張平宣來替席銀上藥。
傷口過深,雖然已大半愈合,被她這麼一牽扯還是有些疼,但他沒有動,伸https://m.hetubook.com.com出一隻手,托著背讓她靠得舒服些。
席銀撐起身子,伸手環抱住張鐸的腰,將頭小心地靠在他的胸口上。
說完,她乾淨地笑了笑。
張平宣望著她點了點頭。
「你為什麼一直不立皇后啊。」
唯一的燈火被風吹熄,席銀疲倦得厲害,不願再去點,閉上眼睛,聽著滿耳的風雨聲,靠著背後的木柱,漸漸地睡去。
他換了自稱,聲音也跟著放得平柔。
席銀握住張鐸的手臂,鐐銬上的鐵鏈帶著她的體溫,輕輕撞在張鐸的腕骨上。
張平宣道:「什麼要緊東西啊,還要你來解。」
她明明不想哭的,可是聽到這兩個字,卻不知是被觸碰到了什麼,四肢百骸之中竟陡然流竄開一股又酸又燙的疼痛。以至於她把自己整個身子都蜷縮了起來,緊緊地靠在他的身邊。
席銀搖了搖頭,「這不叫侍奉。」
席銀靠在他肩上笑了一聲,「那江大人,會斥責我的。」
「我沒那麼容易死。」
「不是,我就是……」
胡氏輕輕握著席銀的手,「內貴人愛慕……陛下嗎?」
下過幾場雷雨,江州倉皇入夏。
胡氏抬起頭,「若奴能與內貴人一道回洛陽,奴此生願永遠侍奉內貴人和陛下。」
「這話不是該朕說嗎?」
席銀撐著她站起身,含笑道:「傻話,有罪是該認,但不是這樣亂認的。」
「時間還長,不用急。我帶你回洛陽,慢慢教給你。」
「睡著了還在哭,你夢到什麼了。」
而席銀自從聽梅辛林講過張鐸的傷情之後,就再沒有提過要去見張鐸。只是偶爾在煎藥之時怔怔地出神,被人喚回之後,也只揉揉眼,朝黃德官署的方向看那麼一眼,又挽起袖子去做手邊的事去了。
「我都明白……」
江沁與鄧為www.hetubook.com.com明為穩洛朝廷,於五月初登船先行回京,告知朝上,皇帝要在江州親審劉孽餘黨,審結后即回洛陽。李繼立遣廷尉左右監南下江州協同審。
說完,他曲了一隻腿,又道:「靠這兒吧,把手我的臂放了……嘶……」
說完,她嘆了一口氣,把藥膏留在榻邊,起身抖了抖袖子,「我去喚了胡氏進來。」
席銀想起江沁那幾道誅心的話,不由一陣寒瑟。
他聽完這句話,不由笑了一聲,不帶一絲斥意地說了一句:「放肆。」
說完,她羞赧地低下了頭,轉而道:「好了,你坐下來,我幫你把你腳腕上鈴鐺解下來。」
黃德率領城內駐軍,開了北門,出發去陽郡遷撤百姓回城。
「不是不怕了嗎?」
胡氏依言坐下,撩起裙擺。席銀彎下腰,尋到機巧處輕輕一掐,環鎖應聲而開。
「管你啊。」
「你是不是說不聽啊,能不拽這麼用力嗎?朕沒說這會兒要走。」
席銀動容,也顧不上場合,禮數,伸手抱住了他的手臂,將臉頰慢慢地貼靠了上去。
青色素衣,垂肩長發,不施一絲脂粉的皮膚,在張平宣眼前淡淡地結出了一圈瘡痍的影子。
「在人前,也許這叫侍奉,可是,我們自己得明白,我們願意用一生陪著一個人,是因為他很好,他值得我們尊重,愛慕。我們陪著他,是希望他那麼好的人,不要因為誤解,而過於孤獨。」
「對了,胡娘呢。」
胡氏從她的眼底看見了晶瑩之物,不忍多言。
「你知道還難過什麼。」
席銀閉上眼睛,嗅著他袖中已經漸淡的沉水香。
他沒聽席銀做過多的解釋,徑直說了出來。
席銀搖了搖頭,「哪怕要判死罪,也不能就這樣等死啊,他要是醒來知道,又會罵我。」
「那是你不在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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