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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她

作者:她與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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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二 銀盤裡煎雪(療愈)

尾聲二 銀盤裡煎雪(療愈)

席銀沒有催問,靜靜等著他尚未出口的話。
雪龍沙聽見席銀的腳步聲,撒著歡兒跑了出來。
「為什麼。」
因著不是內禁庫的事,宋懷玉回宮后,事務一多,竟一時沒有想起,交秋的時候,還是江凌去獸園親自過問,才把雪龍沙送了回來。
「是不是很可愛呀。」
張鐸用最嚴酷的方法,逼她去做一個有勇氣活在他的身邊的人,在這個過程當中,他不准她膽怯,不准她後退,她也的確做到了。可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可堪一人抵禦整個儒門對她的偏見,於是不能,也不再需要宮妃的名分來給予她尊貴。
就像最初在銅駝道上遇見她的時候一樣,他很想要這個女人,陪著他安安靜靜地養幾日傷。
他下意識地否認,然而說完之後,又忽然覺得這一刻的辯解毫無必要,她已經知道了,不僅知道,還在他承認之前想好了寬慰他的話。
他沉默地看著雪龍沙,雪龍沙卻連眼也不敢抬。
席銀說著,吸了吸鼻子,雪龍沙竟然也抬起頭,學著席銀的樣子,沖張鐸吸了吸鼻子。
她溫聲勸道。
他索性喚了她一聲,順勢調整了自己的呼吸。
「有什麼特別嗎?」
誰知道他剛說完,席銀已經牽住了他的手,「你身上有傷,我扶著你慢慢地來。」
他還在一種不可自明的情緒里糾纏,含糊地應了席銀一聲。
「你還會怕狗嗎?」
說完,他牽著他的手站起身,「走,回清談居,我給你上藥去,上完葯,我們去庭院里烤和圖書牛肉吃。」
「沒事的,回去我給你上藥,很快就會好的。」
她說完也笑出了聲。
「我知道,席銀,你對我說什麼都可以。」
張鐸一怔。
「哈……不都長得一樣嗎?」
當年在亂葬崗,他那麼痛恨這些畜生,恐懼,仇視,鄙夷,等等情緒折磨了他整個少年時代,可是這一刻,在席銀的手指,和這一叢溫暖的毛髮下,那些他從來不肯正視的情緒,好像一下子全部消彌了。
「啊?」
不知不覺,已行至官署門前。
「嗯……」
所以,如今在得與失之間,反而是他怯了。
秋夜繁星若幕。
「不會。」

聞得喪訊,家法在身。
「我……」
這話剛說完,雪龍沙像是嗅到了什麼氣息,忽地抬起頭朝張鐸的車架看去,只看了一眼,就朝後面撤了幾步,嗚咽著匍匐了下來。
「我怎麼會怕狗。」
席銀卻並沒有在意,她望著他漸紅的耳根笑了笑,「不一樣的,我去看過了,西面的那一隻最像你。」
「退寒。」
言語上,張鐸可以拒絕席銀很多次,但是肢體上的接觸,他從來無法抗拒,哪怕他不想,但席銀要他蹲下,他就只有忍著疼慢慢地蹲下。
「我很喜歡洛陽城,就像我喜歡你那樣喜歡,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敢抬著頭在這條銅駝道上行走。所以,我會像你教我的那樣,做一個不卑不亢,知書識禮的姑娘,也會一直一直陪著你,而你……」
她似乎真的認真地想m.hetubook.com•com了想,「因為它的舌鈴最重,平時都聽不見它的聲音,必有高風起時,它才會鳴響。」
「貴人陪陛下進去吧,奴牽它下去喂。」
席銀輕輕鬆開他的肩膀,踩著車轅下了車。
「別跪。」
她美好而孤獨地生活著,好像隨時都可以離開他一樣。
說完,他又看向雪龍沙,低聲又道:「過來。」
他吐了這麼一個字,卻半晌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張鐸站住腳步,「我不會做這種事。」
他終於說出了這句話,身旁的人卻沉默了下來。
張鐸「嗯」了一聲。
「那你呢。」
她說著說著忽然又覺得不妥,忙起身回頭看向張鐸。
誠如她所言,能「保護」張鐸的人,一直豆只有席銀。
席銀沒有試圖開解他,甚至不再往下問,只是伸手環住他的肩膀,將臉頰靠在他的頭上。
席銀轉身看去,張鐸正踏下車。
張鐸笑了一聲。
她突然開了口,聲音很輕,像沉浮在水面上的一抔光。
張鐸這聲是伴著犬吠聲一時想起的。
席銀揉了揉它的腦袋,偏著頭笑了笑,「是餓了嗎?這麼乖,今兒我出去了一日,都沒喂你。」
「你摸摸他的腦袋,他就不會怕了。」
事實上,他最狼狽,最痛苦,最孤獨的時候,身邊都只有席銀這麼一個人,與其說她那雙手療愈的是皮肉,不如說療愈的是他拚命壓制,從不外露,卻一直擺脫不掉的『脆弱』。
「你不要害怕,縱我命微若塵,也會落在你的身邊,和-圖-書保護你呀。」
張鐸坐在門廊上,看著她蹲在火堆旁,用一根金竹桿穿起肉塊,架在火上烤。
這樣的席銀,他愛至極處。
「為什麼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憐。」
伸手握住她捏在他耳朵上的手,「你不想問問我發生了什麼?」
「等你的傷好了,我帶你去永寧寺塔看金鈴鐺吧。」
他不自覺地說了一句不合時宜卻特別掃興的話,一時有些懊悔。
席銀走回張鐸身邊,低頭望著雪龍沙道:「都這麼久了,他還是只聽你的話。」
張鐸則搖了搖頭。
「對啊,席銀帶你去,我給你指,哪一隻最像你,哪一隻最像我。」
席銀沒有立即回應她,半晌,方溫聲道:
「席銀。」
席銀無奈地笑笑,剛要過去牽它,卻聽背後的人道:「你過來。不準過去。」
替張鐸上過葯后,席銀為他換了一身乾淨的禪衣,又在廊上給他鋪了一張墊子。
無論要說出什麼樣卑微的話,他都不願意讓自己看起來那麼狼狽。
脫離了內侍的管束,再回到它熟悉的地方,狗也比從前自在歡快了不少,加上很久沒見席銀了,但凡席銀在府中,它就要粘著,一刻也不走。今日一日不見席銀,這會兒見席銀蹲下身,它就蹭頭曾腦地靠了過來,拿那濕漉漉的鼻子去摩挲席銀的手掌。
「你既然不怕,為什麼以前都不肯摸摸它。」
席銀搖了搖頭,「沒有什麼特別啊,就是因為溫暖的風都是從東面來的,我怕冷。」
面前的女子鬆開他的手,也摸了摸他和-圖-書的額頭,她沒有去逼著他糾結自問,轉而道:
「對不起,我沒有想要……」
雪龍沙聽著這一聲,噌的一聲站了起來,雖是膽怯,卻還是一刻不敢停地向張鐸跑去,跑至他面前,又小心翼翼地趴了下來,仍就把頭埋在前腿上。
「席銀。」
「殿下死了,金華殿娘娘…很難過吧。」
「下車吧,到了。」
席銀霽容,「你相信我嗎?」
手掌觸碰到它頭頂溫暖柔和的皮毛時,張鐸心底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說不上來,但他並不抗拒。
「你別害怕呀。」
雪龍沙蹲坐在她身旁,時不時地叫兩聲,她聽著了,就騰出一隻手來,拍拍它的腦袋。
「我啊……我像東面一隻。」
它之前一直被養在洛陽宮的獸園,席銀遷入張鐸從前的官署之後,宋懷玉來過問過幾次她的所需,席銀到什麼都沒提,只說想要把雪龍沙帶回來。
「我不會害怕……」
她溫柔地笑笑,伸手拂開他眼前遮目的頭髮。
「我沒有要揶揄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讓你今天,不要那麼難過。」
可是,她也不再屬於洛陽宮,不再從屬於他。
張鐸點了點頭。
張鐸抑住咳意,擺了擺手,「也沒說錯,只是我從前不準自己這麼想,也不準別人這樣想。」他一面說著,一面將手臂伸向席銀背後,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地抓住了席銀身上的某一處衣料,一如席銀當年害怕被他遺棄那般膽怯,卻又不能夠讓她知道。
席銀低頭看向懷中人,他依然年輕,眉目俊朗,只是一直m•hetubook•com•com不肯疏開五官,從而顯得有些陰鬱。
張鐸搖了搖頭,「它只是因為怕而已。」
「別叫,就好了。」
雪龍沙趴在地上根本不敢動,哪怕它眼中的神色,驚恐萬分,看起來像是以為張鐸要掐死它一般。
說完,她朝車外看了一眼道:「過會兒……宋懷玉和宮內司的人,也會來嗎?」
「睡會兒吧,到了我喚你。」
「我相信你。」
張鐸的聲音放得很輕:「就我一個人,跟你回去。」
「你帶我去。」
人世的因果,有的時候如同戲法一般,叫人哭笑兩難。
席銀哄著地上的狗,一面牽著身旁人的手,慢慢地朝雪龍沙的頭頂摸去。
席銀側身脫口道:「讓你不要叫,還……」
胡氏正巧出來點燈,見張鐸的車輦停在門口,忙要去牽雪龍沙。
車外晃過一叢又一叢的燈焰,在席銀臉上落下時明時暗的斑點。
等待她回應的這個過程,令張鐸心中一時千念,可是,不論如何惶恐不安,他內心的驕傲,也只准許自己問這麼一遍。
「你……」
「你……不會離開洛陽吧。」
席銀「嗯。」了一聲,依舊溫順地等著他。
張鐸張口剛想說話,卻因為背脊上的疼痛,哽了一口氣在喉嚨里,舒不出來,便變成了一陣咳嗽,席銀忙替他攏緊了披在身上的袍子,「別生氣,我不該在你這麼難受的時候,還說這樣的話。」
他說完,就要朝里走,席銀卻輕聲喚住了他。
「別怕。」
這一夜的席銀與張鐸,都不肯在情慾上起心,但這並阻礙他們倚靠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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