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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她

作者:她與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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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清談居筆記(三)

番外 清談居筆記(三)

「娘親,你怎麼了。」
「不全是。太久沒彈了,自己也生疏了。」
我笑道:「你要做什麼啊。」
我低頭問她:「你想學什麼。」
琴並不是什麼好琴,聲音素而穩重。
「我不過學了些皮毛。」
我拍她摔著,正要去抱他,張鐸已經先一步捏護住了阿玦的胳膊,阿玦不自在,扭著胳膊道:「爹爹也不好,偷偷跟娘親學,也不叫醒阿玦。」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有些不開心,忍不住喚了張鐸一聲,那與他說話的女人聽我喚他,錯愕地看了我一眼。
他還在拴馬,阿玦已經習慣性地伸手要他抱了。
阿玦看著我道:「會和娘親一起嗎?」
他笑笑,「你比我教你寫字的時候,耐心多了。」
我摸了摸阿玦的頭,「你長大了以後,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搖頭,將手放在我手邊,學者我的樣子,半躬起手背。
我沒有避諱,點頭「嗯」了一聲。
張鐸買下了那把琴,阿玦特別開心,當夜點了燈,就一直抓著張鐸陪她一道折騰。
我側頭看他,「不如洛陽宮的樂伶吧。」
我們並沒有過長的陽壽,在塵世間修得菩提。
「你們去什麼地方。」
「您說……駙馬呀。」
我撐著身子坐起來,把阿玦摟到懷裡,「娘親從前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單槍匹馬,獨自上路。」
其實我覺得,我也就是在那段時間話了多了一點而已。
這些家務事一回起來,就沒有盡頭了,胡氏端端正正地站著,張鐸頂直脊背坐著,兩個人各有各的嚴肅,說的又都是我孕中那些瑣碎的小事,張鐸絲毫不懂,一來二去,總是切不住要害,胡氏沒有辦法,硬著頭皮和他掰扯,那一幕落https://m.hetubook.com.com在我眼裡,讓我樂了好久。
我和張鐸的第二個孩子出生在我認識張鐸的第六年。
我搖了搖頭,「我……不彈箏了。」
「為什麼。」
張鐸摟著阿玦把她抱起來,阿玦一下子看見了琴的全貌,喜歡得不了。
不可以怯,不可以退,也不要鄙棄從前那個不太好的自己。
阿玦也跟著笑了,「娘親教爹爹,爹爹你都學不會,爹爹可真笨。」
「那也比陛下強吧。」
我一個人走在前面,阿玦見我不說話,就掙扎從張鐸懷中下來,乖巧地來牽我的手。
「阿玦……」
我和胡氏在灶房裡熬粥,胡氏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挽著袖子走進院子,站了一會兒,又認慫地走了回來,「您也不去說說陛下和殿下,這……多難聽啊。」
誰知張鐸抬手捏了捏我的耳朵,平和道:「可以。」
他看著我笑笑,開口道:「想吃青梅子。」
張鐸看著她笑道:「爹爹根本沒學會。」
他用一個君王的「無措」,帶我回到從前的時光里去撿拾屬於我自己東西。
而我孕中依舊貪嘴,一直想吃從前在北市中吃的青梅子。
「你不想讓我去嗎?」
「不是。」
「那娘親害怕嗎?」
也許張鐸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他已然不動聲色地做到了。
我搖了搖頭,「哥哥是,我不是。」
他離開清談居的那一日,阿玦很落寞。我靠在榻上問她怎麼了,她說,「娘親這麼好,但弟弟卻不能在娘親身邊,他好可憐。」
要命的是,那賣琴的女人只顧著看張鐸,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還能彈琴嗎?」
「是這樣嗎?」
我有些尷尬,只好岔開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不是傳話來說要留在宮裡嗎?」
不知道是不是出於懷念,我忍不住又問了他一句,說完便後悔。
他抬起手臂揉了揉脖子,「絕廷尉審結的案,原本以為要些時辰。後來看得快,橫豎無事,還是過來了。」
歲月不可回頭,但人生可以。
我說完抿著唇垂下了頭,幾叢落花打著旋兒從我裙邊溜走,風細細的,我卻莫名地起了一身薄汗。
她說完,又後悔不該提這個稱為,低頭撿柴掩飾。
阿玦卻抬頭問張鐸,「爹爹想學什麼。」
而這幾年相處,他也改變了不少,也是因為年歲的積累,沒有從前那麼沉重偏執,整個人逐漸地鬆弛下來。不管他明不明白,我的人生是被他斬斷的,所以,能給我勇氣去回溯過去的人也只有他。
我低頭望著那把琴,沒有說話。
「那阿玦不要走。」
我無奈道:「你那是寫章體的手。還有啊,士者都奏七弦,誰作踐自己來彈箏樂呢。」
我很感謝他從前對我的狠厲,那畢竟是我一生的指引。
「席銀。」
「因為……」
「不會呀。」
我漿著米笑而不答。
雖不成調,但每一聲都錚然有力。
時隔七年,我坐在張鐸身邊再一次撥出弦音。
說著抬手挽起自己的衣袖,在靠近燕柱的地方撥了幾聲。
「哦,那要不你歇著,我帶阿玦逛逛就回來。」
張鐸把阿玦抱了下來,「你娘親肯教爹爹什麼,爹爹就學什麼。」
「不是這樣的,你的手腕太僵了,這又不是寫字。」
我搖了搖頭,「不怕。」
恰好那日阿玦也不自在,鬧著要出去逛逛,我只好帶著她一道出去的,將要出門的時候,就遇見張鐸從洛陽宮中回和圖書來。
阿玦拽著我的袖子搖晃道:「要爹爹一塊去。」
張鐸似沒聽見我的聲音一樣,「撥個音。」
而且身為張鐸身邊的女人,我身上從來不缺污名詬病,但我活著,就要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
這一次我懷孕,張鐸總算從容了一些。
我下意識地朝張鐸看去,張鐸也正低頭看我,和往常一樣沒有多餘的話,「喜歡這把琴嗎?」
張鐸一彎腰,她就迫不及待地把整隻手都按了上去。
他喚我,我不得捏著手抬起頭。
所以我愛他,如春木謝江水。
阿玦顯然喜歡那能發聲兒的東西,鬆開我的手就朝琴架走去,她人還太矮,根本夠不著琴身,踮著腳摸了半天,也只能抓著琴穗。
沒有別的原因,我此生所有的因緣都起於張鐸。
畢竟因果輪迴十年,於我們而言,不過俯仰之間。
張鐸有無法釋然的過去,我也有。
阿玦聽完就嘟起了嘴。
我說不出口,他也沒讓我難堪,向我招招手道:
「之前你買給我的那一把都不知道去什麼地方了……」
我去牽阿玦回來,將她攬在身前道:「帶阿玦出去走走。」
阿玦看著我道:「那娘親會嗎?」
阿玦垮臉,張鐸卻看著我笑。
只不過因為我的月份漸漸大了起來,張鐸在這方面很克制,後來甚至把那些邪門的書都收了起來,哪怕我動了念頭,他也泥塑一般,喝水就喝水,看書就看書。
我也抬起頭順著胡氏的目光看去,張鐸的影子映在清談居的窗紗上,淡淡的,像一堆灰色的煙。
張鐸看了看那女人,又看了看我,不禁笑了笑,一手按著琴弦應道:「什麼。」
「再買一把。」
這不禁讓我想起了我懷著阿玦的時候,他也是像現在這樣身心乾https://m.hetubook.com.com淨地等著阿玦地到來,在清談居里穿素凈的袍衫,挨著我時,坐卧都很慎重。還總是覺得我那會兒脾氣很不好。
我搖了搖頭,「娘親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我怔了怔,正巧阿玦聽著琴聲醒來,踩著張玦的腿爬上琴案,「娘親偏心。」
「娘親……」
說完,又覺得自己聲音大了一些,怕張鐸會聽到,忙回頭看向張鐸,他本就是個無法泯然于眾的人,此時雖著常衣寬袍,立在來往的人流里,依舊引人注目,他在看一把琴,而賣琴的女人則在看他。時不時地指著琴身跟他說一些材質,工法。張鐸其實聽不懂,卻還是點頭表示他有在聽。
「嗯。」
他的確比阿玦要笨得多,所以在這個過程之中,他時常惶然,但他一直沒有放棄。

張鐸彎腰把阿玦抱了起來,我也就不知道應該再說什麼。
「不要……」

我喉嚨哽了哽:「我……」
阿玦已經玩累了,趴在他腿上睡得正香,張鐸用一隻手撐著我的腰,一隻手扶著琴聲,靜靜地聽完最後一縷餘聲。
「別跟著你爹爹瞎玩,他是不會的。」
後來,我私底下聽見張鐸在問胡氏,我下午到底吃了幾塊胡餅,具體哪一件衣裳緊了,慣在什麼地方裁衣,為什麼我吃酸的吃的眯眼睛,還是一刻不停的把腌梅往嘴裏塞……
「過來看。」
說著我撫了撫尾弦,手指的記憶仍然還在,跟著就想要撥幾個音,我忙握了手指,縮回袖中。
張鐸認真地看著我的手指,跟著也撥了同一根弦,然而卻撥呲了,他不甘心,曲指又撥了一個,卻還是呲了。我無可奈何地捏住他的手指。
「為什麼。」
是個長得很像張鐸的小子,張鐸把和*圖*書他帶進了洛陽宮。
說這話的時候,我還是猶豫了一陣,北市的後面就是樂律里,雖然我對樂律里的那一段經歷已經漸漸淡忘了,但卻還是不太願意帶著張鐸去看那個我曾經掙扎的地方。然而阿玦根本不會體諒我,仰起頭對張鐸道:「娘親要帶我去吃青梅子。」
我其實不確定張鐸究竟知不知道,我要帶阿玦去什麼地方,但他就是這樣什麼也沒問地抱著阿玦,跟著我一路走到了北市。洛陽城坊市分離,市有市牆,與坊里相隔斷,然而即便是如此,還是能聽見樂律里中或嘈切,或婉轉的樂聲。
張鐸後來也是用了近兩年的時光,才學了一個七七八八。
我怕這沒輕重的兩父子傷著別人的琴,忙跟過去捉住阿玦的手。
我低頭喚了阿玦一聲,阿玦不明白我為什麼忽然壓低了聲音,回頭疑惑地望著我。
他還在模仿著我的手勢調整自己的手勢,「等你教我。」
「哦……」
「是因為我嗎?」
我忙道:「傻丫頭,不許這樣說你爹爹。」
女人嘛,有了身孕以後,都是有些啰嗦的,他看書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要在旁邊叨叨念念,他被我念得看不進去了,就會把書搭在膝蓋上抬頭聽著我說。我說的都是些特別零碎的事情,比如說下午覺得餓,又多吃了兩塊胡餅,又比如說身上這件衣裳緊了,該去裁一件新的。
她說完,又朝清談居看了一眼,「說起來,陛下好像什麼都會,就是不通音律。」
胡氏道:「聽說您以前在次技上一絕啊。」
只要張鐸不去想過去的事,我和他的房中事,就像他那些邪門書上一樣春光旖旎。
阿玦牽著我的袖子道:「娘親,你教阿玦吧,阿玦學會了教爹爹。」
我沒有辦法,只好撥了一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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