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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宮無妃

作者:華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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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冊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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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無論哪一種結局,只要進入候選範圍,從此便可飛黃騰達。對馮妙來說,最理想的自然是成為內廷女官。她跟皇帝只見過幾面,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哪裡談得上什麼感情?她從小聽阿娘講的,都是舉案齊眉、紅袖添香這樣的閨閣趣事,要她嫁給一個她並不愛的人,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太皇太后聽見他油嘴滑舌,忍不住笑了,就著他的手淺淺地嘗了半口:「猴崽子,快去吧,要是好就罷了,要是不好,哀家宮裡有五寸寬的木板子,讓你父親帶回家去,好好整治你一頓。」
上一次有人背她,還是高清歡送她回奉儀殿。那時她初入宮闈,面對的又是自幼熟識的人,沒多久就睡熟過去。可這一次,卻是趴在只見過幾面的陌生男子背上,她只覺得胸口像揣了只不安生的蝴蝶,不住地拍打翅膀,想要飛出來。
崔姑姑躬身稟告太皇太后:「咱們家王爺,已經在後殿等了半晌了,要不要傳膳留王爺一起用?」
草編小狗趴在拓跋宏掌間,他有些哭笑不得,看她說得那麼鄭重,信物卻像小孩子間的玩笑一樣,怎麼看怎麼幼稚:「我帶你去崇光宮,你自己當面跟她說,不是更好?」
予星是直來直去的性子,手撐著頭想了想:「上巳節不是要吟詩嗎,你那麼喜歡讀書,提前作出幾首好詩來,肯定能一鳴驚人。」
打起珠簾的手還僵在半空,薄紗帘子後面的人,已經一起抬眼看過來。馮妙心裏再怎麼不痛快,禮數上卻不能錯,只好俯身拜倒,口裡叫著:「見過母親、哥哥。」進宮來的人,正是博陵長公主和馮誕。名義上,他們才是馮妙的嫡母和兄長。
拓跋宏把那張紙隨手一揉,就要丟出去,手揚到半空又收回來,把紙張展平,壓在一摞書冊的最下面。
一年之後,重新踏入奉儀殿,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依稀仍舊跟從前一樣,卻又透著股陌生。馮妙在甘織宮並沒有什麼東西,不過是換了一身乾淨衣裳,又重新綰了髮髻而已。
「我熱!」馮妙羞惱地推她一把,把手裡的瓷碗放進她手裡,「你這麼閑,就去幫我把碗洗了,快去。」
甬道盡頭,本應該已經出宮回府的李沖,默默注視著那一對漸行漸遠的小小身影,許久才嘆了口氣:「人人都說他的面容很像先帝,但若是離得近了,仔細去看,其實更像你家小姐多些。」
予星剛走,馮妙便聽到身後有人走來,轉身去看,便見到素雲徑直向她走過來:「奉儀殿派人來宣你,已經在門外等了。」
他們兩人平常一向舉止親密,拓跋宏的貼身小事,都是林琅一手打理,此時林琅無意的一躲,倒叫他心中生疑,臉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馮妙眼中一酸,就要流下淚來,卻強自忍住,此時說好或者說不好,都不妥當:「回太皇太后,起先覺得辛苦,時間長了便習慣了,反倒比在家裡時有意思得多。」她絕口不提在奉儀殿的事,只說好過在家中被嫡母虐待,這原本就是實話,任誰也挑不出錯來。
她就跪伏在滿地碎屑上,手掌、額頭都被劃出血來,卻好像完全不知道疼一樣。拓跋宏聽她語調悲愴,似乎極力壓制著心中情緒,頓時覺得不忍,繞過填金盤龍桌案,拉她起身:「不過說你一句,你脾氣倒比朕還大,不愛惜身子也就罷了,好好一張臉也不要了嗎?」
拓跋宏心中清楚,這一任內秘書令,做了六七年了,平日有些小過錯,卻沒有膽子當真犯什麼大事。太皇太后一直沒動他,不過是看他老實,這一次忽然大發雷霆,原因也並不在他身上,而是在於去年年初那場風波。
馮清出疹子當晚,宮中出現了柔然刺客,拓跋宏藉此裝病,想要建立天子親衛,卻被太皇太后先發制人,逼得他在奉儀殿外下跪認錯。拓跋宏能夠搶先得知柔然刺客的動靜,便是得益於從這位內秘書令手裡截留了一份文書。
她依舊記得第一次進奉儀殿時學的規矩,快步走到進門后第五塊青磚處,俯身跪倒,雙手交疊放在身前,額頭貼著手背拜下去。
拓跋宏也不說破,只反問她:「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望日當晚,子時剛過,拓跋宏便依約來到甘織宮外。月色清冷,四下無人。他正以為自己會錯了意,也許那個「望」字,指的並不是望日。目光一轉,瞥見地上放著塊一模一樣的絹帕。
崔姑姑口中的王爺,自然是異姓封王的馮家家主馮熙。太皇太后擺手:「叫他進來,說幾句話就叫他回去。」
拓跋宏仍舊不說話,聽見背後聲響,卻故意不閃不避,等到郭泉海把匕首奮力刺出時,才突然發力,側身躲開。郭泉海收勢不及,整個人衝到宮牆邊,才扶住牆磚停住。等他轉過身來,拓跋宏已經抱著馮妙,沿著一處較低矮的牆垛,攀上了牆頭。
太皇太后微微點頭:「你是皇帝,你拿主意就好。不妨撤了他的職,由李沖改任。」
「哀家問你,去年一年,你送到哀家面前的文書,缺失了多少?」太皇太後用鎦金護甲指著地上,「話倒是說得好聽,上順天威,下感時運,自己做錯的事,怎麼一件也不提?」
她最珍視的,是一對九尺長的水袖飄帶。阿娘教的踏歌女子舞,帶有明顯的南人特色,曼妙輕靈,需要舞蹈者技藝高超,把水袖甩動得如靈蛇、似輕雲。她在水袖間又加了別出心裁的裝飾,用兩層夾緞鏤空裁剪成百蝶穿花圖案,又在縫製的花朵中間夾了真的桃花和杏花花瓣。翩翩起舞時,蝴蝶若隱若現,桃花紅、杏花白,紛紛飄落。
回到崇光宮時,拓跋宏的褲腳都已經被露水打濕了,林琅立刻上前幫他更衣。拓跋宏沉默不語,竟然沒有發現今天的林琅有些異常。平常這個時候回來,她總會遞上準備好的參湯,給他暖身,今天卻連一句話都沒說。
「阿常和夙兒沒有誥封,按制不能隨意入宮,」太皇太后和顏悅色地對馮妙說話,「你就跟hetubook.com.com嫡母和兄長好好說說話兒吧。」
「好孩子,起來吧,這一年倒是瘦多了。」太皇太后招呼她到身前,慈愛地摸著她平滑的髮髻,「在那裡可好?」
她偷眼張望,想順便看看林琅有沒有來,可拓跋宏身邊竟然空無一人。正隱隱覺得有些失望,身後忽然傳來低低壓抑的啜泣聲。
護甲的金面在桌上輕輕一扣,太皇太后的聲音冷冽得不帶一絲情感:「哀家從不逼迫人,肯或者不肯,哀家只叫她自己決定。」
馮妙憂心忡忡,卻不敢在文瀾姑姑面前表現出來,只安慰她說,用的都是溫良的藥劑,難免見效慢些。她捧著空碗出屋,剛掩好門,便看見予星鬼鬼祟祟地向她招手。
胭脂水粉、綾羅綢緞的價格,都跟著水漲船高,因為家中有未婚適齡小姐的名門望族,都收到了宮中的請柬,要參加上巳節春宴。
進門時勉強維持的冷靜淡定,此時陡然驚破。在甘織宮裡,馮妙想得最多的,就是阿娘和弟弟過得好不好。如今能讓她見上一面,不管是為了什麼,她都感激太皇太后的心意。
予星瞪大眼睛:「難怪你總是長不高,吃進去的東西都用來長心眼兒了。費腦子的事你自己來,我只管出力,主意還是你自己想,需要什麼東西,我幫你準備就是了。」
若是林琅偷偷出去,自然不會叫人看見,質問這些守夜的太監也沒有用。拓跋宏鬆開手,小太監便癱軟在地。
馮熙叩首懇求:「妙兒從小都不曾受過這方面的教導,若是她不願意入宮為妃,臣懇請太皇太后不要逼迫她。」
博陵長公主原本就對馮妙沒什麼好感,沒多久便起身告辭。馮妙心思乖覺,知道這場戲表演得差不多,也向太皇太后告辭。有宮人帶著她,從角門出去,返回甘織宮。
他鬆開手,放馮妙下去。腳一沾地,馮妙就倒吸一口涼氣,剛才只顧著生氣,全忘了有一隻腳扭傷了,不能用力。就要跌倒,又被拓跋宏伸手扶住。
馮妙連連搖頭,她不知道文瀾姑姑是不是已經在想辦法幫她,既然已經脫身,就要儘早回去:「我要回甘織宮去,林姐姐認出是我,一定會相信的。」她以為拓跋宏不願幫忙,抬眼向他一笑:「你幫我把這句話送到,下次見面,我編一隻更大更好的,專門送給你。」
一聲「阿娘」剛要叫出口,便硬生生咽了回去。小簾後面的人,並不是阿娘和弟弟。
眾人的座位就零星散落在曲水環繞之間,只有馮家小姐怕涼,設了一塊素紗屏風在面前。
林琅低著頭不說話,眼圈泛紅,像是哭了一整夜,這會兒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拓跋宏低頭湊到她面前,看見她嘴角、脖頸上,似乎有些瘀青痕迹,便抬手去輕撫,語氣里又帶上一絲慍怒:「你父親竟敢打你?」
「過了上巳節,就算是春天了。」拓跋宏抬眼往窗外看去,才發現窗子上仍舊用的是冬天的厚紗。往年這個時候,已經可以更換春天用的碧影紗了,今年卻還沒有動靜。這些事情向來都是林琅掌管,從來不曾疏忽忘記,只不過最近,林琅很是反常。有幾次在御前侍奉,差點把茶水灑進墨硯里。
這事情不能原封不動地傳遞出去,那樣不但會惹來麻煩,恐怕效果也適得其反。馮妙想了又想才說:「你只要告訴林琅姐姐,如果有人假借她父親的名義叫她出宮,那就無論如何也不要去,就行了。」
馮妙抬手在他胸前推了一把:「你把我放開,討厭鬼!」手心碰觸到他緊緻的前胸,依稀帶著年輕男子的熱度,說話時還氣勢洶洶,縮回手時,臉已經一直紅到耳根。
貴客都已經到齊,自然不可能專門等著一個人。侍宴的宮女,用彩盤托出六十個桃木雕成的中空小盒,依次放進水裡。事先開鑿的水槽,順著山勢微微起伏,引入其中的水,便自然流淌起來。桃木小盒放進水中,都漂浮在水面上,也順著水勢緩緩漂動。
更深露重,一處處殿宇,漸漸熄滅了燈火,只剩下甬道兩側的青石座燈,發出幽幽的光亮。拓跋宏心中無限安寧,這一整天的不快、遺憾、憤懣,似乎都在夜色中化作一團朦朧霧氣,遠遠地飄散開去。
馮妙惱恨他上次送來的紙箋,冷冷淡淡地屈膝行禮:「不敢勞煩大公子,甘織宮裡都是戴罪的宮人,不能私下送東西進去。」
他心口一震,從沒有過如此迫不及待的心情,撿起來展開,絹帕內包著一支斷成兩截的翠玉簪子。心頭一寸一寸涼了下去,絹帕一角,綉著一行秀麗端正的字跡:「匪我思存。」
「林琅,」他閉著眼低聲叫她,「替朕更衣。」
參宴的人聽了這話,都明白了幾分。每處座席上,年紀最小的都是那名未婚配的小姐。這是要藉著酒令,讓小姐們在皇上和太皇太後面前表現。人人歡欣雀躍,只有馮清滿臉不高興,狠狠瞪了哥哥一眼。她比馮妙小些,卻比馮瀅大了兩歲。就算輪到這一席,出風頭的也是馮瀅。她怨恨哥哥早想了這個主意,卻沒有提前叫她知道。
皇帝第一次選妃,並不是直接冊封,而是先從適齡的未婚女子中間,挑選容貌、家世、才學都上佳的女子,送進宮中一處別苑,先由資歷頗深的老嬤嬤教導宮廷禮儀,再根據這些女子的表現,確定入宮之後的位分。一般來說,皇帝大婚的皇后,也會從這些女子中挑選。而落選的女子,則有兩條出路,一種是嫁給其他的皇室宗親為妻,另外一種是進入後宮,成為品級頗高的內廷女官。這種方式遴選的女官,並不服侍人,而是制定禮儀、抄錄文書,甚至可以參与政事。
想到這兒,馮妙清清嗓子,重新開口:「姑母在上,妙兒給您磕頭,唯願姑母身體康健。」也不多說別的祝詞,最簡單的話,被她用清醇如泉水的嗓音說出來,反倒帶著一片赤子情懷,格外惹人憐惜。
馮妙腳腕上仍然劇痛,知道自己無論如何走不hetubook.com.com回去,也不逞強,乖乖地趴在他背上。拓跋宏就勢站起,把她穩穩負在身上。
小太監雖然在崇光宮當差,可平日里只能在外殿做些粗活,根本見不著皇上的面。此刻被皇帝揪住衣領,嚇得兩腿戰戰發抖:「小、小的沒見著林姑娘。」
拓跋宏從衣袖裡掏出一塊瓊脂包裹的中空金鑄小鈴,含進嘴裏,這才開口說話,聲音又像從前一樣,帶著嗡嗡迴響:「你怎麼惹上那位郭公公了?」
有涼月、予星幫忙,馮妙已經備好了踏歌女子舞要用的東西。要論繁複精美,自己準備的東西,自然不能跟世家望族精心籌備的飾物相比,她只能多動心思,勝在新穎別緻上。
沒人應聲,拓跋宏睜開眼,這才注意到,自從剛才進門,林琅就一直沒有出現。她此刻不在崇光宮內!
她伸手在予星額頭上一戳,開玩笑地說:「沒人催著你做事,就越發調皮了。」
開鑿溝渠、準備上巳節當天用的酒樽、吃食,都需要人手。內六局各自忙得不可開交,都到甘織宮來借人。文瀾姑姑還在病中,無心料理這些雜事,馮妙想著這是難得的機會,回明文瀾姑姑以後,但凡有來借人的,她都一概答應。甘織宮內一大半的人,都被內六局各自領走了。
拓跋宏把手壓在拓跋勰肩上:「太皇太后在國事上,一向分得清輕重,李沖這人,朕湊巧私下見過一次,為人耿直。這樣的人做內秘書令,不是壞事,何必在這種小事上拂逆太皇太后的意思。」
房內無人時,馮妙悄悄拉住予星,鄭重其事地告訴她:「我必須離開甘織宮,這是我最後的機會,錯過這一次,恐怕這一輩子都再沒有機會了。」她留意內六局宮人的對話,知道是太皇太后吩咐,要請鮮卑和漢族世家的未婚小姐參加上巳節。這意味已經很明顯,太皇太后要開始給皇上選定大婚對象了。
暢和園本來是一處花園,點綴著亭台樓閣,景色雖好,卻並不適合開宴。尚儀局正在苦惱,這難題不知怎麼被拓跋宏知道了。他心情似乎極好,親自畫了一幅草圖,要在暢和園開鑿一條彎曲的溝渠,再引宮中碧波池的水,灌入其中,形成流觴曲水。來參加上巳節宮宴的女眷,可以飲酒作詩,也可以另設小席,很是自在。
薄紗小簾后,影影綽綽地坐著兩個人。馮妙眼中珠淚盈盈,那人影就越發模糊。她向太皇太后看了一眼,便急忙忙地伸手打起帘子。
拓跋宏盯著林琅的背影,面色陰沉。他和北海王拓跋詳,小時候都是林琅的母親帶大的,林琅還只有幾歲大時,便得太皇太后恩准,跟著母親在宮中。可是林琅一向只與拓跋宏親厚,他相信林琅,超過信任任何人。可這一夜過後的失態,究竟是怎麼回事?
高家顯然對這憑空出現的女兒極為愛重,坐榻不肯用宮裡的,要用自家帶的上好清涼玉雕成的,說是觸感潤澤,可以讓人清涼無汗、肌膚滑膩。可是又怕三月間天氣涼,坐玉榻會損傷身體,用長絨狐裘縫製成軟墊,包裹住坐榻。
予星曾經看過一次她的練習,驚訝得嘴都合不攏,好半天才說:「我要是男人,一定像你講過的那個皇帝一樣,用黃金蓋房子,把你藏起來。」
「紙箋的事兒,太皇太后已有聖裁。」馮妙擺出一副無懈可擊的笑來,「再說,那也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大公子何必還要提起呢?」馮妙再次繞開馮誕,跟著宮人走遠。她和馮清,怎麼可能一樣看待?
最令人嘖嘖稱奇的是,高太妃的娘家高氏,也稟明了太皇太后和皇上,有適齡的女眷要參加。高氏一族,在子息上並不興旺,只有入了宮的太妃,據說當年請高僧看過,最有宜男的面相,後來果真生下了北海王拓跋詳。至於高太妃的弟弟平原郡公,膝下尤其單薄,早年過繼了一個同宗的兒子,後來又收養了高清歡,從來沒有聽說高家還有適齡的未婚小姐。正因如此,高氏在皇帝冠禮的事情上,一直並不熱心。
被關在碧雲殿小室里時,她無意間想起,那郭公公來要人,說的是奉高太妃的口諭。高太妃的親子,不就是上次爭搶林琅的那位小王爺。前前後後聯繫起來,雖然想不透要發生什麼事,她卻可以肯定,這次北海王拓跋詳費盡心思地安排,是要對林琅有所圖謀。
快到午時,林琅才從外面進來。拓跋宏怒不可遏,一塊和田玉鎮紙,劈手就砸了出去:「連你也不把朕放在眼裡!」鎮紙正落在林琅腳下,青碧色的碎片四散飛濺。林琅驚得倒退一步,卻還是緩緩跪下去,叩首說道:「皇上息怒,林琅今生今世,都不敢背棄皇上。」
李沖回頭,直視著文瀾姑姑:「你在甘織宮裡快二十年了,從來沒有看過他一眼。你要我幫忙救出那個小姑娘,我並非沒有別的辦法。我要這麼做,一來我相信他做得到,二來,你看過他一切安好,總該放心了吧。」
「咦?你是……崇光宮的太監?」馮妙貼近他身上聞了聞。
馮妙不敢回頭,幾乎是小跑著回到甘織宮。看見予星,她便一把抱住,眼淚很快打濕了予星的肩頭,不知道是要高興還是要難過,好半天才喃喃地說:「我要離開這裏,我再也不要把命捏在別人手裡……」
正月里忌諱看病煎藥,太醫署里本就沒有人在,更別說是給一個甘織宮裡的人看病。馮妙沒辦法,只能自己找些草藥,用水煎了給文瀾姑姑服下。文瀾姑姑平日幾乎從不生病,這一次,不知道是病重難醫還是這些葯都不對症,葯汁一碗碗灌下去,卻絲毫不見起色。
馮妙輕輕搖頭:「這事不能做得太過刻意,皇上也是男子,他也許會對主動的女子感興趣,卻並不會真正放在心上。最好是無意間跟他偶遇,卻又驚鴻一瞥、難以忘懷。如果他邀請我同游踏春,我便要拒絕他,讓他心中生出求之不得的惋惜,這樣才能永遠記得我。」
至於其他的吃食、器皿和_圖_書,都各有講究,半點也差不得。喝水要用根雕木碗,去除水裡的雜氣;喝酒要用白玉酒盞,襯托出酒的香醇味道;喝茶要用素白瓷杯,不能帶一點雜色……
「不是不是,」予星攤開手掌,一隻草編的螞蚱,躺在她手心裏,「南面宮牆底下發現的,這幾天,已經是第三隻了。」
她在男女之事上懵懂無知,說得坦蕩大方,毫無忸怩之色。
她清楚自己並不在受邀參加之列,能否成功,全在於皇帝一念之間。若是皇帝喜歡,這便是心思靈巧、蕙質可人。可若是皇帝不喜歡,這便成了別有用心,私闖禁苑、行止不端,是可以杖斃的大罪。
「宏兒,」太皇太后忽然轉向坐在正中主座上的拓跋宏,「你也該學著,自己拿主意了。這樣的官吏,該如何處置?」
他提筆在紙上胡亂勾畫,心裏已經打定主意,要好好捉弄一下那個小丫頭,以解心頭之恨。等她看見自己的真容、認出自己的身份,看她還敢不敢那麼囂張?突然回過神來,才發現紙上勾出了兩道弧線,前端彎彎,尾端又微微上翹,正像那雙眸光閃爍的眼睛。
奉儀殿內,太皇太后小口小口地喝完葯汁,崔姑姑立刻送上一顆冰糖。補藥味道極苦,非得要濃重的甜味,才壓得住,年輕時,太皇太后從不像別家的小姐那樣,喜愛甜食。可是年紀越大,口中的苦澀味道就越重,每日非要傳甜湯進食才行。
郭泉海掏出一塊帕子,狠狠擦了擦手,他是碧雲殿掌事太監,這時候不得不出去看看。其實那天安排的事,已經辦得差不多了,書信應該今晚就會送過去。只要事情辦妥當了,日後就算有人提起,也全推給那個出面設賭局的替死鬼就行了。
上巳節春宴正式定在三月初三,據說儺儀執事官高清歡,親自卜定,這是一個難得的吉日,適合宴飲歡聚。北魏皇族還保留很多鮮卑部落的習俗,尤其特別相信占卜祭祀。之前一再推遲皇帝的冠禮,便是因為每逢旬日佔卜,都沒有吉日。吉日出現,即使只是適合設宴這樣的小事,仍舊給平城內的貴胄皇族帶來了難得的振奮。
「謝謝你……」馮妙心不甘情不願地道了聲謝,一手搭在他胳膊上,另一隻手扭著衣帶上的一串瓔珞。
「你臉怎麼這麼紅?」予星伸手來摸她的臉頰。
走出沒多遠,馮誕便匆匆追上來,殷殷詢問:「妹妹在宮裡可還缺什麼?我託人打點了送進來。」
整個正月,拓跋宏都異常繁忙,要接見別國來朝覲的使臣,還要跟太皇太后一起,一撥撥接見述職的官員。有賞有罰,年年都是如此。
明裡,太皇太后要他拿主意,懲治不稱職的官吏。實際上,太皇太后是在警告他,他的一舉一動都已經被看在眼裡。
十幾雙眼睛看向拓跋宏,等著看年輕的皇帝如何反應。
「我已經想好了,」馮妙信心滿滿地微笑,「踏歌原本是一支古曲,現在流傳的多半是陽剛的男子舞。阿娘教過我踏歌女子舞,動作十分柔美動人。我還需要些道具來達到一鳴驚人的效果,這就要拜託你姐姐幫忙了。」
太皇太後半閉著眼睛,聲音里全是疲累:「冠禮不可能一直拖下去,他勝在年輕,有的是時間跟哀家耗著。但是哀家要讓他明白一個道理,不是他給了別人好處,別人就一定肯同樣回報他。」
馮妙夜夜在小閣樓里偷偷練習,每一個動作都力求完美。這一次,她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她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她的阿娘和弟弟,是根本沒有身份地位的人。如果她一輩子困在甘織宮裡,那麼她的阿娘和弟弟,便一輩子見不得人。至於毫無情分的嫡母和兄長,他們此刻的和藹客氣,不過是因為太皇太后在場。
說話間,馮誕已經從座位上起身,也跪在太皇太後面前,捧上自己手裡的春釀:「請姑母賞臉,也喝了侄兒敬上的酒,侄兒就算借了膽,敢在姑母和皇上面前獻醜了。」
太皇太后微微點頭,這幾句話的確進退得宜,理著她的衣角又說:「好孩子,你的委屈,哀家心裡有數。正月里哀家事忙,剛出正月,便想起叫你母親、兄弟進宮來,讓你們見上一面。」
太皇太后提倡節儉,內殿議事向來都不準備飯食,因此過了申時便散了。崔姑姑捧上描金蓮瓣小碗,請太皇太後進補藥。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一整天端坐著,還要耗費腦力,太皇太后早已經有些吃不消,只不過礙著皇帝和拓跋宗親在場,不敢顯露出疲態來。
拓跋宏覺出她的天然芬芳,噴洒在自己耳後,腳步越發地穩,卻不回頭。真是個狡猾的小狐狸,她要道謝,又不好意思太過直白地開口,假借《史記》中的句子,稱讚自己像個世間流傳的俠客一樣。先戴上這頂高帽子,再深究句子里的意思,便是催促他一定要信守承諾,答應了的事,無論如何也要做到,叫他想反悔拒絕也不好意思。
拓跋宏騰出一隻手,輕輕撥開她額前散亂的碎發。剛才在碧雲殿內,她的額發就被風吹開了,露出瑩潤如玉的額頭,和清秀細緻的五官。微彎的眼睛,即使生氣時,也像含著一點淺淺的笑意。略微上翹的鼻端,輪廓精緻的嘴唇,每一處都那麼小巧,並不刻意張揚美感,卻好像帶著來自山水之間的鍾靈毓秀之氣。在鮮卑女孩中間,他從沒見過這麼精巧柔軟的五官,心頭顫動,竟然用手指去輕撫她眉眼之間的弧度。
走出好遠,馮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可嚇死我了……」她打量了拓跋宏幾眼,這身衣裳她還認得,不就是那天在牆頭嘲笑她臉皮厚的人嗎?
「你……你放開!」馮妙嘴唇噘起,臉上明顯地浮現一層怒意,掙扎著要往地上去。拓跋宏剛剛看過馮清臉紅羞澀的樣子,她從小沾染貴胄習氣,即使臉紅,也帶著幾分驕傲自矜。可眼前懷中的人,卻如此生動,睫毛微微顫抖,像蝴蝶的翅膀在胡亂拍打。
林琅眼神閃爍不定,不敢跟https://www.hetubook.com.com拓跋宏對視,慌慌張張地說:「奴婢剛從宮外回來,身上……身上不幹凈,今天先叫外殿的如意服侍皇上吧。」她從拓跋宏面前掙開,撿起幾塊和田玉鎮紙的碎片,從側門離開主殿。碎玉捏在她手心裏,殷紅血珠一滴一滴地滾下來,一路蜿蜒在澄泥金磚地面上。
「你敢在碧雲殿撒野,你……」郭泉海本想說幾句狠話,嚇住這個多管閑事的人。話剛說了一半,碧雲殿的前殿忽然一陣嘈雜,似乎是有人硬闖進來,與前殿的人發生了爭執。
博陵長公主面如滿月,眉目疏朗,一言一行都很端莊,卻少了幾分女子的嫵媚柔婉。她見著馮妙,神情有些不自然,可是礙著太皇太后就在身邊,只能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詢問馮妙的近況。
太皇太后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並不會特別關照她,要她憑自己的本事出甘織宮。思來想去,她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吸引皇帝的注意,成為候選入宮的良家女子。
馮妙微微詫異,她以為太皇太后早就把自己忘記了,沒想到會突然在這時來宣她覲見。馮妙點頭應下:「請姐姐跟來人說一聲,容我整理衣裝,再去拜見太皇太后。」
「你倒好意思問,要不是跟你說話耽擱了,我哪能惹上這麼大麻煩?」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馮妙越發氣憤不平。她湊近拓跋宏說話,幾乎就要指到他的鼻尖上,忽然聞到他身上似乎有淺淺的龍涎香味道,那是皇帝才能使用的熏香。
她聲音不大,可是一件一件都說得清楚明白,哪一件文書送得遲了,哪一件又保存不善導致污損,容不得人狡辯。
宮人都在私下猜測,這名高家小姐,究竟是什麼來歷。人還從來沒露過面,東西已經送了整整兩車進來,預先安放在暢和園裡。
拓跋宏只當是那幾句話說重了,過幾天林琅自然會想開了,也不多問。他心裏正想著另外一件事,丟進甘織宮裡的草編螞蚱,有一隻被裹在絹帕里丟了出來,絹帕上綉著一個「望」字,約他望日子時相會。
「聽話?」太皇太后抬手揉著額角,「自從上次宮中出現刺客以後,他就學乖了,不敢再明裡跟哀家作對,卻學會了迂迴交換。這些事情,他明知道自己無力影響,便乾脆順著哀家,想讓哀家看在眼裡,在大婚立后的事兒上如了他的意。」
林琅心裏委屈,但她一向柔順慣了,也不敢分辯什麼,只是低頭不語。家世出身,向來是林琅心中一個死結,此時懇求不被允許,她擔心爹爹的情形,眼中泛起淚花,轉過身用手背抹去了。
甘織宮內,此時也飄著裊裊葯香。那天晚上,馮妙一進門,就看見文瀾姑姑站在雪地里,眉毛上都結了一層白白的清霜。從那天開始,文瀾姑姑便病了,而且病情來勢洶洶,幾乎整日昏睡不醒。
在他身後的樹影里,文瀾姑姑的語調跟平常一樣生硬:「今天的事,是我請求大人幫忙,大人何必讓皇上以身犯險。」
輪到內秘書令上殿時,已經到了未時。內秘書令負責傳遞文書,原本就是個不容易有功績也並不容易犯錯的職位。現任內秘書令,因為一手好字而獲得賞識,人卻中規中矩,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他按例向皇帝和太皇太后問安,垂手靜靜等著。
馮妙點頭答應,坐到博陵長公主身側,一一回答她的問話。奉儀殿里難得地燒著上好的銀絲炭,一絲一縷的熱氣,從纏枝蓮紋炭盆里飄出來,熏得人像喝醉一樣面色酡紅。在這如春的暖意里,馮妙卻越發覺得背上一陣一陣地發涼。
內秘書令已經年過五十,人又生得有些肥胖,聽見太皇太后質問,嚇得惶恐跪倒,一時卻又想不出合適的話來替自己辯解。
馮誕得令起身,便對著所有賓客朗聲說話。他指著水中漂浮的桃木小盒說道:「今日都不必拘束,隨意想個新鮮主意,博太皇太后和皇上一笑。等會兒酒令傳到誰面前,便請派出席上年紀最小的一人來。若是男兒,便喝三杯酒,再從水中取一個小盒,照著裏面的話去做。若是女子,也取一個小盒照做,另外不拘是唱歌、吟詩還是作畫,挑自己擅長的表演一樣便可。」
馮妙支著腮想了想:「是的話,你認不認得皇上身邊的林琅姐姐?認得的話,能不能幫我帶個話給她?」
當晚,予星就把長長一串單子託人送了出去,第二天就收到涼月的回話,答應幫她們在上巳節之前準備好。
她一時思慮縝密、心思百轉,一時又天真爛漫,正像個十幾歲的女孩兒家。拓跋宏把草編的小狗放進懷中,算是答應了,接著背對著她蹲下身子,拍拍自己的肩頭:「來,送你回甘織宮。」
拓跋宏神色謙遜恭謹地起身,向太皇太后說道:「回稟祖母,孫兒以為,此人玩忽職守,疏忽懈怠,不應再任內秘書令。不知祖母覺得如何?」
崇光宮內,銅鑄青雲鼎里,焚燒著濃郁的龍涎香。拓跋宏仰面躺倒在榻上,手裡攥著半截斷簪。
現在的馮妙,已經不是剛進宮時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了,她也聽人說過,在宮中天長日久,有耐不住寂寞的太監和宮女,會私下交好。其實她不大明白,私下交好究竟是做什麼,她只是隱約覺得,好人家的女孩兒不該這樣做。
奉儀殿外,參加議事的宗親都已各自散去,只有始平王拓跋勰跟在拓跋宏身邊:「換了太皇太后親近的內秘書令,皇兄要參与政事,就更加難了。」
話一出口,坐在大殿兩側的拓跋宗親一片嘩然。李沖這人,素來有些脾氣古怪,從來不肯圓滑處事,真正跟他親近交好的人並不多。除此以外,眾人如此反應,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據說李沖經常深夜乘車進入奉儀殿,獨自面見守寡多年的太皇太后。雖然沒有人敢明說出來,可人人心裏都在猜度,這兩人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此時,馮妙也已經悄悄出了甘織宮,混在侍宴的宮女里,進了暢和園東面的桃樹林。文瀾姑姑病著,卻也暗地和_圖_書裡給她方便,讓她能夠順利出宮門。前頭各家小姐爭奇鬥豔,她都毫無興趣。她要等的是踏歌環節,只要盯准始平王拓跋勰的動作就行了。
珠簾打起,馮熙快步走到太皇太後身前,恭恭敬敬地叩拜。因是藉著探親之名入宮,他只穿著尋常便服,叩首之後,也不起身,就跪在原地稟告:「府中的月華凝香已經都用完了,臣……」
她湊近拓跋宏耳側,小聲說:「布衣之徒,設取予然諾,千里誦義,為死不顧世……從前阿娘逼著我讀史記,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句了。」那是《史記》里稱頌俠士重情重義、信守諾言的句子。
枯黃草莖編成的螞蚱,樣子卻有點古怪,一隻大的帶著一隻小的。馮妙一看便知道,是有人約她子時相見。她一共送了兩隻草編小狗出去,不用想也知道,這隻螞蚱是那個人送過來的。
至於那個不知死活的丫頭,既然她在宮裡,日後慢慢收拾就是了。他朝地上恨恨地啐了一口,理了理身側的朱紅穗子,快步往前殿走去。
三月初一,尚儀局便開始安排,把飲宴要用的東西源源不斷地送進暢和園。馮家兩個博陵長公主所出的女兒,都要來參加,特別叮囑了說,最小的瀅小姐體弱,要安排遠離水面的座席。新任內秘書令李沖的幾個女兒也要參加。
剛要開口稱呼太皇太后,馮妙忽然頓了一頓,太皇太后恩威難測,貿然開口,恐怕會惹得她老人家不快。從前在奉儀殿侍奉時,她總是自稱奴婢,對太皇太后也不敢以姑母相稱。此時正逢佳節,她又剛被人從甘織宮帶出來,若是仍然這樣稱呼,恐怕聽見的人會以為她心中怨恨太皇太后,不願跟她老人家親近。
太皇太后笑吟吟地對拓跋宏說:「今兒是你們年輕人的日子,哀家只是來看看熱鬧。宏兒,這春宴就由你來主持。」
進入二月,宮中便開始籌備上巳節。這原本是南朝士族中間流行的節日,早先人們只是聚集在水邊,舉行祛災除病的儀式,漸漸發展成了風雅的飲宴。風俗傳到北方,變得越發多樣,少年男女,要在這一天聚在一起、踏歌起舞。
她的生死榮辱,根本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上。
太皇太後手里拿著他一個月前呈上來的述職,忽然劈手摜在地上:「錦繡文章寫得天花亂墜,人卻如此不中用!」
拓跋宏皺起眉頭,想起小丫頭再三叮囑的話,便說:「正月里事多,朕的衣冠飲食,都需要你打點,過了正月再說吧。」他一向對林琅和藹客氣,並不當她是尋常宮人,可這句話卻帶著點嚴厲口吻。她家裡的情形,拓跋宏多少也知道一些。他對林琅親厚,卻不肯對她那些不爭氣的家人寬待。他曾私下對林琅說過,若有人因你的出身地位而喜愛你、善待你,那才是對你的羞辱。
「不,不是!」林琅張惶後退,躲開了拓跋宏的手,「是我夜裡走路不小心。」
她伸手撥開地上的殘雪,找出幾根泛黃的草莖,在手指間靈活翻動,結出一隻活靈活現的小狗:「你把這個拿給林姐姐,她就知道是我,自然會相信我的話。」
崔姑姑看著心疼,在一邊說:「皇上到底還是聽太皇太后的話。」
「皇上,」林琅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奴婢好幾年沒有回家去了,正月里想跟皇上告個假,回家去祭拜一下先祖。」
尚儀局的宮女,光是準備這位高小姐的用具,就累得快要直不起腰來,私底下都說,就算是請個九天仙女來赴宴,大抵也不過如此了。
宮牆森冷,馮妙在小閣樓上,剛好可以看見牆外的人影。她相信自己做了最正確的事,那少年能在禁宮中隨意出入,又在目睹密室里的情形時落淚,身上必定也帶著不能被人知曉的隱秘。可不知為何,看見那少年身影離去,她忽然湧起一股無力感,有什麼東西飛快地流逝而去,再也抓不住了。
馮妙無奈地撫額淺笑:「金屋藏嬌,那是漢武帝第一任皇后的事。」說到這裏,想起陳皇后最終還是失幸於帝王,在長門宮幽怨而死,恍然覺得隱隱不祥。
拓跋宏卻好像渾然不覺,略一思索便說:「李沖為人端方嚴謹,擔任內秘書令,再合適不過了。」他對隨侍在一邊的學士吩咐:「就照此擬旨,今天就辦。」
馮誕斜跨一步,擋住她的去路:「妙妹妹,我把你和清兒一樣看待,那紙箋的事,我並不是……」
太皇太后屏退旁人,只留崔姑姑在一邊伺候:「不要緊,哀家已經用了別的法子,確證了哀家的猜測。清兒和瀅兒,就算順利入宮僥倖得到皇帝寵愛,也永遠不可能誕下皇子。萬幸的是,還有一個妙兒。」
拓跋宏走出主殿,揪住一個值夜的小太監,厲聲喝問:「林琅人呢?」
折斷的簪子代表永恆的告別,「匪我思存」四個字,又清楚地表明了原因。他並不是她心裏的良人,與其糾纏不斷,不如早早做個了結,免得行差踏錯、難以挽回。
拓跋宏也笑著起身,先取了桃花春釀,單膝跪地敬給太皇太后,然後才站起來說:「朕也是借花獻佛,今天的主意,可都是思政想出來的。他連朕也瞞著,沒想到布置得如此別出心裁,孫兒不如乾脆讓賢,讓思政來主持。」
原本已經確定了,要在知學里設宴。上巳節踏歌,應該由太子率先起舞,可皇帝還年輕,宮中並沒有太子,踏歌環節,便一向由始平王拓跋勰領頭。擬好的幾個步驟,剛派人送去始平王府,尚儀局便接到太皇太后的口諭,今年的上巳節,要請鮮卑和漢族世家的未婚小姐都來參加,知學里的地方太小,改在宮中暢和園舉行。
真到了三月初三這天,人人翹首盼望,都想看上一眼這位神仙一樣的高小姐。可等到午時開宴,各家的小姐都來了,唯獨這位高小姐沒來。只有高清歡向太皇太后和皇上代為解釋,說高小姐早起頭痛,用丁香花敷額頭去痛。沒想到丁香花在皮膚上留下了印記,用水粉遮蓋不凈,要重新勻面上妝過後才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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