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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宮無妃

作者:華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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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冊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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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忍冬見她面色凝重,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立刻答應了就要去。偏巧在這緊要關頭,長安殿里放著的正二品淑媛令符,也找不到了。林琅疼得不省人事,平常服侍的人一個都沒在。馮妙咬牙:「你回華音殿去拿我的令牌,先去太醫署,要是他們不肯來,你就去找皇上,哭也好、鬧也好,哪怕拼著被打幾下,一定要把消息送到。」
林琅卻始終一聲不吭,再沒說一句話,眼淚無聲無息地流出來。馮妙看見她在疼到極致時,嘴唇翕動,仔細辨認了幾次,才分辨清楚,她只是反反覆復在念一個字:「宏……」在這以前,她從來不敢僭越叫他的名字。
他鬆開手指,站直身體看著她伏倒在金磚地面上艱難喘息,從醫正手裡拿過脈案記錄,一頁頁地翻看,突然劈手砸向馮妙:「你告訴朕,御醫什麼時候說過林琅的胎象不穩,有早產的跡象?」
她還有很多事捨不得,可是從四肢百骸里透出的疲憊,讓她再也支撐不住。就讓她最後自私一次吧,命中注定要相逢的人,遲早總會交匯,可她的時間卻不多了。林琅儘力抬頭,把嘴唇湊近拓跋宏的耳邊:「宏,我很愛你……我多希望……」
來傳旨的內監見馮妙身後跟著奶娘,躬身稟奏了一句:「請娘娘身邊的忍冬姑娘也一起去。」馮妙便叫奶娘回去,換了忍冬抱著拓跋恂。
馮妙把襁褓收緊,不讓他吹了冷風。正要回屋去,忍冬匆匆走過來:「娘娘,崇光宮來傳信,請娘娘帶著小殿下去一趟。」大約是皇上終於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個剛出生的皇子,想要見一見,馮妙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換了件衣裳,叫奶娘抱著拓跋恂一起出門。
馮妙瞥一眼懷裡酣睡的嬰兒,「恂」似乎並不是一個寓意吉祥的字眼,很少用在皇長子身上。襁褓里的嬰兒,對這一切都毫不知情,小腿一蹬,就差點踢散了裹緊的小被子。馮妙伸手替他拉好,手掌握住他小小的腳,想要放進襁褓里。
馮妙壓住湧上來的咳喘,盡量平靜地答話:「是皇上命嬪妾去替林姐姐嘗葯的,嬪妾怎麼也不會在這時候改換林姐姐的葯。」心裏萬分委屈,卻不能表現出來,情緒波動,連帶著胸口的氣悶感也越發強烈。
「不,林琅,這不是你的恥辱,是朕的、是朕的!」拓跋宏緊抱著她不肯鬆手,「朕給你『貞』字作封號,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在朕心裏,永遠白璧無瑕!」
御醫的確說過,只不過每次都是口述的,並沒有記載在脈案上。馮妙俯身拜倒:「請皇上宣所有給貞皇后診過脈的御醫來,嬪妾願當場對質。」
拓跋宏盯著蓮瓣上凝著的一顆水珠,袍袖一揮,蓮蠟連同桌上的陳設一起,嘩啦啦全掉在地上:「滾!都滾出去!」
林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馮妙,眼神漸漸變得空茫,為了心裏真正在乎的人……如果不是有那麼一個念頭讓她活下來,她哪裡能夠熬過如此屈辱的九個月?
馮妙低頭不語,和圖書這人手法高超,連醫正也處理得如此乾淨,讓她根本沒有破綻可尋。今天這一劫,看來是躲不過了。想到此節,她索性閉了嘴不說話,說得越多,就錯得越多,一步步踏進別人設好的陷阱里。這場冤屈,只能日後再想辦法洗脫了。
在尋常鮮卑貴族眼裡,拓跋宏文質瘦弱、自幼多病,可事實上,他私下苦練,手上功夫不遜於任何人。馮妙被他狠抓了這一下,當場疼得眼前昏黑,可她不敢叫喊,生怕惹得拓跋宏更加暴怒。
馮妙心口一跳,該來的、不該來的,還是來了。她跪著尚未起身,垂頭對拓跋宏說:「昨天忍冬告訴我,是兩位嬤嬤叫她去長安殿幫忙,又叫她把心碧也一起叫出來,找兩位嬤嬤也來問問,就清楚了。」
「林姐姐,不要放棄呀,」馮妙視線模糊,一滴滴淚落在手背上,「我知道你很珍惜這個孩子,那就不要放棄!為了你心裏真正在乎的人,永遠不要放棄呀!」她並不知道該怎麼替人接生,只能這樣叫林琅提住最後一口氣。
送走忍冬,馮妙重新坐回床榻邊,剛才強作鎮定,不想讓忍冬和小宮女亂了陣腳。此刻只剩下她一個人陪著林琅,心裏卻七上八下,半點把握也沒有。她看見過阿娘生弟弟,隱約知道要準備哪些東西,可接下來要做什麼,她卻一無所知。
「林姐姐,林姐姐……」馮妙一聲聲叫她,聲音裡帶著顫抖的哭腔,沒有人來幫她,她只能靠自己了。
腿上一陣陣地發軟,冰涼的澄泥金磚上,散出透骨的涼意。「即便如此,這跟嬪妾有什麼關係,前一晚嬪妾整晚都在崇光宮。」她轉開視線,不想在他面前流一滴淚。
可怕的念頭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又被她自己否定了。連尋常男子都絕無可能認下一個血統不純的孩子,更何況那還是皇帝?她親眼看見拓跋宏如何為了林琅哀慟欲絕,這情感是做不得假的。
崇光宮正殿內,醫正、醫女、宮女跪了一地。拓跋宏坐在紫檀木案一側,臉色陰鬱,帶著隱忍未發的怒氣。馮妙剛跪下見了禮,拓跋宏就指著心碧說:「你把剛才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馮妙大驚,背後就是牆壁,沒有地方可退,繞到門口也絕對來不及。拓跋宏的手已經伸到面前,她只能向著牆角蹲下,弓起身子把嬰兒護在身前。鷹爪一樣的五指,正抓在她肩上。
直到這時,太醫署指派的醫正、內六局安排的穩婆和奶娘才匆匆趕來。拓跋宏垂下手,看著他們穿梭忙碌,有人從馮妙懷中接過小皇子,擦洗乾淨,用耀眼金黃的襁褓裹好,向拓跋宏道喜。有人查探林琅的情形,哭喪著臉向拓跋宏稟告。
拓跋宏再也忍不住,把林琅死死壓在胸前,呼吸間全是凜然恨意。他已經不記得那是幾歲時候的事,他剛剛開始習字讀書,讀到這一段,就講給林琅聽。後來,他被太皇太后管束得越來越緊,總共只給林琅講過這麼一個故事。
這一年大雪連和圖書綿不斷,好容易才有一天放晴。馮妙抱著小皇子,到華音殿的院子里散步。角落裡一株梅花剛打了骨朵,馮妙吹去上面一層落雪,半開的桃粉色小花就露出來。小孩子見了覺得新鮮,「呀、呀」地叫著,要伸手去抓。
「那兩個嬤嬤,今早被人發現,已經溺死在碧波池裡了。」拓跋宏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冷硬。
不管是誰要害她,她都不能束手待斃,穩定心神想了想便說:「長安殿的令牌,那天找不到了,所以嬪妾才拿了華音殿的令牌。至於湯藥,從前給林姐姐診脈的御醫說過,林姐姐的胎象有些不穩,原本就該服用一些安胎固元的藥劑。至於當天早上的湯藥……」
林琅死後,得到了她生前從沒敢奢望過的哀榮,以皇后之禮下葬。拓跋宏親自審問長安殿的人,一向保養得當的林琅,為何會突然早產且血流不止而死。太皇太后聽說了消息以後,只幽幽地嘆了一聲,便病倒了。嗷嗷待哺的小皇子無人過問,馮妙心中不忍,連著兩名奶娘一起,把他暫時帶回華音殿照料。
「記著……我說的話,無論如何……留住這個孩子……」林琅用力握住馮妙的手,直盯著她的眼睛,一定要她答應。
馮妙小時候幫阿娘照顧過弟弟,剛出生的小孩子,只要餵飽了,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著,很少睜開眼睛。有時哭起來,也不過就是咿咿呀呀地叫,馮妙便親自抱著他哄。不管長大之後會是什麼樣子,小孩子總是玉雪可愛的。
忍冬在一邊急得直掉淚,如果她小心點,不聽那兩個老嬤嬤的話,也許事情就不會這麼糟了。但她人微言輕,在皇上面前,連開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這場漫長的折磨,終於被一聲響亮的啼哭打斷。小小的男嬰,皺巴巴地揮舞著手腳。馮妙舉著剪刀,在火燭上反覆烤了幾次,對著臍帶卻不敢下手,她不知道那一下會不會弄疼了他。
她越說心下越涼,她的辯解根本毫無說服力。這計劃應該從那兩個老嬤嬤來長安殿之前就開始了。她一直擔心林琅會早產,對容易導致滑胎的東西格外留心,卻沒留意她們在林琅的飲食里天長日久地加了太多保胎的藥劑。最後那一碗活血的葯,卻是在她不在場的情形下給林琅灌下的,她連是誰煎了那碗葯都不知道。
「是嗎?」拓跋宏冷笑,「太醫署說,那天是你的婢女拿著華音殿的令牌去找御醫,沒錯吧?」馮妙點頭,當時事態緊急,這的確是事實。
可拓跋宏那種暴怒失控的情緒,卻好像突然全都消散了。他整理好林琅的遺容,拉開殿門,對侍立在門外的內監吩咐:「傳旨,追封林淑媛為皇后,謚號仍用『貞』。皇長子賜名為恂,大赦天下。」
馮妙站起身,對那兩個粗使宮女厲聲呵斥:「快去準備熱水、乾淨的刀剪,再取些參片過來。」看那兩人手忙腳亂地走出去,她又吩咐忍冬:「拿著林淑媛的令牌,去太醫署,不管是不是和*圖*書從前給長安殿請過脈的,只管儘快叫一個人來。再叫他們立刻安排醫女、穩婆,一定要快。你要親自去太醫署傳令,不要交給旁人。」
正殿內寂靜無聲,拓跋宏從紫檀木案後站起來,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捏起她的下頷:「你告訴朕,到哪兒去找那兩個嬤嬤,嗯?」下頷生疼,馮妙被他強迫著抬起頭看他,從前在崇光宮的可怕經歷,倏忽一下湧進腦海。
轎輦已經等候在華音殿門口,金頂垂瑞鶴祥雲轎簾,馮妙心裏清楚,這是皇長子的儀制,已經接近於太子。看來,皇上總還是眷顧這孩子,畢竟他是林琅拼了性命生下來的。沒有了母親已經很可憐,幸虧他的父親還肯給他榮寵。
小宮女端著熱水進來,看見滿榻滿地都是血,嚇得驚叫一聲,手裡的銅盆差點砸在地上。馮妙接過參片,給林琅壓在舌下,然後把兩個面無血色的小宮女,全都攆了出去,她們在這裏只能添亂。
那隻小腳在她手心上一蹬,軟軟地帶得她心頭都泛起無限柔情。她在小腳上無意地看了一眼,忽覺腦海中一片空白。怎麼會這樣?
「皇上,」林琅抬手,像是要撫摸他的臉,卻在中途就無力垂下,只能痴痴地看著他,「林琅不懂政事,但是林琅記得皇上講過的故事,漢宣帝借髮妻許皇后難產而死,剷除霍氏。林琅去后,皇上也可以藉此大肆牽連,在皇宮內換上親信的人。」
小皇子拓跋恂的一邊腳趾上,趾甲分成兩片,下面一片略長,上面一片略短。馮妙依然記得,北海王拓跋詳為了林琅大打出手那天,失足落水脫下了靴子,他的一片小趾甲,也長成這個樣子。
「林姐姐,你和孩子都會安然無恙的,不要想太多。」馮妙按著她的肩頭低聲安慰。
「你好心要幫林琅,為什麼叫你的婢女把長安殿的人全都支開?為什麼不拿長安殿的令牌,直接去請太醫令定好的御醫?從林琅寅時開始腹痛,到朕酉時趕過去,只有你和你的婢女在林琅身邊,你怎麼解釋?」拓跋宏字字森冷,手上加力,強迫她看向自己。
看著那些人嘴唇一張一合,拓跋宏只覺得耳中嗡嗡作響,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他一眼也不願看那剛出生的孩子,也不想叫不相干的人再驚擾林琅,揮手叫他們都出去,解開林琅絞緊的衣帶,蘸濕了帕子親自幫她擦洗。
醫正被他凌厲的眼神嚇得一抖,手裡捧著的脈案幾乎掉在地上,哆嗦著回話:「林淑媛……貞皇后的胎一直養得很好,並沒有早產的跡象,只是服用了太多保胎的藥劑,反倒對生產有些不利。不過這原本也不要緊……」
皇帝開了口,內監不敢放馮妙離開,劉全萬分為難地開口:「請馮娘娘先到靈堂委屈一下……」
心碧滿臉是淚,邊說邊哭:「那天奴婢原本在服侍淑媛娘娘梳頭,馮婕妤身邊的忍冬突然過來,說孫嬤嬤和宋嬤嬤在御膳房準備娘娘的食材,忙不過來,讓奴婢去幫忙。奴婢立刻便去了和*圖*書,可一進御膳房的側面耳房,就有人從外面反鎖了房門,把奴婢困在裏面。一直到傍晚才有人聽見奴婢的喊聲,把外面的鎖砸開,可是淑媛娘娘已經……」
馮妙已經覺出,是有人故意設下這個局,引著她一步步走進去。來回傳遞的話,都是忍冬去說的,兩個老嬤嬤一死,一切都死無對證。設局的人心思縝密,料定她絕不會眼見林琅垂危卻不救護,更加料定了拓跋宏此時心神俱傷,暴怒之下不及仔細辨別。其實,因著那個立子殺母的祖訓,林琅生下皇子,對整個馮氏都大有好處,就算她真有什麼歹心,也沒必要在此時貿然動手。
馮妙被這一聲嘶吼驚得渾身一抖,懷裡還抱著那個剛出生的嬰孩。她剛剛替這男嬰剪斷了臍帶,還沒來得及擦乾淨他身上的血跡,並沒聽見他們兩人的對話。惶然抬頭,正看見拓跋宏赤紅的雙目看過來。
馮妙躲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給林琅換上乾淨衣衫,他從沒服侍過人,反著手去扣那身羅裙上的一溜小扣,有些不大熟練。她並不想留下來看這些,她只是害怕傷心暴怒的拓跋宏再做出什麼來,傷害幼小的嬰孩。
拓跋宏盯著那嬰兒的五官,目光漸漸糾結在一起,從迷茫變成狠厲。馮妙嚇了一跳,這不是一個父親對剛出生的兒子應該有的表情。她下意識地後退,悄悄用手臂護住那個嬰兒。拓跋宏的動作卻比她更快,一隻手向前一探,就要往嬰孩細嫩的脖頸上抓去:「害死林琅的,朕一個也不會放過。」
拓跋宏身軀劇震,難以置信地盯著懷裡的人,那雙脈脈含情的眼睛,已經閉上,再也不會睜開了。他仰頭向天,發出困獸般絕望的吼聲。
「皇上……」林琅開口,慘白的臉上竟然露出一抹異常安詳的笑意,「對不起,林琅不能陪你了。林琅做到了,是個男孩子。皇上記得林琅那天在崇光宮說過的話嗎,用我一生之辱,換你、換你……」話沒說完,就被小腹一陣劇烈的疼痛打斷。
「林琅不夠聰慧伶俐,幫不了皇上,林琅能給皇上的,只有這一條命而已。」她的聲音已經很低,拓跋宏要把耳朵緊貼在她嘴唇上,才隱約聽得見。
「林琅,不要說了……」拓跋宏的雙手都在抖,似乎感覺到懷裡的生氣在一點點逝去。
林琅大約是累了,微微閉上眼,只在疼得實在受不了時,用手指掐住錦緞被面。
果然,拓跋宏冷冷地問:「要不要朕多給你些時間,讓你把謊話再編圓一點?」
他瞥一眼皇帝,又悄悄看一眼挺直身子跪著的馮妙,才大著膽子說:「臣查過貞皇後生產當天早上喝過的湯藥,裏面添了蓖麻、巴豆、火麻,還有……麝香、益母草、牛膝、雞血藤,都是助產活血的藥劑。這些藥引發貞皇后早產,又使貞皇后在生產之後血崩不止……」
她與林琅一樣,都是宮中奶娘的女兒,自小就在宮裡伺候,除了主僕之分,還有幾分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此刻的哭訴,越發顯得情真意hetubook.com.com切。
「林姐姐,疼就喊出來,我一直在這兒陪你。」馮妙用乾淨的帕子,替她一遍一遍地擦汗,帕子很快就被浸濕。
從來都是林琅服侍他,服侍成了習慣。剛把林琅遷來長安殿時,他夜裡口渴,仍舊喊林琅的名字,上前來的卻是小心賠笑的陌生面孔。他的喜好,就是林琅的喜好,他的願望,就是林琅的願望。他甚至從來不知道,林琅喜歡吃什麼、用什麼。她總是守著規矩,穿著跟其他宮女一模一樣的衣裳,連多餘的首飾都沒有。
「皇上,林琅這麼做,都是因為有人告訴我,為了心裏真正在意的人,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林琅不會走遠,會永遠陪著皇上。皇上,她值得……珍重……」林琅眼睛里的光彩一點點黯淡下去,她的視線越過拓跋宏的肩,看見懷抱著小小嬰孩的馮妙。她想告訴拓跋宏,這就是那個對她說出這番話的人,可是黑暗沉沉地向她壓過來。
林琅被一波接一波襲來的痛楚包裹,在痛楚的間隙里無力地呻|吟。馮妙幾乎半跪在床榻邊,用力掐住她的肩,不讓她昏厥過去。
「林琅……」拓跋宏把她摟在身前,雙眼像要滴出血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一進了靈堂,沒有皇帝發話,一時半會兒就很難出來了,若是那暗中布局的人想要她的命,此時也是最好的時機,正好可以造成她畏罪自裁的假象。馮妙心思急動,一出殿門,便從手腕上褪下一隻碧玉鐲子,放進劉全手裡:「有勞劉公公,靈堂陰冷,我恐怕受不住,能不能麻煩公公替我傳句話?」
拓跋宏手上的力道,幾乎要把她捏碎,他朝著跪在另一側的太醫署醫正說:「你給馮婕妤說一遍,貞皇后究竟是怎麼死的?」
「除了朕親自指派的侍御師,只有醫正荀仕衡給林琅診斷過,荀醫正已經告了假回鄉祭祖,遠在千里之外,現在到哪兒去找人來?」拓跋宏冷笑出聲,「想必你早已經知道了,才敢這麼理直氣壯吧?」
也許林琅用命換來的嬰孩,能博得拓跋宏一絲憐惜。馮妙這樣想著,便把那小小的一團稍稍往前遞了遞。
「林琅——!」
給宮中有孕嬪妃請脈的記錄,都謄寫在專門的脈案上,用柳木封皮裝訂成冊,以備日後查看。整本脈案又沉又硬,馮妙不敢躲閃,由著它擦過脖頸砸在肩上,痛徹心扉。
「今天開始你就去林琅靈前跪著,朕看你有什麼面目見她!」拓跋宏走回紫檀木案后,碧璽筆擱旁,還放著一支蓮花樣的宮蠟,花瓣上的一圈描金熠熠生輝。那晚他把馮妙從後殿溫泉湯池裡抱回來,馮妙昏昏欲睡,手裡卻牢牢抓著一支蓮花宮蠟不放,還是他一根根手指哄著她鬆開的。過後竟然捨不得丟棄,就跟筆墨硯台放在一起,日日抬頭都能看見。
林琅只問了一句「是不是男孩」,就再沒說話,甚至沒再看那嬰兒一眼。馮妙猶豫再三,正要狠心剪下,天青色龍紋衣袍,裹著一陣風直撲到床榻前,抖著手抱起床榻上乾枯如蟬翼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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