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黎子何心中憂慮，卻也沒有任何立場身份來阻止，只能看銀兒的造化了。

「吶，這個給你，傳話是『救我』。」太監從腰間拿出一物，塞到黎子何手裡轉身便跑了。

妍妃輕輕一笑，又拉上沈銀銀的手，柔聲道：「妹妹的爽朗性子，真是討人歡喜。」

「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定是傷到了，我殿上有些傷葯，隨我回去用些可好？」妍妃上前，拉住沈銀銀的手。

黎子何頷首道謝，暗自揣測，這麼晚是誰來找自己？

黎子何依次為秀女拿脈，若遇上不太確定的情況，便交由經驗豐富的兩名御醫，其他醫童也是如此。

可自從皇上寵信殷奇，院中這種和諧便開始打破。那殷奇的眼睛好似一個瞬間長在了天上，看所有人都是低他一等，兩位院史大人自是不放在眼裡，為人愈發傲慢。

若是在以前，馮宗英早嚷嚷著到雲晉言那裡，想法子將他趕出太醫院，黎子何見馮宗英為何沒有任何動作，甚至一再忍氣吞聲，也估算到他與雲晉言之間的關係，再不似從前，無法阻止他與殷奇的衝突，便只有安慰了。

黎子何出門便剛好撞見這一幕，也不多看，低首跪在門外，瞥眼見沈銀銀還未反應過來，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

今日看來她溫婉如水，羸弱如柳，可真是如此？黎子何是不信的，或者說是不願相信的，寧願將事情想得複雜，也不肯承認自己曾經輸在妍妃的柔情攻勢下。

剛寫完便聽到姚妃的怒吼聲，黎子何迅速將寫下的字揉成紙團握在手心，抬頭，面上鎮定，給了沈銀銀一個警告的眼色，隨眾人一同出去。

馮宗英狠狠瞪他一眼，不依不饒道：「不去就是不去。」

黎子何點頭，並未見過這太監，在宮中也無認識的人，會托太監來找她。

殷平與黎子何分在一間房，不時偷眼瞅瞅對面的秀女，卻也不敢太過明顯，能近距離地飽飽眼福便行了，暗嘆自己爹不夠顯貴，否則找皇上要兩個回去做夫人……想到這裏心就飄了起來，色心一起，又抬眼看了下對面的秀女，卻見那女子好不矜持伸著脖子直勾勾盯著隔了兩張桌子的黎子何。

沈銀銀正打算站起身，背後一股暗力，一個沒站穩，「呀」的一聲，打了個趔趄，恰好前面是幾節台階，若是滾下去，摔得疼不說，這麼多人看著，丟死人了！這些想法只是在腦中一閃和圖書而過，沈銀銀瞬間作出判斷，使出功夫，一個漂亮的翻身穩當落在地上，狠狠剜了殷平一眼。

院中秀女宮女太監醫童御醫，早就跪了一地，靜謐的花園中，姚妃挑釁地問話很是刺耳，妍妃掃視了一眼眾人，妍妃輕蹙眉頭，眉間掩不住的憂慮無奈，嘆了口氣，「如今這副局面……」

「不是你說想過來看看將入宮門的妹妹們，怎麼又站在那裡不動了？」

沈銀銀未經世事，哪裡知曉宮中規矩，見那太監自己打自己耳光，還一點餘力都不留，凈想著看稀奇了，被黎子何這麼一拉，才恍惚想起來院落中間那兩個女子，好像身份地位比自己高，是得跪著的，雖說不怎麼樂意，見自家師兄都跪了，也隨著跪下了。

「誰？剛剛是哪個奴才通報？」姚妃還是一身刺眼的大紅色，站在院落中央，橫眉冷喝道。

姚妃已然消失在轉角處，妍妃腳步慢，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頭便看到沈銀銀一人得意地拍著兩手，站在院落里，轉個身走回來，輕輕一笑，道：「這位妹妹，可是摔著了？」

太監的臉紅腫不堪，說出的話含含糊糊，卻也聽得真切：「奴才知錯！奴才知錯！」

黎子何也未料到，自己剛入宮便趕上選秀，規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龐大，數百秀女整齊端正地站了大半個西前苑，秋日的陽關頓時變得刺目，眯了眯雙眼，不再看那片奼紫嫣紅，加快腳步往西醫署走去。

說話時瞥了一眼那女子，果然整個人都興奮起來，目光灼灼地盯著黎子何，心中暗笑，莫不是有什麼私情？一般女子，哪敢這麼直接地打量男子？

這麼長的時日，為何沈墨還未找到她？讓她一再往皇宮闖？

「沒有。」妍妃搖頭，垂下眼眸，拿著手中的帕子捂住嘴輕輕咳嗽了幾聲，迎住姚妃的眼神，弱聲道：「罷了，擇日再同妹妹過來，今日先回去可好？」

「你是不是想說，妹妹行為過激了？」姚妃挑眉，笑吟吟對著一直在身後看著的妍妃。

「行了，你可知自己哪裡錯了？」姚妃脫下身上的披風，交給後面的悅兒，淺笑盈盈地走上前，看住小太監。

一個激靈站起身，半個字都未吐出口，便聽到外殿太監高喝：「妍妃娘娘，姚妃娘娘駕到！」

黎子何剛好把完一名秀女的脈，聞言抬頭，就看到沈銀銀正笑得燦爛www.hetubook.com.com，衝著自己調皮地眨眼，心跳都快漏掉一拍，她居然進宮了！還是以秀女的身份……

「妹妹是嫌棄我妍霧殿？」

沈銀銀見自家師兄不怎麼高興，癟了癟嘴，站在原地等著黎子何，他卻是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與她擦肩而過，心頭的失落剛剛升起，發現手心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紙團，心中一甜，將紙團握在掌心，跟著黎子何出去了。

「子何明白。」黎子何嘴角牽起一絲笑意，輕輕頷首。

「嗯。」黎子何仍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樣，簡單回答。

到了雲晉言繼位，季黎為後，第三年時季黎殞命，雲晉言以悼念皇後為由，並未選秀，直到六年後的今日，才終於開始第一輪選秀。

黎子何不理，自顧往前走，西醫署是為秀女驗身臨時組建，兩名御醫帶上所有醫童，一日時間需將所有秀女的脈診到，以確定秀女身體無恙，如此算下來，每名醫童負責幾十名秀女，一日時間還是有些急促的，她本來就對殷平本無好感，此時更是懶得理。

「姐姐這是怪我？」

「掌嘴！」未等話完，姚妃厲聲道。

「嗯。」黎子何放下手，垂下眼瞼，將剛剛發下的醫書拿到馮宗英面前，道：「這是大人要找的醫書。」

「你？你剛剛說什麼？」姚妃緩和了神色，垂下眼瞼，掩不住傲氣，輕笑問道。

殷御醫年近四十，體型微胖，面色紅潤，見馮宗英發火，臉上並無懼色，意氣風發地拱手道：「皇上月前才下旨選秀，我等絲毫準備都無，前日又診出妍妃娘娘懷有喜脈，勢必要有一名御醫專程伺診，如此一來，人手更是不夠，黎子何平日在院內並無要事，院史大人何須如此緊張。」

饒是那太監清楚自己受罰是因為剛剛唱到的時候將妍妃放在了姚妃的面前，此時也不敢說出來，姚妃得罪了，不敢再得罪一個妍妃，只能對著硬實的地面大力磕頭：「奴才知錯！奴才知錯！……」

妍妃放下沈銀銀的手，若有春|水蕩漾的明眸中透出一絲哀傷，沈銀銀哪裡見過美女含怨的模樣，楚楚可憐得同為女子的她都覺得不忍心，更何況妍妃話到這個份上，也不容拒絕，忙道：「銀銀不敢，走吧，我跟你去就是。」

黎子何心緒不寧地繼續未完地看診，對於妍妃，她是不了解的，三月時間，被困在紅鸞殿，只聽聞新進宮和圖書的妃子如何貌美，如何受盡聖寵，真正見面只是在她入宮后的第二日，來給皇后請安，那時她心懷怨氣，自是懶得仔細打量妍妃，到了第三日妍妃的請安便被雲晉言下旨免了。

黎子何被他遣出去拿些醫書，回來正好撞見得意洋洋的殷奇，再進門看到馮宗英氣急咳嗽，馬上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連忙放下書，拍著馮宗英的背替他順氣，一邊道：「大人，莫要傷了身子，何必與那種人斤斤計較？」

黎子何腦中有那麼一瞬一片空白，馬上反應過來，提起桌上的筆，速速寫下三個字：「病，出，師。」

「奴……奴才說……」太監的聲音不停顫抖，咽了好幾次口水，才繼續顫巍巍說道：「奴才說……妍妃娘娘……姚妃娘娘……」

殷平一直跪在黎子何和沈銀銀身後，兩人跪下前那麼點小動作，可是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早就看那黎子何不順眼，憑什麼得到馮院史的賞識？結識丞相的獨子也不肯介紹給自己，成天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今天就給他點厲害看看！

馮宗英瞥了她一眼，見她無喜無憂，事不關己的模樣，抖了抖眉毛，不耐道：「既是過去，肯定不只是簡單的驗身，秀女受封之前若需診脈，也是你們過去。」

好在太監怕被人發現，步子雖快，卻左顧右盼耽誤了速度，黎子何一個跨步上前攔住他，急聲道：「給你簪子的女子呢？」

馮宗英怒極，又是猛地一拍桌，氣急攻心，一口氣沒順上來，連連咳嗽起來。

若是別人來找，讓黎子何去去也無妨，可是殷奇來要人，他偏偏不給！毛都沒長齊，仗著聖寵不把他放在眼裡，只要他還在一天，這太醫院便是輪不上殷奇來說話！

女人多的地方陰氣重，馮宗英差點脫口而出，又給咽了下去，這話還是不大適合說出來，可後宮的爾虞我詐，他自己都數不來親眼目睹了多少，「醫」，用得好是救人，用得不好那便是害人，一旦牽扯進去，便不是那麼容易脫身的事，繼續提醒道：「反正你遇事多長個心眼，可別頂著淡定的帽子別人讓你幹什麼你就傻乎乎的全乾了。」

殷平見她目不斜視地一路向前，心裏暗暗嘲笑了一番，說他有斷袖之癖，看來還真有些道理呢，可惜那日沒撞著現場告白的好戲……

聽到敲門聲和呼喊聲，黎子何開門，見一名略有眼熟的醫童站在門前，打量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一眼道：「外面有人找。」

「啊？沒有沒有，呵呵。」沈銀銀只覺得眼前這女子，美得晃人眼，還對著自己溫柔地笑，連連擺手，實話實說。

眾人本欲起身，見妍妃回來，仍是跪在地上。

那太監直起身子，毫無猶豫地拿兩手對著自己的臉輪著甩耳光，不過片刻，原來白凈的臉紅腫起來。

「要為那些秀女驗身，憑什麼要我的醫童？不去！」馮宗英使足了力氣，顧不上自己也會疼，一掌拍在長桌上，震得桌上的毛筆都跳出許遠。

太醫院有上殿御醫和下殿御醫，統規院史管制，還有一名副院史，出自下殿御醫，就是前陣子生病的甄御醫，兩名院史醫術高超，經驗豐富，資歷更是無刺可挑，在太醫院內有著很高的威望，即使不看官職，仍是人人敬重三分。

沈銀銀笑笑，回頭看了眼師兄，想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卻見他低著頭，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只好作罷，跟著妍妃走了。不知這妍妃找自己何事？反正自己也會武功，她看起來還挺溫柔的樣子，自己也沒得罪她，應該不會有事，去去就回。

最終入得皇宮的秀女有數百來名，經過一輪輪篩選之後留下百余名參加殿選，除去雲帝收納後宮的秀女，部分會被賜給王公大臣，再剩下的便留在宮中充宮女，季黎做皇后時未經歷過選秀，在嫁給雲晉言之前卻是見過的，雲國曆來三年大選一次，先帝後宮嬪妃不說成千，五六百人是有的。

黎子何看到手中物件，心頭一跳，想都未想順著太監離開的方向追過去，那太監給她的，是她曾經送給沈銀銀的木簪子。

姚妃掃了眾人一眼，大步離開，頭上的金步搖叮噹作響，身後丫鬟太緊也急步跟上，妍妃未有跟她爭搶的意思，帶著一干人等徐步跟在後面。

妍妃鳳眼柳眉，粉腮紅潤，素齒朱唇，只穿一身淺淡的鵝黃綢裙，腰間簡單的繡花緞帶，顯得身姿嬌小，分外惹人憐惜，相對姚妃的氣勢逼人，整個人顯得尤為溫和，淡淡笑道：「妹妹既是知道，我也不多說了。」

快步走到前廳，殿外站著一名太監，鬼鬼祟祟往裡瞅了瞅，見黎子何出來，堆上笑臉問道：「公子可是黎子何？」

「哎哎，你走那麼快乾嘛，慢點，慢點！」殷平跟在黎子何身後，伸長了脖子想要看清楚那群秀女的模樣，這麼多美貌女子齊聚一堂，若是不ｈttｐs://wｗｗ•ｈeｔuｂoｏｋ•coｍ.coｍ瞧個夠，人生一大憾事啊！

身後馬上有兩名太監出來，將他拖走，只留下剛剛磕過的地面一片血紅。

「黎子何！」

不知羞恥！殷平腹誹，心念一轉，對著黎子何笑道：「子何兄，這脈象……好像有些奇怪，你過來看看可好？」

「哪裡錯了？」姚妃咄咄逼人。

西前苑地處後宮的最前方，苑前寬廣的一片空地，中間的福秀宮是秀女殿選前的住處，西醫署便是在福秀宮對面的一間小殿，中間隔了一處小花園。

沈銀銀這頭看戲正看得帶勁，居然就這麼打住了，果然，鄭韓君說得對，女人掐架可真有意思，只是那妍妃未免弱了些，真是容易欺負。

「拖下去，杖刑！」姚妃擰眉冷聲道。

沈銀銀幾乎被那溫柔的笑容迷得暈眩，可馬上想到鄭韓君跟她說過，後宮女子勾心鬥角，什麼樣的角色都有，再想到師兄剛剛緊張的模樣，不敢太輕率，搖搖頭道：「娘娘，我沒事，呵呵。」

馮宗英順了口氣，示意黎子何停下，沉聲道：「明日秀女入宮，你跟著那群人去幫忙。」

「統統給本宮出來！」

「奴……奴才在。」角落裡一名太監唯唯諾諾地回答，一邊跪著快速鑽出人群，腦袋沉沉扣在地上，因為恐懼而渾身發抖。

太監不安地瞅了瞅四周，低聲道：「好像……好像被皇上喚去侍寢了……」

馮宗英恨不得上去敲她一把，這淡定裝的時間也夠長了吧，碰上這麼重要的事，也不肯多問自己幾句，瞪了她一眼繼續道：「那些個什麼秀女，妃嬪，到時候把戲多多，你給我擔著點心，別惹了什麼麻煩讓我給你收爛尾，那些女人……」

「大人莫要忘了，這對黎子何也是一個機會，如若執意不肯參加，一年後的醫童考核，恐怕會因此丟掉許多優勢！」殷奇臉一冷，毫不客氣地咬牙狠聲說完，瞥了一眼馮宗英便甩袖氣勢洶洶地走了。

姚妃見她弱不禁風的模樣，擰了擰眉，沒回答她的話，轉個身面對眾人道：「都起來吧。」

終是完成一日的看診，黎子何惴惴不安地回到太醫院，夜色籠罩的太醫院，一片安靜祥和，黎子何回到小屋中，點燃燭火，忽明忽暗的燭光，如自己忽上忽下的心跳，沈銀銀是一張白紙，她希望看著這張白紙乾淨地走完一生，可偏偏，是自己帶她入了這牢籠，進了這險局，必須找機會與她說清楚，讓她趁著殿選之前儘早裝病離開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