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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季丞相的女兒季黎？」男孩蹙著眉，認真問道。

一時之間，兩人之間靜默流淌，耳邊只余涼風夾雜著碎葉飄過的悉索之聲，黎子何原本就未打算會得到沈墨的回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為何強迫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坦誠相待？

……

「胡說！」男孩終於用袖子擦過雙眼，轉過身子，瞪了女孩一眼，看了看她手裡花花綠綠的一堆東西，不屑道：「太傅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吃糖有什麼用。」

「剛剛皇上召見？」

「晉言晉言，你往前跑，我在後面拿著紙鳶便好。」

「哈哈，你可真逗，那些老頭子的話，都是拿來唬人的，你看馮爺爺吧，不讓我吃糖，自己背著馮奶奶吃得可歡了，上次被我逮了個正著，哈哈，後來他就再也不跟我說什麼苦不苦的問題了。」說話間，女孩眉眼挑動，黑眸里滿滿的幸福就快要溢出來。

晉言，晉言，是誰曾在他耳邊輕聲低呢，是誰曾在他身畔嬌聲呼喚？

「娶，你是我最愛的黎兒，如何不娶？」男子替她擦掉眼淚，堅定道：「明日我與你爹一同去找父皇，讓他收回成命便是，黎兒不哭。」

「嗯。」男孩輕輕頷首。

男孩輕笑，將信放在懷裡，轉身對身邊的太監道：「明日我染了風寒，明白？」

黎子何輕笑，就是知道宮中無人識得，她才下藥。

淚珠咸澀，被夏風吹散，蒸騰在空氣中。

夜色深沉，www.hetubook.com.com回到太醫院，各處燈火已滅，黎子何放輕腳步，直接繞到後院，那裡有一處狹窄小巷可以回到小屋，以免吵到他人。

雲晉言將桌上的白紙揉成一團，看向夜色瀰漫的窗外，舉手間，紙團已被扔到廊道，打了幾個滾，躺在廊柱的一角，再不會有人注意，再不會有人記得。

「真的？」女孩兩眼一亮，丟下樹枝扯住男孩的袖子，興奮道：「你不記得我啦？以前每年入宮，我們都一起玩哪，不過，你好像長的比我高了，模樣也跟原來不太一樣，剛剛居然沒認出來你！以後我進宮的機會就多啦，常來找你玩好不好？」

「你給皇上下毒？」

「我？雲晉言。」

黎子何轉過臉，吸一口氣，側直了身子，正欲從小巷中穿過去，一聲耳熟的叫喚讓她停住腳步。

「好，晉言說的，我是晉言最愛的黎兒，不可拋，不可棄。」女子靜靜伏在男子胸口，眼角的淚痕還未擦去，雙眸漣漪四起，閉眼輕嘆一口氣。

「奴才明白，三殿下染病受不得寒氣，明日閉門休息。」小太監低頭回答。

一個轉眼，七歲孩童長做十歲，男孩拿著手裡的書信，上寫：「晉言晉言晉言，明日午時城西，不見不散。」

「我也喊個夠，黎兒黎兒黎兒！」

男子一臉焦慮心疼，將女子摟在懷中，勸慰道：「不哭，黎兒不哭，你不嫁，便不嫁，明日我和*圖*書便去向父皇求婚可好？」

「好。」

「對啊，就是太醫院的馮爺爺，今兒個我來找他玩，哦哦，不對，是習字！我跟馮爺爺練字。」女孩眼珠一動，狡黠地捂嘴笑道。

男子頷首，輕撫女子的長發，鄭重道：「不拋，不棄。」

「幾日前那場局，你明知葯里參了東西，還執意送給妍妃，有意生病，逃過責難，趁機將殷平趕出太醫院，如今你更是膽大到給皇上下粟容花種，你可知這宮中御醫，恐怕無一人識得那毒？」沈墨壓低了聲音，質問的語氣卻絲毫不弱。

黎子何噎住，終於抬眼正視沈墨，柔和的面部線條若隱若現，臉上表情卻是堅毅，直直看向自己，既然他知道，也沒有瞞住的必要，黎子何頷首。

「那你，要娶我了？」女子停住哭泣，哽咽問道。

丟下這麼一句話，黎子何轉身快步離開。

「嗯。」

黎子何臉上的笑容散去，不希望有人來干涉她的生活，沒有辦法也沒有必要向他解釋自己的行為，直直看入沈墨的雙眸，冷聲道：「那你又是何人？為何三番五次在宮中自由出入，又為何對宮中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我會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

驀地一股寒氣，吹散眼前亦模糊亦真切的畫面，雲晉言渾身一冷，晃了晃眼，女子消失了，男子不見了，眼前仍是熟悉的「晉言」二字。

「哈哈，因為，以前你老不告訴我呀。」女孩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邊挽著風箏的長線，隨即拿下男孩手上的帕子，反為他擦汗道：「你不告訴我，以為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是三皇子，三皇子就叫雲晉言，以後我要喊個夠，晉言晉言晉言！」

「對啊，連你都知道我呀？」女孩嬉笑問道，未等男孩回答，又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天我就練習你的名字好了！」

勤政殿內暖氣縈繞，殿內四盞燈只點燃一盞，昏黃的光線一明一暗，帶著投在地上的影子一閃一爍，雲晉言仍是坐在書桌前，兩眼茫然看著白紙上的三個字，五指在「晉言」二字上來回摩挲。

語畢，鑽到樹底，挨著男孩坐下，從懷裡掏出什麼東西，繞著手伸到男孩眼前道：「吶，給你吃糖吧，吃了糖，什麼苦都變成甜的了，而且冬天吃糖，就會不冷哦。」

「子何。」

雲晉言只覺得眼前迷朦，腦中混沌，想要沉沉睡去，卻始終捨不得放下手中那三字，眼都不眨一下地盯著，墨漬在白紙上浸染開來，一黑一白，一橫一豎一提筆，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恍恍惚惚看到兩個孩子，一個穿著大紅色的緞布棉襖，梳了兩條小辮挽在一起，紅色的髮帶隨風舞動，蒼茫雪色中歡笑奔跑，一個披著鵝黃雪絨披肩，縮在白雪皚皚的青松樹底輕聲哭泣。

不拋，不棄。

男孩不解：「馮爺爺？」

沈墨原本銳利的眼神驀地黯淡下來，他不過是擔心黎子何鋌而走險被和*圖*書人發現，枉送了性命而已，卻不想自己第一次多管閑事便落得個遭人懷疑的下場，即使是相處三年，即使是有師徒名分，她，也從未真正信任過自己。

「晉言晉言，你看紙鳶飛起來了！」

三月，草長鶯飛，雲淡風輕，女孩一身男子裝扮，看到心心念念的人款款而來，一個箭步衝過去，高興道：「晉言，我們去放紙鳶可好？」

沈墨從樹上翻身而下，一身黑衣融入夜色中，唯有一雙黑眸接著月色泛著瀲灧波光，淡淡看著黎子何。

「好。不怕你爹責罰？」男孩拉住女孩的手，出了城門。

「這麼說，你入宮的目的，便是妍妃與皇上？」沈墨擰著眉頭，有些不解地看著輕笑的黎子何，那笑容里，明顯帶著幾分快意。

「咦，雲晉言，你是三皇子呀？」女孩持著樹枝，回首問道。

六月的湖邊，荷花滿池，蜻蜓點水，女孩長作女子，亭亭玉立，艷紅的長裙搶盡百花顏色，成日掛在嘴邊的歡笑不再，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滑落，對著對面的男子哭喊道：「不嫁不嫁，我不嫁！晉言，我喜歡的人是你，我要嫁的人是你，你到底，是娶，還是不娶？」

勤政殿最後一盞燈，滅了。

說著隨手撿了一根枯枝，在雪地上認真地一筆一劃道：「晉……言……」

「我教你醫術，是讓你害人的么？」

清幽月光為皇宮披上一層銀紗，冷風從小巷中直直鑽入黎子何衣襟，黎子何抱緊了雙臂，抬頭hetubook.com.com看看自己小屋后的一顆大樹，若不是往這邊走，自己還從未注意到小屋邊有這麼一棵樹，枝葉繁茂，隨著夜風沙沙響動，偶爾一兩片樹葉飄下，落地無聲。

沈墨倒也未介意，踏著步子慢慢走近，問道：「身體可有好些？」

「黎兒，你為何這麼喜歡喊我的名諱？」男孩笑著喘氣，一手拿出手帕替女孩擦去額間的細密汗珠。

「喂，你怎麼了？有人欺負你啦？」小女孩停下奔跑，慢慢走到男孩身邊，笑臉粉撲撲的，剛剛洋溢的笑臉瞬間化作擔憂，亮晶晶的大眼看著男孩，見他撇過臉去，輕輕笑道：「別害羞了，我也愛哭鼻子的。」

「晉言晉言，那邊風大，我們過去吧。」

「嗯。」

空氣里泛著淡淡的怒氣，被夜風一吹即散，黎子何坦然對上沈墨的雙眸，淡淡道：「我不曾說過學醫是用來救人。」

剛出口又覺得過於生分了，乾脆轉過眼，假意打量那顆大樹。

黎子何擰眉，輕聲問道：「何事？」

女孩言笑晏晏，似冬日的一朵火紅蓮花，浸暖了整個心窩，男孩全然忘記剛剛的委屈傷悲，重重點頭。

「不怕，今日他進宮見皇上了，肯定得大半夜才回呢。」女孩從腰后扯出紮好的紙鳶，在男孩眼前晃晃，笑道：「今日我連姚兒都未帶呢，晉言，我們今日多玩一會可好？」

男孩的聲音有些底氣不足，被寒風吹得支離破碎，女孩揚著彎彎的眉毛問道：「啊？晉言？哦，晉言啊，這兩個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