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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句話，簡單幹脆，男子從袖間取出一個黑布包裹，放在桌上，仍是跪著候命。

藍顏草，藥性陰毒，若普通雨水澆灌，一月開花，花色鵝黃，為極烈□；若女子精血澆灌，三日開花，一紅一白，紅色女子服用，白色男子服用，所謂會讓男子愛上種花女子，實指服藥之後，男子症若服食□，必與女子合歡。

黎子何閉眼，埋在沈墨胸口，苦澀一波波泛濫開來，心思細密如沈墨，也不可能理解她那句問話的意圖所在呵……

「來。」沈墨拿住葯碗，遞到黎子何嘴邊。

「采兒去拿糕點，燕兒去備些茶，你們倆幫我去御膳房說說今日的膳食，晚上皇上要過來……」

黎子何突然覺得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沈墨會這樣說，是安慰她么？見她問他曾經喜歡過的女子，怕她心有芥蒂所以說不記得了？可偏偏她就是那個女子……

「你……」黎子何垂眸，放下手裡的書，緩緩道：「你見過季黎，為何上次還問我蘇白是不是長得像她……」

偶爾回頭，見她專註低著頭，踩著自己的腳印，一點點跟著自己，身子不時傾斜，這個時候便拿出另一隻手，兩手同時拉住他，嘴角緩緩盪開來的笑意經久不散。

黎子何明顯見他略為怪異地瞥了自己一眼，縮了縮腦袋，打算離沈墨遠點，被他一手扣住，牢牢靠在他胸前，聽到他低沉的嗓音從胸腔透到耳膜：「如何？」

她只願，斷了殤，絕了恨，這輩子快快結束，如此，才能坦蕩站在沈墨眼前，言笑晏晏。

「沈墨……你說……這輩子，會有多長……」黎子何眨眨眼，突然疑惑起來，她的重生，是回來報仇？還是還債？

「沈墨，我們要去哪裡？」暖流從沈墨手心漸漸傳遍全身，黎子何意識愈發清醒，視線也不再模糊，看出沈墨走的路，並非回太醫院。

「季一……你還會幫我么？」黎子何遲疑地開口，沈墨對季家，恨，日後她會坦白身份任他處置，不恨，她也會想盡辦法悉數彌補。

「出宮。」

蘇白半晌不語，黎子何退下。

黎子何搖頭，笑容是從未見過的燦爛，順著沈墨的手臂滑下來，站在雪地里，雙腿有些酸軟，牽住他的右手，仰面笑道：「走吧。」

只是，女子會因毒性無法產子，而男子，黎子何拍了拍腦袋，好像和*圖*書忘對蘇白說了，男子，終其一生，只可與那女子合歡，否則，痛若萬蟲嗜骨。

如此短暫。

沈墨點頭：「他派軍西南，表面上聲稱駐守邊疆，實則想要看住叔父，唯恐他兵力過盛，對他造成威脅。叔父的性子……雲晉言想知道，他偏偏處處隱藏，到如今，雲晉言無法探得虛實，更是忌憚。」

「如假包換！」

「御林軍中只餘三十六名暗部兄弟。王爺三日後入雲都。這是公子要的東西。」

「沈墨，放我下來。」黎子何動了動身子，抬頭對著沈墨笑。

「那就好。」蘇白施施然一笑，露出左臉的梨渦，被姚妃劃開的傷口，已經全然不見蹤影。

沈墨低笑，慢慢打開黑色裹布，是一株草，四片葉子如扇子般展開，中間是詭異的藍色，越往外沿，漸漸變作綠色。

可在這之前，必須救出一一，她欠的債，自己來還。

黎子何一口喝下，快速從袖間拿出什麼，塞到嘴裏。

人的一輩子呢？

蘇白眨巴著眼睛，一會問問宮女這個，一會問問太監那個，逗得他們笑盈盈看小妹妹般如實回答，見黎子何來了，笑得更是開心：「黎御醫，病可好了？」

黎子何眨眨眼，不解道：「他剛剛那意思，你在御林軍中的人，還未被完全清除？」

「臣正是為此事前來。」黎子何拱手，順便從袖間拿出藍顏草，上前，放在矮桌上。

蘇白的兩眼頓時亮了，青蔥般的手執起藍顏草，四片花瓣，仔仔細細瞧了個遍，半晌抬頭道：「這個……真是藍顏草？」

蘇白遣走這個，再遣走那個，不知不覺中，梨白殿只剩下蘇白和黎子何二人，蘇白也並未打算往裡間走，大大方方坐在貴妃塌上，柔聲笑道：「黎御醫，上次交予黎御醫之事……」

「我的身份被雲晉言發現，御林軍中的眼線也被他撥除，今日一早我急於找你……差點把他殺了……妄圖弒君，不稍片刻，定會有人來扣押，說不定，這片山林已經被人包圍。」

「雲晉言還無法估算到平西王真正的實力對不對？」黎子何腦袋活絡了不少，說出來的話也有了力氣。

「葯好了么？」黎子何轉了話頭開口問道，只有先養好病，尋機去桃夭殿，曲哥哥當年定是怕自己擔心才瞞住，可姚兒……他未必會瞞……

「不httｐs://wｗw.hｅtuｂｏoｋ•ｃoｍ.coｍ！」拒絕的話，未經過大腦便一口吐出，怎能出宮，一一還在這裏，姚兒還在這裏，仇還未報……

沈墨將眼從書上離開，摸了摸黎子何的腦袋，柔聲道：「嗯，你若想出去，明日便可。」

黎子何頓住，蘇白正仔細聽著，忙接話道：「只是如何？」

當日，沈墨和黎子何下山，宮中果然未有異動，剛剛回到太醫院，便來了聖旨，稱沈墨護駕有功，賞半月假期在宮中養傷，太醫院內紛紛謠傳，沈墨當時如何英姿颯爽殺了欲要行刺皇上的黑衣人，如何默默無聞安然離去，眾人都未想到沈墨除了一身醫術，還會功夫，看他的眼神，如仰視神祗一般，又敬又畏。

沈墨說，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她，她是指季黎。

「此話怎講？」

黎子何點頭：「一一給的。」

「雲晉言此人，凡事沒有萬全把握，不會動手，他既忌憚平西王，便不敢隨意動你，顧家剛剛倒台，軍心不穩，他傷了你，倘若此時平西王反，只會亂成一團，戰局定是他無法控制的。反之，倘若他留你在宮中，還可讓平西王因著你有所顧忌，對他有利……」黎子何看著樹杈上的雪，將心中想法娓娓道來。

可偏偏，黎子何，也是季黎。

「不怕冷么？」凍了一個晚上，雖說已用內力替她疏散寒氣，可那腿，還能走么……

沈墨說，他愛她，她是指黎子何。

沈墨柔笑：「糖果？」

連馮爺爺都不在了，何處為家？

為何，長得看不到盡頭。

黎子何抬頭，見沈墨的黑眸，迷朦看著前方，透出的光亮徐徐，讓黎子何忽然意識到，沈墨對著自己溫柔一面的背後，也有她從未發覺的冷毅，是不是，只要未曾觸及他的底線，他便永遠是溫潤如玉的模樣，一旦觸及，便是她無法想象的截然相反……

沈墨拿過來，沉聲道：「退下。」

「你為何要反？」黎子何輕聲問道，聲音有些顫抖：「對不起你的，是季家。」

沈墨頷首，輕笑：「他一早懷疑我的身份，只是，我不肯承認，他也找不到破綻，我早該想到你才是，你也無需吃這般苦頭。」

黎子何徐徐睜開眼，雪花瓣瓣，迷了視線，眼窩熱熱的，連帶著一片雪色也滲著氤氳，深吸一口氣，抽出手，一瓣雪花ｗww.hetｕｂooｋ.ｃoｍ•ｃoｍ落在指尖，融化，滑去，滴落，這便是雪的一輩子么？

「那你現在帶我去哪裡？」剛剛沈墨說，帶她回家……

沈墨搖頭，不屑笑道：「讓說我受傷需調理，樂得清閑半月，為何還去那裡？」

「那這個？」黎子何看著那個黑色小包裹。

黎子何拱手道：「是否用藥，還請娘娘斟酌再三，臣職責已盡，告退！」

「當……」黎子何話剛出口，想問他，當年曲哥哥刺殺平西王，到底怎麼回事……

「只是……這葯，毒性奇重，娘娘若服用，可能……」黎子何抬頭，看住蘇白的眼，誠懇道：「無法產子……」

次日，正當黎子何想著如何找理由去梨白殿時，蘇白遣人來傳他了，黎子何拿好了藍顏草，毫不猶豫跟著宮女過去，這草可離土半月，半月一過，馬上枯萎。

男子拱手略行一禮，身子一竄，人便沒了蹤影。

到了嘴邊的問話被黎子何咽了下去，從前她對自己了解季府的程度從來不加隱瞞，也不介意沈墨會懷疑她的身份，可如今，她突然怕了，倘若沈墨問她，如何知道這麼多，她該如何回答？

「一一？」

殿外雪盡雲散，陽光柔柔照下來，亮白的積雪上好似散著七色的光，黎子何回頭看了眼梨白殿，輕笑。

「沈墨，我明日便痊癒了，可以出門了。」黎子何偎在他肩膀上，輕聲道。

「撲哧！」蘇白拿著帕子捂嘴笑了：「本宮自是信黎御醫的，銀銀可是與本宮說過不少黎御醫的事，譬如雲瀲山那些獨特的草藥來自西南，啊，聽聞皇上曾經中過西南毒藥的毒……」

「嗯。」沈墨點頭，若一舉被雲晉言抓盡，也太容易了些。

沈墨低頭看她，吻去她眉上細密水珠，仍是淡淡的表情，黎子何卻看到他眼中的堅定，聲音溫純如花開：「有我在，你不會死，你的這輩子，只能比我長……」

傷害他人在意之人事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還真是雲晉言的作風。

梨白殿仍是一片奢華，隨處都可看到皇上專用的東西，曾經的妍霧殿冷清，桃夭殿鬧騰，現在的梨白殿，則是一片和樂。

沈墨有些莫名，仍是依著她，拉著她的手緩緩前行。

「季一。」

「沈墨，以後，我便這樣，跟著你的步子，可好？」黎子何抬頭，正好撞到沈墨的眼，摒去所有雜念對著他笑，這和_圖_書樣的日子，以後，或許，不多了……

這幾日她已經急不可耐想要去看一一，見姚兒，可病得連步子都走不穩，今日服下最後一副葯，明日就該好了。

黎子何避開他的眼，垂眸輕笑，掩住情緒，季家人無所謂，那麼季黎呢，也會無所謂么……

沈墨緩緩點頭，笑道：「原來你也吃糖果的。」以前見她喝葯，從來都是眉頭都不皺的一口喝下。

更何況，曲哥哥武功並不算太好，至少是比不上沈墨的，平西王身邊也不可能毫無強人，那麼，如何能順利殺了平西王？

「沈墨，你最近……都未去給蘇白看診？」剛剛想到蘇白，黎子何便想到雲晉言特地讓沈墨給蘇白看診，現在想來，應該是因為蘇白神似季黎，因此，特地如此安排刺|激沈墨？

那一刻，沈墨看著愈下愈大的鵝毛雪，只覺得，春天來了。

沈墨不語，腳下的步子緩了些，半晌才道：「誰也沒有對不起我，你若想反，我便反，他若逼我反，我必反！」

蘇白一驚，手上的藍顏草掉在桌上，又怕摔壞似地，忙撿了起來。

黎子何目光一沉，威脅她？沈墨已經與她說過，雲瀲山上來自西南的草藥，已經被他毀了，這威脅，過期了！

「娘娘放心使用便是。」黎子何不動聲色沉聲道。

「呵……」黎子何微微一笑，仰面道：「那就不必擔心了，我們直接下山，回太醫院，定不會有事。」

黎子何輕笑不語，將腦袋輕輕靠在沈墨肩上，用力吸了吸鼻尖的葯香味，倘若，一直是苦的，即便再苦，也都無所謂，可嘗過了甜，誰還願一人品嘗嗜骨的苦痛？

黎子何忙跪下行禮，禮畢回答道：「煩娘娘多慮，臣日前已痊癒。」

說到後半段，沈墨的眉頭輕輕皺起來，手上力道加重，黎子何只覺得全身好像被灌入力量一般格外輕鬆，下雪的天，卻好似曬著春日陽光，暖洋洋的，鼻尖的葯香更是讓自己無比安心，輕嘆口氣，雲晉言三番兩次提起她與沈墨的關係，果然是有意圖的，知道沈墨重視她這個徒弟，若她失蹤，定會不遺餘力的尋。

「這個……如何用？」蘇白睜大眼，好奇道。

如若平西王並非曲哥哥所殺，她與沈墨之間，便少了這道橫亘的家仇，會不會……至少，能保持如今這種狀態……

所以當年她甚至想都未曾想過，平西王之死https://www.hetubook.com.com會與曲哥哥扯上關係，她一直以為，曲哥哥所說的幫她，是哄她開心而已……

上次給一一的藥丸，雖說精貴，可不能當萬能藥材來用，一一身上的病，還得對症下藥。而姚兒，禁足至今，未再聽到消息，倒是蘇白得寵的傳言，一日勝過一日，但也沒有想象中的獨寵，與她同屆秀女也有侍寢受封的，較得聖寵的，只是雲晉言去她梨白殿的時間，相對多出許多。

欠別人的，是要還的。

黎子何對上沈墨的眼，本還堅定的目光，突然弱了下來，沈墨的說法有理，平西王的勢力，怕是朝廷之外最讓雲晉言憂心之事，他若有心針對沈墨，即便不正面對他下手，也會對自己下手，這皇宮，不宜久留，只是……

沈墨低首一笑，想要糊弄黎子何出宮，還真是不易……

「他要殺我，是為了引你現身？」黎子何忙問道。

曲哥哥刺殺平西王，緊接著沈墨因守孝退婚，這麼乍一看來，黎子何的第一反應便是曲哥哥因為自己不想嫁沈墨而去刺殺，可是仔細想想，曲哥哥不是那般魯莽之人，倘若真要殺人退婚，直接殺沈墨，不是來得更容易？殺了平西王，倘若沈墨是固執之人，不肯退婚，他們也無話可說……

「罷了，那我們回太醫院。」沈墨抱著黎子何轉了個方向，笑道：「你的話倒讓我想到，不如，我們直接反了如何？」

「我不是今日才知道你季家人的身份，」沈墨停下腳步略有嗔怪看著黎子何：「我在你眼中，肚量如此之小？」

沈墨頓了頓，瞥了一眼黎子何，見她擰著眉頭，撫了撫眉頭輕笑道：「不記得了……她長什麼模樣，不記得了。」

輕淌的笑意，如流水一般劃過心頭，極其隨意的話，卻讓黎子何心頭狠狠一沉，造反，這種話從沈墨嘴裏說出來，好似讓她喝水吃飯那般簡單無謂。

黎子何接過來，是，藍顏草。

黎子何仍是垂首，低聲道：「若娘娘想用藍顏花留住皇上，用精血澆灌，三日便可開花，一紅一白，紅色娘娘服用，白色皇上服用，只是……」

黎子何凍了一夜，儘管沈墨用內力替她驅過寒，回到太醫院仍是病倒了，沈墨乾脆將她所有東西搬到自己房中，日夜不離地照料。

窗口忽的襲進一股冷風，黎子何一個寒顫，便看到眼前跪了一名御林軍服飾的男子，拱手道：「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