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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情絲

作者:西西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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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背叛過朕的人,朕從來不會再信!」雲晉言語氣驟然變冷,自稱換作「朕」,繞過郝公公,再不看他一眼,順著下山的方向走去:「你當如何,自行抉擇。」
黎子何笑,埋首喝粥,無論如何,得先讓自己有了力氣。
「然後你便死?」雲晉言聲音冷了下來:「你身上的毒,沈墨下的?還是你自己?」
「我要見他。」
黎子何忍住胃中翻滾,將桌上的東西掃得乾乾淨淨,見那宮女領命出去,深吸一口氣,趴著身子躺下,現在,沒有力氣與蘇白斗。
黎子何瞥了一眼,顧不了那麼多,下了榻。
一一,想見一一,明知雲晉言不來,她不可能見到,仍是刻骨的想。
郝公公身子僵住,無言以對。
黎子何猛地驚醒,睜眼,便見到雲晉言坐在榻邊,微微歪著身子,眼裡是淺淺的光亮,伸手輕輕觸著自己的臉,轉過臉,避開手,黎子何動了動身子,兩手撐著起來。
「可如今,」雲晉言眼裡的光亮沉下去,面上的笑容亦消散,一手撐著身旁的桃樹,苦笑道:「她是冰冷的。以前她從不會對我冷眼,不會譏笑,更不會推開我,如今……變了。」
碧婉有些為難地瞅了瞅殿門,這位黎妃向來不喜殿內多人,聽說過她從前便經常將所有人遣出殿外,皇上也是極為了解,只吩咐她一人留在殿內,猶豫著要怎麼回答,又聽黎子何道:「去趕走她,我不想見。」
黎子何身子僵了僵,曾經在耳邊響了十數年的叫喚,熟悉的溫柔語調,聽在耳邊只剩下諷刺,轉首,剛好看到雲晉言有幾分試探,幾分期許的眼,沒由來一陣煩悶,訕訕一笑,對他這聲稱呼不置可否,仍是冷聲道:「我要見一一。」
雲晉言頓住,眼角彎起來,笑出聲來:「她說她像悶葫蘆……」
黎子何冷聲打斷他的話:「皇上在喊誰呢?」
滿面焦色的魏公公正好上山,遠遠瞥見雲晉言,忙跪下大聲道:「皇上,白貴妃在晨露殿與黎妃娘娘起了爭執。」
聽到清脆的女聲,黎子何吐了口氣,緩緩閉上眼,整理因著噩夢還未平息過來的情緒,冷聲道:「皇上呢?」
夕陽西下,大小過道上的積雪被除開,遠遠看去,雪白的皇宮被黑色線條分成一塊塊,各種形狀,各式模樣,宮內唯一一個小山包,曾經的綠樹茵茵,如今看不到一點清新之色,只見明黃色的袍子,被風撩起和圖書,像在與風兒追逐嬉戲一般。
雲晉言不信,也不反駁,上前擁住她:「黎兒,那毒暫時不會傷到你的身子,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解。」
「奴婢給娘娘拿些吃食。」碧婉又磕一頭請示道。
他不忍,再見一次那種蛻變。
沈墨停住,眸光閃了閃,拉過黎子何,擁在懷裡,在她耳邊,輕聲軟語:「即使受盡世人唾棄,即使黃泉之路無顏再過,我也要讓世人知道我愛你,我愛的,只是你。」
雲晉言面色變了變,開口正欲解釋:「黎兒……」
碧婉抬眼見黎子何欲要起身,猶豫著要不要起身扶她,沒黎子何吩咐,又不敢貿然站起身,只有回答道:「回娘娘,三日了。」
黎子何眼圈紅了紅,淺笑,火紅粟容花,花瓣飄在發間,靠在沈墨肩頭,想要回答,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沈墨,她欠他,是季黎時欠他,如今是黎子何,同樣是欠他,既沒有機會補償,只願他依然做淡泊的沈醫師,安度餘生。
「我要見一一。」黎子何坐穩了身子,劈頭便是一句。
火紅的粟容花,一片片,好似花海一般,在風中齊齊搖曳,對著黎子何點頭微笑,鼻尖是清幽的花香,隱隱有淡淡的草藥味道,溫熱的,熟悉的,安心的氣息,縈繞在周圍,安然閉上眼,冰涼的指尖被裹住,粗糙的,颳起心底一片漣漪,緩緩盪開來,想要靠上那片溫暖,傾身過去,卻是一空,轉首看過去,沈墨正對著自己笑,眼裡滿滿是自己的倒影,心中安穩下來,反握住他的手,卻像撈過空氣般。
沈墨仍是對著她笑,像是蓄滿了陽光,明亮的笑,繾綣的溫柔,牽起黎子何的手,聲音空靈,好似從遠古傳來,飄忽不定:「子何,你知道么,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愛誰恨誰,只想永遠這麼牽著你的手……」
雲晉言靜靜站著,幾日時間,身上的袍子已經寬鬆許多,黑髮揚起,相互追逐,眸子里平靜無波,只映入一片雪色,嘴角突地掀起一抹笑意,平靜道:「公公,你可還記得?以前我與黎兒便時常在這裏嬉鬧。」
黎子何的眉頭微微攏在一起,緊闔的雙目睜開一些,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白色的褻衣,已經不是最開始自己穿的那一套,嘴角撇過一絲輕笑,隨意問道:「我身上的東西呢?」
「老奴該死!」郝公公「噗通」一聲跪下,伏在地上,和-圖-書哽咽道:「老奴從來效忠皇上,可……可當時……」
「我回宮幾日了?」黎子何動了動手臂,打算撐起身子。
「黎兒說這裏若是變成一片桃花林,定會十分好看,可桃花開的時候,她不在。」雲晉言好似未聽到郝公公的話,仍是眼望前方,自言自語:「黎兒的眼裡全是溫暖,笑起來,像春日花開,哭起來,梨花帶雨,怒起來,嬌氣可人,悶起來……」
「沒、沒有。」碧婉有些吱吱唔唔。
雲晉言側了側身子,嘆口氣,微微靠在床榻邊,欲要拉住黎子何的手,還未觸到,便被她閃開,眼裡閃過一抹落寞,垂下眼瞼,低聲道:「你先養傷。」
「娘娘,」碧婉聲調不穩,驚慌道:「娘娘,皇上說他今日一定會來看娘娘,請娘娘好生歇息。」
「宮裡最近可有發生何事?」
「所以你背叛我?第二次?」雲晉言轉身,揚眉,垂眼睥睨伏在雪地上的郝公公。
迷糊中,見到一一對著自己笑,淺淺的,露出左臉的梨渦,黎子何心頭歡喜,只覺得那梨渦里,承載的都是幸福,不由伸出手,想到觸到,看看幸福是什麼滋味,一一也同時伸出手……
黎子何身上的傷本就未調理好,又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一夜,失血過多,整個人已是蒼白到沒有顏色,她記不得自己如何回的宮,或許,若不是那個夢,她便這般睡過去了……
雲晉言欲要扶,被她避開,便也不自討沒趣,坐在一邊,臉上是莫名的笑意。
黎子何驚慌地再握住,看得見,卻始終不在手中,哽咽道:「沈墨,其實我是季黎……你、還會愛我么?」
黎子何拿下肩上的衣服,自己穿了起來,動作盡量小些以免扯到傷口,被雲晉言一手止住:「你要做什麼?」
雲晉言續道:「若非叔父發現你,你會在冷宮藏一輩子,我說的可對?」
榻上布了矮桌,上面擺放了清粥,還有些清淡的蔬菜,各色糕點,黎子何一勺勺舀著粥送到嘴裏,一邊不經意問道。
碧婉渾身顫了顫,不敢抬頭,恭敬回道:「回娘娘,宮中安好。」
「老奴謝皇上!」郝公公重重磕了個頭。
郝公公埋著頭,答案是肯定的,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打從記事起,他便是在宮中,服侍過多少位主子,早已記不得,年近中年時開始服侍這位皇帝,看著他從牙牙學語,到榮登帝位,從受盡欺hetubook.com.com辱,到萬人朝拜,從乾淨純真,到滿腹心計,深知人在宮中,要保住性命步步高升實屬不易,可眼見一個孩子這樣的蛻變,有無奈,有心疼,甚至還有一絲恐懼,摻雜著各種情緒,扶著他慢慢長大的過程里,早已將這皇宮當做自己的家,這最後的主子,也成了唯一的牽挂,他不會離開皇宮,亦不願出了冷宮被人發現,抖出騙他多年的事實。
那聲音是蘇白沒錯,可她在外人眼前,一直是溫順體貼不諳世事的天真模樣,幾時這般蠻橫地說話了?
「御醫診出我身上有毒?」黎子何回頭看背後的雲晉言,想要挪步,腳都抬不起來,只能譏笑道:「宮裡這幾個無用之才,我常年服藥,是葯三分毒,竟說我中毒?可笑!」
沈墨,掛記沈墨,那些狠絕的話,不記得怎樣說出口,二人所有的牽連,或許就此斬斷,可是,由不得她呵。雲晉言可以查到他們所在,可以下令趁沈墨不在時留字條,便意味著他們處於劣勢了,突然害怕謝千濂的話應驗了,她願意相信沈墨,信沈墨不會扔下她,信沈墨會帶著她逃,信沈墨會不顧一切保護她,可便是這種信,讓她不得不推開沈墨。帶著她重傷的身子,且不知雲晉言有多少人在附近,勝算,太小。
「我入了皇宮,還有然後么?」黎子何不屑地笑,猛地甩開雲晉言的手,竟帶得他幾乎撲在榻邊,另一隻手及時撐住才穩住了身子。
黎子何點頭,背上傷口長了三日,動作不太大,倒也不至於扯開,此時全身酸軟無力,也與未進食有關吧。
郝公公沒由來一陣眼酸,勸道:「皇上,那位黎妃,或許不是……」
身後的宮女唯恐惹怒黎子何,面色煞白,忙跪在地上,驚慌道:「奴婢碧婉參見娘娘,娘娘千歲。奴婢怕娘娘動了傷口,奴婢知錯,請娘娘責罰。」
黎子何皺眉,問道:「白貴妃?」
「公公,你知我很少信人,或者說,這世上,我只信我一人。」雲晉言回頭,瞥了一眼郝公公,續道:「事實也證明,世人不可信。我想要信馮爺爺,可他最終打算拋下我,聯合季家舊部。我信你,可你騙了我近七年……」
殿外有些吵鬧,顧不得了,儘管躺了三日,身子還是疲乏到極點,黎子何閉上眼,想讓自己睡去,明明一直平靜的心,隱隱作痛起來,那疼痛像起了漩渦一般,攪拌著越來越凶,越m.hetubook.com.com來越急,越來越快。
抱住自己的身子驀然發冷,剛剛還飄在發間的花瓣,化作鮮血,滴落在地上,黎子何忙撐起身子,卻見沈墨仍是對著自己笑,笑到慘淡,渾身儘是花瓣染作的血紅,洶湧不絕,汩汩而出,黎子何慌亂地扯住沈墨的衣袖,撈了個空,想要喊他,費儘力氣發不出丁點聲音,淚眼朦朧中見他的身子慢慢幻作透明,隨著一陣風,竟如落葉般越飄越遠,眼前火紅色的花海,驀地變作白色,透著死氣的慘白。
雙眼刺疼,全身虛汗淋淋,黎子何驚得幾乎從床上翻下,身子剛一大動,背上皮肉撕扯著疼痛,馬上有人扶住自己的身子,像是被燙到一般,黎子何顧不得背上的疼痛,猛地掙開,回頭防備地看著剛剛扶她的人。
「見一一。」
「皇上!小主子……他、他真真不適合在皇宮……」郝公公解釋,有內疚無奈,卻無推脫。
黎子何身子一軟,跌回床上,喚著碧婉道:「幫我請白貴妃過來。」
雲晉言臉上的笑燦爛了幾分,卻散著冷意:「沈墨夜闖皇宮那一日,是你助他,否則,他如何能找到一一所在?」
碧婉伏在地上,顫抖道:「皇上……皇上……奴婢不知。」
不是想象中柔嫩的手,有些涼,有些粗,順著自己的眉眼滑下來,撫過眼睫,觸過臉龐,很……熟悉的感覺……
郝公公皺著眉頭,眼角的皺紋攏在一起,微不可聞嘆了口氣,仍是恭敬道:「皇上,回去歇著吧,您身上的傷……」
「回娘娘,皇上說……說娘娘身上不宜帶過多毒物,命奴婢拿出去毀了……」
「滾開,本宮要進去,是你們這些奴才管得了的?」殿外突地傳來一聲怒斥,為了抵寒氣,晨露殿的門窗都是緊閉的,外面聲音很難聽到,可那聲呵斥太過尖銳,殿內又過於安靜,便顯得尤為突出了。
「或許是巧合……」
「好在,最終你還是告訴我了。」雲晉言輕輕咳嗽了幾聲,郝公公想要上前扶,猶豫一瞬,未動,聽雲晉言繼續道:「你肯說一一的存在,我很欣慰,可是……」
「沒什麼特別的人特別的事?」黎子何聲調微微提高,質疑道。
最重要的,一一,即便一一是雲晉言的親骨肉,他親手殺過一次,又怎會在乎第二次?
雲晉言身形滯了滯,未回頭,抬腳離開。
「哦?聽聞皇上手中有一顆解百毒的丹藥,不如……」黎子何頓了頓,和*圖*書笑:「給我吃了如何?」
黎子何心頭慌亂,腦中霎時一片空白,拼了命地拔腿追過去,腳下一空,「啊」的一聲驚叫,終是發出聲來。
郝公公磕頭,在雪地上磕出深深一個印痕,哽咽道:「老奴跟了皇上十幾年,知曉皇上的苦處,不忍瞞住皇上一再欺騙皇上,可同樣不忍小主子在這皇宮裡……」
不用碧婉說,黎子何已經察覺到自己身子的無力,剛剛撐起來便眼前發黑,一陣暈眩,只是自己強忍住了,顧不上宮女的話,自己翻了個身坐著,突地苦笑起來,為何每次受傷都是後面,棍仗,鞭笞,刀傷,每次都要趴在榻上久不能動。
雲晉言怔了怔,環住黎子何腰部的手鬆下來,黑眸里的光閃了又閃,最終閉了閉眼,再睜開,幽黑深不見底,擦過黎子何的身子,徑直走了出去。
剛剛吃了些東西,又睡了一覺,身上力氣恢復了些,躺在床上未覺得,下了地發現腦袋沉沉的,像壓了石塊一般,雙腿軟綿綿,握緊了拳頭找回力氣,猛地眨眨眼,驅散眼前的黑暗,才勉強站住。
明黃身影之後,不知何時多了一人,拿著厚實的披風,恭敬彎著腰,蒼老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皇上,山上風大,容老奴為皇上添衣。」
黎子何倔強地擰著眉頭,咬牙撐起身子,碧婉忙磕頭道:「娘娘,娘娘莫要起身,御醫說娘娘本就體弱,重傷未愈,又受了一夜寒氣,需要好好調理才行,至少一月不可下地。」
「皇上……」
「當時如何?」雲晉言輕笑:「連你也覺得我會殺了那孩子,對么?」
「皇上!」雲晉言還未反應到魏公公的話,便聽到身後郝公公的哭喚聲:「皇上!您放手吧!」
「然後?」
說到底,終究是個死局。既然她重生便是為了復讎,如今回到原點,完成使命,隨著雲晉言的意願回宮,最簡單也最合理的選擇。
雲晉言面上消瘦許多,兩眼有些下陷,黯淡的臉上,唯余眸光閃爍,聽到黎子何的話,驀地暗了暗,仍是掛著笑,拿了衣服披在黎子何身上:「黎兒身體不適,該好好休息才是。」
「呵呵,」雲晉言笑出聲來,滿滿的自嘲:「她那一箭,真是射得好啊。」
雲晉言仍是笑,滲出幾分猙獰:「你們估算得沒錯,皇家的孩子,從來是權勢犧牲品罷了,我不在乎。你看著我從小長到大,對我自是比常人更加了解,所以,你的選擇,我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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