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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風流

作者:周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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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流水不識落花情

第二十二章 流水不識落花情

「那藥名為九花六蟲丹。」老太醫沉吟著將配料逐一說明,「也不是不可能。好比殺一個人很容易,一刀就完事了,可將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治到痊癒卻很難,也很漫長。」
潘微之定神道:「請爺爺告之。」
潘妃的得寵同樣恩澤族人,只是這份恩典只落到一人頭上。玉公子緊隨優渥公子的晉陞,榮升為太醫院最年輕的御醫。玉樹臨風的五品御醫很快取代了十一月,成為大多數宮女心中新的理想夫婿標準。
這一掌很快,快到令狐團圓無法躲閃,它也很慢,慢到幾乎要用去令狐團圓的一生。
「亦心……」潘微之喚道。
令狐衛尉只要有空,就親自陪她同行,若在當差,同游宮廷的人便換了梁王。而這兩人的行徑,雍帝顯然默許了。此次,便輪到西日玄浩板著臉送她往昌華宮而去。
「生死由命。」納蘭貴妃細聲道,「清凈無擾未必不是福。」
令狐團圓連忙點頭,他們確實在論醫藥。轉念她又想到,得堵住潘靜初的嘴。
令狐團圓兩人望著,忽然同時想到了,這樣的爪式應該出自萬福。兩人看著馮尚宮陰毒的爪式、扭曲的面容,各自心驚。萬福不授教下去是為他們好,練那樣的功夫,手指變難看事小,武道偏邪就糟糕了。
應淑妃驚愕地問:「你……你的修為竟能施展傳音入密?」
這一年的大杲冬季,註定屬於南越氏族。
桃夭目光灼灼,「哪一種?」
潘妃見到親人,又抹一番眼淚。她心裏清楚,若非從小受爺爺和這位兄長的教誨,昌華別院里她一步走錯,這一生就完了。
回答馮尚宮的是一片森冷的劍光,令狐團圓嘴上問話,手上劍式已然備下,壓著她的尾音,劈頭一劍突然發難。
西日玄浩也沒覺著曖昧,他一磨牙,這算什麼?從沒見過這樣求人的。女人就該小鳥依人或眼含淚光地求人,哪有她這樣理直氣壯、傻不拉嘰的?
這一日在清華湯旁的木屋前,令狐團圓終於尋到了琴師十一月。但是,她似乎來得太巧,正趕上「七月」之中最後兩月的對決。她與梁王沖入戰場,駭然所見的就是十一月拚死護著桃夭。
西日玄浩擰眉瞪著那個混球,死德行,就知道逞能!他手裡抱著桃夭,想丟又沒處丟,混球衝出去,不就想保下這個妖女?他若丟了她,保准被應淑妃一下了斷,到時候混球就會指著他滿身不是了。
西日玄浩哼了一聲,算作應答。
她的手背開始覺得暖和,他的身子卻壓了下來,結實地壓扁了她。令狐團圓咬牙切齒地暗罵,重得像一頭豬!
令狐團圓兩人吃驚,隨即馬上想到,他們之所以行動艱難,其實是中了桃夭迷毒。十一月和馮尚宮最早中毒,只是沒有發作。等到十一月受傷后,血流過多,體質下降,迷毒的效力最先顯現,可他們都沒有往那上面去想。而最倒霉的還是馮尚宮,她若非中毒在先,身法被影響,如何會被令狐團圓削斷手指?
馮尚宮沒學多久就放棄了,十一月學了一年,又學到些什麼?她看得很清楚,十一月也曾怨恨過,但他連小命都是葉鳳瑤撿回來的,所以他忍住了。
令狐團圓踏入令狐府邸,身後四條黑影現身。飄香閣之事後,令狐團圓似已習慣身邊多了四人。他們步入了令狐團圓的院子,無缺在令狐團圓房內等她。
「你不是我的對手!」馮尚宮還未完全喪失理智,和郡主交手的下場只有死,萬福早就警告過她了。
令狐團圓很清楚,眼下她的形勢看好,可一旦應淑妃插手或馮尚宮拚命,敗陣的還是她。為了十一月還有那個妖女,修修應淑妃頭號手下的指頭,才是她此戰可取的目標。
西日玄浩何嘗想壓她?他壓過的女人哪個都比她強,這麼個柴火棍,除了臉蛋圓,就沒圓的地方了。他見到應淑妃衝過去心裏就緊張了,一緊張就撲了過去……
令狐團圓道:「去得不巧,兩位潘醫師在論醫藥,半日沒出書房。」
潘微之放開手不答,反叫宮人把潘妃用的飲食送上來,送不上來的抱上名來。
馮尚宮身後不遠處,面無表情佇立的是應淑妃,她帶著侍女靜待結果。以她的身份和修為還不屑親自下場,可令狐團圓與梁王的到來卻令她出了手。應淑妃散發出磅礴的氣場,遠非令狐團圓的女劍氣場可比擬,竟將木屋前所有人都攏于氣場之中。
令狐團圓揚聲道:「我不是救她,我是看不慣不公平!」
最痛苦的日子和打擊她都熬過來了,還有什麼不能忍?
兩人說夠了家常后,潘微之做起正事,為她把脈。當他的指頭按在潘妃腕上,面色漸漸凝重起來。
「爺爺!」潘微之一開口,老太醫即知他要問什麼。
潘妃身子一顫,握拳竭力控制住情緒,費力地道:「我知道了!」
兩人正說話間,忽然一團淺影、一條玄影分別向令狐團圓撲去。十一月駭然地望見,應淑妃毫無徵兆地偷襲令狐團圓,而梁王竟不顧自身安危,沖入了戰場。
應淑妃難得微笑地道:「不是救她就好,此事與你無關,你與殿下先顧著自己的小命吧!」
「我其實什麼都沒聽見,我哥說偷聽人說話不是君子所為。」說完后令狐團圓撲哧一笑,她不和-圖-書是君子也罷,她是小女子,但她的三哥肯定不是君子。
但見十一月攏袖垂首,平靜地答:「回娘娘的話,十一月不才,近日大徹大悟后,終於領會到了傳音之密之法。」
比起令狐團圓,她更恨不能一掌劈死梁王。可眼下無論如何都不能殺梁王,西日玄浩一死,她那兩個兒子別說染指皇位沒戲,沒準還會給他陪葬。而在宮裡她動手殺個女官,隱衛不會阻止,但危及到梁王,隱衛就無法坐視不管。
令狐團圓既已發話,西日玄浩便冷冷地注視著應淑妃。
十一月已顯敗相,他的金鐘袖不復存在,襤褸袖口下雙臂的抓痕粗細不一,條條淌血。令狐團圓適時支援,一劍橫空,擋在了他的面前。
十一月身前的桃夭緩緩地坐直身子,似笑非笑地問:「娘娘有何指教?」
應淑妃也算武痴,她始終無緣得見西日皇族最神秘的穆王爺,更無法領略穆的劍風,今日令狐團圓學自梨迦穆的精妙劍法,直看得她如痴如醉。
令狐團圓明白了,生養不齣兒子的年輕妃嬪憑什麼與她爭?現在應淑妃關注的重心已轉至皇儲之爭上頭了。
潘微之好言寬慰,潘妃止淚,她的淚水似流盡了。往後只要她安分行事不出紕漏,即便到死還是潘妃,也該知足了。
與無缺不同,梁王是能與令狐團圓同進共出的。兩人一前一後地踏入了昌華宮,雍帝看得很有意味,只是這樂趣里隱含著一絲罪孽的擔憂。
玄浩從來都是那樣不近人情,小團圓又總是粗枝大葉,渾然不當他是回事,反倒是令狐家的小狐狸拿捏准了,此兩人的關係才是真正聯繫梁王與令狐家的紐帶。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好在這兩人又不蠢……這樣想著,雍帝拋開了那絲憂思,笑吟吟地望著。
令狐家備受恩寵,沖淡了先前雍帝削弱氏族勢力的影響,優渥公子的飛黃騰達則叫諸氏族心懷期冀——名門望族還是有機會獲得爵位的,而只要擁有爵位,便能享有封地或食邑、置官屬。
「我知道你恨她,我自己又何嘗不怨?」
馮尚宮與十一月交手時,她尚有金甲護指,此刻沒了金甲,斷不敢赤手空拳接擋少女的劍。眼見劍光撲面,她只得急避,她一退後先機即失,令狐團圓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緊跟著近身逼上,劍鋒如影隨形,不離她身上諸要穴。能讓的十一月都已經讓了,現在輪到馮尚宮無處下手了。她不僅失了先機,更無法對令狐團圓下殺手。
「你都瞧出來了?」潘怡和由衷地感慨。這便是微之的醫學天賦,他若早幾年跟隨他,肯定把他的老底都學全了。
只見她勉強笑道:「凡事都有代價,有得必有失,我不求了!」
十一月正色道:「回頭找潘太醫續接,沒事的!」
潘微之蹙眉,能叫她絕口不提的人只有兩個,一是潘太醫,另一個就是雍帝。
「可惜我最近才想透徹。」十一月嘆了聲。
比死更可怕,是活著見證死亡的過程,是活著歷經種種苦難折磨,卻死不了。
老太醫捋須,他的天命無幾,但微之絕對有時間。
西日玄浩面色立時難看,但到底沒把香囊丟還給她。
令狐團圓著急,她竟聽不到這句話。應淑妃也未能聽見,她疑惑地看著馮尚宮垂落雙手,十一月後退。
令狐團圓看得氣憤,卻被西日玄浩緊緊拉住。武聖對決,她衝上去找死不成?更何況邊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應淑妃。
葉鳳瑤的話,馮尚宮一輩子都沒能明白,她猛地抬頭,冰冷地道:「武聖之巔為武聖八級的修為,是嗎?」
潘微之稱是,或許雍帝的冷遇正是對她的最佳聖眷。他續用了潘太醫的方子,只是不知納蘭貴妃還能活多久,是否能活著看到納蘭家轉運?他只確定一條,只要這位貴妃不倒,納蘭家就還有機會。無論如何,納蘭貴妃才是後宮諸妃中品級最高的。
他心裏剛罵完,令狐團圓的眼神就變了,淚汪汪、可憐兮兮的,看得他心中一寒。旁的女子那般模樣,他看著都挺順眼,怎麼到了混球這裏,就這麼假、這麼噁心呢?
「沒拿回天音劍?」
十一月拋開桃夭,身形就靈活了三分,他反搭馮尚宮手肘,喝道:「絕無可能,我徒兒性子雖劣,但卻不是淫邪之徒!」
潘微之查問了后屏退宮人,慎重地問:「你還吃過什麼葯?」潘妃欲言又止的樣子叫潘微之氣惱,「亦心,這天底下的人你大可一個不信,但我說的話你若不信你就糟了!」
令狐團圓沒有絲毫得意,劍傷一個修為高過自己一級的武聖,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得歸功於四月等人長久的陪伴支招。她盯緊馮尚宮,後者彷彿隨時都會餓虎般撲來。
西日玄浩撲倒了令狐團圓,便用身子擋住了她。應淑妃站在他的身後,她的手僵在了半空。
令狐團圓笑彎了腰,「是啊是啊!」
十一月根本無力接住桃夭,他雙手傷重,勉強堅持了一會兒,便連帶桃夭一同跌坐到地上。落到地上的他輕喚了一聲,道:「馮小妹……」
馮尚宮恨啊,他哪裡知曉,即便接上,她這兩根指頭上練的功夫也找不回了。
「哦!」潘靜初信以為真,「難怪你哥和我哥關係和-圖-書好,原來他們是一號人啊!」
潘微之凝視她,極低聲地道:「怕是你以後很難生養了……」
「他們都說什麼了?怎麼不許人進去?」
馮尚宮的金甲生生停滯。
應淑妃說的是十一月,聽在馮尚宮耳里卻是在罵她。她不禁面色潮|紅,雙手一錯,十指相交,響起一片金裂石碎之音。令狐團圓驚愕地發現她指套的十枚金甲碎落在地,露出她光禿禿帶血的指頭。
場中應淑妃修為最高,眼力亦是最強,她很快又看明白了,十一月沒了桃夭的拖累,居然還在讓著馮尚宮,她不禁哼了句:「婦人之仁!」
令狐團圓袖籠里捏著的是無缺給的手爐,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從袖籠里摸索出一個香囊,「這個給你!」西日玄浩接過,只聽她道,「微之放了些藥粉,帶在身上辟邪除穢!」
馮尚宮瞅著地面上的兩根斷指,惡狠狠地道:「我能算了嗎?我處處讓她,她卻一劍削我兩指……」她突然說不下去了,十一月何嘗不是處處讓她?
應淑妃望著空中的桃夭,若有所思。秦王說,一近她身便神智盡喪,之後醒來,妖女已披衣笑對令狐一行人,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並無佐證。再說妖女長年待在青絲台,若要勾引她的兒子,就不會躲著沛王。
「德行!」梁王的詞還未出口,令狐團圓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桃夭塞到他懷裡,順手抽掉了他的佩劍。
十一月看后異常難受,「你的指頭?」學琴之人,手指是何等重要。
十一月與馮尚宮的交手也到了白熱化的階段,他的修為本在馮尚宮之上,無奈要護著桃夭,捉襟見肘之下形勢對他極其不利。
令狐郡公深蒙雍帝器重,已是不爭的事實。他舉家北遷到盛京后,幾乎每日都被雍帝留宮派用。雖然他的官職一直未升,郡公之位且有得當,但眾所周知,郡公養了一位了不得的郡主。雍帝對令狐團圓的寵愛,舐犢拳拳之情歷歷可見。明遠郡主隔三差五就會被召入宮廷,殿前御賜之物數不勝數。
西日玄浩冷眼瞧著,那是他的劍,他再清楚不過劍的分量和細微的特點,可混球第一回使、第二回拿,卻彷彿已用此劍多年,精熟至極。這樣的劍道天賦,可叫無數劍客汗顏。
馮尚宮捂著手,仇恨地盯著令狐團圓。
令狐團圓一點兒都不覺得此時的舉動很曖昧,她一心只盼著他快快撒手。
危急關頭,十一月移形錯位,替桃夭生生吃下了這一擊。馮尚宮手一揚,金光閃爍后,十一月的肩頭便多出了一個深可見骨的血窟窿。
潘妃再次一顫,終於綻開笑臉。令狐團圓有一位極好的兄長,她何嘗沒有?至少在這一點上,她們是平等的。
兩人一番打鬧,令狐團圓一直讓著,若不讓著,潘靜初一下都打不著她。
令狐團圓慢慢地轉過頭面對西日玄浩,而他卻沒有看她。西日玄浩任她的目光在他臉上盯出洞,鐵了心地不看她。他知曉,她肯定在求他,要他挪開她腰上的手,他放她他就是傻瓜。但他漸漸覺得臉熱了,少女的氣息噴到他面上,令狐團圓正一點點湊近他,他不得不低下頭。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盯著他,長長的睫毛幾乎扇到他下巴上。
現在場中能動的,唯有修為最高以內力抗衡的應淑妃,所有人都留在原地,無法移動。
潘妃很叫人看不懂,她乃雍帝並不喜歡的柔弱女子,甚至她的姓氏曾一度為雍帝厭惡,但她竟成為近十年間唯一一位被冊立為妃的後宮佳麗。雍帝的正宮四妃名額已滿,潘妃擠不上正一品皇妃的席位,卻被優待一切用度,排場依正宮四妃的規格辦。
應淑妃問令狐團圓,「這女人曾與你作對,你卻要救她?」
應淑妃終於看明白了,令狐團圓前面所有的攻勢都是虛的,只為誘馮尚宮出手相擋,就可趁機削她指頭。難為的是她一路劍式如行雲流水毫不間斷,絲毫不給馮尚宮喘息的機會。可怕的是她年紀輕輕,劍技就如此精深,思路更是超級清晰。搶先機,得手后不饒人,誘數劍,只為一招達成目的。相形之下,馮尚宮這回倒真的婦人之仁了!
潘靜初捶了她一記,「看你這麼傻笑,就知道不是!小騙子,看我不揪了你的皮!」
遲疑了一下,令狐團圓說起了他們談論的「葯」。
她已經不是當日寂滅七劍初成、傻乎乎地只會拿師傅絕妙的劍法拖延時辰的小丫頭,她也不是那個面對四月強悍的內力,拼盡一生所學硬碰硬擋的少女了。桃夭讓她明白,武力沒有手段重要。雍帝叫她感嘆,手段不如情感虛偽。她既不是他們那樣的人,又不是一個拘泥的人,拜他們所賜,她更相信武道——該使壞時就使壞。所以令狐團圓沒有一劍對著馮尚宮的指頭,她一直在尋覓良機。
見令狐團圓說不出口,潘靜初自以為是地笑道:「肯定在說醫藥,把你說暈了說跑了,哈哈!」
風水輪流轉,場上但見令狐團圓劍法犀利精湛,馮尚宮毫無招架之力。梁王的佩劍雖比不上三把御賜之劍,但亦是鋒利的殺人利器。而令狐團圓不想要馮尚宮的性命,她只想要她幾根指頭。
馮尚宮猙獰一笑,「我又不彈琴,要指頭何用?」言畢,她和圖書再次出手,無論手速還是攻勢都遠勝之前。沒了金甲的輔助,多了靈活詭異的爪式,一時間叫十一月再無還手之力。
趁她說話之際,十一月得空封了右肩血脈,極平淡地道:「一日為師終身為師。我沒有教好她是我無能,倘若連她的性命都保不了,下了陰曹地府,我更沒有臉面見我的業師。」
連令狐團圓自己都覺著噁心,她皺起了鼻子,撅起了嘴巴,當她的唇無意中觸上他的喉結時,西日玄浩閃電般鬆手。
令狐團圓屏息看著,她的腰間纏著一隻手,那隻手叫她動彈不得。西日玄浩什麼時候更換了動作她不知,等她知道時那手已貼在她后腰,透著一股微弱的內力封住她的行動。
十一月無奈,這亦是他最近才想明白的。
潘微之關心的不是這些,他問:「可以挽回嗎?如何挽救?」
無缺及四月說,「七月」里,十一月和十二月馮尚宮的地位特殊,尤其是十一月,他幾乎掌握著宮廷中的所有耳目。令狐團圓很清楚,無論她娘親的過往還是桃夭的事,十一月必然了如指掌。萬福公公不好套話,十一月卻好說多了。
十一月依然落於下風,他肩頭不住涌血,馮尚宮嘲笑道:「用你的命頂你徒兒的賤命,值嗎?」
令狐團圓與梁王俱驚,萬福最初被他們「逮」住,曾言傳音入密只有達到武聖修為的巔峰才能施展。
潘妃焦慮,難道有人害她?她忽然想起一事,心便提到了嗓子口。
潘妃咬著一口銀牙,道:「哥,我已經明白了,你別問了!」
「把桃夭丟給我,你放手一搏!」令狐團圓身子被拉住,嘴巴沒被封住。
「你別裝了,桃夭!」應淑妃邊走邊道。
西日玄浩每每嘲笑她無聊,但每次都從頭到尾地奉陪。他在她身後,注意著她的輕功身法和細微小節處顯露的武技。他從來都沒放棄過來日再與她打鬥時如何能破她身法、輕而易舉地擒下她的念頭。人生總得有一兩個旗鼓相當的對手,西日玄浩就不信了,他會輸給一個比他小七八歲、滿腦子糨糊的混球。
「你為什麼不與我早幾年說?」
原來今日無缺說修武得有張有弛,逼她來太醫府放風。不想她來了后,被潘靜初拉去找爺爺和微之,卻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將近年末,令狐團圓再次奉詔入宮。她已然察覺到了,無缺和西日玄浩兩人雖然不合,但在對她入宮見駕一事上,卻出奇地合拍。
令狐團圓粉著臉斥問:「不就是算計了你兒子一回嗎?非要她死不可?」
應淑妃斂色不語。桃夭早年與雍帝的事她管不著,但現在既然回到宮廷她就得管,由不得桃夭以青絲台那套作風穢濁宮廷。桃夭招惹了秦王,她正愁尋不著她的短處,在清華湯前撞見,活該落她手裡。清華湯是何許地界,豈容一介六品女官隨意出入?可這局面如何收拾?令狐團圓和梁王的到來、十一月本身武力的重新判定,桃夭還該不該殺呢?應淑妃陷入了沉思。
馮尚宮盯著十一月,不理會令狐團圓,徑自踮足彈身,又被令狐團圓橫劍攔截。
無缺臉上浮起淡薄的嘲諷,說起了應淑妃,「膝下三子,高居宮廷,那些年輕妃嬪還真不在她眼裡。」
十一月神情複雜地望著她,葉鳳瑤的女兒與葉鳳瑤的身影相疊,記憶如雪花般片片襲來:葉鳳瑤挺身而出,擋住了打虐他的惡人;葉鳳瑤攔在他身前,不許雍帝殺他;葉鳳瑤遠離宮前與他說,楚長卿比雍帝更值得信賴……可是葉鳳瑤騙了他,她竟選擇瞭望舒令狐。
他惡意地貶低著,卻不得不承認,令狐團圓要比他見過的絕大多數女子都聰明,只因他很快便發現,令狐團圓真正尋的人不是萬福,令狐團圓在找十一月。
桃夭眼眸黯然,他說的何止是琴藝?
擅長迷毒的桃夭此刻已不省人事,十一月將她扛在左肩一手按著,另一手與馮尚宮交戰,行動多處受制,身上則多處挂彩。
應淑妃很得意,略帶幾分報復的快|感。令狐團圓會算計,她就不會謀算嗎?令狐團圓騙掉了馮尚宮的兩根手指,她也得留給她些什麼才叫禮尚往來。當十一月喊「小妹」的時候,她就改變了氣場里的氣機,令它們全部轉向了令狐團圓。她不要她死,她要她嘗嘗什麼叫萬箭穿心、千刀萬剮。只要她的掌拍上她的腦門,所有氣機便串聯一起,崩潰她體內所有內力,寸斷絲裂。對一個修鍊有成的武者來說,世間最殘酷的事莫過於此:眼睜睜地瞅著自己變成廢人!
潘御醫並非尋常妃嬪能請動的,他僅走動于兩位妃子的宮殿,一位是納蘭貴妃,另一位就是他的親妹子。對於前者,潘微之感到了深深的無奈。
「心念最強大的樂師。」十一月彷彿在嘆息,「在逆境之中,堅韌地保有一分柔軟,或是對光亮的嚮往。縱使百折千傷,始終不變最初的追求,歷經千錘百鍊之後,天音當成。」
喚聲喚回了馮尚宮的注意力,他多少年沒喊她小妹了?馮尚宮面帶痛苦。
「別提那可惡的女人!」馮尚宮頓時惱羞成怒,十一月的業師正是她生平最怨恨之人。葉鳳瑤其實也是她的業師,可那個女人最初就與他們說清楚了,她只能傳授他們尋常的琴藝m•hetubook.com.com,不許他們問緣由,還說即便是尋常的琴藝,學好了也是一樣好。
「我能承受。」潘妃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你說吧,我怎麼了?」
「你……」應淑妃先怒后冷地道,「很厲害!」
猶記當年楚長卿摸著他們的頭,評價她的修武資質在十一月之上;雍帝也曾與她說過,楚將軍之所以命你成為十二月,只因你比十一月強。唯一說她不如十一月的是葉鳳瑤,那討厭的女人可惡地說,你不如十一月,恰恰是由於你比他強。
桃夭冷冷地道:「太遲了,有些事已然發生!」
令狐團圓的右手劍不如左手劍兇猛,但施展起輕靈優美的劍法也絲毫不差。瀟洒自如,靈動輕妙,如活脫的青蛇,又似一段深色緞帶。分明是把尋常的寶劍,在她手中卻施展出軟劍的多變特質。
馮尚宮見應淑妃出手,以氣場控制了全局,便放心大胆地狠下殺招。她指套金甲拉出的金色弧線在日光下清晰可見,十條金線的尾端瞬間合攏變成拇指般的粗索。說時遲那時快,她的金甲擊向十一月,金甲拖出的粗索卻往桃夭身上撲去。
令狐團圓雙手接過桃夭緊緊抱住。原來她的琴技學自十一月,難怪那麼糟糕。而十一月為徒兒洗刷罪名,恰與雍帝那日對她說的話一致——眼見為虛,親歷為實。雍帝早吃准了桃夭嗎?
眼見氣場鋪天蓋地而來,西日玄浩本能地邁前一步,將令狐團圓拉往他身後。令狐團圓如何肯落他之後,兩人相持不下便並肩了。
應淑妃從兩人身旁走過,令狐團圓立刻著急起來。這時候,她若動手殺桃夭,無人可阻。
「算了吧!」
令狐團圓覺得臉碰到了冰冷的地面,身上多了個硬板擋風。在西日玄浩身下,她的四肢依然僵硬,她按著劍努力想握緊,可怎麼都抓不住劍柄。
宮廷琴房裡,十一月在聽桃夭撫琴。琴聲很響,不像一個女子所彈,琴音很爆,就像六月里的暴雨。咔的一聲,琴弦斷了,桃夭望著染血的指頭,清冷地道:「我儘力了!」
潘微之點頭。
當晚,潘微之回到太醫府,與潘太醫兩人鑽入了書房,久久沒有出來。
「怎麼了?」潘妃緊張起來,「哥,我到底怎麼了?」
令狐團圓盯著十一月,想從他身上尋出娘親的影子,可是她找尋不出。令狐團圓沒有察覺到,她懷中的桃夭眼角淌出一滴淚。
十一月還未答她,她已再次發起攻勢。迅若疾風,狂似驟雨,木屋前只見金光縱橫,兩人身影模糊成殘影,一人倒退一人逼進。已經分不清為公為私,馮尚宮只知道若不能打倒眼前的男人,她這一生就註定活在他的陰影下,而她的武道境界則到此為止。
「算起來,你也是我半個師兄。」令狐團圓逼退馮尚宮后,朗聲道,「還請師兄為我掠陣!」
令狐團圓的黯然,是因為她發覺雍帝真的算對她好。是葯三分毒,何況奪人生育的猛葯?而雍帝只在她臂上點了一顆砂。相形之下,那些後宮妃嬪何其不幸?還要懷揣一顆感恩的心,吞服下損傷肌體、剝奪女子生養之權的毒藥。雍帝也真的是帝皇無情,能在溫情脈脈寵愛潘亦心的同時,喂她一丸裹著甜蜜外衣的毒丹。
雍帝的愛屋及烏還落實于明遠郡主身旁的每一人,她的三位兄長平步青雲。遠在西秦的長兄令狐無憂一躍成為西秦腹地的新權貴,距封疆大吏只一步之遙;次兄令狐無傷獲得了同昳麗公子一樣的官位,七品恩騎尉;而令狐約的嫡子、與令狐團圓關係最親密的優渥公子,更叫諸多氏族子弟艷羡,官封正四品的御林軍衛尉,不僅是協理宮廷護衛的實權武官,並且官位還在其父之上。
「你說呢?」
十一月慢慢拖著步子,挪向他這生唯一的徒兒。他的業師沒有好好教他,他竭力想教好的徒兒不肯好好學。可是無論如何,他們都是師徒啊!
馮尚宮的思緒則一片混亂。她與十一月兩人同年入宮,她比他更早修武,還不學那無用的琴技,可為什麼到頭來,十一月的修為遠在她之上?想起近幾年兩人極少的幾次交手,馮尚宮得出一個殘酷的結論——十一月一直都在讓她。
而同出南越的另一大世家,也趁著令狐家的體面,煥發出引人注目的光彩。「娶妻當潘」的潘家,終於在雍帝朝得償所願。本來被眾人遺忘、不受待見的潘才人絕地反擊,成了雍帝的新寵。潘亦心也同令狐家的優渥一樣,一夕之間扶搖直上,由才人躍升為潘妃。
「你與我哥有約定?」
潘微之當即斷定,此事必與雍帝有關!再聯想起之前宋淑媛一事,他得出一個可怕的推論,雍帝不想再要子嗣了。雍帝百年之後,亦心尚且存活於世,無子可依的皇妃下場將會多麼凄慘!
西日玄浩聽得刺耳,無視倫常……說的是他的父皇吧?這女子是他父皇的,所以不可能伺候完老的再迎合小的,若是那樣,父皇早把她殺了,哪裡輪得到應淑妃動手?只是混球不會扯謊,這女子鐵定與秦王扯不清關係。
老太醫嘆息一聲,說出了實情,「其實陛下早年前就這樣做了,他只准他認可的女子為他誕下皇子。亦心無論出身還是年歲,他都不會叫她生養的。」
令狐團圓聽不懂,「後宮和_圖_書死的人多才正常?」
令狐團圓心神一震,他說的是傳音之密,而非傳音入密。天下第一的琴師、傳音、天音劍,這三者之間彷彿存在一條無形的鎖鏈。她的娘親到底是一位什麼樣的琴師?
令狐團圓坦誠道:「是啊,我打不過你。」她只能仗劍擋馮尚宮一時,昔瑤殿里她就知道了。
十一月適時地將桃夭拋給了令狐團圓,在應淑妃的氣場里,桃夭飛在空中的速度很緩慢,妖嬈的姿色沉澱后,輕輕飄揚的青絲說不出的悲涼。
十一月慢騰騰地挪到了梁王身旁,後者立刻將桃夭轉手。就在這一瞬間,馮尚宮驚叫一聲,應淑妃尖眉雙挑,西日玄浩定睛一看,兩根血淋淋的指頭被混球一劍削飛,恰好滾落在他腳前。
令狐團圓犯難,該怎麼說呢?
在西日玄浩冷漠的丹鳳眼裡,那打鬥的兩人同歸於盡才好,「七月」的重要成員死一個少一個。他本來抓的是令狐團圓的肩,怕她雙臂失力,便改摟了她的腰,摟又覺著彆扭,最後終於找到合適的地方下手。令狐團圓的腰肢纖細,他一隻手展開,隱生滿手的抓感,彷彿正抓住的不是她的腰,而是她整個人。管那兩人打得天昏地暗,他只要緊緊抓著手裡的這個。
應淑妃變色,西日玄浩蹙眉望著令狐團圓,混球說話真是大胆。
他算是什麼呢?一個街邊小乞兒,一個宮廷的無能琴師,一個「七月」的宮廷接應,一個夾在雍帝和楚長卿之間的十一月?
納蘭貴妃才是真正貌冠後宮的女子,她的容貌比之昳麗公子還勝一籌。纖質無匹是她的美,更是她的悲哀。這樣的美女只怕一碰就壞了,一揉就碎了,風能將她吹倒,水可令她漂浮。長年受冷遇的納蘭貴妃如若不是性平之人,恐早就鬱結而亡。儘管如此,她每年還得靠著無數珍貴藥材補身延命。潘微之探過她的脈相,先天之弱能活到今日已是奇迹。
潘微之上午拜見了貴妃,下午就去了庄妍宮,見他那命運多舛的妹妹。
「太強太猛的樂音,唯有一種樂師能奏好。」
萬福又跑了。對萬福而言,他是不高興令狐團圓入宮的,特別是有梁王陪伴的日子。那兩人就是一對小祖宗,每次見完雍帝,便聯手尋他麻煩,還美其名曰:公公是熟人,咱們更要親近親近。無論找他切磋武技還是扯淡,萬福都不樂意。在南越時,他揀著兩人能學的傳了兩人三招,但他的武學——說白了,一個太監的功夫,豈是兩人能學的?何況小女娃還好忽悠,與梁王說漏嘴就不美了。
「你喜愛琴嗎?」十一月一手輕撫過他的琴。
無缺卻說了番全不搭界的話,「晚間我請幾位同僚用飯,扯了些閑話,他們說近年來後宮很平靜,人死的極少。」
令狐團圓似乎又聽到了他的哼聲,只是這次有些無奈。
十一月苦笑一聲,何止儘力,簡直拼盡了全力。她的琴技是他手把手教的,他自己沒能學到葉鳳瑤的琴藝,而她卻連他的琴技都學不好,一晃十年,琴技還是一如當年。
望著潘妃欲哭無淚的樣子,潘微之正色道:「太多事我無能為力,可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亦心,你等著。」
西日玄浩的大手扣在她的手背上,她僵硬的動作彷彿也影響到了他,他勉強分開指頭,按住她的手抓住劍柄。令狐團圓這才知道他為了救她,硬生生衝進氣機密集的中央地帶,也被應淑妃驚人的內力所傷。
「能不能不打?」令狐團圓手臂伸直,面上一副愁眉苦臉狀。
應淑妃一掌拍去,令狐團圓只覺渾身血液都凝固了,身子竟無法動彈,腳似紮根于地面。難道這就是她與應淑妃的差距嗎?沒有四月當日凌厲的殺機,沒有未央閣上震撼的內力,此刻的應淑妃帶給她的是難以抗拒的牽制,正如未央閣上她的厥詞——叫你生不如死!
在十一月擔憂的眼眸里,宮廷進入了寒冬。
書房外的令狐團圓悄悄對離得更遠的潘靜初打了個手勢,兩人摸出了書房前的院子。
西日玄浩一直注意著應淑妃的動靜,她一動他便跟著動了。距離令狐團圓更近的他,搶先撲倒了令狐團圓。傻乎乎的,應淑妃都一掌拍她腦門了,她還杵在那裡。
明遠郡主一離開雍帝身邊,皇宮的隱衛就開始跟著她雞飛狗跳。郡主出事了,他們擔待不起;郡主找到了萬福,他們回頭也消受不了。
十一月湊近她,輕聲道:「她的武學豈是你我能學的?她不教你我,是不想你我死。」
桃夭答:「就是太喜愛了,所以彈不好。」
潘靜初沒有看見,她的好友出了太醫府上了馬車后,面色頓時黯然。
因為不是馮尚宮的對手,令狐團圓使了點兒詐。待對手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無缺嘮叨過她無數遍,修為不及對方,就得從別的地方找補。
此番出手,應淑妃也做了幾番思量。萬福在她面前流露過厭惡桃夭,所以她才尋桃夭下手。令狐團圓橫插一手傷了馮尚宮,那她就有理由替手下找回場子。只要不殺她留她一條小命,怎麼樣都成!應淑妃自以為是地想著,不想西日玄浩卻撲到了令狐團圓身前。
四月道:「早十幾年前,宮廷每年都莫名其妙死上十幾二十人。確實,近年死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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