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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風流

作者:周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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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名劍風情抒心意

第二十一章 名劍風情抒心意

潘亦心謝了她,她與潘靜初就不急著走了。三人在閬夕宮說上話后,聽到動靜的宮女便端茶送水來伺候。令狐團圓請潘亦心一同用了早飯後,才與潘靜初告辭離去。
令狐團圓將天音劍遞給他,「給!」
低嘆一聲,令狐團圓收劍,「這劍很沉。」她一手放下千人斬,一手拿起了最後一把劍。
她一路惴惴不安,馬上就要見到雍帝,那麼桃夭會不會又說中了?桃夭說,宮廷美女無數,雍帝早看煩了,唯有特殊的女子才能被雍帝惦記上。憑什麼應淑妃那麼丑卻得寵幾十年?這就是原因。
令狐團圓起身,一手掂量起最長的劍,分量很重,劍身也是最厚的。她猛地拉開精緻的劍鞘,堂上頓時響起一片驚訝聲,絕大多數人都瞠目結舌。
「喜歡就都拿著吧!」雍帝大度地笑道。
令狐團圓眨了一下眼睛,又道:「劍鞘里封著,不過我估摸酒水還是消失了,著實沒辦法保存下來。」
伴隨一聲清響,一把泛著冰藍色光芒的寶劍,映亮了碧麗堂皇的殿宇。異常漂亮的外觀,比尋常寶劍輕薄的劍身,而藍光則由劍身中鑄熔的特殊材質發出。如若不是雍帝所贈,這樣的寶劍令狐團圓必然愛不釋手。不知是迷惑還是驚嘆,令狐團圓久久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雍帝輕飄飄地再問:「你還想繼續留在宮裡嗎?」
令狐團圓沒興趣再說下去了。
「嗯……」
令狐團圓笑了,「我跟你一起走。」
始終未笑的只有西日玄浩一人,他還是不笑的好。他的側妃與命婦們坐在一起,目光偶爾會瞥向他,但更多時候卻不得不與左鄰右席輕聲低語。
令狐父子的心同時沉到了谷底。他們兩人最清楚不過,這是雍帝命劍匠為令狐團圓特製的。劍身中的藍光源自西秦西疆藍石礦,而藍石則是由令狐家採辦的,當日令狐約還以為要用於閬夕宮的重修上。
日子一天天過去,年輕的少女會變成少婦,少婦很快會憔悴了容顏,人老珠黃后,女子還剩什麼?倘若不能得到夫君的寵愛,膝下無子又舉目無親,最後只能凄涼地老死。
歌舞開始,珍肴異饌傳上。雍帝對兩位少女輕語:「還有幾把劍,都是旁人送的。」
令狐團圓猛地意識到,這劍名與她的娘親有關。但是劍她交給了潘微之,一時無法驗證天音劍究竟有何異常。
萬福早已立於高台前恭候,他笑吟吟地看著令狐團圓往父兄方向投眼。而潘靜初則漲紅了餅臉,雖然潘怡和和令狐團圓都與她說過不要緊張,但首次經歷眾人朝拜的場面,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這酒後勁大,」雍帝柔聲道,「不比火燒雲,叫女子一口也吃不得。但它吃多了,就會比火燒雲的勁更大。」
潘靜初在劍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閃閃亮亮的。
雍帝一身袞冕袞服,玄衣紅裳玄色大帶,玄衣肩綉日月龍紋,背織星辰山紋,袖部織火舞海紋,衣擺左下角金線浮刺,圍出拇指大小的西日皇族族徽。他左手握的是令狐團圓,宴會的小壽星同樣一身玄衣紅裳,結紅雲大帶,衣上紋飾小雲龍,過肩花簇,霞帔簇金綉雲霞翟紋,墜有綺麗瑪瑙,衣擺右下角銀線浮刺,亦是皇族的族徽。
「亦心姐姐!」潘靜初見到遠方堂姐,驚訝地喊了聲。
令狐約站在閬夕寢宮門前,等了許久才被萬福領了進去。
「陛下!」潘亦心等他走近才回過神來,急忙下跪。
雍帝右手握住的是在場絕大多數人都想不到的潘靜初。她作為女伴出席,卻被雍帝一併帶在身旁,這份榮耀令潘岳熱淚盈眶。雍帝的手雖然沒有握住潘亦心,但雍帝到底是握住了潘家的女兒。看著潘靜初身著花釵禮服的模樣,比起往日不知可愛了多少倍。
宦官幫她穿裙,被她一手推開。雍帝悠閑地呷了口茶,宦官離去。
潘亦心就更酸楚了,可她能計較嗎,人家現在是郡主。
明遠郡主的封號她不稀罕,但身為武者劍客的她,無法不對這三把寶劍動容,那也是西日皇族的一抹淡淡溫情。可是,她能開口道「喜歡」嗎?
潘微之手捧天音劍,目送她走了。這個看似糊塗的人,其實一點兒都不糊塗。
令狐團圓收起明河在天,台上景象變回尋常。
聽著從閬夕宮傳來的樂曲聲,潘亦心來回地踱步,然而踱步並不能踱去她的煩惱,只令她越來越難受。最後她停步于銅鏡前顧影自憐,她比令狐團圓美貌,潘靜初給她提鞋都不配,可是她們一個成了雍帝最寵愛的郡主,一個跟著一道走紅。聽宮女說雍帝一手攙著一個,親自帶她們走入了新修的宮殿。
眾人的目光聚焦于千人斬上,拓及孤軍深入不幸戰死,昌帝雪藏此劍時曾放言:天下再無拓及,亦再無人能配此劍!而雍帝竟取出此劍作為令狐團圓十七歲生辰的禮物之一,雍帝對令狐團圓的寵愛不言而喻。即便令狐父子,此刻也恍惚了一下。
潘亦心奪過盒子奮力朝她擲去,盒子打到她身上跌落在地,盒蓋翻開,卻是空空如也。
雍帝莞爾,「沒有那胡亂的配料,只是酒。」
「你這是找死!」雍帝雙眉擰起,比起梁王不知要凶多少倍。
「落英繽紛,世外桃源,怡然忘懷。難得一醉,不復重來。」雍帝的淡淡言語,彷彿帶著蠱惑和催眠。
令狐團圓不知被勸進去多少酒,首先醉倒的卻是潘靜初。潘靜初沒有https://m.hetubook•com.com令狐團圓的修為,化不了酒勁,三杯下去似蛇一般東扭西歪,再下兩杯,便軟如稀泥。萬福笑著先抱她下去了,她死活不放下明河在天,在萬福懷中還叫喚:「我沒有醉,我只是有點兒暈……」
令狐團圓定了定神,剛想開口說「不喜歡」,卻見到潘靜初臉上喜歡的表情。是啊,只要是女孩子,誰都抵擋不了她手中這把劍的魅力。
「你說她的命未免也太好了吧?什麼好處都輪到了她的頭上。」桃夭句句說出她的心聲,「明擺著出身不正,來路有問題,她的父親待她一如己出,優渥公子唯她馬首是瞻,陛下更是為她重修閬夕宮,隆辦生辰。她憑什麼到處春風得意?同樣是來自南越名門氏族的你,卻淪落到只比尋常宮女好那麼一丁點兒的地步。」
「這是什麼東西?」
「給我些時日,我盡量試下,到底什麼酒——」他微微笑道,「能叫你吃醉了。」
無缺沉默了一會兒,卻說起他昨日的收穫,「我終於查到了桃夭的底細。」
令狐團圓雙手捧劍,這就是喜歡的心情。無論旁人怎麼看,不管結局會如何,喜歡就是喜歡了。
萬福一手托盤,一手掀起紅綢。盤上所擱的竟是三把寶劍,劍鞘有短長,劍身分別長二尺八寸、三尺三寸和三尺五寸。
在潘亦心驚愕的目光中,桃夭嘲笑道:「你若不肯,此生就如同此盒,一無所有!」
令狐團圓正色道:「我爹說,得了便宜別賣乖,拿了好處還不趕緊走?」
潘亦心中一驚,被桃夭說中了!她說只要她見了令狐團圓,雍帝必然會召見她。
「玄鐵所鑄,劍不開鋒……」令狐團圓低聲道,「好一把強劍!」她握著它,彷彿感受到了劍本身的氣勢,所向披靡,橫掃千軍,要鋒芒只是多此一舉。
無缺又釋懷地道:「不過在宮裡,處處都有隱衛,她要害你也沒那麼容易,陛下第一個就不會放過她,我想她得死在後宮了。」
潘亦心凝望著鏡中嬌艷如花的面容,悲從心生,一滴淚打在鏡面上,散開一攤水漬,又迅速下流,拉出一條水痕。
令狐團圓只問:「陛下為何沒有殺她?」
桃夭,他們遲早還會碰上。
雍帝輕笑道:「這孩子,你得慢慢拔劍。這是子母劍,你用力過猛,拔出的就是子劍。」
床上一貫睡不安穩的令狐團圓翻了個身,壓住了潘靜初,後者無意識地發出了一聲嬌嗔。
「你想與我說什麼?」
潘亦心忐忑不安地伏在地上,久久聽不到雍帝言語。雍帝似乎坐了下來,雍帝彷彿接過了宦官遞上的茶水。雍帝在看她?還是沒有看她?
令狐約清楚,帝皇的話不可輕信,在朝堂上他都能睜眼說瞎話,何況此刻只對他一人。
令狐團圓只知道,換了酒後她就醉了,任她暗運內力,吐納調息,酒力都化不去。
雍帝回身,坐下后悠悠地道:「你呀,什麼事兒都小心翼翼,可是膽子大起來的時候,又比誰都野!」
令狐團圓瞅著手中的三寸匕首,匕首光可鑒人,映出了她鬢間的細釵。
聞言,令狐團圓不禁心潮起伏。在那血雨腥風的戰場上,統帥千軍萬馬、攻城掠地的大杲名將拓及的劍,不知浸染了多少人的鮮血。
無缺低喃:「天籟之音,天空幻音,天琴絕音。」
雍帝又問:「那時候你沒處置好,叫小團圓走錯了,去了梁王的房間?」
雍帝手一抬,萬福從兩宮女手中接過巨大的托盤,艷紅的錦繡綢蓋遮掩其上。
「喜歡嗎?」雍帝依然不疾不徐地問。
三人緩步走過正殿,所過之處,眾人依次疊手俯首。
雖然並不知曉藍石礦一事,但令狐團圓能體會到她父兄的心情。雍帝贈的劍,其實一把比一把沉,他的每一句「喜歡嗎」都在拷問她,何所思?何所憶?她能那麼快喜歡嗎?她真的喜歡嗎?她可以不喜歡嗎?
「真好看……」
雍帝瞅著他,和氣的神色被他一言激怒。
「你想對我說什麼?」
她曾經的佩劍是帝后之劍,現在她眼前的三把劍,一把是君王之劍,一把是猛將之劍,而手中的這把冰光幽藍的劍,相信意義也不會距另外兩把寶劍太遠。
潘亦心緊鎖眉頭,對方早知她會丟棄,故意先給了一個空盒。桃夭又說了一番話,她聽后目瞪口呆。
潘微之緊握手中的劍,很多事無須言明。
桃夭的身世一如無缺先前猜測,極其可憐。她原姓方,方家早年追隨西日皇族,為大杲立下了汗馬功勞,那出名的迷香之役正是方家先祖集族人之力共同完成的。可是鳥盡弓藏,昌帝一統天下后,不容方家再存活於世。迷毒在特定戰場上能發揮巨大威效,任何一位有頭腦的帝皇都不會允許它日迷毒倒戈相向,而昌帝從來不缺頭腦。
去衣杖刑一向更重在羞辱,兩位宦官分別按住了桃夭手腳,一個相貌猥瑣的宦官一杖杖賣力地打著,雍帝在一旁冷眼看著。
「恐怕只有他二人心中清楚。」無缺正色道,「桃夭現在肯定逃到宮廷了,你若再入宮,一定要小心提防。」
潘亦心暈了過去,她作對了她這一生最重要的選擇。
昌華別院的側廳,橫匾上書有三個醜陋的金字——日遐邁。
潘亦心只得停步,微微抬首,瞧見了黑衣金鐘袖的樂師。這人就是宮女們閑言碎語時提過的十一月大人吧?雍帝寵信的樂師十https://m.hetubook.com•com一月,據說是在某年十一月被雍帝撿回宮的。不少宮女幻想往後出了宮,能尋一個像十一月一樣的夫君。但潘亦心見到他,除了覺著他容貌清秀,並無特別之處。宮廷里可憐的女子太多……
桌上醒目地平放著三把劍,令狐團圓頭更暈了,雍帝還真全給了她。她一把把掂量著,不是做夢,這的確是屬於她的三把絕世之劍。潘靜初醒來的時候,就見著她傻笑的一幕。潘靜初也一下傻了,起床下地后險些撞到床架。
萬福微微笑道:「此劍名為千人斬,乃拓及大將軍的佩劍!」
眾人沒有聽到萬福開口,只見雍帝笑容逐漸明朗,「喜歡嗎?」
令狐團圓這才放下心來。
言辭都是表面的,兇險都是伏藏的,但給予和掠奪卻是明明白白的。雍帝剝奪她的婚嫁權力,給予她他能出手的最大限度。
潘亦心只覺腿腳發軟,勉強答道:「回陛下,是奴婢的過錯。」
十一月微微頷首后,引她往昌華宮。
「宮裡沒有朕不知道的事。小桃,你在外面怎麼鬼混朕都不管,但在宮裡,你最好安分點兒!」
無缺垂目。
樂曲悠揚,舞|女姿態曼妙,殿堂上一片歌舞昇平。雍帝的話語聲一直很輕,到了此刻,只有令狐團圓一人能聽見,而一旁的潘靜初只會抱著明河在天傻笑了。
令狐團圓瞥了潘平等人一眼,潘微之略一詫異后,揮退了眾人。
西日玄苠坐于諸王之中,毫不起眼。
令狐約彷彿在證實雍帝的評價,緊接著道:「有句話臣憋在心裏多年,始終不敢與陛下說。」
「怎麼不找人替你拿著?」院子里的潘微之停下了手中活計,好笑地問她。
令狐團圓笑道:「就送你也無妨!放心弄著,弄壞也無關緊要!我走了,不用送了!」
桃夭微微一笑,「有一點我同你是一樣的,我討厭令狐團圓。」
西日玄苠垂首。
令狐團圓將兩把劍一擱,斜看他道:「也不到宮門前接我,害我坐著宮廷的馬車,一路招搖過市!」
萬福對她笑道:「潘小姐上前來看看。」他的話就是雍帝的意思。
「是的。」
令狐團圓送潘靜初至太醫府,並沒有急著走。她懷抱三把寶劍,模樣滑稽地去見了潘微之。
令狐團圓端詳片刻,答:「是好劍。我再看看。」
現在輪到潘靜初難以決斷了,她一手捏著明,一手拿著河,左看右看,目光最終停留在明上。明明、明遠,都有「明」字。越過萬福的肩膀,潘靜初遠遠地望向了明明,一時間百感交集。
當雍帝退朝後,邁入別院側廳,所見的就是潘才人臉掛珠淚、幽怨哀傷的模樣。
「我還會來的,你自己思量。」桃夭彎腰拾起了地上的盒子,含笑步出九華宮。下次來,想必她能帶上真正的幽歡了吧?
雍帝神秘地一笑,令狐父子均懸起了心。
萬福的致辭落下帷幕,雍帝輕語道:「往後多來閬夕,這裏也是你的家。」
「哦。」令狐團圓回劍入鞘,再重新慢慢拉開劍鞘。一片明晃晃的劍光閃現,閬夕宮正殿高台立時呈現極其動人的景象,彷彿月明千里全數投射到令狐團圓身上,又似碧海青天充斥著惆悵和眷戀。
桃夭神秘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盒,擱在銅鏡旁。
同樣一身六品的女官服飾,金尚儀端莊秀麗,桃夭卻風情萬種,她束手佇立道:「我是誰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你得清楚你自己是誰?」
萬福介紹道:「此劍名叫明河在天,乃一套子母劍。母劍為明,子劍稱河,合在一起才叫明河在天。」
「哦,這是什麼酒?」
令狐團圓吃了新酒,綿長甘甜,不知不覺中,竟漸漸上了頭。
「想好了嗎?」雍帝凝神望著。南越女子的嬌柔,確實別有風味。
十一月攏袖道:「才人請隨我往昌華宮!」
「你好,潘……才人。」令狐團圓琢磨了一下還是喊了這個稱謂。
雍帝微笑,「送禮送的是心意,送你劍的人都有眼光。」
潘亦心沒有感到太長的冰冷,很快就被攏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雍帝悄無聲息地來到她身旁,將她摟入懷中,抱上了黃梨木椅。這一刻,潘亦心終於哭出了聲,她的不甘,她的苦痛,只換他這一下的擁抱,也值了。
當雍帝親手攜著兩位少女步入閬夕宮正殿的時候,禮花燃放于夜空,琴樂奏響于宮廷。閬夕宮的樂師在彈,整座宮廷的樂師在合。
「你醒了?」
令狐約正色道:「是。」
「哦。」令狐團圓心想,怎麼提防?桃夭是用迷毒的。
宮廷的男樂師不僅屈指可數,而且極少露面,只因皇宮的男女之防遠勝其他。潘亦心垂下頭,想從對方身前走過,對方卻喊住了她,「潘才人且留步!」
雍帝的眸光閃動了一下。令狐團圓略微疑惑地望著他,一個劍名,似乎雍帝想做做文章。
「人若其酒,眼見為虛,親歷為實。」雍帝微有感嘆,但須臾后就換了笑顏,「換換口味也不錯。」
潘亦心猛地轉過身,驚詫地見到一位妖嬈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入宮以來潘亦心一直自詡,她即便不算皇宮中最美艷的女子,也是首屈一指的嫵媚,但與眼前的女子相比,她就如同一枚青澀的果子。
雍帝從她面前走過,她只看到玄衣的衣擺上金龍浮動。
潘靜初鼓起全部勇氣道:「雖然它不是最好看的,它不是最好的……但我只喜歡它!明河在天!」
不知和*圖*書誰喊了聲,「祝明遠郡主芳年永駐!」隨後一片祝賀聲相疊而起。
聽他前一句話,令狐約已然猜到了下面是這一句,所以令狐約伏在地上一動不動,更不吭聲。雍帝起身離去。令狐約不僅謹慎膽大,而且老狐狸吃得很准,他不會殺了他,相反目前他需要他。
無缺嘆道:「我無法相信,桃夭甘願為雍帝賣命,血海深仇她竟能忍了。」
眾臣禮送雍帝離席。
「多謝陛下。」兩人齊聲道。
「令狐郡公啊,你說如果小團圓是個男孩,朕立他為太子,朕的大杲江山日後會如何呢?」
兩位少女並排躺在床上,雍帝背對著他,凝神望著少女們熟睡的臉。
潘靜初又掂量起另外兩把劍,千人斬她不喜歡,但明河在天她喜歡,特別是那把子河劍,小巧玲瓏又鋒利無比。
雍帝的眸光很快一黯,他親手為令狐團圓捧起酒樽,一直注意著他們的臣子也跟著起身端起酒樽,隨之歌舞停息。
潘亦心喉間堵塞,說不出一個字,淚珠不停地滾落,昨晚桃夭最後的話響徹她的心扉。『你見了令狐團圓后,陛下必然見你,陛下問過你與她相識,便會放你出宮。這既是陛下不要你了,也是陛下愛屋及烏地憐憫你。你若尋常答是或默不作聲,出宮后就等著青燈伴老,陛下碰過的女人豈能再嫁?但你若依著我的話去做,保管你一步登天。』」
飄香閣的一把火燒紅了這個冬季的青絲台,本來就神秘難得一見的青絲台第一美人,一夜消失后,引發了好事者的無數遐想。桃夭與人私奔去了,桃夭情傷后自焚……各色傳聞飄蕩于焦土廢墟之上,導致飄香閣竟成了青絲台的新景觀。
潘靜初回過神,只見令狐團圓正遞給她明河在天。
潘亦心捏著帕子目送兩人遠去,她們多瀟洒啊,對宮人頤指氣使,在宮廷里來去自如,為什麼她的命就這麼苦呢?
雍帝也笑出了聲,一個令狐團圓就很有趣,再加一個潘靜初,似乎更有趣了!
毫無光澤、透體發黑的劍,看似就像一塊廢銅爛鐵。可是雍帝如何會送把破劍給令狐團圓?按著這個思維,眾人都等待著萬福解說。
雍帝的神情隨之平復,他淡然微笑,「你是位稱職的好父親。如果小團圓是兒子該多好呢……」
潘家右席的納蘭家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微笑,納蘭頤也如此。十六歲的令狐團圓已經過去了,十七歲的明遠郡主他不會熟。
潘亦心跪了一炷香后,雍帝才輕聲細語道:「你起來回話!」
雍帝忍不住又笑。他失算于潘靜初,卻沒有失策。他看不懂令狐團圓如何?他把握不住她又如何?她的閨中密友很可愛。
殿堂里博學廣聞之士竊竊私語:「這可是當年南越徐王的鎮國之劍。據聞徐王降后,死活捂著藏著此劍,但到底被先帝收了去。」
由於在皇宮舉辦宴會,令狐族人不便走動,殿內出面迎接客人安排入席的是宦官。大內總管萬福,今晚也難得穿了件紅袍,換下了幾十年不變的灰衣。萬福心情極好,從上到下,由左往右,入席的每個重要人物都被他調侃了一番。
桃夭反問道:「我不說你就不想了嗎?還有,她從小有名師指點劍道,與梁王關係曖昧……」
西日玄苠正在凝視她,他似乎微不可察地對她搖了搖頭。
令狐團圓無語。雍帝將寵愛她的心意昭告群臣還嫌不夠,還將再持續下去。
二十杖打完,皮開肉綻,桃夭低聲道:「謝陛下恩德。」
萬福走到令狐團圓面前,雍帝緩緩道:「這是朕送你的禮物。」
方家滅族,只有一人逃出。由於此人並不擅長迷毒,幾代西日帝皇都沒把他的後人當一回事。但他的後人畢竟姓方,傳到桃夭的父輩竟重現了迷毒。雍帝察覺后,命「七月」斬草除根,卻不知何故,雍帝最後留下了年僅六歲的小女孩桃子,這個女孩後來就成了青絲台第一美女桃夭。
「那往後我來閬夕宮就找你說話,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別客氣。」
潘靜初呆愣了半晌,忽然意識到她該做什麼去了,「我要劍不是糟蹋了劍?我該回去繼續研學醫術了!」她嘟嘟囔囔地開始穿外衣,宮廷禮服、宮廷禮儀被她數落了個遍。
雍帝不發一語,靜靜地聽她說完。她已停止了落淚,然而梨花帶雨,更顯姿色出群。
令狐團圓一早醒來的時候,潘靜初還在睡。她沒有喚醒她,摸著自己的腦袋輕手輕腳地下床。
令狐約低聲道:「臣擔憂小女酒醉,無心觸怒龍顏。」
雍帝輕撫她的後背,使眼色給不知何時來到的萬福,萬福點頭。
她放劍回托盤,捧起那把三尺三寸的劍。這是一把分量更重的劍,令狐團圓再不抱著早點兒看過劍早點兒完事的心態,而是慎重地拉開劍鞘,殿堂上驟然鴉雀無聲。
雍帝輕嘆道:「就讓朕安靜地多看幾眼,你都捨不得嗎?」
雍帝三人入席之後,禮炮鳴響,樂曲拔高而沒入夜空,之後,眾人再次聽聞萬福的長篇祝辭。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
潘亦心酸澀地笑了。兩位少女身穿的雖不是昨晚的盛裝,但雍帝使人準備的衣裳一樣瑰麗華貴。
一切都在桃夭的預料中。接下來,她只要小女兒態、酸溜溜地說「陛下既然不要我了,我走便是了」,再哭個不休,男人就會心軟。桃夭還說,男人吃多了溫順膩味,偶爾換點兒酸的就能吃出甜味。宮廷里又有幾個女子www.hetubook.com.com敢在雍帝面前忸怩作態?撒點兒尋常人家的女兒嬌氣?現今大杲皇宮裡少的就是這一味。
「天音什麼意思?」令狐團圓確定她的兄長必然知情。
明河在天?雍帝的目光輕飄飄地投向他的皇子們,九皇子那時候借住潘怡和家,似乎就叫明明吧?
「我就是得空了來看望你們一下。你們也知道,我在宮裡輕易出不得……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挺想爺爺的。」潘亦心不禁盈盈落淚。她楚楚動人的模樣叫令狐團圓感嘆,一入宮門深似海,能順手幫襯的她便幫了。
雍帝很長一段時間再說不出話來。有些人,註定失去,有些人,總是把握不住,還有些人,生來就是叫人看不透的。
「住口!」潘亦心喝道。她心中的那根刺名為「梁王」,生生被桃夭拔起,痛苦難當之下,她竟似有淚奪眶。她已經認命了,不能待在西日玄浩身畔,留在宮廷與三千佳麗一較高下,可結果卻那麼凄慘。
令狐團圓點頭稱是。
殿上眾人又議論紛紛。這是一把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寶劍,但它與令狐團圓極其相配,清麗而鋒利,華貴而冰質。遠遠望著,劍與令狐團圓似天成絕配。
面對雍帝溫和的笑臉,令狐團圓真心感激地對他道:「陛下,今天,我會永遠記住的。」這就是喜歡啊,只要真誠地喜歡過了,往後喜不喜歡、往後會如何,都不去想,至少這一刻,雍帝真心地寵愛了她。
「說不出了吧?令狐約!」雍帝緩慢地收回內力,吐出一口濁氣道,「難為你能為她做到如此地步!可是,只要是朕想要的,無論過去多少年,都會是朕的,只能是朕的。」
潘亦心被十一月帶入了昌華別院。穿過肅穆莊嚴的昌華宮她便知道,這將是扭轉她命運的一次賭博。昌華別院豈是尋常宮人能涉足的?那是整座大杲皇宮最神秘的所在。雍帝臨幸妃嬪從不在昌華別院,宮廷中曾踏入過別院的妃嬪唯有應淑妃一人。
寢宮裡頓時殺氣密布,強大的內力吹鼓起令狐約的衣袖,拂動少女的床帷。
令狐約叩首,雍帝揮了揮衣袖,令狐約起身覆手而立。
潘亦心起身後,宦官退走。雍帝審視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片刻后問:「你在陳留見過小團圓?」
殿堂上響起參差不齊的低笑聲,潘太醫的孫女真有趣!
十一月命她在此恭候,她獨自站了片刻,望見那三字后,目光便再不能移開。
三把劍各具用意。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明河在天說的是她娘親在天上看著,看著她擇地而蹈、飛鴻踏雪。千人斬意指她身為女武者,真的能挺起脊樑欺霜傲雪,還是壯志未酬齎志而歿?而最後一把劍沒有任何說明卻是最重,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去看看,喜不喜歡?」
在房裡等她的無缺笑道:「我就知道,你一早肯定走人。」
「陛下不是要你多留一陣嗎?」
雍帝將兩位少女的表情盡收眼底,他柔聲問:「靜初,你喜歡嗎?」
正是這細微的動作,叫潘靜初作出了選擇。她奮力插回河劍,喀的一聲響后,將明河在天交到令狐團圓手上。
令狐團圓心不在焉地聽著,她的目光很不爭氣地尋到了人群中的納蘭頤。眼觀鼻鼻觀心的昳麗公子,看似更清瘦了。但她沒看多久,一道銳利的目光就轉移了她的視線,西日玄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這時候,一旁的雍帝對她笑了笑,她便學起了納蘭頤,誰都不瞧了。
令狐約撲通跪倒在地。
潘怡和神遊似的一直在笑,潘微之笑與不笑都是一樣安靜,兩人身旁的輔國將軍年歲大,笑的時候用臉皮足矣。
冰涼的宮廷地面,或許就是她此生的歸宿。嫉妒也好,自哀也罷,她終究是潘家的女兒,陳留潘家的女兒,是有尊嚴和矜貴的。
「桃花源。」
無缺的話迴響在她耳畔,不要與任何人說,因為喜歡是極珍貴的心情。
無缺怔了怔,「你再說下劍的名字。」
令狐團圓回到了家,令狐約未歸,早朝後他被雍帝留下對付一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去了。
令狐約笑容可掬,令狐無缺恬淡淺笑,而令狐家族中笑得最燦爛的是立秋。管家立秋一直在殿前迎賓收禮,阿文心中嘀咕,秋叔對掌管錢財的喜好似乎大過修武。
潘微之雙手接過,但聞令狐團圓道:「昨兒陛下不是勸我酒嗎?那酒居然是桃花源!他說裏面沒亂放配料,但我吃著還是上頭。我趁他不注意,藉著酒醉把酒灑到了這劍上。你給我瞅瞅,到底是什麼酒?」
桃夭被踢倒在地,衣裳大開,春光四射。
潘靜初撲哧一樂。
宮廷的冬季也紅火了,明遠郡主十七歲的生辰,染紅了新修的閬夕宮。盛京的令狐家族全員一色盛裝紅服,與碧瓦朱甍的貝闕珠宮相映成趣。令狐家族佔據了半座正殿,而另半座前端入座的乃皇族,後面皆是受雍帝邀請的大杲權官。
桃夭提起衣裙,勉強走向雍帝。
令狐團圓坐到椅子上,沒好氣地答:「我把天音劍留在太醫府了!」
「此物名為幽歡,以指尖挑一點兒混入香粉里,便叫人意亂情迷,若把一整盒都用了,就是奪人神智、喪其五感的毒藥。」桃夭盯著她道,「可叫人逐漸痛失所有感官,痛苦地死於無邊孤獨和黑暗天地里。」
令狐團圓將手中的劍遞給了潘靜初,「大餅臉」又驚又喜地拿在手裡把玩。
雍帝強自壓下殺氣,又聽他一字一字地道:「臣以https://m•hetubook.com.com項上人頭擔保!」
殿內一片寂靜,誰都沒想到雍帝的第一句話不是對眾人,而是與令狐團圓說的。
潘亦心淚眼模糊,吸吸鼻子后,她終於作出了她這一生最重要的決定。她又跪伏在地,戰慄著道:「啟稟陛下,昨夜曾有一位女官對奴婢這樣說……」
「哦,好名字。」令狐團圓順口答上。
雍帝收回目光,與令狐團圓輕聲交談起來。不多時,回來的萬福接過宮人的酒壺,為兩人另斟了新酒。
一位宮廷樂師信步而來,打斷了潘亦心的哀嘆。
無缺微笑,「那不正是旁人樂見的嗎?我去接你,只會惹人不高興。」
令狐團圓笑道:「那定然比起陛下的要差一些。」
「第三把劍叫天音。」雍帝輕描淡寫地道。
「樂師大人有何吩咐?」
潘亦心咬著唇道:「不要說了!」
「你怎麼來了?你在宮裡當才人好不好?有什麼要我轉告潘爺爺的嗎?」潘靜初連珠炮似的發問。
淡雅的香味兒在房中飄起,一個女聲幽幽地問:「很不服是吧?」
令狐父子的心暫時放了下來,兩位少女嘻嘻哈哈地提著三把劍回到了坐席,瞧在他們眼裡,這一局雍帝失算了。他分明叫她們只選一把,但兩人把三把都拿了回來。作為帝皇,他不會計較地說,只給你們一把,所以令狐團圓實則一把都沒有選。
令狐約咬了咬牙,起身步出正殿,由外迂迴,去尋雍帝。
潘靜初起身,對雍帝彎彎腰,轉身提裙走向了令狐團圓。這下子,連潘家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兩人互相打趣了一番,並肩走出寢宮。一位寶林早已在門外等候多時,正是令狐團圓宮廷秋選一別後未見的潘亦心。
「奴婢不敢欺瞞陛下。那位女官居心不良,奴婢即便孤老於後宮,終身不受聖眷,也不恥于在陛下面前惺惺作態……」潘亦心說到此句,再也控制不住發顫的身子,竟歪倒在地。
令狐約額間冒汗,他拼了自己的性命都換不來令狐團圓。剛才的話確實是他憋了多年、一直在按捺、希望永遠不會對雍帝說的話。可是他到底說了,卻只換回雍帝的震怒,毫無用處。
兩位盛裝少女並肩而立,同時凝眉的一幕永遠留在了很多人心裏。一個圓臉一個臉有點兒「餅」,同樣大大的眼睛,兩個小姑娘微微發愁的模樣,喚醒了無數人心底遺忘的少年時光。她們是多麼可愛,她們的樣貌與許多人年少時的姐妹、女伴相疊。關於明遠郡主負面的謠言逐漸粉碎于閬夕宮,她不過是個小姑娘,和潘太醫的孫女無甚兩樣。
「今兒終於想說了?」雍帝好笑地反問。
潘亦心驚訝地抬起頭。
令狐團圓的指頭滑過千人斬劍身,名劍嘯出一聲,傳遞百年的悲慟。眾所周知,拓及死後,其妻以此劍自刎。
「怎麼只拿回兩把?」
令狐約看著兩人的衣擺,一金一銀的光圈很刺目。隨著兩人的移步,紅日白淚的族徽彷彿活了起來,圖徽雖小,卻無限放大在他的眼裡。
「令狐團圓千真萬確是臣的骨血!」
令狐團圓起身恭敬行禮,掩袖一口飲盡酒樽中酒。
「天音劍啊!」令狐團圓從無缺臉上尋不到任何表情,而他的眼眸又霧蒙蒙了。
潘亦心無力地跌坐椅上。她是誰?她是陳留潘家的姑娘,她是宮中無人問津的潘才人。
「我能令你成為陛下的寵妃,不過代價是你要幫我一個忙,這也是幫你自己。」
令狐團圓噗地一口酒噴出,險些噴濕了萬福。
「潘才人比你純良,朕原本想依著你的算計把她打發出宮了事。」雍帝凝視著她,衣裳不整倒更具誘惑。他突然說不下去,丹鳳眼射出冷冷的鄙夷。
「你給朕記住,小團圓只可能是朕的骨肉,她是朕一個人的!」
潘家左側的宋家笑得更難看些,只有宋歌公子真心實意地在笑,明遠郡主他並不喜歡,但她那燦爛的笑容他很喜歡。
雍帝凝視令狐團圓,意味深長地問:「喜歡嗎?」
令狐團圓微微頷首。他不說死,就好說。
令狐約眼見雍帝橫抱起令狐團圓步入內殿,耳聞他的三子輕聲嘆息,他不由得緊張起來。雍帝灌醉令狐團圓,意欲何為?
令狐團圓最後趴在他膝上睡著了。
潘微之慎重地應下,桃夭那檔子迷毒的事他還記憶猶新。當日那盅酒眾人吃過後,他拿余酒回來研究,可惜酒液混雜的配料太多,一直沒有頭緒。如今令狐團圓又給他一個樣品,正合他意。
雍帝走出房,還能聽到她在裏面癲狂的笑聲。他感到了遺憾,這個女人到底懂不懂?他心底萌生了四字——怒其不爭!她又一次辜負了他,只是雍帝再一次忍下了,他對萬福搖頭,「不殺!」
萬福呆了一會兒,才端著空盤退到了一旁。
潘靜初心中咯噔一下,她與令狐團圓對望,後者略微點頭,似乎把選擇權交給了她。可是好友的眼神那般複雜,並不傻的潘靜初立刻察覺到事有玄機。
潘靜初轉面對雍帝一笑,後者微微的詫異被「大餅臉」的一句話打破,「陛下,我能替郡主全收了嗎?我看每把劍都好呢!」
令狐團圓瞥了雍帝一眼,那雙極狹的丹鳳眼彷彿成了兩彎細月,她的目光再回到潘靜初臉上,她已然想通了。不就是一把劍嗎?要也纏一劍,不要也纏一劍,橫豎都纏,想那麼多隻會自擾。
令狐約在他的內力下勉力支撐,但聞雍帝冷冷地斥問:「你為何不說以身家性命、以你令狐全族的性命擔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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