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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風流

作者:周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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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祈天借我雙羽翼

第四十四章 祈天借我雙羽翼

「看。」
潘微之四處檢查了一遍,這才在她身旁坐下,溫和地道:「歇會兒吧,等會兒帶我去哪兒?」
她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潘微之一滯。
「我的心,從來沒有變過。」無缺情知,他再不打斷,西日玄灝將說得更毒,「可你呢?你為何要逼她與你決戰?你就不能做你的帝皇,讓她逍遙去?」
潘微之躺在地上,抿緊了唇。
潘微之也異常驚駭,「不是我……」說完他就搖搖欲墜,令狐團圓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輸以內勁,助他抵禦迷毒。
西日玄灝突然拔出腰間的細水,劍指無缺,「朕先結果了你,再殺了潘微之,管你們什麼劍鞘、什麼大樹,死了就什麼都不是了。」
當無缺被推上城頭后,納蘭頤的緊張就到了崩潰的邊緣,而這個時候,更加詭異的潘微之一把按住了納蘭頤顫抖的肩頭,「擔心無用。」
西日玄灝一揮劍,答:「不錯,你會死在天音劍下。只有死在天音劍下,你才叫死得其所!」
西日玄灝微笑道:「朕是為你找的。」
「明天陪我去一個地方。」她對他說。
西日玄灝薄唇帶血,勉強以千人斬撐地,模樣雖狼狽,令狐團圓卻比他更慘,血透青裳,單膝跪地,竟站不起身來。
令狐約講了個故事,時光倒轉,彷彿帶潘岳回到了當年,于夜色迷茫下,他似乎真的看到了那兩個人。
令狐團圓突然想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過了一會兒,她道:「我腦子進水了。」
潘微之眸光閃動,而後他笑了。
西日玄灝甩了他一記耳光,將他打倒在地,「你就強撐吧!」
「有點累。」她說。
「好自為之。」十一月掉頭消失於黑暗中。
長夜漫漫,黑暗無邊,令狐團圓安靜地躺在黑暗中,等回了潘微之。
「好吧,就死守!」應三德咬牙切齒地作答,無謀的他只能信蘇倌了。
西日玄灝脅持著無缺,揚長而去。令狐團圓卻見無缺眼眸似星,縱然無隻字片語,她也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堅持!這也是無缺從未更改過的信念,堅持到最後,一起到最後!
她瞪圓了眼睛,只聽他幽靜地問:「無缺在他手裡?」
無缺輕聲道:「灝帝,我也瞧不起你,你與我一樣,鮮血淋漓卻還要強撐。世俗而已,這麼多年我早就大徹大悟了……我不過是想給她更寬廣的天地,不過是想讓她真正獲得快樂。可惜那都是我的一廂情願,到頭來我只能看著她從我的指間滑走,到頭來我只能看著她勇敢地選擇了你,而你卻讓她傷感地一帆遠走,到頭來我還要成為你棋盤上的棋子陷她于死地。」
潘微之心如撞鹿,無缺面色驟白。
「你做什麼?」她怎麼都想不到,他會對自己突然發難。
放下了……納蘭顧在心裏對自己說。
令狐團圓不禁窒息。
威遠鏖戰,應三德屢立奇功,只因四月不肯與舊識動手,而七月部屬競無人能強過應三德。
當令狐團圓睜開雙眼的時候,西日玄灝擲下一顆人頭——袁初一的首級落在令狐團圓腳邊。
千人斬在戰慄,微妙的旋律還在風雨中傳送。無缺在威遠城頭流著血,脫離了萬福和十一月的掌控,他解開身上禁錮並不難,只是他修為大損,十成中去了九成。西日玄灝雖然沒有虐待他,但也沒好好養著他,長期的囚禁生涯和當日重創之下未來得及調理,他的身子已經虧損嚴重。
不再遲疑,放開謹慎;不再磨蹭,全力以赴、捨生忘死。橢圓形的劍境和錐形的劍境,如同兩個孕育自天地的奇葩,並蒂絕艷又爭奇鬥妍。風聚雨散,千劍萬劍,劍劍指天問地,氣勢磅礴竟席捲暴雨,將雨線裹成了雨劍,向八方激射而出。
潘微之只看著劍尖上滾落的血珠兒,無缺只看著她的手,而她凝望著西日玄灝。
雨似乎停了,但迷毒的死亡氣息卻更加濃郁,越來越多的人死去,連西日玄灝都不得不運功抵抗迷毒的入侵,令狐團圓下意識地抱著潘微之靠近了他。
潘微之又投入了他的戰場,「這人是誰傷的?」
她正視他,欽佩地道:「那是你二十多年來,一直以匿氣之術強壓修為,進展得看似緩慢,實則是恐怖的修鍊。你藏得真好!」
她只笑不語,掬起一捧湖水,任水從指間流走,似水流年,水峽笑靨,能在她最美麗的時候死在他的手上,或許也不錯,可惜這隻能想想,她不能死。
令狐團圓合眼,迷迷糊糊地道:「去城裡啊!」
令狐團圓眼眸朦朧起來,她身後的遠方,潘微之與納蘭頤及眾人,紛紛遙望著。他們沒有人能阻止令狐團圓孤身赴戰,也沒有更好的主意,只能遠遠觀望事態再做決定。可他們越看越壓抑,比廝殺搏鬥更難熬的是,等待中想象的若干慘烈的場面。
西日玄灝眸光一閃,她說對了!但她能猜到並不稀奇,打了那麼久,她再看不透,她就不是令狐團圓了。可令他無言感嘆的是她的言下之意,他們在本質上其實異常相似,都在偽裝和隱藏著自己的真實,她不得不做一個糊塗的渾球,他被逼無奈成為驕橫的梁王,她壓抑著她的本性,而他則隱藏著他的修為。
見她向令狐團圓走去,西日玄灝喝問:「為什麼?」
令狐團圓忍不住落淚,他們都說她的娘親死了。
「難以抉擇嗎?」西日玄灝等了一會兒,冷笑道,「那朕幫你選了。」他一腳踢起潘微之,令狐團圓單手接過。
「你輸了,玄浩!」令狐團圓極輕地嘆。
「冥頑不靈的到底是你還是我?」她握緊拳頭,鬱郁地道,「或者你我都一樣。」
說時遲那時快,被她認定—邊在抵禦迷毒一邊護著潘微之性命的令狐團圓,突然甩出了一記左手劍,細水尖銳地刺入她的掌心,透手腕、破手骨。原來自從她一出現,令狐團圓就藏起了細水,細水本就是軟劍,令狐團圓貼袖掩藏,應淑妃施展迷毒后得意忘形未加留意,就被令狐團圓得了手。
西日玄灝輕哼—聲,率先踏入。
「好生安葬吧!」令狐團圓飄然離去。
身後兩人沉默不語,難道若想分出這場戰爭的勝負,是要王對王嗎?
「你痛嗎?」
應淑妃邊走邊道:「因為她是女人啊,你深愛的女人。西日玄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誤殺了袁初一,不過是發現她偷藏了令狐團圓的耳釘。你們的定情之物在一個婢女手裡,你一著急,拂袖就打死了她。可笑的是,她死了后,你還借用她的頭顱來威懾令狐團圓,這足以說明,你確實是西日家的種,夠瘋狂,也夠痴情,更夠絕情的!」
納蘭頤聽不懂,卻感受到了潘微之極輕微的戰慄,他這才明白了自己與潘微之的差距,也終於了解到,令狐和-圖-書團圓有多麼的鐵石心腸。
她點頭,將手伸入冰冷的湖水裡。她沒看到,潘微之眉頭緊鎖。
「你如何知曉的?」無缺沙啞著嗓音問。
西日玄灝幾欲崩潰,這就是渾球,居然把情敵丟給他,這就是渾球,到了這地步,竟還有力再戰。
令狐團圓嘆了口氣,又道:「我終於明白了,你為何修為精進。」
「你們都到外頭候著。」西日玄灝屏退眾人,把玩著鐵皮盒,對兩人道,「這個盒子里有一張地圖、景元宮的地圖。昔日陳朝滅亡,陳迦王只帶出了這張地圖,千里迢迢奔至西秦,落髮為僧困守此廟,為的就是等時機來到,好復辟陳朝。可惜景元宮與盛京皇宮完全不同,它只是座宮殿,毫無秘密可言。」
潘岳長嘆。
「所以你還是先躺一會兒,看我把陛下最心愛的女人大卸八塊!」應淑妃得意至極,繼續向令狐團圓拍掌。
他一怔后,答:「好。」也不問她去哪裡,為什麼要他放下無數傷患跟她走。
令狐團圓凝眉,西日玄灝鬆了口氣,萬福等人慢慢圍攏了他們兩人。
潘微之絲毫不信他的鬼話,微笑的西日玄灝更是從未見到過,「陛下可否放過團圓?」
潘微之撫過她額邊的靑絲,低低地道:「不要以為我沒你聰明,你一定是想把我安置了,然後找他決戰!」
令狐團圓不禁沉默。自古多情空余恨,風流總被前風吹去。可是,對一個人真是真,對三個人真就不真了嗎?她也想學西日玄灝拔劍問情,可她若拔劍,西日玄灝鐵定會回以致命一劍,他的性子一貫如此,與他硬碰硬,就是找死。難的是現在軟話他也不聽了,非要她只帶一個人走。
四月一怔,六月動容。
「咳……」令狐團圓又吐出一口血,抹去唇邊血跡后,她冷漠地問,「你殺了他?」
「決定強攻下威遠了?」
令狐團圓停在了城下,抬頭,目光似劍。
潘微之笑了笑,她便更迷糊了。潘微之攬她入懷,她靠著他想睡了,卻突然被他指出如風驚醒。潘微之封了她的九處穴位,而且他怕自己的修為淺薄封不住她,用的競是金針封穴。
令狐團圓不由得呼吸一窒,連十一月的修為都已達到武聖巔峰的境界。
青春無悔歲月無恨,凡俗的人永遠不懂,勇於追求的本身就是幸福,慢慢長路,起伏雖不由人,可若連逆流而上的勇氣都沒有,那就只剩下用餘生來後悔,曾經有些美好不能擁入懷中的遺憾。
她也更清楚了自己,她始終留戀、期盼世俗的幸福,卻沒有努力尋覓真正的幸福。她太過於執迷證實自身實力的過程,而忽略了這天下不是她一個人的天下,這塵世情感不因她一人圓滿而圓滿。世上所有寶藏和權力,還有隨心所欲和恣享歡愉,這些東西飄浮左右,獲取它們易如反掌,可獲得它們為何呢?如果只是為了自身的幸福,就真的是幸福嗎?
「萬福,你我好歹相識幾十載,送你歸西,我都覺得遺憾呢!」
威遠城下,屍橫遍野,潘微之遠遠觀望,愁容滿面,他按捺了多少次想去勸說她罷戰的心,他又糾結了多少次自己想要置身事外的心,他與納蘭頤不同,他完全理解她為何開戰,那是因為西日玄灝的威逼。西日玄灝不肯封納蘭頤為西南侯,又冊封令狐海嵐為後,表達的意思只有一個,那就是戰。他不承認西秦的地方政權,更拒絕與令狐團圓和好,他要令狐團圓後悔和煎熬,後悔當年沒有選擇跟隨他,煎熬於她身為女人,除了向他低頭別無活路。令狐團圓若身為男兒,那麼以目前她的勢力,篡黨奪權、改朝換代就可順理成章,可她總歸是女子。西日玄灝沒有拿她的作風問題說事兒,不是念著舊情,而是壓根兒不屑。
不留遺憾,不添隱恨,天下至柔的寶劍,引發了天下最剛烈的劍境。她的信仰就是她的劍,她的劍就是她一生為之堅持的幸福,永不放棄,絕不認輸!
六月含恨道:「還有誰?應三豬那貨!」
突然—聲輕喚,僵硬了西日玄灝的身體。
令狐團圓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西日玄灝一語不發,始終冷冷地俯視著她。他們都在等時間,等到約定的傍晚,等到不得不對戰的最後時刻。他們曾經合為一體,他們曾經一起生活,他們曾經共同戰鬥,曾經的曾經被雨水洗滌,他們經歷千辛萬苦也要堅持的那一點執念,好比彼此隱藏於心的底色,無論後來被洗滌了多少次,被沾染了多少次,無論後天增添了多少光環,戴上了多少面具,其實心都始終在那裡。
潘微之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幽幽地道:「只要你回答我一句話,我就放開你。」
令狐團圓仰面合目,展開雙臂,感受那鎊礴的雨水沖洗著臉頰。西日玄灝身後的萬福無聲而嘆,不管修為高低,小團圓的境界其實更勝灝帝—籌。她不在乎,而他在乎,她手中無劍,而他牢牢地抓著無缺。
令狐團圓險些捏碎短笛。
西日玄灝又笑了笑,「關住他的並不是朕,是他自己呢!朕不過是給他提供了一處牢獄,他就高髙興興地蹲裡頭了。」
又是一連串的痴笑,令狐團圓望著她,腦中轉過無數念頭,嘴上卻問道:「你怎麼跑出來的,桃夭呢?」
「其實她並非七月的人。」令狐團圓憐憫地道,「你已經喪心病狂了。」
令狐團圓以手背抹去淚水,咬牙說的卻是,「我就是個女孩,以後能不能練成絕世武功,跟我是不是女孩沒有關係。」
萬福躺在地上,袖中鐵爪斷裂,鮮血突突地流了出來,十—月、四月和應三德也好不到哪裡去。
「哦?」
西日玄灝暗忖不妙,他與渾球兩敗俱傷,這個毒婦竟來趁火打劫。
西日玄灝顫了一下手,又穩穩地握住了細水。
「夕陽西下,威遠死戰。你還有半日可以考慮,要無缺還是要微之。」
西日玄灝冷笑一聲,外表永遠都不能相信,目光也不代表心靈,話說得再漂亮都是虛偽,行動做得再隱蔽都具有目的性。
西日玄灝略微動容。無缺不愧兩世為人,居然這麼快就猜到了,他之所以知道他的底細,就是因為令狐無憂投靠了朝廷。
納蘭頤得不到讓他安心的回答,轉而望了一圈人。六月把玩著手中金刀,四月抱胸沉思,令狐立秋與潘遲並肩肅立,吳問面無表情,潘微之自從中午回來后就一直詭異。說他在笑吧,可笑得比哭還難看,說他擔憂吧,可他看也不看令狐團圓,潘微之的目光只停留在西日玄灝身上。
「潘醫師,你快來!」六月背著一位七月的重傷員跑了過來。
仿彿在驗證無缺的話,蘇信急匆匆跑上城頭,報告了一個壞消息——令狐約與潘岳m.hetubook.com.com雙雙潛逃!
應淑妃擊中她兩掌,卻被她的劍境擊退。
看不見日頭,只有漫無邊際的狂雨,雨水順著山城群山逶迤的方向不停地流淌,匯成一條條涌動的水流,洗滌群山、叢林、田地和所有垂直往下的地表。
令狐團圓嘆道:「―部《天—訣》,貞武學出了音武,昌帝練出了羅玄百術,我修到了無上劍術,西日玄灝也必有奇獲。看著這屍體,僅僅是跟隨西日玄灝的應三德乾的,若我估計不差,此刻西日玄灝的修為絕不在我之下。」
令狐無憂在遠處含淚,他知道,那是無缺的音武,這世間獨一無二的非暴力音武。
她搖頭,笑靨如花,比起她的劍,他認為她的笑更強,「再戰!」
「朕這兩年來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你痛嗎?」西日玄灝輕輕地道,「你不痛,怎麼才能叫你痛,怎麼才能叫你痛不欲生?只有你痛了,你才會明白,你是個人,你只是個女人,可是現在朕終於確定,你不痛,你根本就不會痛,你從來都不痛。」
他割開手腕,以滴血之聲,用他所剩不多的內勁,在城頭上彈出了穿透人心的樂章。那點點滴滴濺落的鮮血,那神秘的《天一訣》音武的巔峰奧義,在風雨中書寫了生命的真愛。
西日玄灝陰鬱的面容浮現出殘忍的笑,那笑落在令狐團圓眼底,卻宛如當年他們初次邂逅。眉眼間的那幾分幽怨、幾分狠絕,勝過世間任何嫵媚,可毒殺天底下所有懷春少女。
西日玄灝頓時變臉。
令狐團圓悲傷了,袁初一是為她而死的。
懷抱著潘微之的她,突然頓悟,無缺從來都沒有懦弱過,相反的,他始終在用生命期待著奇迹。燃燒的生命,璀璨了黑暗中最無助的守望,而無論她選擇了誰,他都會因此再次涅槃,這就是無缺的信仰,最高貴的愛以生命祭祀。
一時間,城下血雨腥風,除了少數武聖級以上的髙手,余者無不中了雨劍凌遲,受劍境氣場的強大威壓,飆血如注。待那兩位王者分開身形,城下還能勉強站立者,僅剩萬福、十一月、應三德和四月四人。
西日玄灝彷彿笑了笑,輕聲反問:「普天之下,難道還有朕去不得的地方嗎?」
「哈哈哈……」應淑妃那熟悉的狂笑響徹城頭,原來正是她居高臨下,拋灑下從桃夭處所獲的迷毒,毒倒一干高手、毒死無數人。
無缺勉強支撐著坐起,緩緩地道:「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就算你得到了令狐家的人作為內應,你也想象不到令狐一脈是個什麼樣的家族!」
「我不想下來……」
西日玄灝眸光閃閃,問道:「認輸嗎?女人!」
「你勝了……你已經勝了……」她輕輕地自言自語,「都在你手裡,你要捏碎嗎?」
潘微之幾欲窒息,侍衛們開始清理雜草,彷彿在尋找什麼。若令狐團圓被他們尋到,那就是他害的。然而叫潘微之難以置信的是,雜草下什麼都沒有,難道她這麼快就解開金針封穴跑掉了?
「你著急死嗎?」西日玄灝冷冷地反問。
「那你要來何用?」無缺發問。
西日玄灝慢慢轉過身,與她四目相交。兩年過去了,她更美了,而她的楚楚動人卻痛在他的心頭。他毫不猶豫地掉轉劍鋒,一劍剌向了潘微之。細水被她用右拳握住,停在潘微之身前,血珠兒順著纖細的劍鋒淌落。
「陛下能否釋放無缺?」潘微之打斷道。
旁觀者迷,只有當局者清。令狐團圓和西日玄灝在鏖戰中各受內傷,傷的是身體,更是心靈。他們太熟悉彼此的劍法,又太了解對方的心法,還極能揣摩對方的心思,從寂滅七劍到萬福三指,從天一照曠到天一無解,由詭譎多變到直來直往。若說有何不了解,那只有令狐團圓發紅的雙眸、西日玄灝猛增的修為。
盒子被打開,地圖卻因年代久遠而殘缺,西日玄灝不無遺憾地道:「可惜了,聞劍閣看不到了。」
但她回答了,他卻沒有解開她的穴道,他站了起來,從容地道:「我代替你出戰,你就在這裏休息一日吧!」
西日玄灝嘲諷道:「所謂秘密,就是掩飾不了、藏匿不住、哪怕死了都保守不了的事兒,能被守住的都是司空見慣的常物。前世你就懦弱,今生你依然懦弱,你若有渾球一半的勇氣,我們四個人的命運都會改變。呵呵,心尖的一滴血,魂靈里的一條蟲,而今血未乾涸,蟲卻橫行。」
潘微之唯有嘆息,想法若付諸於行動,事後他必以死謝天下。
雨沒有停的跡象,她與他再戰也沒有止的跡象。兩人皆修為渾厚、武技高強,按照正常情況,即便打上個三天兩夜都有可能。他們不急,眾人卻著急,當西秦眾多七月高手來到威遠城前,萬福、應三德等人也紛紛下場。眼看一場大戰一觸即發,令狐團圓與西日玄灝均狠下心腸,霎時,兩種同樣強大的劍境噴薄而出。
蘇信其實一早就打算死守威遠,儘管令狐團圓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但他在前期應對三城糧價飛漲時,就順手在威遠做了物資的囤積,依照戰爭的五個階段,戰、守、退、降、死,他還處在第二階段。打不過所以守,守不了就退,如果連退路都沒了,就只能投降或戰死了。蘇信有退路,所以他不擔優,蘇信的退路就是灝帝。
西日玄灝漸漸斂了笑意,冰冷地道:「沉默也是回答。朕告訴你們,她是朕的,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應淑妃得勢不饒人,毒嘴和西日玄灝有得一拼,「你費勁心機,篡取帝位,不就是為了她嗎?而她坐擁西秦,為的也無非是你。你們本質上是同一類人,嘿嘿,一對痴男怨女!然而你們的戰爭便宜了我,讓我得以報仇雪恨,哈哈哈……到地獄里去後悔吧!」
令狐團圓長吁短嘆了一陣,突然警覺地盯視遠處的陰影,斥問:「誰?誰在那裡?」
令狐團圓輕盈落下。潘微之的金針封穴並不好解,但令狐團圓熟悉他的醫術。空閑時,她總是為他念醫書,偶爾也會問他些醫術,所以她解他的禁銅很快。恰好她解開后,西日玄灝帶人來到荒廟,情急之下,她跳到佛龕之上,隱身於視線死角中。聽到這三個男人的對話,她百感交集。情為何物?問蒼天如何能擺平這三個情深意痴的男人?估計蒼天也答不上來。令狐團圓忍著思緒翻滾、心亂如麻,直到西日玄灝拔劍相向,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隨著他的話語,細水輕輕地抽出,劃過她的掌心,浸過她的鮮血,離開了她。
「你贏了!」令狐團圓嘆道。
劍境呈現出了稜角,于橢圓的本體中幻化出火樹銀花,熾熱燃燒的是體內噴薄而出的血液,銀花璀燦的是細水施展的https://m.hetubook.com.com千刀萬剮之劍。應淑妃驚駭的面容在劍氣里消融,最後化為塵埃。一縷清風吹過,不染一絲血污的細水悄然墜落。芳塵輕揚,遠山薄霧起氤氳,千秋歲,歲千魂,帶走人間殘夢。
夜暮降臨,那位受傷的七月離手到底死了,這也是令狐團圓與西日玄灝正式交惡后,七月出現的第一個死者。令狐團圓立於死者面前,四月和六月站在她的身後。
令狐團圓驚出一身冷汗,瞬間明白了她為何會睏倦,定是她這位了不起的夫婿,用了安神得。安神香無毒,就是誘眠,而她從來不防備他,這才著了他的道。
令狐團圓急道:「別……」他又下了一針,封住了她的啞穴,她拚命搖著頭,他卻從容地開始拔雜草,做起掩藏她的準備。
城上城下的眾人不約而同地窒息,王者之戰的序幕就是精妙絕倫。西曰玄灝沉重的千人斬與令狐團圓纖巧的細水,匪夷所思地對撞了劍尖,而後兩圈氣場驚現。若非他們身在雨中,雨點呈現出氣場的旋渦狀,修為較差的人根本看不懂,這是一場當世巔峰的決戰。
次日淸晨,令狐團圓帶著潘微之,直往肥水城附近的淀山湖而去。儘管她已經放慢馬速,裝作一副遊山玩水的模樣,可她帶他出行,本身就不合情理。到了淀山湖后,潘微之一邊划著船一邊問她:「到底碰到什麼麻煩了?」
潘微之無言以對。
「沒什麼,只是決戰之前,放鬆一下罷了。」
應淑妃目光閃爍起來,「先殺你們哪一個好呢?」她的目光掃了一圈,最後停在令狐團圓身上,「還是殺你吧。」
無缺倒了下去,旋律戛然而止,城頭上喧嘩一片。
他冷酷地道:「你腦子一直進水。」
帶著眾人的西日玄灝,去的地方竟也是荒廟。潘微之在十一月背上,心裏叫苦。以西日玄灝等人的修為,發現令狐團圓只是個時間問題,這下完了,西日玄灝一網打盡了他們。
「所以我們也得好好活著。」令狐約拍了拍他的肩,「孩子們還需要我們呢。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不可不勸愛人也,我就這樣說給無憂聽的。」
「為什麼是個女孩呢?」風華絕代的梨迦穆望月而嘆,他那襲白裳在月光下片片鋃彩,謫仙般的容貌令人窒息。
無缺黯然,其實他們三人都得了同一種病,這個病無葯可治。而世間的男人,沒有一個能忍受與別的男人分享愛人,即便不得不忍受,也難以忍受到最後。
從石磚下挖出了一個生鏽的鐵皮盒,侍衛呈了上來。
船到了湖對岸,令狐團圓有些懶洋洋的,潘微之順勢一把橫抱起她。
「為何帶我來此?」
「就是此地了,陛下。」一名侍衛恭敬地道,「陳迦王最後就是在這間寺廟出家的。」
「陛下叫我傳一句話給你。」十一月彷彿在嘆息,「他要你明日自殺謝罪于威遠城前,若你拒絕,那麼明日太陽西下之時,無缺的頭顱將高懸城頭。」
雨彷彿小了,莫名的旋律突然幽幽地徘徊在威遠城頭。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哪怕是重傷昏迷的人,面孔上都呈現了一副玄妙的表情。天空彷彿明亮了,雨聲逐漸聽不到了,耳朵失去了作用,那旋律直接闖入了每個人的心扉。無謂之生死,無謂之虛實,忘情忘我的自然之音與天地融為一體,它鬆弛著每個人的心,呼喚著每個人心底深處那最柔弱和最純粹的部分。
「陛下……」
令狐團圓望著他,眼眸又朦朧起來。玄衣沉重,玄劍兇悍,他就如同一座山,一直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他又好似一桿秤,卻毫無公平可言地逼迫著人們,必須如此這般遵循它的稱量法則。
他應了聲,抱著她上岸,往前走。
梨迦穆仰望高懸天際的明月,清冷地道:「因為你是個女孩,但凡能練就絕世武功的女子,都必須擁有―顆堅強無比的心。這是個男人的世界,一個男子獲取成功尚且艱難,何況你是個女的。擦乾你的眼淚,這是你最後一次哭泣。」
面對千人斬,無缺微微一笑,道:「這把劍不配取我的頭顱。」
無缺當即啞口。
「其實我淸楚,你並不想殺了我或無缺又或微之,似是想逼我承認我錯了。」令狐團圓幽幽地道,「可惜,是你錯了,而我也錯了。我要這大杲天下何用?我為何要與你打得死去活來?我們為何要塗炭生靈,進行這不義之戰?你不過要我低頭,我低頭便是了?陛下,我錯了!」西日玄灝胸膛起伏,卻聞她又道,「你輸了,男人!」
他一點也不擔心令狐團圓會被悶死,七月統領的修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也不擔心她會逃跑,甚至他還認定她遲早會自行解開金針封穴,只是等她解開了,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了吧?潘微之邁開堅定的步伐,往淀山湖而去,無缺的死活他顧不了了,但令狐團圓必須活著。
威遠城上,西日玄灝冷漠地注視著令狐團圓。暴雨近不了他身前半尺,他的周身彷彿裹著一個無形的硬繭,雨水飛濺到繭上,紛紛彈開。
潘微之驚魂才定,就見到—旁的無缺對他使眼色,他不明白無缺的意思,西日玄灝卻察覺到了,「放他們兩個下來。」兩人被擱到地上,西日玄灝俯視兩人道,「這樣的機會不多了,朕與你們也算患難之交,所以待會兒就把話都說淸楚了吧。」
令狐約攜潘岳跑回了南越,一手提著潘岳,攀上了翡翠玦。
玄衣與青裳在空中翻飛,兇猛的暴雨竟似畏懼了他們,紛紛退避三尺,威遠城下便出現了百年難得一見的景觀。兩人所處丈許空間,彷彿與世隔絕,任何雨水、塵埃都難以融入。而兩人的動作,竟連萬福都看不清楚,只因那雨水構成的空間扭曲了視線。這叫萬福心裏很不是滋味,大杲武聖雲集的時代己過去了,頂尖高手的桂冠分別戴在了這對年輕男女的頭上。
十一月幽幽地出現在她的面前,隔著窗子,無聲地遞上一把短笛,令狐團圓一顫,緩緩地慎重接下。該來的總會來,他手中的勝券太多,而這是最重的一個。
細水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不留一絲血跡。西日玄灝又恢復了冷峻的神色,收劍道:「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這兩個男人,你可以帶走一個,然後傍晚在威遠決戰。你若贏了,天下歸你,你若輸了,你們三人抱團死吧!」令狐團圓左顧右看,身子未動,又聽他道,「不要逼朕在這裏和你動手!」
潘岳驚嘆,「這不就是團圓習劍之地嗎?」
令狐團圓的臉上,朦朧的笑意浮現,西日玄灝想怒卻怎麼都怒不起來。他們眺望著城頭,城頭上的那個人,大音希聲,兼愛無形,可就是尋不到他的身影,更不知他以何種樂器演奏出這人https://m.hetubook.com•com間至高無上的旋律。
城頭上,花野勸應三徳,「蘇大人比你我都聰明,若非他命你我棄肥水、唐蜀,只怕三城俱失,而只要我們守住了威遠,西秦就難以東進!你要相信蘇大人,他必胸有成竹,才放心把守城一事交託於你我。」
「還有你,微之,你怎麼那麼笨呢?」無缺眸中流露出一片溫柔,「她其實是一把劍,天地間獨一無二的寶劍,而你當了她的劍鞘,收好了她的鋒利和光芒;她又是一隻鳥,一隻翱翔于廣闊天空的鯤鵬,而你當了一棵樹,每當她飛累了倦了,她就停到了你的身上。可你始終都想要她的心,卻又不知她的心太沉重,她若把心全給了你,你就毀了。」
西日玄灝略微停了停,又繼續走,道:「她最好不要在這兒。」
在他懷裡,她越來越慵懶。他們穿過樹林、爬上山坡,最後到了一間荒廟裡。廟門破敗,廟不大,荒蕪日久,雜草過膝,佛龕積著厚厚的塵灰,卻沒有佛,估計早隨原主人一起走了。令狐團圓也沒料到淀山湖對岸有這麼個地方,但既來之則安之,她便懶洋洋地下了地,坐在雜草上。
梨迦穆一怔,隨後,他眉宇間怒放出驚艷絕倫的尖銳,「好!」
令狐團圓陷入沉思,潘微之悄然來到她的身旁。就在他到來的那一刻,驚變突生,躺到地上的人開始無聲無息地死亡,萬福等四人連忙運起內勁抵抗,令狐團圓和西日玄灝驚詫地審視起潘微之來。這樣的死亡方式,天下只有迷毒能做到。
兩把寶劍分別刺入對方肩胛,幾乎在同時,兩人各自噴出一口鮮血,而後各退一步,仗劍對視。天上的雨趁機嘩啦落下,打紅了他們的身軀。情人?愛人?仇敵?宿敵?無形的氣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形的鏡子,鏡子兩端分別是一位王者,她的清麗、他的冷峻,她的果敢、他的兇悍,他們無數種樣貌、神情,在鏡子的兩端晃動。
西日玄灝笑了笑,轉而問潘微之:「你的選擇呢?」
「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永遠不要奢望旁人會憐憫你,這世上真正憐憫你的人己經死了!」
「應三雄的修為突飛猛進了!」觀察了許久后,令狐團圓斷言。
皎月髙懸,令狐團圓獨佇窗前。這麼晚了,潘微之還在料理傷患,七月死了一個人,而這都是她害的。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打這一場仗,可是箭在弦上,她退無可退。她若與潘微之隱居江湖,早晚會被西日玄灝活捉,帝皇的力量、一國的力量,還捉不到兩個人嗎?
萬福哼了一聲。
「你把自己撐過去了,你就贏了。」
「你輸了,女人!」西日玄灝俯視著她道。他二人不分髙下,但他們所剩部屬的人數卻能決定勝負。
「當日陛下刺了我一刀。」令狐團圓平靜地訴說著,「是微之跳下繕滑,才救回了我一條命。」
「你們也有今日?哈哈哈……」應淑妃躍下,落到西日玄灝身前,幽幽地道,「西日玄灝,你殺了我的兒子,你與我不共戴天,所以你會最後一個死!」西日玄灝默不出聲,她又對令狐團圓道,「無缺己經死了,潘微之離死也不遠,只要你一撒手,他就死了。以你強弩之末的內勁,能支撐他多久呢?」
令狐團圓只見牆頭上濺起一道血柱,她的心瞬間沉到再也找尋不到的地方。西日玄灝飛身而下,手中的千人斬淌著血,令狐團圓沒給他機會說話,更不給自己機會心軟,細水陡然迎雨,揮出一片犀利的劍芒。
應淑妃慘叫一聲,急速抽身後退,令狐團圓果斷地把潘微之拋給西日玄灝,也不管後者護不護潘微之的性命,持細水沖嚮應淑妃。
「玄浩……」
「我痛。」令狐團圓沉痛地道,「可是說出來有用嗎?我痛了,你就會放過我,放過無缺、放過微之嗎?」
納蘭頤最先沉不住氣,拉住令狐無憂問:「怎麼辦?」
西日玄灝端詳著她,答:「還沒有。」
雜草一堆堆覆蓋到了她的身上,她使勁對他眨眼,卻毫無作用。最後雜草遮蓋住了她的面孔,她再也看不見他的神情。
「不著急。」無缺竟輕鬆地道,「沒有比等死更享受的事了!」
「你到底是個明白人。」西日玄灝轉身,竟已到他的面前,兩人的鼻尖幾乎碰在一起,「朕不會再給你們機會!」西日玄灝終於露出了潘微之熟悉的表情,隨著他的話語,潘微之應聲倒地。湖畔旁出現了十一月等人,緊跟著,潘微之看見了無缺。
事實上,令狐團圓並沒有西日玄灝和眾人以為的還有力再戰,她心裏清楚,她早到了氣力崩潰的邊緣,支撐她繼續戰鬥的信念,無非是西日玄灝的那一句有些仗必須要打,有些人必須要征服!她必須要除掉應淑妃!她再次奮起釋放出劍境,那扭曲的空間,那時而咆哮時而哀怨的風聲,還有空氣里那鑽入骨髄的血的味道,訴說的都是她燃燒著的生命!
兩人和衣而眠,因為擔心潘微之太過敏銳,所以令狐團圓什麼都沒做,更不多話。
西日玄灝臉色立刻陰沉了,他現在雖然可以殺小狐狸,但兩隻老狐狸跑了。
「你竟然殺了她!」
「其實朕一直很器重你。你從一介儒生蛻變成神醫,又兼學毒醫,你捨棄尊貴身份,放棄了一切,跟隨渾球四處飄零。朕捫心自問,換了朕是你,絕對做不到。」
西日玄灝眸光黯然,而那黯然卻只有一瞬,當他笑的時候,令狐團圓覺得天黑了。
應淑妃撇了撇嘴道:「那小賤人己被我挫骨揚灰,也多虧了她,我才能收拾你們!」
雨水暢快地流淌著,沖走了片片枯葉,也沖走了令狐團圓的腳印。就像空中的塵埃一樣倉皇擇路,就像水流中隨波逐流的一滴水,就像獵手弓箭下的一隻驚弓小鳥,青裳濕透,貼在纖弱的身軀上,看似弱小又無助。
西日玄灝又吐了一口血,吐完后他面色蒼白,顯然由於姐兒令狐團圓的大戰,內傷不輕,難以繼續抵禦迷毒。
潘微之將令狐團圓埋進了雜草堆里,素來仔細的他,又鋪了一大片雜草在地上,做出旅人曾寄宿於此的假象,這才離開了荒廟。
潘微之皺眉,西日玄灝雖然毒嘴,說的卻不無道理。
令狐團圓心亂如麻,她從來不肯讓他上戰場,原因很簡單,她怕他墮入萬劫不復之地。潘微之除了是一位優秀的醫師,還是一位相當了得的毒醫,當年他為她不惜濫用迷毒,甚至一曲殺戮無數人。其實他的內心是異常抗拒的,殺人會影響他的心境,他承受不起奪人性命后的良心譴責,可為了她,他不僅會義無反顧地上刀山下火海,他還會下地獄!倘若翩翩醫師搖身一變為戰場修羅,結局必然悲慘。
年幼的令狐團圓扯了下他的白裳和*圖*書,「你當我是男孩不就好了?」
令狐團圓慢悠悠地倒下了,無聲的旋律再次回蕩在眾人心頭,真正的餘音不絕。
「氏族尾大不掉,地方勢力盤踞,權力若沒有完全集中在朕的手裡,天下就會出現紛爭。沒有你令狐團圓割據西秦,也會有旁人割據一方,只有徹底瓦解了氏族和地方勢力,大杲才會更加興盛。至於大杲能延續多少年,朕不清楚,朕只清楚有些事必須得做,有些仗必須要打,有些人朕必須征服!」
潘微之上前,距離他一丈后,與他一樣眺望著對岸,「陛下為何來此?」
她的話語響徹威遠城內城外,清脆而十足威壓,明亮又悅耳動人,―時間令人錯覺,彷彿雨小了,可實際上雨還在狂落。西日玄灝震怒,因為城牆上的軍士有幾個明顯改變了呼吸。
「渾球!」西日玄灝撕心裂肺地呼喚著,她卻對他笑了一笑,那笑容凝固在威遠城下,無限放大在死傷相枕的戰場上。
四時交替,萬物循生,兼愛無形,流光其聲。
西日玄灝卻狂笑起來,笑到流出了眼淚,「無缺,朕不得不服你了!但是我們三個爺們在這裏幽怨,那個渾球卻不知在哪裡鬼混,這實在太好笑了!」
令狐團圓感到身子—輕,回過神來已被梨迦穆舉在手裡,她並不畏懼離地的感覺,只是不明白,這個如此美貌的男子,為什麼不把他自己當美人呢?美難道分男女嗎?她便如此問了,換來的卻是被他狠狠摔下的痛,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山風呼嘯,懸崖之巔的處境似乎也沒有梨迦穆可怕。
然而潘微之來到湖畔,卻再也走不了了。淀山湖水悠悠,西日玄灝一身玄衣,孤寂地佇立在水岸旁。潘微之瞬間萌生了無數心念,又逐一被推翻,就在他進退兩難之際,西日玄灝沉聲道:「陪朕一會兒,看看這一片湖光山色。」
「沒有。」
「令狐團圓。」他首次喊她的名字,難得正色道,「你我之戰是有意義的,並且很重要。你應該不難理解,大杲若要達到真正的鼎盛,需要做的是改制,朕的父皇已經著手做了很多年,可惜他做得並不成功。」
納蘭頤下意識地點頭。
背著無缺的萬福突然道:「既然潘微之出現於此,小團圓也應該離此不遠。」
西日玄灝渾身―震,再看遠處,潘微之一襲白衫翩然而來,他不禁喉頭一甜,吐出一口鮮血來。音武、迷毒,天下最詭異的兩個絕學,—前一后,一上一下出現在她身邊,他能拿什麼抵擋?
令狐團圓一怔,這話大約也只有西日玄灝想得出來,糾結的男人糾結的話語。他話里的意思,似乎是放她與微之遠走高飛,他則永遠扣留無缺,然而按照目前的戰況,顯然又不是。所以他的意思依舊是,她要不束手就擒,要不就與他們一起死。歸根結底,他還是一個都沒放過,根本沒有給她選擇的餘地。
令狐團圓並不搭腔,甩了甩手中細水,細水在雨中微晃,彷彿深秋無力擺動的柳枝。
與此同時,西日玄灝又拋下一物。令狐團圓一眼不眨,就從紛亂的雨線中,接住了幾乎可以混同於雨線的細水。
令狐團圓咬牙道:「我會打敗他!」
「灝帝!」令狐團圓久久不見無缺的身影,便在城下揚聲喝問,「可與我一戰?」
梨迦穆動容,神色溫柔起來,「那麼,你就先活下來吧!」白袖一展,令狐團圓就被他拂落山頭……
他不想叫令狐團圓看見他流血的模樣,但城牆上的軍士都被他駭住了。軍士們大多在流淚,少部分則拚命忍著,只因這天地間最神奇的旋律,制止殺戮、撫慰心靈的旋律,是無缺以血所奏。
西日玄灝冰硬的聲音,在城前刺穿眾人的耳膜,「朕知道你不甘心,也知道你的死性不改,可朕還是一次又一次期盼著你能悔悟。這偌大的天下,唯有你有資格與朕比翼,而你非要以你的劍走你的路,哪怕走到無路可走!現在,你已經敗了,永世翻不了身!」
「你能順利即位,與令狐約的支持不無干係。或者這樣說吧,令狐家族已然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家族。」
西日玄灝笑出了聲,「是她要打朕,朕都沒有還手呢!微之,你怎麼不求朕放過你呢?」
午後,烏雲蔽日,電閃雷鳴,—場滂沱大雨突至。西秦營地里的潘微之被暴雨澆醒,原來西日玄灝肯放他走,是早預料到了這一場雨。迷毒用於戰場固然所向風靡,卻受制於天氣,大雨傾城,潘微之縱然有心施放迷毒,也是徒勞。
「好,你問!」
地圖在西日玄灝手中化為齏粉,他淡淡地道:「朕瞧不起你,姬天!」
只聽西日玄灝又道:「如果秘密是幸福的,那你守口如瓶也甘之如飴,可秘密卻是不幸的。在過去的漫長歲月里,你的心歷經千錘百鍊的痛苦磨礪,逐漸麻木直到銳勇盡喪。其實你不懂,秘密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自己的那顆心。」
三城之戰持續了兩天後就見分曉,蘇信只守住了威遠、肥水城主投降、康蜀城主戰死,令狐團圓三軍成包圍之勢困住了蘇信。蘇信被困住后反而一點不擔優了,他把守城之責交給了花野,自己則成天在屋中吟詩作對。應三德快急死了,可每次說蘇信,都被蘇信趕去城頭守城。
說完,應淑妃一掌向令狐團圓拍去,西日玄灝悔恨不已,滿腔怒火,卻無力救援渾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毒婦行兇。而令狐團圓緊抱著潘微之,似已放棄了抵抗。
西日玄灝瞥了眼無缺,一抬手,十一月就遞上了一把玄劍,正是千人斬。這把毫無光澤、通體發黑的劍,痛飲過無數人的鮮血。
西日玄灝擰緊眉頭,無缺沒有說錯,擁有了渾球這樣的女人,令狐家族早已崛起,而換個角度來看,若非令狐家族的特殊,也出不了渾球這樣的女人。甚至連他的帝后令狐海嵐,也是個極其出色的女人。
西日玄灝哼了一聲,冰冷地道:「還有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后你若不降,掉落的就是無缺的頭顱!」
「還是你想以你天下無敵的迷毒塗炭生靈,與朕同歸於盡?」
侍衛們清理完草堆,開始撬挖石磚。
貞武帝后雖然開創了音武,但真正將之發揮到極限佳境的卻是笛仙葉疊。貞武的音武充斥著殺戮的殘暴,而葉疊的音武卻擁有著撫慰人心的力量。換而言之,貞武的音武殺人,而葉疊的音武救人,救人的音武修鍊者必有一顆博愛之心,兼愛天下才可將此種音武演繹到極致。
令狐約將他放下,從容地道:「因為此地正是兼愛之始。」
「快放了我,微之!」
令狐團圓肅然起敬,這是她從來不認識的他。
「那天音劍何在?」
砰砰,接連幾聲悶響,卻是萬福等四人沖了上去,逐一被應淑妃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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