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她最初沒有聽清，慢慢的才聽清楚。

龍床之上，皇帝靜躺著，俊容慘淡，薄唇泛白，氣色極差。

「昨夜在鳳棲宮守職的禁衛軍擒到一名放火刺客，雖然那刺客亦是自盡身亡，但所服之毒與襲擊皇上的刺客並不相同。」沈奕有條不紊地分析，語氣漸顯意氣風發，「還有，微臣發現，放火刺客黑布蒙面，而潛伏宸宮的刺客沒有蒙面。」

兩人靜靜對望，視線交錯，一時皆是無語。

她倏地一驚，忙伸手點了他的睡穴。他終於慢慢平靜，不再渾身顫抖，但是臉上猶余留痛苦之色。

「是御賜的織錦。」話已開了頭，沈奕也就不再吞吐，利落直言道，「且是賜予韓家山莊的雲織錦緞。內務府翻查過記錄，金陵織錦甚少是純黑無金邊的布料，只有年前獻上過十匹。後來皇上全賜給了韓家山莊。」

「沈大人為何有此推斷？」路映夕不著痕迹地掃過他年輕俊秀的臉龐，暗思，為什麼她無端有種預感，這人會給她帶來麻煩？

路映夕注視著他清瘦挺拔的背影，唇角揚著的弧度一和*圖*書點點垂下，無力而黯然。

翌日，皇帝強撐著上朝，返回宸宮時幾近虛脫，臉色慘白得駭人，一沾床便就沉沉昏睡。

「免禮。」路映夕淡淡開口，「沈大人，可查到線索了？本宮的寢居遭人放火，皇上遇襲，是否同一幫人所做？」

「尚無切實證據，微臣不敢妄下定論。」沈奕也暗暗皺起劍眉，他本不該和皇后說這麼多，但自從上次發覺她非一般閨閣女子柔弱楚楚，他就不自禁地想聽聽她的見解。

前殿廳堂中，沈奕一臉肅穆，靜立等候。

「沒有。」南宮淵語氣不變，淺淡笑道，「映夕，你連師父都不信任了嗎？」

她定定凝望著他，扯了扯唇，掠起一抹苦笑。這世上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於她來說，是身不由己，心亦不由己。那麼他呢？

沈奕站直身子，眼中隱約浮現一絲欽佩，沉聲道：「回皇后，微臣確實懷疑並非同一幫人所為。」

「微臣參見皇後娘娘！」沈奕揖身行禮，態度比之前恭謙了不少。

「皇后謬讚，微臣只是盡己本份。」沈m.hetubook.com.com奕略低首，卻未能掩飾住泛紅的耳根。

「皇上？」她輕喚，順著他的胸膛拍撫著。

她抬手探了探他的額頭，輕聲嘆息。果然發熱了，雖是受傷后的正常現象，但終是種煎熬。

「沒有別的破解方法嗎？」她輕輕地問。

「德妃，別怪凌兒……一切都是朕的責任，你若要索命就索朕的命吧……」

她轉頭看去，露出淺淺笑容，應道：「師父來了。」

她倒出一顆藥丸，塞入皇帝口中，但他卻吞咽不下，濃眉不適地緊皺起來。

她重新舉步，入了內殿寢居，坐于床畔，宣退侍立宮女。

「凌兒……朕對不起你……凌兒，不！不要劃下那一刀，不要這樣懲罰朕！」

「皇上？可是做夢了？」她輕拍他的面頰，想把他從夢靨中叫醒。

「那就有勞沈大人繼續費心追查。」路映夕卻不發表任何意見，只道，「皇上正在歇息，待皇上醒來，沈大人再來覲見吧。」

路映夕靜默聽著，握緊他胡亂揮舞的雙手，希望他平靜下來。

「父皇……母后……兒hetubook.com.com臣什麼也不要……為什麼要兄弟相殘，為什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皇後娘娘，刑部尚書沈大人求見。」內侍太監輕著嗓子稟告。

「如此說來，韓家有嫌疑？」路映夕不禁皺眉，誰會蠢得拿皇帝御賜的布料裁作蒙巾？

「沒有。」南宮淵回得篤定，心底卻似被尖銳棉針狠狠扎了一下。其實並非沒有，他亦能為她擋煞。可是，她和皇帝若不共患難，如何見真情？沒有真情，將來如何和平共處？

剛走了幾步，就聽身後一道溫潤嗓音響起：「映夕。」

靜默片刻，她才出聲再問：「沈大人還查到什麼？」

「莫擾皇上，本宮去看看。」路映夕低聲回應，看了龍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帝一眼，便舉步而行。皇帝不顧傷勢堅持照舊上朝，大概是因為擔心引起朝堂恐慌。如果此次的一切是皇帝擺的局，那他付出的代價會不會太大？

他未醒，一陣猛咳，口中丹丸嘔了出，滾落床沿。他的額上不斷冒出冷汗，無意識地扭動著身軀，嘴唇微張，似呼吸又似欲語。

但他毫無反和_圖_書應，身體開始有些微的抽搐，像是被噩夢纏身痛苦至極，嘴裏斷續吐出幾句含糊不清的囈語。

他漸漸不再夢囈，但身體猛然一震，發出一聲凄厲叫聲：「映夕——啊——」

路映夕微微一笑，讚賞道：「沈大人縝密心細，觀察入微。」

「因為你有血光之災。」南宮淵眼神淡然平和，溫言道，「師父知曉破解之法，怎能不告訴你？」

「皇上可還好？」南宮淵一夜無眠，但仍是神清氣定，眉目溫和俊雅。他習慣了深藏情緒，這麼多年，或許早已成為一種本能。

路映夕點頭，靜待他說下去。

他將手中藥瓶遞給她，便轉身離開，步伐堅定，不曾回頭。

良久，南宮淵率先移開目光，平緩道：「皇上失血體弱，可能會發起高熱。這裡有一瓶益氣清熱丸，你拿去備著。」

沈奕抬起頭來，遲疑了會兒，答道：「那蒙面黑布……是織錦。」

「真的沒有？」路映夕執著追問。

她搖了搖頭，勉強一笑，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映夕都會永遠相信師父。」

路映夕折回內殿，邊走邊思索，如果真和*圖*書是兩路人馬，情況就有點複雜了。一方明顯衝著她而來，並且順便栽贓韓家，想要一箭雙鵰。而另一方，相對神秘，難估其目的，更難猜測幕後主使人。

他最後夢見了什麼？路映夕困惑地想，莫非是夢見她刺殺他？可是，他之前硬生生受了那透背的一劍，也並未厲喊，只隱忍地悶哼了一聲。還有什麼事比面臨死亡更痛苦？

「氣虛昏迷。」路映夕簡單答話，輕嘆一聲，舉眸望他，「師父，為何昨夜要映夕來宸宮？」

路映夕見到他，下意識地蹙了蹙眉，心裏沒來由的不舒坦。

沈奕不由失望，但垂眸未多言，行禮退下。

路映夕心頭驀地一突，這位尚書大人該不會對她起了綺思？她與他不過三面之緣，且身份懸殊，他好大的膽子！

路映夕安靜地看著太醫們來了又去，始終未發一語。一夜的時間，足夠她想明白了某些事情。刺客潛入鳳棲宮，她尚可理解。但為什麼連皇帝的寢宮也有人埋伏？若說是廣撒漁網，未免太冒險。況且，皇宮是何等守衛森嚴的地方，刺客竟能三番兩次作亂，其中難道沒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