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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醒了？」路映夕一直守候在旁，見他睜開眼，便傾身輕問，「可難受？傷口痛嗎？太醫就在外面候著，要否宣他們進來？」

「范俠士忠肝義膽，本宮自嘆弗如。」路映夕笑吟吟地望著他。她自然聽懂了，他是在告訴她，她也應當如他一樣，從此對皇帝死心塌地。

「沈卿家有何事啟奏？」皇帝眼中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暗芒。

靜默片刻，路映夕移開視線，柔緩溫言道：「得皇上捨身相救，臣妾生當銜環，死亦結草。」

路映夕喂得很緩，動作輕柔，一勺一勺，直至告罄。

「是關於刺客之事，但尚未查到有力證據。皇上現下體虛，需要靜養，不如就全權交由刑部處理？」路映夕建議道。

皇帝淡淡地笑了笑，應道：「如此說起來，朕與你的緣分會延續到下輩子了。」

「映夕，你不信朕，也要相信親眼所見的事實。」皇帝定睛看著她，語氣罕見的溫暖低沉，「縱使朕有千般計算，也不會輕易拿自己的命去做籌碼。為你擋劍的那一剎，朕什麼也未思索，亦來不及思索，只剩下身體的本能反應。」

路映夕站立在一棵桂花樹下，遠望靜思。她的寢居被燒，需要一些時日修葺。而這段時間里，她最好不要冒險潛回與曦衛聯繫，亦就是，她既收不到外界的局勢和*圖*書消息，也無法在宮內做什麼事。想及這一點，她就很難不對皇帝起疑。恩歸恩，義歸義，她不能把它們混為一談。

路映夕不由蹙眉，正要揚聲，卻聽皇帝虛弱地開了口：「朕餓得緊……」

端來備好的葯粥，她舀起一勺送到他嘴邊，溫聲道：「臣妾已把藥丸搗碎摻在粥里。」

見她眼中含笑，范統不禁生了惱怒，硬著嗓子道：「范某雖不才，但也絕不會看著皇上被刺殺而坐視不理！」

皇帝直勾勾地凝望她，亦不再言語。他是誠心要救她，但原以為自己只會受點皮肉傷，豈料估計錯誤，那刺客的內力深厚非凡，劍刺透骨。不過這些思量，他自是不會坦白告訴她。

路映夕擰了濕巾，替他擦拭額上的汗跡，輕聲問：「皇上為何要救臣妾？」不知他是否會後悔？如今正值兩國交戰的時期，他有很多事要做，拖著病體，自然就會倍加辛苦。

皇帝睜開眼，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淡笑，低啞答道：「你是朕的皇后，是朕的結髮妻，朕怎麼可能見死不救？」

「皇上先歇會兒，臣妾去叫太醫來為皇上換藥。」路映夕凝望他一會兒，站起身來，退了出去。

路映夕見他面色青紅交加，不由大樂。這人實在太有趣了，她不過是應景一笑，他就憤怒成這樣和_圖_書？

皇帝閉起眼睛，似在沉思。其實他記得，雖然有些模糊，但隱約能想起，他夢到被一劍刺穿身體的那一刻。那種痛楚，那種與死神擦身而過的感受，在夢境里異常真實，甚至比實際發生時更加深刻更加令人恐懼。不過，他夢到的是，那一劍刺穿她的胸口，直透她後背。而他正站於她身後，那劍竟出奇的長，穿透她的身子，刺入他體內。兩人的鮮血，流淌一地，宛如汪洋血海，腥味刺鼻，驚悚可怖。

皇帝食畢，長吁一口氣，躺著不動，但眸中已有了清朗光亮。

路映夕出了皇帝寢房，請太醫入內，自己便去了前苑透氣。

路映夕聽見腳步聲，轉臉向他看去，漾開清麗淺笑。

她一怔，哭笑不得地望著他。她還當他是錚錚鐵骨，原來傷病時也不過是一般凡胎。

皇帝醒來已是兩個時辰之後。冷汗透衣，濡濕地粘在他身上，俊臉蒼白，眉目倦怠蕭索。

他讓人燒她的寢居，並非要她的命，只是要逼她在走投無路時避入密道，可誰知她無故又返來宸宮，令他功虧于潰。莫說他陰狠冷酷，是她先在太歲頭上動土。密道的存在，對他來說，猶如皇宮裡被埋下火藥，一引即爆。試想，倘若密道足夠長，足以匿藏千人，又或萬人，這是多麼危險的隱患！但矇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織錦黑布的刺客，卻又不是他的人。想來是有人魚目混珠，混淆視聽。也許，和潛伏宸宮的刺客有關聯。

宮燈盞盞，點綴夜色，照得四周殿閣的黃色琉璃飛檐光華流彩，美麗炫目。

路映夕淺淺笑著，目視他高大硬朗的背影。難得他聰明了一次，知道留個心眼。她確實有意而為，要搶在皇帝之前收集消息。

一陣微風吹起，花瓣如雨落下，紛紛飄揚，灑落在路映夕的漆黑長發上。清風撩拂起她的裙袂，彷彿伴著花瓣輕盈起舞，飄逸而靈動，宛如一幅美不勝收的畫卷。

皇帝動了動嘴角，似是想笑，卻又無力，最後只發出低低的一聲呻|吟。

「嗯。」皇帝低應，深邃眸光似瞬間起了波瀾。昏睡時，他覺得全身如被火燒，像置身高熱的火爐中，痛苦難當。神智混沌間，夢靨似魑魍纏身，慘烈往事清晰如昨。身與心，都備受煎熬。

路映夕凝視他，淺笑不語。

「皇上正在小憩，范俠士有什麼事不如告知本宮，由本宮代為轉達。」路映夕一派親和地微笑道。

「范俠士是指本宮袖手旁觀？」路映夕閑閑接言道。

「范俠士，皇上是否曾經有恩於你？」路映夕好奇一問。

聽著她的腳步聲漸遠，皇帝驀然睜開了眸子，目光幽暗難辨。此次潛伏hｔtｐs://m.hetubooｋ•ｃoｍ.ｃｏm宸宮的刺客，非同尋常，他原先懷疑是她所安排，但似乎並不像。至於放火燒鳳棲宮的刺客，則是他的部署。近段日子以來，他命人暗中搜查冷宮，卻一直沒有查到密道的蛛絲馬跡，所以他心生質疑，或許冷宮僅是她布下的煙霧，實則密道是在她的鳳棲宮中。

「多謝皇後有心，不過范某還是明日再來求見聖駕。」范統不上當，眼角斜瞪她，然後揮袖離去。

「皇上之前是否做了噩夢？」擱下瓷碗，路映夕輕輕地出聲。

路映夕抿唇耐住笑意。所謂智者多疑，勇者少慮，後者說的大抵就是范統這樣忠耿之人。真兇都還不知是何人，他就咬牙切齒欲把人碎屍萬段。

范統又是一聲低哼，只覺得她朽木不可雕。

她笑著開口道：「范俠士，逮到人了嗎？」聽說他今早就出了宮，打探江湖中是否有人私下買兇。他忠心可嘉，但可惜智謀不足。既然出現的是死士，就必已被培植多年，不會是普通的武林殺手。

「是。」范統頷首，冷睨她一眼，道，「皇上曾救范某一命，范某立誓此生永遠追隨皇上。相信皇后也聽過一句話，受人點滴恩惠，當湧泉相報。」

「如此也好。」皇帝似覺疲倦，又懶懶地闔目，未再作聲。

「夢境虛無，不記得便罷了。」路映夕微微一笑，不再探究。

「皇上和圖書還記得夢見了什麼嗎？」路映夕柔聲問道，如實說，「皇上叫了臣妾的名字，是否夢見臣妾了？」

路映夕默然無語，半晌，轉而道：「皇上，之前刑部尚書沈大人求見皇上。」

「范某有事求見皇上，但內監說需要經過皇後代傳。」提及此，范統愈加忿忿不滿，她分明是趁著皇上傷重卧榻，狐假虎威。

皇帝張口，就著她的手慢慢飲粥，默不吭聲。

正朝這方向走來的范統腳步一頓，眼角隱隱抽了兩下。他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疑似看見仙子下凡，可原來是那貴為皇后的可惡女子！

范統咬牙，怒視她。他才不管她是否袖手旁觀，但她害得皇上身受重傷，就是罪不可恕！

路映夕無言以對，望入他幽深似海的瞳眸，忽然覺得他的眸底像有一個漩渦，具有無形的強大力量，欲要拉她縱身墜入。

「朕喚了你的名字？」皇帝微愣，神色迷惘，「朕一點也不記得。」

「范俠士欲往寢殿見皇上？有何事待稟？」路映夕轉移了話題，唇畔笑容不減。每次看到這位范大俠，她就莫名感到心情愉悅。或許是她童心未泯，以捉弄人為樂。

范統突覺臉上發燙，恨恨地咬緊牙根。這該死的不知恥的皇后，居然媚惑他？！

范統低哼一聲，向她走近拱手行禮，口中冷冷回道：「范某一定會竭力緝拿真兇，皇后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