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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刮過，婦人和藹的話語輕淺回蕩，彷彿被剪碎的薄紙，經風一吹，飄散在山間各個角落，拼湊不完全。

僅是一刻的動念，他喉頭便覺腥甜，血氣在胸腔里翻湧，亟欲噴出。強制壓下，他啞聲再道，「莫做傻事！」

一言不發的，她再站起，輕盈身姿如離弦之箭飛射數丈之外，一路朝北面縱掠而去。

「呵！」唐風華髮出一聲短促的冷笑，「奶娘，你果然知道。」

唐風華唇角一彎，雙眸中亮起迫人的光耀，腳點片片青葉，流雲般直追上去。

那豐潤身形頓時一滯，卻仍未回頭，衝出槐樹林奔向山路。

「風華……」婦人終於低低出聲，慈愛中帶著悲憫，「你父親的原意並非如此……」

枝椏綠葉重重疊疊，依稀可見前方還有一道人影，身材略顯圓潤，但腳下速度極快，輕功足可媲美一流高手。

那婦人隱隱一震，睜大眼瞪著她。

「不能說？」唐風華微笑，自嘲道，「我這背叛家門的不孝女兒，確實當誅。不過，ｈeｔuｂoｏk•coｍ.ｃｏｍ父親要懲罰我也就罷了，但聯合外人織起陰謀密網，殺我一個措手不及，未免太狠。」

「你不理他的死活了？」花無歡眼光一瞥，看向背靠對面槐樹的軒轅澈。

那人驀地止步，狠狠轉過臉來，怒道：「你能追上來，算你有能耐！但不必用這種招數，風華早就已輪迴轉世！」

唐風華輕拍她的背，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如果陌琛他們收集的消息無誤，那麼，當年的事奶娘是否也參与了？

哀兵必憤，群情激涌，她和軒轅澈都沒有時間沉澱。當夜她就遭關押，若不是突如其來的預感令她提早一天寫下手札，恐怕連「遺書」都沒有機會留下。

「當年的金陵戰役，短短十日，軒轅軍連敗數仗，乾朝軍隊簡直突然間用兵如神。」唐風華眺目遠望，透過遠處飄動的浮雲，似望到七年前的烽火硝煙里，「當時我已開始懷疑軒轅軍中另有內奸，但還未來得及徹查，就被人反咬一口。幕後人拿捏時和_圖_書機極巧妙，五萬士兵戰死，軒轅軍連退數日，剛剛紮營整頓，就爆出那些證據。」

「五歲那年，爹送我去梵山拜師，你捨不得，一路偷偷跟著，直到梵山腳下還不願意離開。」唐風華低聲一嘆，柔和道，「奶娘，我都記得，你卻已忘記？」

「無歡。」唐風華攙扶他靠坐樹榦，溫聲問道，「你覺得怎樣？身上有無帶葯？」

不知呆站了多久，背後一隻熱燙的手掌攬住她的腰，奮力一扯，拉拽她到安全的山壁這面。

唐風華靜默地站立，不作聲，不逼迫，清麗面容幾乎沒有絲毫的表情。

花無歡斜勾泛白的嘴唇，似隨意閑散地問了一句：「如果，我和他只能活一個，你救誰？」

「奶娘！」相隔十余棵大樹，唐風華突然運起內力大喝一聲，「請留步！」

婦人走到一處陡峭的山岩，忽然停下，扭頭望來，對她憐愛地微微一笑，「這些年我吃不下睡不安，今日見到你安然無恙，再也沒有什麼牽挂了。你幼時用過的衣m•ｈｅtｕbooｋ•cｏm.ｃom物，我都放在舊居，你得閑就回去看看吧。」

婦人低泣一陣子，緩過氣來，問道：「風華，當初你如何逃過一劫？」

茂林里，花無歡還躺在原地，俊美臉龐如紙慘白，氣息微弱。

「我不可以說。」婦人很慢地搖頭，嘴邊浮起一絲苦澀之意，「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會告訴閣主你仍在生。」

婦人抿緊嘴角，眼底劃過悲哀之色。

血線如注，濺得草地星星點點，猶若剎時盛開的朵朵鮮艷野花。唐風華只淡淡掃了一眼，並沒有與軒轅澈說話，徑直走到花無歡身邊，出手為他點穴止血。

此崖不深，底下也許是崢嶸岩石，只聽「嘭」的重重悶聲，人體墜地，血花四濺四肢殘破。

唐風華幽幽回神，眸底迷離的痛色泯去，冷淡回道：「誰要做傻事？」

唐風華也停下腳步，沒有逼近，靜靜注視她，開口道：「三歲那年，我淘氣貪玩，掉進錦鯉池險些溺死，是奶娘你及時發現，救了我的小命。」

婦人怔了怔，下意識後退和_圖_書兩步。

「奶娘，我並不怪你。」唐風華閉了閉眼，再張開時，眼神冷靜漠然，「我只想知道父親如今身在何處，你若願意告訴我，我心存感激。你若不想說，我也明白。」

唐風華緊追不捨，漸漸拉近距離，語氣放軟，喚道：「奶娘，我是風華！」

「是，我知道。」婦人抬眼，直視她，輕輕道，「身為暗閣的人，我必須服從閣主的命令，不能擅自泄露消息給你。」

揮開他的手臂，她往密林方向行去。

軒轅澈遲疑片刻，舉步跟上，一口鮮血已壓制不住，無聲無息地溢出唇角。

花無歡黑密的睫毛動了動，睜開眼，無力地懶懶扯唇：「死不了，只是暫時走不動，你背我下山吧。」

「好，我背你下山。」唐風華乾脆地應聲。雖然他刻意做輕鬆狀，但實際上傷勢很重，難保沒有性命之虞。

「你……」婦人的目光在她臉上一寸寸移動，似在找尋易容痕迹，但最終只找到無比熟悉的五官和輪廓。

唐風華搖搖頭，反問道：「七年前，我爹是否和-圖-書要置我于死地？暗閣現今藏匿於何處？」

婦人轉身，步伐有些沉重，往下山的路一步步走去，低聲說道：「風華，奶娘對不住你。以後，你要自己多保重，好好過日子。」

又一陣山風冷冷吹來，唐風華手心發涼，抑不住地顫慄。夏日薄裙在風中飄揚，襯得她整個人也似要跌入山底一般，晃晃欲墜。

「你怎麼了？」來人正是中毒的軒轅澈，他劍眉微皺，臉色異常潮|紅，擔憂地凝視她。方才那一瞬，遠遠望見，恍惚以為她將隨風而去，他心臟怦跳，莫名的痛楚瞬間流竄百骸！

唐風華眸中波光掠動，心底暗驚。以她對無歡的了解，這種時刻他的話並非玩笑。

「風華……你真的是風華！」略胖的身子撲上來，一把抱住了唐風華，婦人眼裡浮現淚光，悲喜交加，嘴裏不斷念叨，「你沒有死！太好了！你沒有死！」

「你不是說薄情散沒有解藥？」唐風華語氣涼淡，並不轉頭看人。

唐風華心中一突，已覺不祥，足下方動就見婦人倏然縱身，一頭飛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