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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完就是，我不會下毒害你。」軒轅澈收回手，面色淡淡。

秦非晚回絕塵殿的時候，便有宮女上前悄悄稟道，說皇上特命御膳房燉煮補湯，風姑娘發脾氣不肯喝，那補湯尚在膳廳，不知該如何處理。

「蠱蟲停留在你的下盤，三個月吸食飽血液，就會自行從你足底爬出。你雖會失血氣虛，但有我的丹藥補身，決無大礙。如果要提前驅出蠱蟲，只能逼使蠱蟲在短時間內吸足鮮血，這樣你會撐不住。」尚無邪一早收到軒轅澈的親筆書信，心中頗為煩悶。她所做皆為軒轅好，他卻不珍惜和風華在一起的時光，硬要她提前為風華解蠱。

唐風華不著痕迹地掀唇一笑。柏兒大概是衝著奪皇位而努力讀書，不見得是上進好學。

唐風華輕哼不答。幾滴血就想贖罪？他是太高估自己，還是太小看她？

唐風華想了想，才緩聲回道：「我只是不想給你贖罪的機會。」

秦非晚緩緩仰臉，望入他深邃莫測的淡薄眸子，心似提到嗓子眼，無端覺得口乾舌燥。他從來都是溫文儒雅的君子，相處一年多，他從未做過如此輕薄的舉動，為何現在……

「非晚，柏兒學得如何？」唐風華抽回遠望的視線，轉臉詢問。

「讓她們都退下吧，我不習慣這麼多人看著我洗漱用膳。」唐風華一邊幫兒子穿衣衫，一邊說道，「絕塵殿的宮人，你挑選幾個留下即可。」

唐風華點頭，抿了抿菱唇不再作聲。尚無邪和朱有成交手，也許有勝算。她自己親自出馬，倒未必十拿九穩。

尚無邪送她回寢居，逗留片刻便離去。唐風華並不知曉，尚無邪去見了軒轅澈，他們二人有過一席對談。

早晨起床，唐風華首次領略到何謂皇家氣派。光是洗漱，就有八名宮女侍候，只見眾侍婢排列有序站在寢居門外，手捧蓮花金面盆、織錦綾羅裙、梨花木梳妝盒等等，靜候唐風華起身召喚。

「你有急事待辦？」尚無邪一語中和-圖-書的。

「探一探朱有成的底細。」

「柏兒還未下課？」唐風華坐于膳桌另一端，皺眉問道。

軒轅澈臉色微僵，慢慢吐出三個字：「是人血。」

「美人大多自戀，沒想到你也不例外。」

「是。」秦非晚笑看著她，依言摒退外面侍立的宮女。其實這等風光排場，已是皇后之尊的儀仗。陛下有心，可惜將軍不領情。

「姑娘醒了？」秦非晚起得早，已在外面候著，聞聲微笑走入。

「端走！不要放在這裏影響我胃口！」唐風華不知情，毫不領情地怒喝。

軒轅澈英挺的劍眉暗暗擰起，把碗再推回去，勸道：「補血湯對你有益，別浪費。」

軒轅明翰伸手，一指搭在她尖巧的下巴，「你抬起頭來，看著我說話。」

「我會否失血過多而死？」唐風華不由蹙眉。縱使急於見母親，她也沒有打算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

軒轅澈不響，只定定地望著她。他每日服食摻旋花的葯，血肉皆可治她的心疾，雖未滿百日，但比其他人的血更具有補身之效。

唐風華用金勺撥著那湯水，不太願意入口，問道：「這湯是用什麼材料燉煮？」

午後陽光熾熱，秦非晚到翰郡王府時額上汗跡涔涔，一滴汗珠滾落下來，恰落在眼睫上，欲墜未墜。軒轅明翰步入會客廳，一眼看見那顆疑似淚珠的液體，不禁怔了一怔。

唐風華靜默不語，尚無邪繼續說道，「欲速則不達，你若要強行驅除蠱蟲，也不是不可，但必然傷身。我勸你還是在皇宮好好養精蓄銳，順便清理清理後宮的這些女人。」

「極有可能會。」尚無邪實話實說，「蠱蟲有很多種，我對你下的這隻便是專吸人血的蠱蟲，若無我的獨門補藥，你是撐不過三個月的。但倘若你非要加速進行，那麼我的補血藥也不抵用了。」

尚無邪半蹲下來，盯著她的臉龐仔細瞧，嘖嘖贊道：「你真不像已為人母的女子，若不是這雙眸ｗwｗ•ｈｅtuboｏk•ｃｏm•coｍ子睿智清明，只怕外人要誤以為你年方十八。」

「好！」他突然撤回手，旋身背對，冷淡道，「非晚姑娘請回，恕不遠送。」

唐風華陪兒子用過食膳，便有一名太監恭敬地領走唐柏，言道，皇帝陛下安排太傅教導風小公子書畫。唐風華不放心，遣了秦非晚跟去。

她橫臂伸過桌面，捉住他的手，捋卷帝袍寬袖，赫然看見他的手腕纏著一圈白布。

午時將至，軒轅澈下朝，布菜絕塵殿，和唐風華一同用膳。

「非晚。」唐風華掃了眾人一眼，只喚秦非晚入內。

惱也不是，怒也不是，唐風華對著一盅腥氣四溢的補湯發怔。倒掉？喝掉？

「小公子很用功。」秦非晚笑笑，又道，「陛下派了心腹侍衛保護，所以我回來看看姑娘有什麼需要。」

「無邪給了我足夠的補血丹藥，不需要食補了。」她把瓷碗推開，專挑素菜進食。

「我再問你一次。」他就這樣近的和她說話，淡色的唇微張，好像隨時會碰觸到她，「秦晨曦，你認不認識？」

「我記得你上次說你叫秦非晚？」軒轅明翰冷不防開口。

「你這是贊我還是笑我？」唐風華伸手輕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笑道，「你才是年方十八的模樣，也不知吃過什麼仙丹妙藥，駐顏有術。」

「沒有了。」秦非晚凝望他的側臉，低聲道：「奴婢告辭。」

她轉身走，步子緩慢，走到門檻處，扭頭回望。他正好舉目看過來，眸光幽深，似湖水清涼，一滴滴浸入她的心田，竟一瞬間泛起涼意。

看著礙眼，她索性轉動木輪椅離開膳廳，眼不見為凈。

見他異常堅持，唐風華抬起眸子看他，疑道：「是否湯里放了什麼奇葯？」

「你的聲音與我的一位故人很像。」軒轅明翰輕輕眯起眼瞳，眸底透出一抹不同於平常雲淡風輕的寒芒。

「無邪。」唐風華按住木輪椅的滾軸，回頭凝視尚無邪，道，「你https://m.hetubook.com.com熟悉南疆蠱毒，必是師承南疆苗族的高人。我現今無法走動，是你造成，希望你為我去辦一件事。」

「為何不給我贖罪的機會？」軒轅澈笑容愈深，眼波閃閃發亮，「你怕我贖罪之後，你就會對我心軟？」

兩人互相打趣幾句，尚無邪站起走到她身後，替她推椅，邊繞湖慢行邊道：「陛下一早宣我入宮，想必是為了你的蠱毒。」

軒轅明翰眯眼望著她泛白的指節，口吻輕淡地問道：「你認不認識一個叫秦晨曦的女子？」

尚無邪挑高眉毛，揚唇笑了笑，「就算你不說，我也準備這麼做。是我害你不便親身查探，自然由我代你去。」

唐風華回眸，直言道：「三個月太久，有無辦法提早驅除蠱蟲？」

「這是我特意讓御膳房燉的補血湯，你記得喝完。」軒轅澈把青瓷盅端到她面前，叮嚀道。

「非晚先行去了，儘快回來。」秦非晚向她致意，身姿一晃，掠下大樹。

秦非晚有點訝異，將軍不是無理取鬧的女子，何故和一碗補湯過不去？

時辰尚早，她一人百無聊賴，自己推著木輪椅四處閑逛。

唐風華在彎月湖前停住，對湖水自照。眉若遠山，瓊鼻挺翹，唇似菱角微揚，這張臉正如簡明潔所說，長得極為標緻明艷。

唐風華神色一沉，怒道：「誰讓你放血？我不需要喝你的血！」

木椅後面突然多了一道身影，俏影倒映湖波，與她的水影重疊。

他的頭略俯下來，清草般的呼吸噴洒在她臉上。她不由自主地發顫，臉頰燒紅，似極熱又似有寒意侵身。

唐風華打開盅蓋，一股難聞的腥味撲鼻而來，她皺了皺鼻尖，合上瓷蓋。

「柏兒和太傅說，想多認些字。我已命人送午膳過去。」軒轅澈深感欣慰，原以為那活潑的孩子坐不住，想不到竟如此勤奮好學。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容貌出色，但一直不以為意，當年易容面覆人皮，反而使肌膚避免陽光暴晒，再加上繁花谷和-圖-書的幾年休養，如今更是膚若白雪剔透，容色無匹。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風華，趙氏和簡氏我都會注意，讓她放心。」軒轅明翰語聲平淡，溫煦而不帶私人感情。

「人血？誰的血？」唐風華驚詫，眼光上下瞄去，定在他的手臂，忽道，「把袖子撩起來！」

「還有事嗎？」軒轅明翰的眸色淡泊，目光掠過她，不停留，望向廳堂懸挂牆壁的山水畫。

不等她的反應，他顧自舉步離開，明黃帝袍在居門外的陽光下明亮閃耀，逐漸遠去。

秦非晚揚起眼眸，看了他一眼。話已帶到，她該走了，可是難得見上一面，她捨不得走。然而不走又能說什麼？說她是「晨曦」，說她是那個差點就嫁給他的女子？

唐風華正在庭院里，雙掌運勁一拍木椅，借力飛上高牆邊的一株大樹。她高坐遠眺，皇宮的飛檐殿宇盡收眼底。

唐風華也不催她，移開目光，靜望遠處的風景。或許每個人都有一段故事，一段最刻骨銘心的故事。那是無法為外人道的點滴，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箇中滋味。

秦非晚接到手上，低頭遲疑須臾。她希望那人認出她，卻又怕那人真的認出她，如此矛盾……

絕塵殿的後花園，花木扶疏，青翠之中點綴繽紛嫣色，雖不如繁花谷遼闊空曠，倒也別有一番丰姿。

秦非晚抬腿邁步，恍恍惚惚地走出翰郡王府。

軒轅澈坐著不動，神情有些不自然。

「你很緊張？是我令人害怕，或者另有原因？」軒轅明翰跨近幾步，盯視她低垂的發頂。

軒轅澈沉默半晌，突然開口道：「你為何生氣？」

「如何傷身？」唐風華按了按自己的雙腿，依舊毫無知覺，麻木似非自己的肢體。

「你是心疼我，抑或不想承我的情？」軒轅澈輕勾起薄唇，墨眸炯炯生輝。

唐風華一愣。是啊，她為什麼要生氣？他愛割腕放血，那是他的事，她不喝便是，何須動怒？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只靠本能回了一句：「不認識。」

www.hetubook.com.com「無邪。」唐風華轉椅回身，淡淡一笑。

唐風華淡淡地擺了擺手，沒有應話。

秦非晚無意識地揪緊袖口，訥訥回道：「物有相同，人有相似。」

秦非晚暗自深吸口氣，盡量平緩地回答：「王爺身份尊貴，和王爺說話，奴婢確實有點緊張。」

「鹿血。」軒轅澈答得很快，似早已料到她會問。

唐風華盯著他的背影片刻，轉而望向那盅補血湯，衣袖揚起，想掃落地面，卻又頓住。一貫以來都是他遷讓她，除了偶有軍事上的意見分歧，她從未這般吃癟過！

秦非晚點點頭，把唐風華的意思一一道出，垂眸靜待他回話。

「果真是你放血？」見他如此反常，唐風華斷定道，「不是鹿血，是你的血。」

「不認識！」秦非晚衝口即答，見他眼眸眯得更緊，小臉莫名煞白，倉皇低下頭。

「血已經放了，你可以不喝，但我會每天照做，直到你肯喝為止。」軒轅澈站起身，俊容含笑，語氣溫柔地道，「不喝就倒了，我不會怪你。」

唐風華舀起一小勺，淺嘗一口。血腥味和草藥味濃重，口感很澀，御廚的手藝未免太差。

「何事？」

站在地面，她忽然想起那盅補湯，仰頭道，「姑娘，非晚讓宮女去熱補湯，遲點宮女會端過來。」

唐風華越發懷疑，拎過青瓷盅，說道：「你不說清楚，我就拿去給無歡驗。他必定能驗查出湯里的配料。」

軒轅澈見狀，親手舀了一大碗出來，殷切道：「無邪說蠱蟲吸血，你一定要進補。」

「免禮。」軒轅明翰揮退下人，才再道，「風華叫你來找我？原來你是絕塵殿的宮女。」

秦非晚笑望，足下輕點，縱身飛掠，坐到她身邊的大樹枝椏。

唐風華清幽一嘆。現在怪尚無邪於事無補，與其樹敵，不如借她的專長一用。

「奴婢參見王爺。」秦非晚迎上前，屈身行禮。

「是。」秦非晚恭聲回話。

「我無礙，你拿我的令牌出宮一趟，去翰郡王府。」唐風華取出一面通行令，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