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江山有恨
第三十六章 深宵告別
唐柏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掰開軒轅澈的手指，輕輕握住他的手掌，軟軟哄道：「軒兄，你好好睡，睡醒就好了，我給你打氣。」
秦非晚用力地咬住嘴唇，強迫自己鎮定，繼續問道：「既然王爺有雪靈丹，何不拿出來給陛下服用？」
更深露重，庭院的桂樹開花荼靡，香味幽幽縈繞，他閉眼輕嘆，已聞到另一股有別於桂花香的清香。
他學著他娘的樣子，伸手摸一下軒轅澈的額頭，哎呀驚呼，「好燙！他發燒了！」
秦非晚不語，只定定地凝望他。
「無歡，可有退燒的法子？」唐風華一直守在床邊，不斷換濕布替軒轅澈擦虛汗。
秦非晚顧自說下去，「雪靈丹出自北方，千金難買，若有此葯，陛下便康愈有望。奴婢聽說王爺府中有一顆雪靈丹，敢問那顆葯可還在？」
花無歡已替軒轅澈上藥，按照正常藥理的方式為他治療。
唐風華輕皺眉間，手心貼在軒轅澈的額上，感覺到滾燙的溫度透進她的皮膚，不由心沉。朱有成的爪功狠辣非常，軒轅澈不僅失血過多，且傷及內臟，這比受內傷更棘手。
花無歡這時才抬起臉來，低沉回道：「陌琛自告奮勇地去了，我相信他有能力帶回尚無邪。」
唐柏拍了一下小胸脯，呼出口氣，道：「還好還好，我最怕看見娘受傷了。」
唐風華點頭，對於花無歡的診斷毫無懷疑，自然也未想到他藏有療傷聖葯，卻不肯拿出。
內居寢房之內，亦是氣氛靜謐，空中飄浮著濃重的藥味。
「雪靈丹，是否療傷聖葯？」秦
hｔtps://wｗｗ.ｈｅｔuｂook•ｃoｍ.coｍ非晚眨了下眼睛，眸中霧氣散去，目光變得堅毅。
「也許。」花無歡答得模稜兩可，低垂的俊美面孔幾乎沒有表情。即使是宮中御醫來診治，也同樣只能得出這個結論，但惟有他自己最清楚，他留了一手，並未拿出珍藏的良藥給軒轅澈服食。他不是要軒轅澈死，只是要他康復得慢一些。海島戰役在即，只要軒轅澈纏綿病榻，他就能爭取到更多時間，解決宿怨。
「天亮之後就會退燒，不用太過擔心。」花無歡神情淡淡，收拾著藥箱，沒有看唐風華。
「他需要多久的時間康復？」唐風華直接問重點，理智道，「國不可一日無君，他卧榻不能上朝，朝臣必定私下議論紛紛。現今外敵蠢動，若是內政也動搖，後果不堪設想。」
軒轅明翰忽地一笑，溫潤面容透出一絲譏誚，「你從何處聽說？」
「姓……」秦非晚編造不出來，訥訥無言。
看他消失於視線中，唐風華心中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升起。無歡這番話，聽起來似乎像是道別？是否她想多了？
花無歡聞言，輕輕垂下眼帘。他有負風華和柏兒的信任，但是深種他心底多年的仇恨，他定要解決。
「這不重要。」秦非晚的頭垂得很低，聲音依然似是平靜，「救治陛下要緊。」
唐風華回以一笑，轉而對花無歡道：「無歡，你派人去曲山找尚無邪了嗎？」
以後再也不會了，寧可孤獨，也不願再次墮入情愛的苦海。
「王爺！風小公子要見風姑娘，
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否放行？」
「請說。」軒轅明翰格外客氣，面上神色淡漠而疏離。
軒轅明翰湊近，瞥了一眼軒轅澈無意識攥緊的手，溫聲道：「柏兒，你握著他的手。」
唐柏不解地疑問：「為什麼要握軒兄的手？」
外面忽然響起稟告聲，夾雜著小孩兒的呼喊，「娘！娘！你在不在裏面？」
「哦……」
軒轅明翰傾下身軀，姿勢帶著脅迫之意，逼問道：「說，你如何得知。」
「王爺，奴婢斗膽問詢一件事。」她輕聲開口。
「我去接陌琛，你記得先歇會兒。天亮之後，你就能見到風瀟瀟了。無論其他人如何待你，還有我在，我一定會一直照顧你和柏兒。」花無歡的語氣分外正經認真，深深凝視她一眼，才站起離去。
唐風華略略沉吟：「尚無邪的做派雖是亦正亦邪，但她待軒轅澈情深義重，應該會儘快趕回來，只是不知她為何急赴曲山。」等尚無邪回來，她就能看見風瀟瀟，盼了多年，如今卻有些情怯了……
軒轅明翰匆匆入宮，了解過事情的來龍去脈，即刻出面封鎖消息，嚴令所有人不得走漏風聲，對外宣稱皇帝風邪入侵，需靜養幾日。
「是否還會再度發熱？」唐風華追問。軒轅澈重傷，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撇開種種恩怨不說，此次是她挑起事端，因休書一事意外地引出朱有成，又決然毅然出手偷襲，令軒轅澈無辜承擔了風險。
軒轅明翰見床上一大一小的兩人相依而躺，揚唇笑了笑，轉身離開寢居。
「他流了很多和_圖_書血，沒有力氣，你分些力氣給他。」
「當年尋葯的艱辛不提也罷，本王帶著一顆珍貴的雪靈丹趕回到金陵，滿心歡喜，以為能救那位故人性命，以為一切付出都很值得，怎料——」軒轅明翰頓住語聲，淡薄的眸色漸漸冰寒，嘲諷地輕笑一聲，「怎料人去樓空，只剩一個傻子捧著一顆丹藥，在府邸里四處尋人。」
「只要他熬過高燒階段，就會好轉。」花無歡並未欺瞞，坦白說道，「以他現在的情況，少不得要發熱數日，照我預測，四五日之後他應該能夠恢復神智。若說康復下床，起碼要月余。」
唐柏挨著軒轅澈，已經入睡，小手牽著大手，沒有放開。唐風華看著這一幕，心有感觸，卻是百味陳雜，無從分辨是憂是悵。柏兒雖氣軒轅澈傷過她，但畢竟是孩子心性，見軒轅澈受傷，就忘了記仇，發自真心地關懷他。她不希望柏兒心裏存著仇恨，又怕他們父子連心，將來柏兒會反過來怨她。
軒轅明翰清淡微笑，頷首應道：「是我份內之事。」或許她自己沒有察覺，她這話似極一個賢內助的態度。
不只是府邸，他連整個帝都找遍，可是她杳無音訊，憑空消失，猶如從未在他生命中出現過。
秦非晚莫名緊張，倉促回道：「奴婢是聽王府的丫鬟說過。」
軒轅明翰親自出去領唐柏，唐柏一入內，遠遠看到他娘，立刻飛奔過去，一把抱住他娘，緊張兮兮地望著她纏著布條的脖子，小聲詢問道：「娘，你怎麼受傷了？疼不疼？殿里突然多了好多人，還不讓我進來，是不m.hetubook.com.com是他們欺負娘了？」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如何知道我有雪靈丹。」軒轅明翰眼神似箭，冷冷射向她的臉龐。
秦非晚安靜地站在樹影里，半邊側臉被月光照亮，眼眸中水波潤澤，似霧似露。
唐柏皺起兩道小劍眉，爬上白玉床，小心翼翼地不壓著軒轅澈，嘴裏喃喃道：「怎麼軒兄和娘都受傷了……」
秦非晚眼睫一顫，抵不住他如芒刺的眼光，不自禁地低下眸子。那時是她被人追殺，負傷命懸一線，他守在她病榻前整整三日，她混沌醒來時聽王府中的丫鬟說，王爺外出尋葯。
「秦姑娘，有事？」他睜開眼，轉頭漠聲問道。
唐柏很欣慰，乖乖躺在他身邊，絮絮念叨：「我陪你一起睡，你就不會做惡夢了。平常我做惡夢的時候，若娘在我身邊，我就不怕了。你別皺眉頭，這裏還有小花師父在，你的傷很快就會好。」
他漸遠的背影暈染著銀色月光，彷彿塗上一層冰冷孤寂的顏色。秦非晚靜望著，緊繃的身體肌肉鬆懈下來，一股疲憊酸澀的感覺襲上心頭。
「風華。」軒轅明翰驅散外人，靜靜地走入寢房，溫和的嗓音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陛下一定能熬過去，他是意志堅強之人，這便是最佳的良藥。」
「風華，你也該歇息歇息，這樣不眠地守著並無用處。」花無歡蹲在木輪椅前，與她平視，柔和了神色，道，「軒轅澈不會死，你不用太過內疚。」
秦非晚下意識地後退，后腰碰撞到樹榦，無法再退，只能仰臉望著他。
軒轅明翰一怔，嘴角抿起，弧度甚為冷峻。
盯著她緊張僵硬的模樣，軒轅明翰驀地退了開，漠然拂袖。他又何必強人所難，她既已選擇離開，他們就再無關係。那顆雪靈丹早已在他一氣之下捏得粉碎，他素來性子淡泊，從不輕易動怒，只有那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狠狠摔碎她住過的廂房裡的所有東西。
他放下心來，眼睛開始四處轉，瞄見白玉床上的人，疑惑道，「娘，軒兄為什麼睡在我們的床上？」
軒轅明翰眯眼，極慢地劃過她的眉眼，道，「本王確實曾有一顆雪靈丹，當初為救一個故人，本王喬裝奔赴源朝，險些死在異國。」
軒轅澈似乎聽見，指節微動，反握住唐柏的小手。
唐風華點了點頭，轉過木輪椅，舉眸道：「師兄，他養傷期間，朝堂的事就有勞你了。」
「不重要？」軒轅明翰玩味著這三個字，不疾不徐地向她靠近。
「不是。」唐風華摸摸兒子嫩滑的臉蛋，溫顏笑道，「你別緊張，娘只受了點皮外傷，過幾天就會好。」
至前苑，他仰頭望月，深吸一口氣深夜清涼的空氣，緩慢吐出。到此刻，他才流露出些許凝重之色。如今正值多事之季，源朝攻勢頻頻，在這個節骨眼，每一個軍政決策都關乎江山社稷。而陛下目前的狀況，著實令人擔憂。
唐風華還未回答，軒轅明翰插言道：「他受傷了，需要休息。柏兒，你陪他一起睡可好？」
花無歡走近她，輕拍她的肩頭，給予她無言的支持。
夜未央，軒轅澈發起高熱，面容痛苦地扭曲，額頭燙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