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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來者人多勢眾，又全都是毫不懼死，人潮如黑色潮水涌動，少年們臉色微變，手中毒藥不敢一下子用完，只片刻猶豫，鐵面人逼得更近了。

陌言等人凜了心神，團團護在唐風華身前，衣袖隨風揚起，順著風勢，撒出漫天毒粉。這次用的毒厲害非常，沖在前面的幾個鐵面人眼睛瞬間變作血紅，頃刻流出血來，砰聲倒地，斃命當場。

洛寒吃完，擱下碗筷，文氣地皺了皺眉，道：「簡家鐵面步兵任務失敗，簡氏的人必定知道自己露了馬腳，只怕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殺！」領頭之人厲喝一聲，幾十名鐵面人湧來，手中彎刀光芒刺目，泛著濃重殺氣。

「好。」花無歡含笑點頭，眸色深了幾許，突然滑地飛起，沙石滿天，迷了人眼。

花無歡皺眉，看著她的動作，忽然大步上前扣住她的腰，伸手搭上她的脈搏。

血滴順著鐵制面罩落下，地面漸漸形成一小灘血泊，滿地猩紅，觸目驚心。幾丈外，卻還有三十多個鐵面人伺機而動，危險的氣息格外濃厚。

唐風華在沙灘上散步，夜風吹起她的長發，幽幽的，柔柔的，從背後看去，她纖長的身影脆弱得惹人憐惜。

肩頭血流如注，陌言半分不敢輕忽，指尖輕動，微不可見的毒粉上揚，滲入眼前鐵面人的眼睛。

「姑娘，現下沒有無歡公子的消息，我們是否要出去查探查探？」秦非晚問。

少年白衣俊逸，卻已染上點點殷紅血跡。

遠處，洛寒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目光奇特而深遠。這次來竂城，除了協助將軍，他的私事，也該了一了。

「風華，你回帝都吧。」半晌，花無歡伸出手，似有若無地拂過她的長發，彷彿帶著深深的思念和不舍，「不論是我或軒轅澈的事，你都不要管。男人的事，就讓男人自己解決。」

花無歡看著她璀亮如皎月的眸子，心中竟生一分慚愧，卻把頭一昂，沉聲道：「我從來都沒有為國為民的偉大胸襟，只要報了家仇，我便會停手。」

「毀了一座海島，也許並不算什麼，但你看看這座小城，這裏的百姓何其無辜，你再看看金朝其他城鎮的百姓，他們好不容易可以安居樂業，不受戰火波及，你如何忍心叫他們從此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唐風華口氣漸漸沉凝，她並不是為了軒轅澈一人而來勸無歡收手，她只是不願看見源朝藉機入侵，燃起戰火。

另外兩名鐵面人彎刀飛射而出，雙拳化作掌刀，隨彎刀縱身襲殺，hetubook.com.com赫然是最後拚命一搏！

「風華。」

三日後，唐風華一行人已到竂城。

「怕就怕到時你想喊停，已停不了。」唐風華輕嘆，神色一斂，認真問道，「無歡，你老實答我，你和源朝的人是否已經接觸過？是否暗中有了協議？」

「你和非晚先去，我助陌言他們一臂之力。」唐風華當機立斷，命二人先行。

以三對三，勝負再明顯不過。

情況危急，容不得婆媽擔憂，洛寒毅然而然領著秦非晚悄悄後退。

唐風華倒在他懷中，瞥見秦非晚似乎察覺不對勁，正往這邊跑來。她心中忽起一念，對秦非晚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出現。

那方，洛寒和秦非晚已經到了山嶺，唐風華趕到時，他們二人正在搬大石。

「無歡，要怎麼樣你才肯收手？」她語氣沉靜，不含逼迫，不含勸誘，只是陳述自己的問題。

她狠狠閉了一下眼睛，眨去一點淚光，旋身便飛逃。就算不為了自己，只為這幾個少年，她也要把鐵面步兵一網打盡！

唐風華白綾出袖，眸中鋒銳殺光大漲，暴喝一聲：「久聞簡家鐵面步兵兇悍善戰，今日我便來領教領教！」

聲音靠得近了，唐風華才轉過身，凝著眉眼，靜靜望去。

所有戰爭，所有殺戮，都是因為人心貪婪，慾念自私。

「這些鐵面步兵不好對付，單憑我們幾人的武功，雖不至於落敗，但拼個玉石俱焚實在不划算。」洛寒回頭迅速望了一眼，道，「先前我勘察過地形，不遠處有幾座山丘，夾道窄小，適合設置陷阱。」

「哧……」唐風華一口鮮血噴出，苦笑著抬袖擦拭嘴角，勉強站立起身，道，「我輸了。」

花無歡眼中的後悔之色難以遮掩，抱起她，疾步飛奔。

「無歡，你隨我一起回去好嗎？」唐風華看穿他的心思，不禁放軟了語氣，溫柔道，「我們和柏兒回繁花谷去，不再理會這世上的紛爭。」

「想要死的有尊嚴，你們可以自盡。」唐風華神色冷冽，眉宇間是睥睨眾生的霸氣和傲意。

「來吧！今日惟有一決死戰！」唐風華白綾一卷，內力灌注其中，宛如一把白光凜冽的寶劍。

才躲過一招，花無歡再接再厲，翻身落地，對準她背心，狠力一掌襲擊！他原想以她的功力，必然可以安全躲開，更有餘力反擊，怎想到她只側了半邊身子，他那一掌落在她肩頭，嘭聲驚人！

在她作戰之時，山頂大石滾滾落下，位置拿捏得www.hetubook.com.com極准，很快就砸死多個敵人。石道越來越小，僅剩十人活在其中，唐風華勾唇冷笑，氣灌丹田，大喝震天：「洛兄，最後一石下！」

他們從未這樣直接尖銳地討論過這個話題，唐風華心裏怔了怔，她剛才回答的並非假話，但卻不等於與他過一世的承諾。無歡這般敏銳，從前的裝瘋賣傻，是他還留著一分念想，如今他豁出去了嗎？

「陌言！小心！」她大喝，但心頭一窒，已見陌言胸口一柄彎刀刺入，倒鉤劃出極大的血口，胸膛猶如被活生生剖開，心臟肺腑依稀可見。

「好，我下去引他們前來。」唐風華果決頷首。

鐵面人聞言一驚，皆都飛身而起，直朝唐風華方向逼來！

一柄彎刀當頭砍下，陌言挺身上前，受了一刀，口中急喊：「保護風姑娘！」

洛寒用同樣手法刺醒秦非晚，再附到唐風華耳邊，低聲道：「將軍，這些鐵面人的攻擊方式，兇悍勇猛，不像普通殺手死士，更像作戰軍人。」

秦非晚向鄰居買了魚蝦，做好晚膳，三人便在油燈昏黃的光線下進食。

鐵面人整齊地排在石道中，無人開口，只有目光嗜血兇猛。

僅僅一晃眼，多名鐵面人倒地不起，氣絕身亡。剩下二十多人，逃出白綾籠罩，飛身掠高，彎刀的光影繚亂晃眼，齊齊砍向唐風華。唐風華不敢輕敵，連退長余遠。

很久沒有殺過這麼多人了，滿手血腥，卻不是因為捍衛國土，保衛百姓，而是因為有人莫名的恨意。

唐風華明亮的眸子緊緊一眯，亦低聲回道：「洛兄好眼力，這些人確實像極了當年的簡家步兵。鐵制面罩原是為了預防瘴氣，如今怕是聽說無歡擅用毒術，才不得不又戴起來。」

一襲錦緞紫袍襯得他依然挺俊非凡，俊美的臉龐仿若冠玉，狹長的幽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眸光說不清的鬱悒幽暗。

「我已來了這裏，就不會無故返回。」唐風華警惕地避過他的手，無歡用毒出神入化，她雖不會有性命之危，但難保他不會迷昏她。

「你明知……」花無歡眼神益發深沉，低沉說道，「這個仇，非報不可。我籌劃多年，等的就是現在。」

「當年名震天下的女戰神唐風華……如今依舊有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本事。」最前頭那名鐵面人終於開口，低啞的嗓音似乎帶著三分苦笑，七分絕望。他話畢，暴出一聲厲喊，用盡全力執刀襲擊！身為戰士，自盡才是最恥辱的死法！

內力深厚的和圖書怒喝，震得在場所有人耳膜發疼，那些鐵面人目光越發兇狠，彎刀一揮，全部衝上前。陌言等人心知唐風華百毒不侵，無所顧忌地灑出毒粉，協助她迎敵。

「我明白你的意思。」花無歡退遠一步，面上始終帶著笑容，「今晚我既然來了，就知道會面臨什麼局面。」

「風華，如果我不肯聽你勸阻，你打算如何？」

唐風華看著疊滿甬道的屍體，輕不可聞地嘆息一聲。

唐風華安靜地站在原地，掌心蘊著五成內力，一掌高舉擊出，啪的脆響，和花無歡的一拳對上！

「就算我放得下仇恨，難道你放得下屈辱？冤罪和殺身之痛，你能夠自此放下，再無一絲不甘？」花無歡狹眸中綻起光亮，幾乎咄咄逼人地問。

鐵面人的殺人手法無比血腥殘忍。

「洛兄，你是打算……」唐風華高立一處大石上，往下眺望。兩座山丘之間有一條狹窄石路，如果引鐵面步兵經過這條石道，再以大石墜擊……

而此時，昏迷中的洛寒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他的大腿上插著一把匕首，不知他是何時親手刺入自己的身體。

陌言四人以毒粉做屏障，心想，能拖得多久是多久。公子雖不想風姑娘到竂城，但更不想看見風姑娘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花無歡揚唇一笑，微蘊苦澀。是敵非友了嗎？他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嗯。」唐風華應聲，斂去眸中悲憫之色，遙望樹林方向，片刻，轉了身，緩步離去。

他沒有上前打擾，回頭對秦非晚道：「我到城裡一趟，你和姑娘說一聲，我天亮前回來。」

藥丸入腹，藥性尚未發揮，唐風華狠心催動內勁，令自己血液劇烈翻湧，又一口鮮血噴出，她軟軟暈厥了過去。

唐風華等的就是這個機會，暗器激射，正飛到半空的幾個鐵面人被銀針刺穿胸口，透出後背，針落遠方。砰砰砰幾聲重響，屍體墜落，她面前已只有三個鐵面人仍生還。

海風漸寒，吹得兩人衣袂飛揚，畫面異常幽美迷人。

這座臨海的小城，民風淳樸，居住海邊的百姓多以捕魚為生。唐風華他們入城之後，買了一間海邊的小木屋入住，等待和百勝軍其他人會合。

而沙灘上，唐風華和花無歡之間的氣氛起了微妙的變化。

唐風華一路飛縱，返回林子里只不過須臾間，卻見陌言身邊的三個人一一倒下，脖子咽喉被割斷，血液噴洒。

一聲低低緩緩的嗓音自後面響起，唐風華沒有急於轉頭，彎唇笑了笑。他終究是忍不住出現了ｗww•heｔｕｂｏｏk.ｃｏm.cｏm，上次不告而別，他心裏可有愧疚？

「我能，只要你隨我走。」唐風華回答得毫不遲疑。

「不怕他們出手，就怕他們沒有動作。」唐風華笑容淺淺，眸底光芒複雜難辨，她站起，道，「我出去走走。」

又有兩名鐵面人腳踩石壁，斜身凌空飛來，四人攜手攻擊，唐風華臨危不亂，白綾威力強勁，但凡掃過，便發出擊中人身的鈍響。她殺心堅決，下手不留一分餘地，純正罡猛的內力爆發，連續卷斷四具脖子，只聽喀喀異聲，四個鐵面人以歪曲畸形的姿勢扭著脖子躺下，已然身亡。

「你病發了！」他低呼，快速取出隨身攜帶的藥瓶，倒出一顆藥丸塞入她口中。

洛寒拍拍秦非晚的肩膀，寬慰道：「別擔心，將軍這般如仙謫的人物，豈會喪命在無人知的小石道之中。」

「風姑娘！你先走！」陌言看此情形，抽出佩劍，飛上招架，邊道，「我們殿後！」

唐風華白綾揮動，擋開三把彎刀，單手接了來者一掌，震得他飛速退去，恰然撞在身後鐵面人的身上。洛寒和秦非晚趁機迎上，三人合作默契，幾十招過後，石道恢復一片寂靜。

花無歡唇角的笑意愈濃，腳下卻步步後退了去，他笑著道：「風華，你騙我。這隻是你安撫我的手段，你不會甘願與我在繁花谷過一世。」

「姑娘……」他眼眸睜開，側頭看了看唐風華，心一橫，拔出腿上的匕首，不顧鮮血噴出，反手一刀，刺進唐風華的手背！

唐風華沒有遲疑，看準敵方一個弱點，掌風猛烈送出，騰身踏上樹頂，急速如風地朝洛寒他們的方向追去。

唐風華猝然受痛，黑睫顫抖，緩緩醒了過來。她眼中茫然的迷霧只停留一瞬，便恢復清明之色，起身觀望周圍環境，心中已有數。幸好洛寒以身試法，用疼痛解除迷散的藥性，否則，這場大劫，他們都逃不掉！

踏上石頭甬道，兩面石壁陡峭，中間空地只容得下兩個人並肩行走。唐風華走到石道末端，停下腳步，冷冷望著追擊來的鐵面人，清冷揚聲：「簡氏既派得你們來，想必料到後果，若不是我們死絕，就是你們死絕，沒有一方能活口留下。」

「倘若我避不開，你去了更加兇險。」唐風華實話實說，並無自誇之意，轉身運起輕功飄縱遠去。

「正是你心中所想。」洛寒揚眉一笑，眼中自信的傲氣流轉。

「姑娘，走吧。」良久，秦非晚輕聲喚道。

聽聲音便知來者人數眾多，步伐異常整和圖書齊，衝上來的速度極快。少年們不過幾個眨眼，就見一隊人馬包圍了樹林。這些人個個面戴鐵制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看起來頗為恐怖。

方才她是佔了先機，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現在若是陷入他們的圍攻，縱使她武藝絕頂，也很難抽身。

「不必。」唐風華胃口甚好，吃下一大碗米飯，抬頭淡淡笑道，「我想，他會按耐不住，自己來找我。」

「姑娘！」秦非晚擔心地喚住她，道，「不如由我去，萬一大石滾下，姑娘來不及躲避，恐怕會傷到你。」

唐風華一手捂住胸口，喉頭陣陣腥甜，胸悶氣促的感覺再熟悉不過，她眼前隱約黑了黑，強撐著站直，語聲無瀾地道：「你勝了，是不是要叫我離開？」

還來不及喘息，他身姿騰高，倒立懸空，化拳為掌，掌風凌厲，狠狠擊拍向她的肩頭！她矮身一避，氣息越發凌亂。該死的！她的舊疾何時不好發作，偏偏選在此時！

只見唐風華綾緞如利劍，絞住一柄彎刀，內勁催發，鏗鏘絞斷！她動作極其快速，纖細身形騰飛而起，避過擊殺而來的其他鐵面人，凌空撒下白綾，化作一幕布罩，手腕鐲子旋動，綿密的細針透入白綾，精準地直入鐵面人的頭骨。

她倒退兩步，胸口急促起伏。料不到無歡竟全力以赴，十成內勁擊下，震得她血氣翻湧。

花無歡抿緊優美的唇，一聲不吭，沒有回答。

「無歡，我不想我們在戰場上兵戎相見。」唐風華跨近一步，看入他的眼眸。

「你輸了？」花無歡難以置信，見她面色蒼白，心尖陡然一陣窒痛。他竟親手打傷了她！多年來戲鬧比試，他根本連她的衣擺都碰不到，怎麼可能贏了她？！

「如果你同意，我們約定，輸的人要為贏的人做一件事。」唐風華旋手揚起一掌，沉靜道，「我不用白綾和暗器，你不用毒藥迷散，我們肉搏一戰，勝負無尤。」

洛寒和秦非晚手拽備好的青藤，垂身而飛下，穩穩落在唐風華身後。

夜晚的海灘，寧靜而美麗。海浪一波波上涌，然後慢慢一波波退潮，空中一輪圓月映照在海上，讓人有一種伸手可撈月的錯覺。

離她最近的兩名鐵面人持刀攻上，同時間，轟隆隆巨響，山上大石滾落，堵住入口窄道。所有人困在石道里，除非殺死唐風華，否則無路可退。

唐風華看他如此神情，不由心涼了大半。如果這一戰在所難免，她是幫無歡，還是幫軒轅澈守城，抑或袖手旁觀？事實上，她知道自己心底早有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