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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看。」秦非晚小聲道，伸手指向椰樹頂端。

兩人心中都有凄涼之意，想起那精靈可愛的孩子，心頭漸軟，隨即發酸發澀。

花無歡閃身避過，反手一掌擊去，擊中秦非晚的肩頭。她低哼一聲，身子軟綿，墜落地面。強行催動內力的後果異常嚴重，她嘴角不斷湧出鮮血，汩汩流淌，頃刻間，就已經染紅了一大片衣衫。

「不用擔心，他們都安好。」軒轅澈語帶撫慰，道，「我已請醫術最好的御醫照看你母親。等你回帝都，我們再作其他打算。」

唐風華佯裝困惑，四處望了望，道：「這裏可不是你的後宮，你的佳麗美人們遠在帝都，就算你想，也做不了。」

唐風華靜聽，低垂下眼帘。無歡的做法，顯然是豁出性命，大有玉石俱焚的意味。柏兒的死，對他的打擊同樣很大吧？他是要以死謝罪嗎？

軒轅澈一驚，即刻駁道：「不可！島上危機四伏，尚不知囤積多少火藥，你萬不可冒險！」

熟悉的俊美面孔，熟悉的挺拔身姿，多日不見，花無歡仿若未經歷變故，神色淡然。

軒轅澈看了看唐風華，見她面色沉靜，未受影響，才開口道：「這樣看來，他是拚死一搏了。炸毀海島，他也很難脫身。即便及時逃了出來，只要我們斷他後路，他也無處可去。」

唐風華和秦非晚立時屏息，謹慎地後退。

沒有刺客襲擊，在海上的時光就變得悠閑起來。這種清閑對唐風華來說，無疑是種折磨。有時她在甲板上站大半天，一聲不吭，望著碧藍海波，思念亡子，神色黯然悲愴。

軒轅澈總是靜靜站立她身後，彷彿一株大樹穩固，為她遮陽擋風。

「別和我說什麼過去，更別說愛國尊老的大道理。我要做的事，就只這一件，誰橫插一隻手進來，我都不會放過。即使那個人，是你。」他面容冷酷，眯起眼睛望向遠處，聽到幾聲倒下的鈍響，才又道，「暗中保護你的人，已經中毒身亡，沒有人會來救你。hetuｂｏｏk.cｏm•cｏm」

「好！」暗自衡量須臾，唐風華揚聲一喝，「我隨你處置，你放了非晚！」

「損兵一萬，滅敵軍五萬，算是大勝之戰。」唐風華沒有回身，淡淡介面。

「你別忘了，這船上雖然多是男子，卻還有一個可人的女子……」軒轅澈勾起薄唇，做出邪惡的表情。

「我也是這個想法。」焱烈略略沉吟，道，「一旦千沙島毀滅，我軍便可免去一個隱憂。再全力攻擊源朝水師，事半功倍。」這正是他按兵不動的原因，能珍惜兵力自是最好。

「風華，你百毒不侵，那也是因為我為你調理身子多年。我要對你下毒，自然會對症下藥，你不必垂死掙扎。」花無歡聲音無情，俊臉一片森寒，惟獨眼眸似蒙了一層霧氣，叫人看不清晰。

唐風華察覺有人跟隨，但也不理，和秦非晚小心翼翼地繞島熟悉地形。

他的嘴唇冰涼無溫，似乎帶著一點點甜味，唐風華眼前發黑，頭暈目眩地歪了腦袋，落入他的懷裡。

唐風華看準時機，銀針射出，只在眨眼之間，就解決了幾人。倘若地下埋的是梵天派弟子的屍身，那麼，師父呢？

花無歡走到她面前，一指勾起她的下巴，冷笑道：「如今我已回不了頭，倒不如破罐子破摔。我對你的心意，你從不回應，那麼就讓我們一起殉葬在千沙島，也算圓了我多年來的心愿。」

傍晚時分，船艦逼近千沙島，與焱烈大軍會合。近百艘的大船圍繞海島，氣勢洶洶，遠望去極為驚人。島上卻是平靜，不見有人出面，亦無動作，似乎是以靜制動。

竟是樹屋，唐風華心中剎時透亮。這裏應是梵天派弟子藏身之處。可是，隱隱的血腥氣味又從何而來？

忽起一陣涼風，椰樹簌簌作響。幾條人影從樹屋飛身而下，悄無聲息地發起攻擊。

身後，秦非晚已挨不住，她奮起騰身，一劍刺向花無歡。縱然毒發而死，她也要給將軍先留一個逃和圖書脫的機會。

他今日的江山，毋庸置疑，有她半壁功勞。然而，未及與她分享勝利和榮耀，他就親手重傷了她。天理昭昭，因果循環，如今失去兒子，或許將來他無子送終，便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不。」軒轅澈握住她的手，收回攥在掌心裏，在她耳邊輕聲而堅定地道，「若我是命定的天子，所以命硬，那麼柏兒就與我相同，他是我帝位的繼承人，絕不會就此消失！」

「你還記得港城一役嗎？」軒轅澈摒退兵將，從背後靠近她，低聲啟口，「軒轅軍正值兩難之極，你提出涉水攻城，突破了難關。」

後來，他死裡逃生，回歸軍隊。當日，萬軍歡呼，喝聲震天。他卻知曉，是她為他做了先鋒，同時又做了後盾。勝仗在前，主帥無恙返回在後，無比激勵軍心，眾兵士氣高昂，不出半月，一舉攻下港城！

唐風華輕輕掙脫開他的擁抱，轉臉淡笑，掩去眸底悲傷之色：「你不是說過，你不曾碰後宮的嬪妃？如果你以後依然守身如玉，那你當然不會再有皇嗣。」

「我和陛下的相處習慣如何，不需要你廢話！」焱烈濃黑的眉毛一揚，瞪她一眼，轉而對軒轅澈道，「陛下，我軍來遲一步，花無歡棄艦隊不用，領人帶著大量軍火偷潛上島，只怕轟炸海島在即，我們是否先下手為強？」

侍立唐風華身後的秦非晚眼波一顫，低下頭去。那人……怕是已認出她了吧？是否恨透了她？

「你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女子。」軒轅澈輕輕抱住她，低聲嘆道。

「明翰是帝王之才。」軒轅澈只此一句。如果將來他沒有子嗣，傳位給明翰，也是一樁幸事。

「你是要我再堅強一些？」唐風華伸手出船欄，猶如掬水的姿勢，口中淡薄道，「柏兒與你不同，你是成人，且又內功深厚，才可逃過一劫。他年紀尚幼，從未有過什麼磨鍊，天資再聰穎，也不過是一個稚童……」

動靜細微，但也引起軍隊的注意，焱烈www.hetubook.com.com收到風聲，大罵一句：「該死的女人！」隨後，派遣幾名精兵跟上守護。

「我害柏兒葬身大海，你會原諒我？」花無歡唇角輕揚，不知是笑還是自嘲，「無論我殺不殺你師父，無論我叛不叛國，現在的你都已恨我入骨。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好顧忌？」

「有沒有洛寒的消息？」唐風華忽然抬頭，沉聲問道。

焱烈跳上軒轅澈這艘船，偉岸的身形沖入船廂，一拍茶桌，大聲怒道：「聽聞陛下遇險，究竟是哪幫不長眼的混蛋，敢在老虎頭上動土？！」

焱烈不拘禮節，自行坐下，倒了一杯茶，大口飲盡，摩著長出青須的下巴，哼哼兩聲，卻沒再說話。他第一次見到那個花無歡，簡直驚為天人。那男子與陛下截然不同，一人俊美邪氣，一人沉穩霸氣。不可否認，他曾動過念頭，但怎想到，花無歡如今犯下大錯和大罪，踏上絕路。

唐風華微微扶額，語聲淺了一些：「我娘和陌琛，都還好嗎？」

焱烈不予置評，他這一生誓死效忠陛下，凡與陛下作對的人，就是他的敵人，沒有情面可講。

「你是說百勝軍的百曉書生？」焱烈微詫，接話道，「我派入千沙島的探子，見過他。據說他與花無歡在一起，不知是否叛變。」

「洛寒不會叛變。」唐風華篤信，沉思片刻，道，「或許，他是花無歡的最後一線生機。」

這一張口，五彩粉末飄入嘴裏，她雙腿發軟，崴著單膝跪下，竟再無力站起。

「你是說非晚？」唐風華裝蒜的本事一貫高超，半嘲笑似地道，「就算你想納她入後宮，她也未必會同意。你怎知人家不是已經心有所屬？」

軒轅澈心中不安，看她這般神情，似是下了決心，要去海島一探。

唐風華閉氣許久，仍感覺到胸腔里一股強烈的不適感。無歡的毒術，天下少有敵手。當他真正狠下心腸，她果真未必是他的對手。

唐風華不理，岔開話題：「你離宮多日，朝政交由師兄把持和圖書，不怕生變？」

軒轅澈凝望她的背影，心中無聲一嘆。她的心，仿似鑄造了銅牆鐵壁，極不易攻破。只願來日方長，他能一直守住她。

那股信念，支撐她三日。她沒有到處尋人，咬牙暗忍，帶領百勝軍，打贏了港城戰役的第一戰。

唐風華皺眉，心口微痛。她不確定是即將病發，或是無歡的毒入侵體內，只得強撐，冷冽地目視著他。

「你在島上埋滿了火藥？」唐風華勉強支撐，只覺眼前男子越來越陌生，「無歡……你為何變成這樣子……」

話畢，他指尖擦過她的唇瓣，頓了頓，忽然俯下頭，覆唇上去……

唐風華借口凈身，支開軒轅澈，和秦非晚兩人悄悄躍下大海，游向千沙島。

行船兩日，離千沙島越來越近。軒轅澈掐著時間提醒唐風華服藥，她默默吃下，靠著船欄發獃出神。

「你又何苦走到這一步？」唐風華停住腳步，面容冷冷，嗓音無波，「收手吧，我不想親手殺你。」

軒轅澈哼了一聲，沒好氣道：「你再拿這件事取笑我，別怪我今天就破例！」

「與你何干？」唐風華撇開臉龐，淡漠了神色，轉身入了船艙。

「風華，無論你我今後還能不能在一起，我應允上蒼，只要柏兒平安，我這一生再不要子嗣。」若是可以折壽換取柏兒的安康，他也半點不猶豫。

唐風華自然記得。那時她心底也惶恐不安，但知不可自亂陣腳，更相信他一定會平安歸來。他的鴻鵠大志還未實現，怎能死在一場小小戰役之中？軒轅家起義多年，他隨父作戰，不知灑下多少熱血，又豈會眼見勝利在望，撒手西去？

「姑娘……」秦非晚聲波震動，低頭看著腳下。

「風華，你終究是來了。」

踏入一小片椰樹林，唐風華頓時警覺起來。這裡有人的氣息，呼吸聲緩慢，必是練武高手。

夜黑風高，星月掩藏烏雲之內，這種夜晚最適合行動。

軒轅澈望著唐風華，薄唇微動，又止住到嘴邊的問話。他很了解風華，她表面清冷，https://www.hetubook.com.com內心卻是極重感情之人。她和花無歡相處多年，必定不忍看見他落得凄慘下場。

「那你呢？」軒轅澈臉色微斂，目光定定地望入她的清眸，「你，心有所屬嗎？」

唐風華點點頭，眸光深深，不知在想什麼。

她定下神，正要舉步離開椰樹林，卻見一道紫色身影凌空飛來，橫在她的前路。

唐風華順著方向看去，亦是大吃一驚。地面略有凹凸，幾隻手指露在沙土之外，猶見血漬，不難想象，這下面掩埋著一具具屍體。

花無歡提起一掌，對準秦非晚的頭頂，冷漠出聲道：「風華，你若想留她一條小命，我勸你束手就擒，莫再做無謂掙扎。」

唐風華不語。她多麼期盼他說的就是事實，可是希望如此渺茫，她無法自欺欺人。

「非晚，跟緊我，小心。」她凜了心神，幾枚銀針捏在指間，蓄勢待發。

唐風華坐在桌旁，喝著香茗，懶洋洋地抬起眸子，笑道：「焱大將軍，這就是你拜見陛下的尊敬態度？」

花無歡抱起她，面色柔緩下來，眸中劃過一絲凄楚苦澀。他從不敢如此大胆對她，這一個偷來的親吻，代價何其的大。他心裏早已沒有奢望，柏兒死了，自那一刻開始，他的世界也跟著轟然坍塌了。

「你自幼在海邊生活，水性極佳，我卻遠不如你。」軒轅澈聲音溫淡，徐徐說道，「一次交戰，我落水遇難，失蹤三日。軍中人心惶惶，都以為我必遭滅頂之災，惟獨你格外堅韌，從容不迫，出面穩定軍心，並揚言道，『元帥不過遇到一個小劫，難道我等就此萎靡不振？待元帥歸來，看到我們潰不成軍，我們有何臉面見他？』」

千沙島不算很大，樹木異常茂盛，長年結有果實，偶見小動物躥過樹梢，隱匿不見。生活在這樣的島上，原本可謂隱居避世，與世無爭。只可惜，此地曝光，招來殺機，寧靜不再。

唐風華靜默了須臾，突道：「我想上島一趟。」

話音方落，他揚袖一揮，漫天細粉飄飄洒洒，顏色繽紛，似下著彩色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