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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風華心中有數，見此時人齊，便道：「難得遇見三位娘娘，不如讓我做東，請三位娘娘到我殿里一聚。」

「為何不回手？」少年聲音嘶啞，大抵是多日不曾開口，透著幾分陰鬱，「你以為這樣就能感化我？」

少年眼波微震，抬了抬眼，但未出聲。

衣衫單薄，她靜立在一株桂花樹下，出神地望著無邊無際的夜幕。花開荼靡，夜露深重，一兩顆水滴落下，擦過她的長發，打濕髮鬢。

無人接話，三人就這麼對看，笑容都不過是浮在臉上的一層假面，看似融洽，實則各懷心思。

「明妃娘娘。」唐風華亭亭而立，含笑道，「真巧。」

她開了口，自然沒有人回絕，四人移駕，去了絕塵殿。

這才午時過後，皇帝尚在議政，她一人百無聊賴，就去御花園隨意逛逛。

「我為什麼要答應你？」陌琛收回匕首，神色冷漠。他確實對她下不了手，雖然與她相處不久，她又一貫清冷，可他內心裡卻有渴望，那種對親情的渴望折磨著他被仇恨侵蝕的心，一度想要乾脆殺了她，一了百了。

席上，簡明潔和娟妃沉默，謝藍心興緻較高，一直說著逗趣的瑣事，努力維持氣氛。她說著說著，嘴角忽然流出血來，初時她自己還未發覺，突聽娟妃驚恐地尖叫一聲，才茫然環顧三人。

距離大典還有一天，唐風華已在宮中。十幾名宮女手捧鳳冠喜袍、珠鏈玉鐲、花瓣胭脂，伺候她試衣梳洗，皆是眼露萬分艷羡，手裡動作無比殷勤仔細。

「我能力所及，必給你一世榮華。」她應允，未絮絮贅言，直截了當地說完部屬和要求，便就離去。

小雨停歇，草木蔥鬱青翠，空氣中瀰漫著清新的氣息。她在一處牡丹花圃邊散步，毫不意外的，看見不遠處一個女子朝她逐漸走來。

唐風華立時站起，臉色微沉，犀利目光橫掃在座另兩人。拿藍妃當犧牲品，意圖栽贓給她？果然急不可耐！

今日註定御花園https://m.hetubook.com.com要熱鬧，前方，謝藍心裊裊走來，揚著熱情笑臉，走到唐風華身旁，異常親切地道：「風姑娘，恭喜你！皇后之位虛空已久，以後有你掌管後宮，真是可喜可賀！」

「我要感化你做什麼？」唐風華輕嗤，冷淡道，「你恨的人根本不是我，所以你下不了手。我不奢望你把我當姐姐看，但你我本身一無結怨二無深仇，從今往後，大家做陌路人便是。」

一切進行得十分迅速，金陵百姓口耳相傳，風蘊之名成為一時傳奇。有傳言，她與皇帝相愛多年，苦於身份特殊，不得名正言順披上鳳袍。如今皇帝痛失愛子，再不忍自己心愛的女人受委屈，於是力排眾議，堅持封她為後。另有傳言，此女容貌絕艷，擅用媚術，迷得皇帝神魂顛倒，不辨那來歷不明的孩子是否親生，亦要娶她為妻。還有傳言，當年陪伴皇帝打江山的結髮妻唐風華，死得冤枉，平白叫自己妹妹撿了便宜，近日帝都細雨綿綿，便是她的亡魂悲泣，長日不絕。

軒轅澈處理完朝政，不能安枕，想著趕來看她一眼。入了院門，只見她身姿纖細，孤孤單單地站在一棵樹下，他心中不由一痛。

一番察言觀色下來，唐風華也懶得再客套虛偽，顧自進食飲酒，頗為悠然。

「陛下憐惜風姑娘，是風姑娘的福分。」簡明潔似乎不甚在意，介面回道。

皇帝雷霆大怒，拋下一句「朕聖意已決，眾卿不必再諫」，便甩袖退朝。

第三日，宣召唐風華入宮。

一排平屋，最角落的一間，住著一個少年。唐風華推門踏進的時候，少年靠坐牆頭，身子筆直，面無表情。

軒轅澈未語，心情複雜難辨。他遲遲沒有打算為柏兒立墓，終究是抱著一絲希望。據焱烈說，柏兒失蹤于大海的那日，無邪也跳下了海，同樣失去消息。如果，如果蒼天憐憫，也許他們並沒有葬身海中。只是這樣渺茫的希和*圖*書望，他不敢對風華強調，怕她往後的日子活在不斷期待和不斷失望之中。

第七日，擬詔書，三日後舉行封后大典。

卵石路另一頭，宮裙端莊的女子小步慢行，到了二人面前，秀氣地笑了笑，道：「明妃姐姐，皇后姐姐，你們都在這呢。」

娟妃向來婉約，柔聲細氣地說道：「明日是大喜之日，可別起風落雨才好。」

「陛下不想我太操勞，那些繁文縟節的事自有人代勞。」唐風華不掩臉上的喜氣，始終笑意盈盈。

唐風華微微一驚，並非驚詫他貪圖富貴，他心思敏銳，眼光通透，竟知道她要做的是顛覆朝堂局面的大事。

唐風華但笑不語，一副神清氣爽、容光煥發的模樣。簡明潔望著她，心底冷笑一聲，口上客氣道，「封后大典在即，風姑娘應該有許多事要忙，怎麼有閑暇出來散步？」

皇帝一紙聖旨下，滿堂皆驚。

陌琛手持匕首，不動也不退，目光中似有劇烈糾結的雜亂思緒。

簡明潔坐在旁位，心中冷笑不斷。一朝得志，忘乎所以。這個女人有命過了今晚，再來炫耀聖寵吧！

過了子時，夜深人靜，唐風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一閉上眼睛，她的腦海中就浮現出母親蒼白木然的臉龐，繼而一晃，變成柏兒嬉笑可愛的小臉，他身邊還站立著一個紫袍俊逸的男子，狹眸幽幽深情，似含無數難言的情意。

兩人相對凝望，過了會兒，軒轅澈回宮，唐風華回房。

「我娘蠱毒發作，昨日也死了。」她再道，嗓音近乎冷酷殘忍，「你的恩人，你的仇人，全都死光了。你還想不想殺我？我現在就站在你面前，若想動手，你只有今天這一個機會。」

兩人不著邊際地寒暄幾句，沒有話題可聊，氣氛有些冷清。

重華偏殿不大，卻是處處精緻華貴，大至雕龍樑柱，小至一扇綉畫屏風，都精細講究。宮婢送上金碗銀碟象牙筷，亦是名貴奢華。

「為什hｅt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ｏm麼？」唐風華顰眉看他，他這一步棋可謂險棋，萬一簡氏和趙氏不是暗下逼宮，而是正面造反，帝都勢必大亂。

唐風華說得強硬，陌琛卻聽出其他意思，同樣硬著嗓子回道：「你就不怕我虛應你，再趁機毀了你的計劃，置你于萬劫不復之地？」

「方才我見過明翰。」良久，他開口道，「聽他說，你去過趙將軍府？」

「你要動手不是不可以，但這次不準單槍匹馬獨自行動。」軒轅澈舉目凝視她，口氣仍溫和，卻蘊含著不容辯駁的威儀，「你應該很清楚，單打獨鬥就算贏了，那也不過是個人之戰。全局各棋配合無間，才能獲得真正的勝利。」

陌琛望著她的背影，右手垂下，匕首哐當落地。生而無歡，死而無懼，他們都是這樣的人。他自己，公子，還有他同父異母的姐姐，都不是過得無憂快樂的人。

「你穩定你的江山，我做我要做的事。」唐風華眸光清冽，直望入他的眼底，一眼看穿他的顧慮，「如果你擔心背負殘殺開國元老的罵名，那就由我來做這個罪人。」

「我的衣冠冢，還在嗎？」她的聲音十分平靜，慢慢說道，「柏兒的舊物不多，你帶進宮，與我合葬吧。」合葬二字說得清晰，軒轅澈想要更正，但見她手輕揚，再道，「柏兒喜歡熱鬧，你若有空，常去陪他說說話吧。」

畫面反覆出現，唐風華頭疼欲裂，一個翻身躍起，下了床，到院子里透氣。

少年撿起匕首，騰地飛身而起，一刀刺向她，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遲疑。

「我說了，你可以拒絕。但是你如果答應，就要做到盡善盡美。」

唐風華站在原地，刀尖切斷她一縷髮絲，定在她左胸口！

隔日，皇帝下聘。

唐風華揚唇冷冷一笑：「再嚴重的把柄，也曾有人捏造編排，我還有何懼？」

「陌琛，無歡炸毀海島，死在了島上。」她一開口便是直接又犀利的話。

唐風華挑了最是金碧輝煌的重華hetubook.com.com偏殿，命人擺桌布菜，上佳釀。

「我不要你的酬金，只要你應承我一件事。」陌琛抬起眼，冷冷望她，「事成之後，無論你為妃為後，抑或稱霸成帝，我要封侯賜地，一世榮華。」

唐風華暗中細細觀察各人神色，簡明潔雖隱有煞氣，但依舊十分沉得住氣，娟妃外表秀麗文靜，心眼甚小，難成大器，而謝藍心反倒是最讓人放心的一個，她藏不住心思，七情上面，這種人最易應對。

「三位娘娘不要客氣，風蘊先敬各位一杯。」唐風華舉杯，笑吟吟地掩袖飲下。

軒轅澈搖頭，沉聲道：「我是擔心你衝動行事，落把柄於他人手中。」

一石激起千層浪，朝下各人議論紛紛，有人明哲保身，有人忿忿不平，有人蠢蠢欲動。

卻見軒轅澈眯了眯墨眸，神色凜冽自信。

「風姑娘。」簡明潔走近，頓了頓，忽而笑道，「明日就該改口喚皇後娘娘了。」

唐風華回笑，沒有應聲。這聲皇後娘娘叫得太早，今夜能不能太平度過尚是未知之數。

鏗鏘一聲，她扔出一把匕首，落在他身邊。

「為柏兒立墓之事，我將與朝臣商議，同時下旨宣布，娶你為妻，封你為後。」軒轅澈手一擺，止住她的抗議，繼續道，「此旨一出，必遭眾臣反對。不到立后大典那日，他們就會有所動作。」

王府中最偏僻的院落，極靜，然而守衛最森嚴。唐風華拿著軒轅明翰的手信，得以入內。

他的腳步聲輕緩，唐風華卻已察覺，回過身，很淺地牽了牽唇，似乎想露出平淡的笑，但最後只劃出一個細微的弧度。

待到天光大亮，唐風華去見了一個人。

唐風華不再追問，頷首道：「就聽你的。」

早朝當場，就有幾名大臣下跪死諫，言道，外患未除何以安內，此時立后絕非恰當時機，又道，選后應以賢德內秀為重，豈可因為對方是已逝皇子之母就草率決定。

娟妃眸光微微閃爍，文氣地端起白玉酒杯，輕啜一口。其他兩和-圖-書人陪飲，一時無話。

唐風華點頭，並不在意被他知道。

她這話倒並非完全是奉承，謝家失勢以後，她的日子並不好過。她和明妃娟妃在宮裡甚久，多少有心結，既然她登上帝后寶座的希望很小，便宜明妃她們還不如坐山觀虎鬥。如果新皇后剷除了兩大正妃，往後的形勢便有新跡象，她未必沒機會再往上爬。

「陛下對風姑娘的心意，明月可鑒，天下皆知，豈會有變數？」謝藍心笑著對她說，復又掃了明妃和娟妃一眼。很顯然，她籠絡新皇后，站在唐風華這邊。

「你的籌劃是？」唐風華倒是有些驚訝，很久不聞他這種命令式的語氣。

唐風華謙遜地應道：「藍妃有心，明日事尚未發生，還不曉得有沒有變數，這句恭喜我要等到明天過後才敢接受。」

各種版本的流言在坊間傳得沸沸揚揚，真假難辨，戲劇性十足。普通百姓也就聽個新奇，帝王家的事對他們太遙遠，只要不影響自己的生活，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說說就過了。但有人自此坐立難安，滿心憂憤。

「無歡不在了，你無處可去。我與你做個買賣，酬金足以維持你下半生的生活。你可以拒絕，我不勉強。」唐風華亦不後退，視胸前的利刃如無物，「無歡曾提過，你擅長易容術，我要你混入禁衛軍中，做我內應。」

「怎麼……」謝藍心疑惑地出聲，嗓子一卡，驟生劇痛，她伸手擦拭嘴角濡濕的地方，攤手一看，滿是鮮血，頓時兩眼翻白，歪頭暈了過去。

唐風華隨手指了幾樣珠寶，意興闌珊地道：「就它們了，明日再戴，我出去走走。」

「我若下錯賭注，後果自負。」唐風華面上無波，心裏感到略微安慰。他總算明白，她給予他的不是明買明賣的交易，而是拿她自己安危來賭的信任。

「外亂未平，假若此時再起內亂，朝綱動蕩，百害而無一利。」軒轅澈微皺劍眉，他已有計劃，但風華遭逢巨變，性沖氣浮，此時和她商議這件事，未必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