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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下朝，穿著明黃帝袍，挺拔英俊，一張斧削的剛毅面孔透著冷峻之色，入內看了眾人一眼，沉冷道：「藍妃在絕塵殿中毒？風蘊，你告訴朕，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奴婢負責端酒……」

「是你擺的酒杯？」

唐風華愕然。他對廟堂的波譎雲涌比她更清楚，既然說出此番話，自有他的道理。簡氏竟是趁著重兵在外攻敵，而要謀朝篡位？確實，一旦踏出第一步，就沒有退路，只有行到盡處，做到最絕。

唐風華黛眉一皺，心下有幾分寒意。這小小宮女敢認，那便是存著必死之心。還在思索，忽聞簡明潔插話道：「你叫芬芳？原是哪個殿里的人？你可知藍妃酒杯上塗了毒？」

「不要婆婆媽媽，就這麼定了。」唐風華抽回手，微揚下巴，爽氣傲然道，「就算他們想殺我，也要有那個能耐！」

唐風華點頭，目視她離去。這件事頗為棘手，御膳房人多混雜，也許哪個小太監趁人不注意抹了杯口，倒未必是和布菜奉傳的人有關。但是，如何能這般準確？知道謝藍心用的是哪一隻酒杯？這樣想來，必然有接應之人，就在殿里。

「他們沒有膽子逼宮。」唐風華容色不變，淡淡道，「至多是逼你讓步，否則，不說焱烈大軍撤返，即使是師兄的兵馬圍剿，也夠他們元氣大傷。」但要在內廷之中挾持皇帝，逼他下一道聖旨，卻並不那麼難。只看他們是否拿捏得准皇帝的死穴。

軒轅澈凝目望她，神色嚴厲，突道：「明日朕就封你為後，想不到你毫無容人雅量，藍妃當初不過是無意衝撞你，你竟記恨至今！」

再看向簡明潔，只見她眉頭皺起，面露訝異和凝重之色。而娟妃捂著嘴，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唐風華收回審視兩人的視線，揚聲大喝：「來人！宣太醫！」

「奴婢……奴婢……」那小宮女搖搖頭，惶恐地抬起臉龐，一雙水靈眼睛滿是淚水和_圖_書，慢慢瞥向唐風華，「奴婢不敢不照辦……」

唐風華被送入天牢，經過長長的陰暗通道，看見一間間大牢都空蕩無人，心裏透亮。其實早在軒轅澈出現於絕塵殿，她就猜到他的做法。

「姑娘，非晚這就去御膳房一趟。」秦非晚上前一步，恭聲道。

「奴婢負責去御膳房傳菜……」

她豎起耳朵凝神分辨，外面的腳步聲很輕，好像人數不多，似只一人。她拿鑰匙自行開了牢門，閃身而出，直往通道行去，前方一人鬼祟迎來，見到她頓時一愣。

小宮女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倉惶垂目，臉色煞白煞白，不知是受了什麼驚嚇。

路過一處小花園，四周出奇的靜，陌琛忽然停住腳步，回首沖她猙獰一笑，衣袖揮動，白色粉末迷眼，夾雜古怪清香。

原在外面候著的秦非晚應聲領命，匆匆而去。殿內，唐風華臉色清冷，沉緩開口道：「兩位娘娘請多留片刻，事情發生在我殿中，你們都是證人，稍後到了陛下面前，還勞煩兩位如實稟告。」

軒轅澈沒有心軟跡象，厲聲道：「來人！將風蘊收押天牢，待朕親自審查！」

唐風華一臉無辜，委屈地回望他。

唐風華挑眉，倒是輕聲笑了出來，說道：「是我指使你下毒？」

「今夜難保沒有動蕩，犯事的人數眾多，我怕天牢關不下。」軒轅澈玩笑似地回道，拉她起身，居然有閑情帶來一包蜜餞，道，「我想你也吃不慣牢飯，先將就著吧。」

只有簡明潔微微勾著紅唇，依稀帶著一絲鄙夷的嘲諷。陛下和那女人聯手做戲，以為關她進天牢就能保護她？可笑！

「我把你關進大牢，便是請君入甕。」軒轅澈嗓音更低，大抵是怕隔牆有耳，「如果他們要把弒君罪名推在你身上，今夜必會劫獄。明翰若是攻入內廷救駕，他們就有理由指摘明翰為救你而造反，從而名正言順開戰。」

不久，秦m.hetubook.com.com非晚返來，身後一名太醫拎著藥箱疾步趕至，太醫為謝藍心檢查一番，搖頭嘆道：「毒性劇烈，侵入肺腑，只怕……」

「你為何要下毒殘害藍妃？」簡明潔繼續審問，條理分明，更像這座宮殿的主人。

軒轅澈無奈一笑，走至牢門，突然回身抱住她，在她耳畔親吻一記，低低道：「你的冤屈，我只能這樣為你報。」

陌琛步伐快速，一邊極低地回道：「宮中有變亂，我帶你走小徑回絕塵殿。」

唐風華怔仲，身上似乎還殘留他溫暖懷抱的溫度，還有他那一句話帶來的震撼。

唐風華緩步上前，屈膝行禮，柔柔道：「陛下，有名宮女指證風蘊下毒。」

「跟我走。」那人沒有回答，卻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張清俊淡漠的臉。

那小宮女又是一哆嗦，跪伏在地，輕聲啜泣起來：「奴婢、奴婢進宮半年，之前一直在絕塵殿當值……酒杯上的毒，是奴婢塗的……」

殿外侍立的宮婢們聞聲一顫，其中兩名宮女戰戰兢兢走入，咚地跪下，分別稟道：

唐風華蹙了蹙眉，沉默一會兒，才沉緩說道：「你太早收網，釣不到大魚。以我做餌，方為上策。」

見軒轅澈還想再說，她索性推他出去，「你自己保重，別一個大意吃下含毒的食物，死得莫名其妙。」

「唐風華，你我終於再見。」

唐風華聽見有人拔劍的聲響，微寒的劍氣近身，她悄然捏住一根銀針在指間，忍而不發。

「嗯。」唐風華不疾不徐地應了一聲，舉眸看見殿門外軒轅澈正大步踏入。

簡明潔頷首，語氣冷靜：「這是自然。風姑娘好意相邀，如今出了這事，誰都不想。」

軒轅澈卻搖首，低沉道：「他們若行出這一步，就再無回頭路。照我猜測，一旦起了變亂，他們要的就不只是我的讓步，而是……」

軒轅澈似乎餘氣未消，慍怒道：「在場之人統統留下，ｗｗw•hｅtｕｂｏｏk.ｃom•ｃom一步不準離開！太醫，去請太醫院諸位御醫都過來，為藍妃診治！」

唐風華看他一派悠閑，揚眉笑道：「我不愛吃甜，你自己吃。」

「奴婢芬芳。」小宮女隱約發抖，低頭不敢抬起。

「陌琛？」唐風華詫異，「你不混在……」不混在禁衛軍里，來救她做什麼？

太醫一一驗過，回道：「菜肴和酒都無毒，只這一個酒杯，杯口抹了毒藥。」他把杯盞遞給唐風華，指著杯沿微微發亮的熒光，「便是此處，老臣需要把酒杯帶回去仔細查驗，才能分辨到底摻有哪幾種毒粉。」

唐風華隨行，心中無端急跳。陌琛會出賣她嗎？她給他的信任，值不值得？

軒轅澈把蜜餞擱下，道：「我一樣習慣先苦后甜。」隨即臉色一斂，肅然道，「風華，禁衛軍今日有異動，據我眼線回報，外宮守得極嚴，內宮巡邏侍衛加倍，顯然是風雨欲來之勢。」

陌琛聲音陡變，陰沉森冷，略帶粗嘎的沙啞。

手臂鬆開，他大步離去，沒有回頭，怕一回頭就想牢牢摟她在懷裡，不讓她涉一分的險。

「你是叫我不要反抗？讓他們順利劫走？」

殿外即刻有兩名佩刀侍衛沖入，架起唐風華，帶出絕塵殿。

他籌劃撒網，讓她親自參与，是因為了解她的脾性吧？如果不是親手報仇，她不會甘心。

君威懾人，宮女們瑟瑟縮著肩膀，生怕殃及池魚。

「是你端酒進的殿？」唐風華再問。

「不，萬一我估錯，你性命堪虞。只要他們有所動作，我就會開始反擊。」

「是。」

那神秘人扛起唐風華，進到流水假山的石洞里，陰測測地冷笑一聲：「當年你砍我右臂，令我成為鐵臂義肢的怪人，這個仇，我好好跟你算！」

唐風華站立她們面前，眼光一掃，威儀赫赫，冷聲道：「如此說來，酒杯是來自御膳房？誰人碰過酒杯，統統叫到絕塵殿來！」

「你是何人？」https://m.hetubook.com.com唐風華與他保持幾步距離，警惕地望他。

唐風華躺在草地上，紋絲不動，腦中卻急速運轉。這人不是陌琛！陌琛明知她百毒不侵，豈會用這種低級迷散！是誰易容扮作陌琛？難道陌琛已經遇害？

入夜，無人的天牢十分寂靜，唐風華沉著靜等。

「太醫莫急，請把酒杯放下。」唐風華很是客氣，眸光卻漸漸鋒利，陡然怒喝一聲，「今日是誰負責布菜，是誰經手過酒杯？給我滾進來！」

這道聲音冰冷狠厲，唐風華心中大吃一驚。娟妃？！那個平日細聲細氣矯揉造作的趙娟？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她藏得比簡明潔還深沉！

……

「住口！我現在就要砍下她一條手臂！」那男子語氣陰狠，「沒了手臂，她也死不了，事情照樣可以進行！」

她終是留著一絲警覺，沒有把話說下去，只跟在他身後，默默離開天牢。外面守衛的十多名士兵全都昏迷倒地，大概是中了強勁的迷散。

她在牆角席地坐下，安心等待。毫不意外的，半個時辰后軒轅澈前來。

軒轅澈豈會不知這層道理，只是他終究無法放心，伸手握住她的手，半晌無話。若不是已經查到簡氏步兵追殺她，他不會這麼快布局逼他們動手。畢竟如今局勢不穩，焱烈率領幾十萬大兵攻打源朝，並非清理內政的好時機。

洞里，還有一人，壓著嗓子斥道：「辦正事要緊，你的私仇過了今夜再說！」

她說話素來圓融，不似娟妃一驚一乍，唐風華淡淡一笑，不再出聲。

「你打算怎麼做？」各種想法在心底過了一遍，唐風華鎮靜問道。

「我們現在去哪？」見他左繞右拐，盡找僻靜小路行走，唐風華疑問，「你掐准禁衛軍巡邏的死角，是要帶我出宮？」

「此毒刁鑽，似乎是用多種毒粉混淆而成，若要配製解藥就必須尋找多種珍稀藥材，並非一時半刻能夠解毒。但藍妃娘娘……或許熬不過今晚。和_圖_書」

下方跪著的兩名宮女，一個年紀稍長，一個年幼。唐風華看向尚有些稚氣的那個小宮女，啟口道：「你，叫什麼名字？」

唐風華一驚，抬眸凝視他。

這個世上，有一個人如此懂她。可偏偏，是他。

位於上方壁角的小鐵窗透射入一線月光，清冷幽謐。

軒轅澈眯起墨眸，一字一句緩慢地道：「你毒害藍妃在先，知道自己無望封后，絕望之下便狠下殺心，毒死了我。」

唐風華心頭一突，也不躲避，閉眼軟綿地倒了下去。

唐風華回眸看她，揚了揚唇，道：「明妃娘娘言之有理，然則，太醫方才已說，研製解藥需時，那麼要救藍妃娘娘只有儘快查出真兇，拿到解藥。」

所有人突然安靜，沒人再開口，唐風華回到主位，從容坐著。其他人不明白她的反應，只好杵著看她如何應變。

「你大費周章清空大牢，就為了關我？」她舉眸望他，淺淡掀唇。

半刻鐘過去，秦非晚急風般回來，對唐風華稟道：「非晚方才恰好碰見陛下和翰郡王下朝，翰郡王已去御膳房，接手查此事。」

「是。」

走去謝藍心座椅邊，唐風華伸手一探，氣息尚存，卻很微弱，不知中了什麼劇毒。當下顧不得有無作用，她迅速封了謝藍心的大穴，避免毒素遊走。

「太醫但說無妨。」唐風華接言道。

唐風華聽完沉吟須臾，才道：「麻煩太醫驗一驗桌上碗碟和食物。」

「何必節外生枝。」娟妃冷冷回了一句，已沒有真要阻止的意思，「動作快點，記住點她啞穴，免得招了人來。」

簡明潔忽然站起，溫聲勸道：「風姑娘莫怒，此事若是傳揚開，只怕影響姑娘的名譽。如今藍妃猶在危急之中，還是先救她為好。」

唐風華不由驚詫，她竟然直接認了罪？

兩名侍衛帶她進到一間囚室，一聲不吭就離去，關門之時腰際一串鎖匙落地，似渾然不覺。唐風華不禁好笑，那麼大聲的哐當聲響，他們都能當作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