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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叫阿木。」那人聲音聽起來獃獃的，人如其名的木訥。

直到我聽見有人說：「姑、姑娘，喝葯吧。」

「剜去你眼睛的人，給你的傷口灑上了頂級的青花毒。」他的手指在我乾涸的臉上緩緩遊走，流連忘返，難以割捨，「你可知這是什麼毒？上屆的妖后便是死於這種毒，就算是妖王也沒能救回愛妻。」

我不想與他糾結稱呼，點頭表示答應，隨即急切道：「還請恩人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幫我一個小忙！」

「姑、姑娘，你為何獨自坐在這裏？」

「哪裡來的臭瞎子？嚇死鬼了！」

「我靠，這怪物打哪裡鑽出來的？竟然攔在路中央，吃了張百忍的膽子？」

隨著問話，有溫熱大手將我下顎抬起，似是在端詳我的臉。

阿木頓了頓：「我且試、試試看。」

「你說什麼？」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唰的抬起臉。

「騙你做甚？」阿木的口齒忽然流利起來，聲音和語氣都透著刻骨的溫柔，讓我直起雞皮疙瘩。

我很是聽話，摸索著將碗沿塞進嘴裏，稍微一倒，便有一半的湯藥都滾進了領口裡，燙的我忍不住尖叫。

「哈哈，那醜八怪還知道害羞呢！」少年們聲音又高高揚起起，笑鬧聲貫徹雲霄。

咽喉被人掐住，我大腦一片空白，聽天由命仰著臉。

這裏的人說，我是一個醜八怪？

本以為自己早就無淚可流，可一旦有人關心，擠擠它們就又都出來了。

眼前一片黑暗，臉上劇痛難忍，偏偏還混合了抓心掏肺的搔癢，我屢次用治愈術給自己療傷，期盼能早日見到光明。然而大約是修為不到家的緣故，法術只能緩解搔癢，臉上依然有熱滾和圖書滾的東西緩慢流淌。戰戰兢兢摸上雙頰，我萬念俱灰的想：這流的到底是血呢，還是血呢？

那人見我哭的歇斯底里，大概嚇呆了，好一會兒沒有動作，大氣也不敢出。哭了半晌，我終於抬起臉來，邊抹淚邊喃喃問：「敢問救命恩人如何稱呼？」

阿木又沉默了一下，隨即用一種非常為難非常沉痛的聲音說：「對、對不起，這裡是魔域，我、我是魔人，不能帶你上天庭。」

我是如此的害怕，甚至不敢哭出來。

「不對呀，昨兒個的新聞亂播不是說GDP又上漲500大點么，股票期貨今天都狂飆呢！」

「還不走開！」

「阿木。」再度開口，我的聲音雖然虛弱，卻多出了一份偽裝的堅強，「能不能請你想辦法幫我通知天庭？一旦事成，要什麼報酬我都給你。」

醜八怪？

就在萬念俱灰呼吸停滯之際，阿木卻忽的收手。

被撞的頭暈眼花，我用吃奶的力氣摸索著爬起，顧不得多想沿著身後緩緩滑下，合攏衣衫，瑟縮躲進自以為是的黑暗裡。

「這、這能緩解疼痛。」那人解釋道。

就這麼默默垂淚，不知過了多久，一直哭到四肢發軟手腳冰涼，幾百年的淚都如蠟燭風乾流盡，耳邊終於響起了期盼已久的天籟。

我舒出一口長氣：「空口無憑，你我可當場簽字畫押，免得我日後賴賬。」

我聽見那人倒抽一口涼氣。

從驚慌中定下神來，我開始掐自己手心，狠狠的毫不留情——這是夢，這一定是個夢。我沒有瞎，沒有被丟棄，只要從夢裡醒來，我就還會躺在自己的小窩棚里，眼前開滿茂密的真心花，只要一揮手，它們就唱咪|咪hetｕｂｏoｋ.ｃｏｍ.ｃoｍ歌喵喵曲給我聽。

恍惚間想起天界那段悠閑的小日子，想起了自己當時的夢想——要永遠留在天庭里。

好不容易止住的液體，再一次在臉上奔騰洶湧開，緩緩流進嘴巴，滿口苦澀——那是即使被人剜去眼睛，也不曾落下過半粒的淚滴。

「哎呀，好大兩個血窟窿！」

我熱的幾乎想剝去身上的皮，心道這位是在奇怪油鍋怎麼突然沒油，直接改鐵板燒了嗎？就這麼恨恨想著，最終抵不過額頭劇痛昏死過去了。

「既然如此，」他啪的重重一拍我腦門，惡聲惡氣怒喝，「那就先把你丟到油鍋里炸美味一點！」

「不、不怕。」阿木出乎我意料的拍拍我肩膀，安慰起來，「時間還可以拖很久。」

為什麼要下凡？為什麼要偷偷去妖界？當初天青三番四次阻撓，甚至罕有的大發雷霆，是不是因為他早知我今日會死在這裏？

話到這裏，他忽然輕聲笑起來，「沒想到我竟然有親眼看到仙子中毒的一天，真是不辱魔人使命。」

「你、你救了我……而且又是……又是結巴……」想了半天我只好顫抖著回答，因為底氣不足也成了結巴。

「天哪，鳳白門前怎麼來了個乞丐？難道魔域沒錢了？」

我是被藥味熏醒的。

張百忍，正是玉皇大帝升仙前的凡家名諱。

聽見那人喚我仙子，又聽他說什麼正邪，我想終於有人認出了我的身份，全身一乏，就這麼暈了過去。

「性子酸澀？」阿木喃喃重複一遍，陰陽怪氣下評語，「倒還真是個能不省心的。」

原來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註定。

有陌生男子問我。

「反正你的眼睛也治不好了。」

m.hetubook.com.com「你真是我所見過的，最悲劇的仙女啊。」阿木感慨著，怎麼聽話語里都有股掩不住的笑意。

朦朧的夢境里，有熊熊烈焰將我炙烤，翻來覆去不肯停歇。我冒著大汗竭力掙脫，卻始終四肢綿軟無能為力。

既然知道這裡是魔域，我便不能表現出軟弱，哪怕空頭支票也是要先開一張，免得還沒出門就被人吸去魂魄。

醜八怪？

我這才想起自己早已殘疾，頓時語塞。

「瞧，就是因為這般輕信，所以你才會被人剜去眼睛。」阿木帶笑的聲音遠遠傳來，讓我如履薄冰，「你以為結巴就不會害人？你不知道故意的接近沒安好心嗎？」

「哦，你以為我是好人？」阿木平靜的聲音傳來，「不知哪裡讓你產生了錯覺？真是遺憾吶。」

我邊說話聲音邊發著顫——沒人知道眼睛對於我而言是多麼重要，哪怕斷手斷腳全身蛻皮，我也不想做瞎子啊。

思前想後，只有這個原因。

我又悔又怕，一時之間竟想不出自己為何信任他。

「……因為，我說了她主人的壞話。」回想往事，我的聲音越發微弱，委屈得無以復加，「因為我說她的主人不好看……」

新鮮氧氣源源不斷灌進血液，我開始大聲咳嗽喘氣，狼狽不已驚慌失措：「你！你是壞人！」

「哎喲別看了，醜死了醜死了，簡直丑瞎了我的狗眼！」

「還是回家，看你妹更好。」

我被他說中心事，索性將碗一丟，雙手捂著臉便開始抽泣。

我深深吸一口氣。

直到再聽不見任何的動靜，我的身子終於開始顫抖，無法自已的顫抖。

「誰、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阿木沉默了一下道：「不、不用加『公子』，hｅtuｂｏｏｋ•ｃoｍ.cｏｍ喚我名字阿木就好。」

說陌生，因為我知道那兒並不是死寂的天牢，更不是繁華天界，身邊不時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路過，我甚至聽到陌生人陰冷的嘲笑。

溫熱的大手探來，覆蓋上我的眼眶。

「哈哈哈！」人們笑起來，大約是見我肉體落魄，他們精神上得到了歡愉。

他喃喃自語著，語氣聽起來很是詫異：「活、活了三千年，頭次見到被妖術剜去眼睛的仙子，邪、邪能壓正，真稀奇！」

雖然到現在我也沒明白，即使我覺得妖王不好看，那也罪不至死，青青為何要執著的置我于死地呢？

「無冤無仇，別人為何要剜去你的眼睛？」阿木卻並不信，步步緊逼追尋真相，「難道你做了什麼有違天理的事情？」

正難受中，似乎有誰在我耳邊提問：「奇怪，怎會這樣？」

哭，哭有什麼用？哭給誰聽？哭給誰看？哭只能引來那群嘲笑玉帝，自稱是鬼的狂妄分子，我知道，他們絕不會是善良的友人。

我沉默的用袖子將臉上的稀泥抹去。

應該不是吧，青青的眼睛比我美十萬八千倍，而我豇豆紅靈力低微修為淺薄，又會有誰需要這樣一雙眼睛？

他下一句如是說。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們是要挖了你的眼睛去賣呢，對吧？」

想起那些人嘲笑我的時候說：「罰你上天堂！」原來這裏竟是與天庭是對立的兩級。青青竟然將我丟到了傳說中最黑暗的魔域里——沒有盟國，沒有法律，沒有引渡條例，一切都由魔界帝君獨裁統治，這裏生活著各種低等魔人，只奉行一個原則：強者為上。魔域是連宇宙刑事警察組織也干預不了的地方，就算天界發現了我的失蹤，也絕不可能和圖書主動前來這裏找尋。青青恨我至深，想徹底斷了我的後路，讓我永無出頭的生機。

「看那個骨瘦如柴的樣子，多半是從某塊貧墳里跳出來的殭屍，搞不好是索牛里難民。」

說是醒來，也只是有了意識，眼前依舊一片漆黑。

醜八怪？

我呆住了。

阿木卻笑起來：「你、你又看不見，不怕我亂寫一氣？」

那人將我扶起，朝我手裡塞進一個碗狀的東西，散發著濃濃的焦苦氣息。

我本已跌入谷底，悲從中來又開始往外飆淚：「求你不要殺我！我肉少魂輕性子酸澀，不好吃！不好吃啊！」

肺部彷彿有烈焰烤炙疼痛難耐，我邊喘氣邊委屈解釋：「不是……」

「呀，忘、忘了你徹底看不見。」那人低嘆一聲，手忙腳亂拿著東西在我身上邊拭邊道歉，「姑娘，對、對不住了。」

「不瞞公子，我乃天界芳草門座下的豇豆仙子，被妖人陷害剜去了眼睛，求你將我送回天界，我要找芳主醫治我！」

還沒等我回神，「啪」的一聲，有坨腥臭的稀泥重重砸在我臉上。「醜八怪！醜女人！去死！罰你上天堂！」辱罵聲遙遙傳進我的耳朵。然後漸漸變小。

重重的睏乏襲來，我再度陷入無邊無際的昏睡里。

然後他掐住我脖子，語氣歡喜至極：「終於找到你了，魔域最好的實驗品。」

我想找個東西靠一靠，定定心。

有誰朝我踹了一腳，力道又大又狠，我連滾帶爬被踢到了一塊堅硬物體邊。

「咦！」

我身子猛的一顫。

「什、什麼忙？」阿木問。

「多謝恩人。」我朝聲音來處誠懇感激，「以後喚你阿木公子可好？」

豇豆紅豇仙子，升仙五百年後成了瞎子，被人丟棄在不知名的蠻荒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