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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人。」我冷冷打斷他幻想，「現在我這麼丑，怕是不可能有人想將我做成標本供起。」

「相貌很重要麼？美醜會決定你的命運？」他揪著我臉皮的手放鬆，輕輕一拍，發出細小的聲音，「假如你容顏傾城，現在恐怕早已被送去做妓。如今你雖相貌醜陋，至少博得了我的同情，我願意帶著你去找魔醫。」

我悻悻摸了摸鼻子，不再啃聲。

一路走來，我發現魔域的人都非常仇視天庭。他們的價值觀和仙人相反，正才是邪，邪既是正，我用了很大毅力才忍住不發糾正他們的聲音。

「既然是五百年行一善，我便好人做到底吧！」阿木乾咳一句，粗聲粗氣，「有人想你瞎，我卻偏不依，今日我們便動身，我帶你去找魔醫。」

阿木彷彿知曉我心底的疑問，悠然自得解釋起來：「所以我每隔開五百年便會躁動一次，做樁好事，這次算你運氣到家。」

「……就算不能實現，至少也給了大家希望。」好半晌，我將下巴擱在他肩膀上——他的背脊十分寬厚，散發著淡淡的麝香，讓我忍不住想靠上去歇息。

我想過很多種去找www.ｈetｕｂｏｏk•ｃｏm.ｃom魔醫的方式，御劍飛雲，乘龍架虎，卻不曾想過程竟然是這樣原始。

阿木聽了我的話徑直冷笑：「這不是仇視，這是事實。假如春天永不消亡，世上再無四季，你們又如何知道春的珍貴美麗？無論天界怎麼粉飾太平，該來的總會到來。」

察覺到他對我沒什麼惡意，我便將稱呼換了回去。

雖然很想追問一句你為什麼不殺我呢？但傳說魔域的人喜怒無常，要是開口提醒了他，豈不得不償失賠了夫人又折兵？

想起太上老君的如意葫蘆，據曾被關進去的齊天大聖說，那裡面一片漆黑什麼也沒有，看來我果真還活在現實里。

「啊，我記得了，五百年前我在人間撿到了一枚銅板，然後交到了衙門裡。」他興高采烈開口，語氣豁然開朗，步履愉悅輕盈，「五百年後還有孩童唱歌讚頌我的拾金不昧呢！『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他輕輕哼起來。

「你腦子裡是不是只有一根筋？」是阿木，他用力戳著我的腦門，語帶微惱，「誰會給食物配備傢具？難道你吃魚之前還要先吞hｔｔps://ｗww.hｅｔｕboｏｋ•ｃom.cｏm個水族箱進去？」

「剛才聽見鬼哭狼嚎的聲音，一時害怕……」我迅速鬆開胳膊，手足無措慌亂起來，「你、你不要生氣。」

「一個人作惡久了，偶爾也會想叛逆一回，做樁好事。」

「……多謝大人不殺之恩。」於是縮著脖子喃喃一句，無限感激。

《春天永不消亡》是天庭庭歌，仙子仙君人人會唱，人人都喜歡聽。

「幹嘛這麼仇視天界？」我趴在他背上不甚樂意，「就算仙魔自古不兩立，請你多少考慮一下我熱愛家鄉的情懷，行不行？」

這話實在沒什麼安撫人心的力量，我嘴一癟，幾乎就要哭出來。

「哎喲！莫嚎莫嚎！」阿木迅速捏住我嘴角，彷彿章魚嘟嘴高高撅起，「丑成這樣還有我屈尊照顧，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你每回面對我，都要懷著一顆感恩的心。」

太生活化，太寫實了，我簡直都要懷疑自己是活在批判主義的話本里。

「沒有。」阿木笑起來，發自肺腑的愉悅，胸腔震動發出鼓鳴。

「你再勒緊一點試試，信不信我現在就掐斷你的腰！」身下人爆發出hｔｔps://ｍ•ｈetubｏoｋ•ｃoｍ•cｏm第三十八次暴吼，怒氣蒸騰雲浪翻湧，我懷疑不會再有第三十九次，因為他下一秒就會伸手將我丟到路邊的亂石堆里。

我搖頭苦笑：「雖然沒了眼睛，可至少還有耳朵。」

阿木怔住：「你看不見，又如何知道自己模樣？」

於是我只好將苦水和眼淚生生吞回去，發出好大一句「咕嘟」的聲音。

本以為自己會化為烤豇豆直接入了那魔界帝君的肚皮，灰飛煙滅消失殆盡，沒想到自己好像還沒死徹底。

他從頭到尾都透露出救世主的自豪和驕傲，彷彿醜陋是我莫大的榮幸。

身邊傳來一聲們悶笑，有人將棉被奪走，絲綢如水滑落於指間。

「不然為何世間要有『夢想』這種東西？」我輕輕問他，同時也是說服自己。

阿木難得的沉默了，腳下的步子也頓了頓。

那群小鬼罵我醜八怪的聲音，我這輩子都記得——醜八怪，上天庭！翻譯過來就是，醜八怪，下地獄。

「幹嘛這麼憤世嫉俗。」眼皮子變沉，我懶洋洋打起呵欠，「阿——阿木，難道你就沒有夢想嗎？」

「這裏本來就是魔域，怎麼會聽不見鬼的聲音？聽見《和_圖_書春天永不消亡》才是最恐怖的事情！」阿木強壓著怒氣的話語響起。

阿木朗聲大笑：「不錯不錯，終於知道了要先懷疑。」

我頓感深深的沉默和慶幸。

「難道魔鬼的肚子里也有傢具嗎？」我摸索著身上的棉被，下意識挑起一聞，大駭，「竟然還附庸風雅熏了香氣！」

「想不到五百年前一時興起的善舉，竟然被人記掛至今。」朝前一躍，似是跨過了什麼障礙，「做好事也能做得這麼拉風，實在是想低調也不行。」

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識往後縮去，驚怒懼恨：「你你你又打的什麼主意？我可不要做實驗體！」

與其成為魔醫的小白鼠，還不如直接死在魔物的肚子里，至少得個全是屍痛快淋漓。

「他們說我臉上有很大兩個窟窿……」我低下頭，肩膀微微發抖，「其實我現在看起來根本就是怪物，對不對？」沒有眼珠沒有眼白，臉上兩隻血肉模糊的洞，那不是骷髏又是什麼東西？

身下堅硬的肌肉稍微放緩，我也暗自舒出一口氣。

我眼瞎不認路，阿木沒有華麗的坐騎，於是他只好背著我，一步一步跋山涉水朝前走去。

「根本就沒有和圖書永遠的極樂，都是自欺欺人的東西。」他頗為不屑的嗤了一聲。

菩提老祖啊，孩兒向您發誓——從今以後，每當面對阿木，一定懷著一顆無比感恩的心。

「這個，得讓我想一想。」他的聲音聽起來頗有點困惑。

阿木沉默了，然後嘆口氣。

次日醒來，我頗為詫異。

「對了，上一個五百年，你到底做了什麼好事？」這是另一個非常讓我有追究慾望的問題。

「我從不做夢。」他說，「我有把握，我能實現我想要的所有東西。」

我沉默的側耳聽著他讚美自己，那嘩嘩的水流，約莫讓我覺得，腳下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

「那是神愚弄眾生的麻藥，興奮劑。」阿木卻不以為然，「只有你們這種無腦的仙人才會相信。」

然後他探手過來抓我衣領，彷彿拎小雞仔般將我提過去：「只是你以為落到了我手裡，還能有命逃出去？看你皮相不錯，我去找魔醫討點藥水，把你做成標本泡在瓶子里。」他邊說邊沾沾自喜揪我的臉皮，彷彿陷入無人境地里。

我覺得他話裡有話，無奈參不透個中深意，只好換了話題。

我被他這麼一訓斥，一時半會兒也沒能想出反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