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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秋微愣，不久又笑笑：「對啊，你是花兮啊。」她說得理所應當，「你就該是這樣的，這樣很好，你千萬不要變。」

遲玖不語，沉默良久。

他分明拿到了那個東西，分明也握緊在了手心裏，卻一瞬間低落灰暗下來，彷彿失去了所有一般。

于秋臉色蒼白，也不知道她聽見了多少。

魔教之中，除卻少主莫林，副少主莫辭，權力最大的，便就是左右雙護法了。可也就是那個時候，左護法楊鳴叛出魔教，帶著教中機密投入了武林盟一派，致使原本穩定的局面生出動蕩。

「于秋就是喜歡管這種閑事。」花兮撇撇嘴，渾然不想，當年的妖獸戰場之上，她也是于秋管過的一樁閑事，「然後呢？」

「對。」

這樁任務並不容易，他卻完成得極快，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將楊鳴抓捕回來。然而，抓住了人，卻沒追得回那些信息。更為重要的是，楊鳴在叛逃之時，帶走了魔教地圖和一把密室鑰匙。

「照你所說，于秋一直到那時候都是無事的。可你不會看不出來，她現在是什麼樣子。你說，她變成這樣，是不是同這件事有關係？她是不是……」

遲玖頓了頓：「不是。現在的魔教，沒有教主。雖然我教與外邊從來不通消息，但到底都在武林之中，哪能沒幾個眼線呢？只是，前任教主離開之後，那些人再沒得到過我們的消息，我想，他們便是因為幾年前我教元氣大傷，加上如今毫無消息，才會有『討伐異教』這個動作。也正是如此，在姑娘出現時，那些人才會誤以為魔教新一任教主，竟是個女子。」

「于秋……」

「我知道你恨我，我記得你當年立的毒誓，我不否認，魔教從hｔtps://m•ｈｅtuｂoｏｋ•ｃｏｍ•ｃｏｍ當年繁盛走向如今，同我有很大的關係。」她說，「我也覺得，在某種意義上，這都是我害的。」

「對了，你說莫辭在當時是副少主，方才用的稱呼，也是前教主……那麼，現在的教主，是莫辭？」

「嗯？」花兮轉向她，很快又反應過來，想扯開話題，「算了……」

「為什麼你們寧願空著教主之位，都不考慮莫辭？」

魔教之中，哪怕是最為簡單的一條路，相對於外邊而言，機關都是很複雜的了。他們無意擾人，也並不願意多被打擾，長期以來，可以說是佔著地勢和機關的優勢，以此規避外人，使其不敢進攻。

其實，在花兮眼裡，倘若一件東西毀了，那麼，即便意義再怎麼大，再怎麼難得，毀了就是毀了，就算復刻出來也沒有用。

「不過是一枚印章，還是一枚復刻出來的印章。」于秋卻兀自接了下去，只是，卻不像是在同她說話。

遲玖連肩膀都顫抖起來。他望向于秋掌心，眼睛像是被那血玉染紅了顏色。

「哦？」

「是于秋？」

可想而知，若是這個優勢被破，後果該有多麼的不堪設想。

「什麼？」

「因此，你們懷疑，他……」

遲玖別過頭去：「沒有然後了。」

「這中間有沒有誤會，我一個外人，實在不知道。我只知道，老教主在那次圍攻之中死去，少主不久回來繼承了教主之位，再後來……」

「你說什麼？！」她很快又道，「這中間定是有誤會的！」

「燕綏之發上那根紅繩是你綁上去的吧？」

遲玖道：「前教主……或者說，當時還是少主的前教主，他心底憤憤，又實在放心不下m.heｔuboｏk.cｏm•cｏm，於是再一次親自出去追蹤調查。那時也不知他是遇見了什麼危險，聽他說來，自己似乎是被一位姑娘救下的……」

遲玖拿過那枚印章，緊緊握在手裡，一言不發，只是提步離開。

習武之人大多靈敏，此時的遲玖卻是步履蹣跚。

遲玖剛要開口，卻不妨花兮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很是虛弱，卻比任何響動都更震耳朵。

于秋攤開手，掌心上卧著一枚小小的印章。那是血玉雕成的，圖案看上去有些複雜。

而這時候，花兮又抓住一點：「倘若真是于秋殺了莫林，你不會是這樣的語氣，也不會來找我問與于秋相關的東西。這之間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麼？你是不是還知道些什麼？」

于秋卻似乎並不想動。

花兮盯著他的背影，許久：「他拿著的到底是什麼？」

于秋轉向遲玖：「那你呢？你又有什麼想問的，為什麼不來直接問我？」

「沒有然後了。」遲玖的神色不明，「教主出去之後，沒再回來。他死在了武林盟，我不知道當時具體情況如何，只聽說，他是因為于秋姑娘才會……」

不是所有東西都能複原的。

遲玖道：「便是因為這樣，教主才會認識于秋姑娘。」

她講得平靜，卻也因為太過平靜，讓花兮有些不安。花兮扯了扯于秋的袖子，卻沒能將她扯停下來。

「這個和于秋有什麼關係？」花兮聽了冗長的一段描述之後，不免乏味。

花兮答得快：「若真如此，我便再送他一條。」

花兮一怔，回頭：「于秋……」

她記得，于秋也很怕癢的。

據遲玖所說，他第一次聽見於秋這個名字，還是在四年前。當時不比現在，魔教的根還扎和圖書得極穩，即便偶有動蕩，那也是內部的事情，不難解決。在那個時候，即便強大如武林盟，也是斷然不敢輕易挑釁的。

花兮停了停：「那再後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即便你不說，我也是知道的。」于秋摸摸她的頭，「但沒有用了，你以為靈元是什麼東西？和財物一樣，即便丟了，只要還在，就能夠找得回來嗎？呵……靈元啊，散出去就是散出去了，我比誰都更清楚這具身體。我同你說自己命不久矣，便是真的活不久，救不回了。」

風中有小蟲閃過，蹭到花兮臉頰上的時候，她覺得有些癢，下意識地撓了撓。

于秋輕笑：「一個復刻品罷了。」

良久，伸手。

花兮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震驚了。可震驚之後，她又想到一件事。

花兮接道：「他把魔教整頓好，去找了她，然後呢？」

可這都是外人眼中的樣子。

只是，再怎麼明白，也還是會有人自欺欺人。

「什麼？」

「不，再後來，教主整頓完魔教之後，又去找了于秋姑娘。」遲玖怔怔地望向遠天，「那時候我雖然有些意見，也和教主提過，讓他別去，但他從來執拗，不肯聽勸，不止不聽，還和我大打出手，我被他重傷，心下有氣，便只看著他離開……倘若能夠回到過去，我就是死了，也不會讓教主走的。說起來，花兮姑娘，你知道嗎？教主真是個厲害的人物。當時的魔教，說是空有其表、被蝕成虛殼也不為過。教主勞心許久，夜不能眠，短短一個月時間不到，人便迅速憔悴下去。可教主被譽為奇才，也不是徒有虛名的。」

遲玖道：「前教主是因於秋姑娘而死，這個消息，是副少主傳回來的。他說https://m.hetubook.com.com自己是親眼所見。」說完又皺起眉頭，「可這件事，實在太過蹊蹺。副少主並不是心思簡單的人，那番話卻多有漏洞，因此……」

是啊，就是這樣，她才會被他們誤以為是魔教教主。否則的話，不論如何，哪怕他們手上有一點兒關於此事的消息，都不該生出這樣的誤會。

「我……」

遲玖打斷她：「並不是懷疑，又或者說，與此事雖有干係，但也不大。」畢竟是教內秘聞，他也不願就此多說，只一語帶過，「不過長老們多有考慮，覺得不適合罷了。」

「你是不是不怕癢了？」

當時的老教主怒不可遏，少主莫林自請追查此事，領了命之後，次日便動身離去。

花兮聽著，忽然覺得有些奇怪。她在成為一界之主之前，也曾是魔界一員，經歷了這兩重身份的轉變，她比誰都清楚，一個團體沒有個「頭兒」，牽繫有多大。而魔教，這樣大的一個組織，說到牽繫，也絕不可能小得了。

于秋繼續道：「遲玖，你發誓不與我說話，那麼你不要說，聽著便好。」她脫離了花兮，「你要找的那樣東西，早在阿林來尋我之前，就被毀了。即便花兮與我再怎麼相熟，這些事情，她也是不知道的。你方才同她講了這麼久，應當猜到了吧？你看，她比你知道的都少。」

卻是第一次，花兮在他的身上，看見了沉默之上的沉寂。

于秋似是想到什麼：「你猜，若是有朝一日，那紅繩被毀，怎麼也找不回來……到那時候，他會怎麼樣？」

「不過，雖然那個毀了。」于秋停了停，「但我復刻了一枚。」

這個道理，或許每個人其實都明白。

「我一直留著它，是想做個紀念，在此之前，我並不曉得這枚章m.hetubook.com.com子的來由，現在知道了，想還給你，也不曉得復刻品的話，還有沒有意義。」

從上一句到這一句的轉變太大，大得花兮都不由得莫名。

花兮配合著她笑笑，卻覺得自己有些想哭。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見這樣的于秋，只覺得心疼，心疼得想抱住于秋，想陪著于秋一起哭一哭。

于秋笑笑，淚滴晃了一下，摔碎在地：「嗯，不止不怕癢，很多以前面對不了的事情，我現在都可以了。」她想做出得意的模樣，卻是意外的哀傷，「是不是很厲害？」

「花兮啊。」

「我……對不起……」

事實上，當時的魔教正經歷著一次最為嚴重的內亂。

「你在問他什麼？不是說不好奇了？」

遲玖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清亮的水色掛在她的臉頰上，從眼角滑落到了下巴。然後，那顆水珠掛在那兒，欲落不落。花兮想，那樣應該也很癢吧？

花兮也沒想到，她會轉移話題轉移得這麼快：「是啊。」

「再後來，他們就老死不相往來了？」

「是，很厲害。」

遲玖一嘆：「後來，少主親眼見到于秋姑娘將地圖交給了武林盟的人。」

遲玖停了停：「我教雖聲名狼藉，自古也因所習武功路數不符常規而被人誤解，但教中之人卻不無赤誠。受了這樣的救命之恩，少主自然是感激的。」他一嘆，「中間的細節我不可知，只知道，後來，少主與于秋姑娘兩心相屬。要說的話，我同少主自幼一起長大，雖是主僕，不敢逾越，心境上卻更像兄弟。當時，我也是很為少主高興的。」

遲玖眼睫微顫。

他從來都是沉默的，但從前，即便沉默，花兮也能在他眼裡看見情緒。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想必內心應該很豐富，只是不善表達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