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白聯姻
公子就是這樣的人，當他在做一件他認為這個時辰應該做的事時，你絕絕對對不能打擾他，這就是滄風樓的規矩。
那是一雙可以攝魂的眼睛，可是笑起來的時候，竟是一副眉眼彎彎的模樣，平添了幾分孩子氣。
謝臨淡淡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床頭的案几上，薄唇一牽，揚起了一抹輕笑，帶著冷嘲，「滄風樓既然是我謝臨做主，就自然要守我謝臨的規矩。夜副莊主可記著了？」
紫月終於押著獨孤傲等人離去。
正是葉紫妍。
葉亦原本就是火爆脾氣，在外等了一夜已磨盡了他的耐性，此刻又看到謝臨這副根本不把自己當回事的模樣，胸口一把火幾乎把他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那一刀，出手極快。
葉紫妍依舊微笑：「都有。」
他們一個巨俠幫幫主李星，一個是青城派掌門獨孤傲，還有一個是曲意庄莊主林立。
耳畔忽響起了謝臨的冷笑，那笑聲似乎比手中的短刀還要寒上三分。
蒼雲在謝臨的臉上找不到半絲開心的感覺。雖然整場婚宴上，謝臨似乎笑得很開心，甚至開懷暢飲，逼著各大掌門和他一杯杯地灌酒，但在喝酒的那一瞬間，那雙眸子里總會在不經意流露出一絲來不及掩飾的落寞。
紗帳之內終於傳來了一道輕微的響動，見裡頭沉睡的人微動了動，蒼雲面上一喜，低低輕喚了一聲：「公子，您醒了么？」
「是么？」謝臨漂亮的劍眉一挑，語氣中滿是冷嘲，「你是指我的人變了？還是指我的身份？」
他……是存心不要命了么？
「乾爹。」葉紫妍以眼神阻止了葉亦原的問話，淡淡地道，「乾爹，你先回庄，這裏的事我會處理。」
「月。」隨著他一聲低喚，一道纖細的身影已從門外急掠了進來，單膝而跪。
葉亦原神色頓時大變，低頭看向自己雙膝之時，卻發現身旁的地面上竟赫然躺著兩根褐色的茶梗。
「滄風樓的待客之道，只待誠心之人。」
擔心不已的蒼雲終於忍不住開口，卻見謝臨手輕輕一揮，「月，先把他們二人押下去。順道去請蕭公子來一趟。」言罷，他轉身看向一旁的葉紫妍，「我會讓蕭遠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
「謝臨——」葉紫妍神色一變，卻已是無法阻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三個人被拖下去。
她的身上還穿著大紅喜服，雖然髮絲散亂，衣物不整，顯得有些狼狽，但那一雙眸子卻是鎮定自若。
她這一句話，竟像根針一般直刺進謝臨的心口，那雙狹長而邪魅的眸子掠過了一絲不為不知的複雜光芒。
「他謝臨算什麼東西？讓老子在這裏等了一夜，現在還敢矇著被子睡覺？別以為是什麼滄風樓的樓主就把自己當神了，老子可不吃這一套！滾——」
蒼雲見他這就這樣衝進來，不由地看了看謝臨的臉色，卻見謝臨還在漫不經心地品著他的香茗，好像根本就沒看到葉亦原這個人。
謝臨雖然還是坐在床沿未動，但那雙狹長的眸子卻掠過一絲淡淡的精光。
謝臨那雙狹長的黑眸似閃過了一絲雪亮的光芒，唇角一揚，他淡淡地笑道：「好。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們就繼續——」他伸出了手，就欲揭起那紅頭蓋，忽然，眼皮底下刀光一閃，一把鋒利的短刀直刺他的胸腹。
黯淡的燭火在黑暗中搖曳著，勾勒出了一副幽冷陰森的畫面，那種冷似乎能透進人的心底里去，一分分地蠶噬你心中的暖意。
四周沉靜得讓人昏昏欲睡。艷陽普照的夏日午後，本就是睡覺的好時機，更何況聞著這淡淡的檀香味，幾乎讓人誤以為自己已在這香甜的睡夢之中了。
「李星！」獨孤傲冷聲喝止，卻已是不及。
然而，眼前的謝臨卻是微合了合眼帘，不知掩去了什麼異樣的神色。等他睜開眼來時，那雙黑眸已是深沉得讓人摸不到底，「既然夜莊主如此爽快，我謝臨三媒六聘自然不會少了你，滄風樓也會將這場婚宴舉辦地熱熱鬧鬧。」
謝臨依舊靜坐在床頭，唇角依舊噙著那一抹淡淡冷嘲的輕笑。
輕輕一嘆，葉紫妍垂眸掩去了那瞬間掠過的複雜，「那葉紫妍告辭。細節方面，瀾雨庄自會派人與貴樓商議。」
五年前，向來正直不會拐彎的蒼雲得罪了一些白道中的一些偽君子，被他們逼到了絕路，是謝臨把他從鬼門關救了回來。他曾問謝臨為什麼救自己？謝臨竟只是挑挑眉，丟下一句，我高興救便救，然後便轉身離去，一句話也沒多說。
「蒼雲，你先下去。」謝臨淡淡地吩咐，然後推開了房門，走進了房裡。
埋首于香茗之中的謝臨，終於緩緩抬起了頭，那狹長慵懶的眼眸中隱隱掠過了一絲如刀鋒般的光芒，似乎能刺進人的心底里去。
謝臨喝得很醉，醉得幾乎連都走不穩，一身大紅喜服穿在他的身上，卻奇異地襯出了一臉的蒼白。
「乾hetubook.com.com爹。」葉紫妍目光一凝，隱隱帶著幾分她父親葉劍瀾那迫人的氣勢。
素雅的供桌之上，立著一個冰冷的牌位。牌位上除了一個「謝」字，並無其他任何字跡。
那些人不是江湖中的佼佼者，就是武林中的前輩英雄，雖然他們都很想見公子，卻總會因為種種事務或是理由被公子拒之門外。
獨孤傲冷哼了一聲：「謝臨，你別以為仗著自己的武功和滄瀾令就可以為所欲為，別人都怕你，我獨孤傲可不怕你。」五年前，他就已經看謝臨不順眼了，沒想到，五年後，謝臨竟會成為滄風樓的主人。江湖中無論誰做滄風樓樓主都行，就只有謝臨不能。
「是。」紫月領命。
蒼雲微躬了躬身，「啟秉公子，洪飛幫幫主段成，青城派掌門人慕正都在外面候著，說是有要事要跟公子商量，據說，他們又失蹤了好幾名弟子。還有——」蒼雲微頓了頓，「瀾雨庄的使者葉亦原昨天夜裡就來了——」
——不是葉紫妍！
但此時的謝臨在白道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因為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和狠厲強硬的手段，讓許多白道中人都對他生心畏懼和不滿。
葉紫妍依然含笑而立。
直到如今，這個疑問還藏在蒼雲的心底。
就連曲意庄莊主林立也是駭白了一張臉，渾身打顫。唯有獨孤傲始終冷沉著神色，一片鎮定。
謝臨狀似漫不經心地掃了眼葉紫妍，但那雙黑眸中卻有更為冰冷的神色閃過。
「你放心。過不了多久，你的願意就會實現了。」將手中的那把香輕輕插在了香爐之上，他緊緊盯著那個牌位，黑沉的眼底卻有一抹令人看不清的光芒在閃動著，「到時我會和他們一起下去找你，不知你見到我，會不會開心呢？」
謝臨——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葉亦原忍不住輕哼了聲。
謝臨的目光一一掃過那幾張臉，最終在獨孤傲的臉上停了下來。
從來都沒有變過？
她變得沉穩，也變得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了。
那「蕭公子」三個字一出口，葉紫妍已是渾身一顫，眸子里流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
「蒼雲，滄風樓可以解散了。」他輕笑，修長的指輕輕一彈案几上的茶杯，「叮」的一聲發出一道脆響。
謝臨竟看也未看葉紫妍一眼，只是淡淡地問：「是誰做的？」
在打得瀾雨庄潰不成軍的時候，是謝臨主動退的兵，然後莫明其妙遞上了聯姻契約，要求同瀾雨庄聯姻，黑白兩道從此同盟，太平天下。
接過蒼雲手中的熱茶，謝臨倚著床沿悠閑自地飲著熱茶，那認真仔細的動作就像在品嘗著世上最好的香茗，似乎已經忘記了剛才蒼雲同自己說過些什麼。
他突然發現，自己並不喜歡她的改變……
葉亦原已經站了起來，就連雙膝上的穴道也不知何時竟已被解了開來。
這無關乎救命之恩，而是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紅頭蓋下的人聞言似微怔了怔，卻輕輕搖了搖頭。
當蒼雲再一次問為什麼的時候，謝臨也跟上次一樣，淡淡回答了他一句，我高興。
不消片刻，蒼雲便恢復了鎮定。他走到床前，輕輕掀開了新娘的頭巾，一張絕色的臉龐頓時顯露了出來。
紫月垂首道：「與公子所料相差無幾。」話落，她站了起來，伸手輕擊了兩掌。幾名黑衣人已帶著一名紅衣女子走了出來。
那時，蒼雲真覺得謝臨任性地近乎狂妄，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不考慮後果，不考慮將來……但在那表面的任性之中，卻又暗藏著什麼……是什麼呢？蒼雲看不清。
江湖傳聞，二十三年前，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件。一夜之內，江湖中有許多高手也是莫名失蹤，這一失蹤，就是二十三年，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是生是死。
謝臨似乎看透了葉亦原心中的想法，劍眉一挑，淡淡地吐出一句：「因為你不是葉劍瀾。」
忽然，一直沉默的曲意庄莊主林立大聲呼喝：「謝樓主，饒了我吧！其實你身上已中了劇毒，我可以給你解藥——」
但後來謝臨所做的一切卻讓很多人都心悅誠服起來，漸漸拋卻了原先的成見。比起蕭靜行甚至滄風樓的歷任樓主，謝臨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
其實，公子也應該歇一歇。滄風樓向來事務繁重，原本還以為打敗了瀾雨庄，公子便能好好休息幾日了，但誰也沒料到，短短几日之內，武林同道中竟有近百名精英弟子莫名失蹤，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
這幾年，紫妍真是變了好多。葉亦原沉沉一嘆：「好，我先回庄，但你自己要小心。」
彷彿已經知道來人是誰，謝臨連看都不看那女子一眼，只是輕笑，「以你瀾雨庄的大小姐葉紫妍的身份，我謝臨又怎敢責罰於你？而且這個https://www•ｈｅｔubooｋ•cｏｍ.ｃｏm份量當然也是足夠了！」
李星已經迫不及待地凄喊：「謝樓主，你饒了我們吧，其實，我們做這些都是為了蕭公子——」
謝臨一步步地走向獨孤傲，唇角的冷笑充滿嘲諷和輕蔑，「你以為區區一壺毒酒便可以要了我的命么？」
蒼雲的臉色已經變了，在謝臨拿起酒壺的那一刻，他已經猜到，剛才林立所說的毒就是下在酒里，但謝臨卻把整壺都給喝了下去。
轉眼，蒼雲已扶著謝臨來了洞房門口。
「嗯。」紗帳里的人淡淡應了聲，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夾帶著一絲還未完全蘇醒的慵懶與倦意。
蒼雲看得出來，那些人對公子早有不滿，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謝臨竟是用這兩根茶梗點了他的穴道，就這樣迫他跪下么？
「謝臨，不要再殺人了。」
深深凝視著那抹熟悉的微笑，謝臨也忽然輕笑了起來，但那笑意卻冷如寒冰，「那你可知，現在的你，在我的眼裡又是什麼樣子？」
剛才公子伸手揭去那個「喜」的時候，他清楚地看見了公子眼裡那一閃而逝的傷痛。
「看來獨孤掌門對我有很大的不滿。」
可以在瞬間，將一切毀滅……
「讓老子進去！滾開——」
而蒼雲也依舊只能靜候著。
「謝臨！」葉亦原虎目圓睜，恨恨盯著還坐在床沿品茶的男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臨此刻又貼身接近，原本，這是萬無一失的一刀，一擊必中。
那是一種上等的檀香，淡雅、清新，隱隱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甜味。
「公子，到了。」
然而，當她看到喜床上那具已經斷了氣息的屍體時，柳眉不由微微一皺。
若是紫妍在這裏發生什麼事，他一定會把謝臨碎屍萬段。
律堂主管滄風樓的安全與紀律；風堂掌管著財政收支；赤堂則是滄風樓的殺手組織；而影堂，是謝臨入主滄風樓后新設的一個分壇，專門執行他所下達的秘密任務。
蒼雲守在紗帳之外近一個時辰了，但公子在午睡，他不敢出聲，也不敢動。其實比起在外苦候了三個時辰的洪飛幫幫主、六個時辰的青城派掌門人，還有九個時辰的瀾雨庄使者，他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夜副莊主，沒有樓主的命令，你不能進去。」
「公子。」那是一名穿著黑衣的女子，面上帶著銀灰面具，掩住了原本的面容。
「紫妍——」葉亦原顯然對葉紫妍的到來感到吃驚，然而，葉紫妍卻未理他，而是看向謝臨，淡雅一笑，「那謝樓主是否可以放人了？」
「嗯。」謝臨低低應了一聲，輕撫著額際，甩了甩頭，似乎讓自己清醒一些。當他抬起頭時，看到房門上貼著的那個大紅喜字，唇角竟牽起一抹淡而嘲諷的輕笑。
「起來吧，事情辦得如何？」謝臨走到還擺放著合歡酒的喜桌前坐了下來，自行倒了一杯美酒，自斟自飲。
新房裡瀰漫著一股血腥的氣息，幾欲讓人作嘔。
「是。」蒼雲領命而去，不一會兒，端著杯熱茶送到床前。
意識消失之即，她的腦海中只來得及閃現這一句話。
葉亦原畢竟也算魔教中的一個人物，不消片刻，他已鎮定了下來，抬頭冷冷看向謝臨。「原來這就是謝樓主的待客之道么？如此一來，我們瀾雨庄不得不質疑謝樓主聯姻同盟的誠心。」
打開門的一剎那，他忽然覺得眼前那滿堂的紅色就像燃燒的火焰。
轉眼間，偌大的房間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寂靜的喜房內，燭火沉默地燃燒著。
「林立，你給我住口！」獨孤傲瘋了一般掙開了黑衣人的鉗制，用盡了力氣，一頭朝林立胸口撞去，力道之大竟讓林立當場吐血身亡。
上蒼待她不薄，讓她再次遇到了謝臨，五年前未曾說出口的話，如今也該說清楚了。
「哈哈哈——」謝臨忽然大笑了起來，那笑聲就像把刀直刺進人的心底里去。驀地，他停下了笑，緊緊盯住獨孤傲，「所以，你準備趁我新婚之夜，毫無防範之即，將新娘偷龍轉鳳，然後殺了我為你們那些同盟出一口氣么？」
門外忽傳來輕微的敲門聲，「公子，新娘已經到了。」
葉紫妍眉宇間那溫雅內斂的神色未變，只是淡淡地回應：「我身為瀾雨庄現任莊主，若是部下犯錯，自然要為自己的部下承擔起一切責任。」
雖然無人敢正面同謝臨對抗，但白道中還是有很多人不服氣。他們與魔教苦戰了這麼多年，原以為這一次可以一舉端了魔教的老窩，但謝臨卻突然退兵，與魔教握手言和，甚至提出什麼聯姻同盟。
「公子——」蒼雲正欲開口，謝臨忽然一舉手，阻止了蒼雲的疑問。
「不是。」獨孤傲想也不想地就反駁，「蕭公子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我承認，我們是為了讓蕭公子坐上滄風樓樓主的位置，和-圖-書才設計要殺你。因為現今世上只有他才有資格坐這個位置，你謝臨根本就不配。」
謝臨輕靠在門上，微合雙目，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他才走過去，站在新娘面前，一雙黑眸緊緊盯著那雙放置在膝前，互相揪握的纖纖玉手。
獨孤傲被他那雙犀利而滿含嘲弄的黑眸看得極不自在，不自覺地別開了眼。
新床上，一片血漬觸目驚心。頭上還覆著紅頭巾的新娘胸口竟插著一把短刀，幾乎沒柄，顯然已是斷了氣息。
——好一個狂傲的白道盟主。
謝臨終於抬起了頭，狹長的黑眸直直望進葉紫妍的眼裡，語氣淡漠：「我說過，來了滄風樓，便要守滄風樓的規矩。夜副莊主違反我們樓規，對我不敬在先，大小姐又如何給我一個交代？」
那樣的傷痛竟從謝臨的眼睛里流露出來，想必定是刻骨銘心的吧？看來，公子與這魔教之王的女兒有著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謝臨冷冷一揚眉，「死到臨頭，竟還如此護著你的主子么？也算是一條硬漢。那我便留你一個全屍。」他雙指一扣，正欲擊向獨孤傲眉心，一道紅色的身影已沖了出來，攔在獨孤傲面前。
來人年約五十，身材粗獷魁梧，眼若銅鈴，滿面的煞氣。他正是瀾雨庄這次派來的使者——副莊主葉亦原。
獨孤傲一怔：「沒有主謀。這些事全都是我們三個人做的，我們就是主謀。」
葉亦原聽出了謝臨話中之意，抬了抬眉，「看來謝樓主是責怪瀾雨庄不夠誠心了？」他堂堂一個瀾雨庄副莊主前來商議聯姻一切事宜，這謝臨竟還指責瀾雨庄不夠誠心？他以為他是誰？
「公子，你身上的毒——」
李星早已癱了，半句話都說不出口，而獨孤傲卻還在死命掙扎著：「謝臨，這完全不關蕭公子的事，你放過他——全是我們的錯——」
「蒼雲該死，願受責罰。」連著兩次讓外人直闖滄風樓，身為掌管滄風樓內壇安全的律堂堂主，他必須承擔起全部的責任。
隨著嘆息聲，門外，已緩緩走進一名紫衫長裙女子，長發披肩，發上僅系著與衣著同色系的紫色髮帶，清雅脫俗。她雖沒有碧月羞花之容，沉魚落雁之貌，但那一雙眸子燦若春華，皎如秋月，讓整個人都奪目生輝。
謝臨唇角微微一挑，斂起了眉宇間的神色，站起身走到葉亦原身前，伸手輕輕一托。
後來，在比武大會上，蒼雲再次見到了謝臨。看著奪位大會上，謝臨技壓郡雄，奪得了滄瀾令，但他卻在謝臨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的開心和興奮，他只看到那雙黑沉沉的眼睛里所流露出來的冷意和嘲弄。
「好一招妙計。怕殺我不成，便用毒酒作為後招么？我倒要看看這毒如何可怕？」
「是。」蒼雲恭身退下，但轉過身時，卻微微嘆了口氣。
這是一張足以令天下女子瘋狂的俊逸臉龐。一雙劍眉飛揚入鬢，狹長的黑眸深不可測，慵懶之中卻又隱隱帶著一絲犀利，令人不敢逼視。鼻樑高而挺，薄唇微揚之間，七分冷嘲，三分輕蔑，彷彿這世間所有的一切皆入不了他的眼，進不了他的心。
「公子，茶。」
「公子，小心些。」
早在他喝下那酒的第一口時，就已經知道了。
謝臨站在那裡，沉默地看著葉紫妍，那一身紅衣將他的臉襯得更為蒼白與落寞。
蒼雲心中疑團重重，也不敢多問。
想他葉亦原十六歲出道，在黑白兩道混了三十多年，當年稱霸魔教的時候，謝臨還沒出生，哪裡輪得到他這樣氣焰囂張？即使是上一任的滄風樓樓主蕭靜行也都要讓著自己幾分，更何況謝臨只是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
也許，武林中人人想得到的滄瀾令，在他謝臨的眼裡只不過是一塊廢鐵。
靜默地看了良久良久，他終於輕輕一彎唇角，扯出一抹冷而輕嘲的笑容。
滄風樓歷任樓主，只有公子一人把瀾雨庄逼到了死角。
這一跪，他竟沒能再站起來。雙腿上的穴道顯然已被高深的內力給封住了。
白道與魔教聯姻結盟，那一場盛大的婚禮幾乎讓整個江湖都為之沸騰了。
她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只覺心口一涼，似有什麼東西準確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腔之中，毫不留情。
葉亦原被他這麼一看，竟不自覺地避開了眼。
在謝臨入主滄風樓的第二天，謝臨便讓蒼雲做了律堂堂主，甚至讓他做了貼身護衛。
放眼江湖，怕是沒有一個人真正懂得公子的內心究竟在想些什麼？但公子的才幹與聰慧，卻又是有目共睹的。
在滄風樓已經五年，蒼雲從未見過紫月的真面目，只知道紫月是絕對忠誠于謝臨，她所執行的秘密任務，除了謝臨之外，無人知曉。
很早以前，他便曾聽江湖傳聞，謝臨也許是近百年來，江湖中最不像白道盟主的盟主。那時他還不太明白，但此刻已然見識了幾分。
葉紫妍微微垂下眼帘，唇角笑意未ｈｔtｐs://m•ｈetｕbook•cｏm•ｃom變，「葉紫妍始終是葉紫妍，從來都沒有變過。」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如今事敗，我獨孤傲無話可說，你要殺便殺。」
獨孤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但他依舊倔強地挺直了腰身，死死緊盯著謝臨。
蒼雲話未說完便被謝臨打斷，「蒼雲，這裏留給你善後。」說著，他忽然一把抓起葉紫妍的手朝門外走去。
蒼雲認得她。她是影堂堂主紫月。
室內，香煙裊裊，暗香浮動。
「哼。」他甩開了謝臨的手走到葉紫妍身邊，滿面詫異，「紫妍，你怎麼——」
黑白兩道征戰了近百年，一直勢均力敵，但謝臨的出現，卻扭轉了這一局勢。是謝臨在短短的五年內帶領著白道同盟一舉將魔教逼進了死路。
沒想到自己行走江湖數十年，這一回竟在一個毛頭小子面前，陰溝里翻了船。
然而在蒼雲的心底，他卻很確信地認定，謝臨是一個值得他盡忠的主子。
目送著那道纖細熟悉的身影離去，謝臨忽然頹然跌坐在了床沿邊，眉宇間滿是落寞與蒼涼之色。
「是么？」謝臨冷笑，忽然指間微一用力，掌中的酒杯已「叮」的一聲，碎成了碎片。攤開手掌，他看著那些碎片自掌間紛落，淡淡地道，「只要你們供出主謀是誰，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
他話音未落，忽然覺得雙膝一痛，腿上一軟，便直直跪了下來。
很多人不甘，也有很多人不滿……於是，某些心懷叵測的人便暗中勾結，蠢蠢欲動……
紅色而充滿喜氣的床頭，頭蓋紅巾的新娘正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有人曾暗中查過謝臨的身世背影，卻發現是一片空白，根本就查不出任何蜘絲馬跡。謝臨——根本就是一個謎。
「說得可真是冠冕堂皇啊！」謝臨冷笑著站了起來，「如果你直接說，你是為了蕭遠讓我饒了他們，也許，我真會饒他們一命也說不定。可是——」謝臨話語一頓，眼眸深處有一抹極其複雜的神色掠過，「可是你卻以我為借口幫蕭遠開脫。葉紫妍，他們三個人是因你而死的，而且死得更加痛苦。」話落，也不等葉紫妍有所反應，他朝紫月冷冷地吩咐道，「拖下去，五馬分屍。」
葉亦原從沒見過如此傲慢，如此無禮，也如此邪魅的白道盟主，如果不是身居滄風樓，他幾乎以為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是除葉劍瀾之外的另一個魔教梟雄。
「你要殺便殺。但此事與蕭公子無關，一切都是我們自作主張，你不要把他牽扯進來。」
早在謝臨入主滄風樓的時候，便有人提出異議，不能將滄風樓交到一個不明不白的人手中。更何況，滄瀾令代表著武林至高無上的地位和權力，擁有滄瀾令的人，可以統領整個江湖白道。
聽聞異響的蒼雲已沖了進來，但看清眼前的一切時，也不禁呆住了。
忽然，他一揚手，竟將那個「喜」字給揭了去。
蒼雲心裏微鬆一口氣的同時，也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你現在若是後悔還來得及。」
「謝臨，你他奶奶的，到底想怎樣？給老子說清楚了。」
如今，江湖中竟又重演二十三年前的慘劇，武林中自然人心惶惶。這幾日，各派掌門前來找公子商議此事，卻總被公子以婚事為由冷言拒絕。
謝臨看了獨孤傲一眼，忽然拿起喜桌上整壺的合歡酒，一口全灌了下去。然後，隨手丟了酒壺，「咣啷」一聲，酒壺盡碎。
「好一句從來都沒有變過。」他冷笑，「那夜莊主應該很清楚今日我們所要商討的事。」
葉亦原幾乎跳起來：「我怎麼可以留你在這裏。」
葉紫妍深深注視著對面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淡淡地微笑：「謝樓主別介意，我乾爹就是這副急性子。五年未見，沒想到我們彼此都變了很多。」
雖然她笑起來的樣子依舊眉眼彎彎，依舊孩子氣，但那雙眼睛里所透露出來的東西，卻已不似當年那般無憂無慮。
但不知怎的，那一刀竟落空了，手腕已被牢牢地鎖住，力道之大幾乎將她的手硬生生地折斷。
在這個時刻，紫月的出現又代表著什麼？
就像此刻，公子正在午睡小歇，在他自己沒有睜開眼睛之前，你只能候著。
「我知道。」葉紫妍抬起了頭，臉色很平靜，「我會如約嫁給你。若是從此黑白兩道同盟，不再滋生戰端，倒也是一件幸事。」她話語一頓，直直看著謝臨，那雙眸子燦若月華，「而且，有些話，我想與你說清楚。」
「謝臨在哪裡？」
蒼雲不由怔了怔。
但滄風樓的規矩原本就是以成敗定輸贏。無論眾人如何反對，謝臨贏了蕭靜行是鐵一般的事實。
但莊主派了自己過來，謝臨卻讓他在外面乾等了一夜，理由是白道同盟正在召開重要會議，魔教中人不得進內。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正午，會也散了，謝臨竟又跑和*圖*書去睡午覺，再一次把他晾在了那裡。
謝臨看著他，狹長的黑眸中掠過一抹興味：「不知在獨孤掌門的眼中，我謝臨如何為所欲為了？」
原本，已經是死路了。可是謝臨卻偏偏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為什麼？
「公子——」
這五年來，她似乎過得並不好。
謝臨一身喜服站在牌位之前，那觸目而熱烈的紅色與這座幽暗的內室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此話一針見血，卻也讓葉亦原一口氣憋在了胸口。原來，在謝臨的眼裡，他葉亦原根本什麼都不算么？
好不容易挨到婚宴結束，蒼雲扶著已喝得大醉的謝臨踉蹌走回洞房。
謝臨收回了手，一雙黑眸深深望進葉紫妍的眼睛里去，幾乎要把她看穿，「你是要我別殺他？還是要我別殺蕭遠？」
「新婚之夜，竟要謀殺親夫么？」
蒼雲聽聞葉紫妍之名，不由看了她一眼。沒想到這名清雅的紫衣女子竟是魔教之王的女兒？怎麼看，她都像一個名門正派的大家閨秀。
謝臨平淡的臉色終於微露出了一絲詫異，但隱隱帶著三分冷嘲，「原來已經不是大小姐，是夜莊主。」
謝臨眸光一凝，「配與不配，是你說了算的么？」指間一彈，一股勁風已擊在獨孤傲的胸口之上。
「嗯。」帳內的人依舊輕應了一聲，然後淡淡地道，「蒼雲，倒杯水給我。」
蒼雲貴為滄風樓律堂堂主，同時也是謝臨的貼身護衛。這五年來的相處，雖然不能說完全了解謝臨，但至少也懂得察顏觀色。
手被握住的那一剎那，葉紫妍覺得，他的手好冷，透心的冷。
他這句話，頓時讓蒼雲變了臉色，慌忙下跪。
公子怕是不喜歡這次聯姻吧？但為什麼他要放棄一個絕對勝利的機會，把自己後半生的幸福都葬送進去？
蒼雲不明白，視權力地位為糞土的謝臨為什麼要奪滄瀾令，為什麼要入主滄風樓？
只聽「嘭」的一聲，似是有人被摔倒在地的聲音，緊接著，一道黑影如疾風般沖了進來。
「看來一切都是你們這個蕭公子所主使的了？」
許多人為之扼腕，更是預言，江湖從此就要毀在這個叫謝臨的少年手裡了。
心底深處，那道已然掩藏了許久的傷口忽又隱隱刺痛了起來，他索然微一閉目，待睜開來眼來時，只剩下了一片不見底的清寒與冷意。
「我要成親了。」他淡淡地道，聲音略略帶著冷漠，卻又暗藏著一絲不為人知的艱澀，「我想，我應該告訴你一聲，雖然你可能並不想知道。」拿起供桌上的一把香，就著燭火點燃。那裊裊輕煙在空氣中一分分地纏繞、交織、幻化，漸漸地，他似乎看到了一張熟悉萬分、卻從來都只有憎恨與責罵的臉龐。
臨走之前，他恨恨看了謝臨一眼。
滄風樓一共有四大分堂，律堂、風堂、赤堂、影堂。
「謝樓主，擅闖貴樓是我的過錯，謝樓主若要罰便罰我吧！」
「謝樓主，饒命啊——」李星早已嚇得面無人色，不斷地求饒。「樓主，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葉紫妍輕輕一嘆：「我不願你再殺任何人，不想你手上再沾上任何血腥。」
「殺了你？」謝臨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眸子里閃爍著莫測的光芒，「你還沒供出主謀是誰？我又怎能殺了你？」
紫月等人也未料到會事端突變，不禁都停下動作望向謝臨。
「既然夜莊主為你求情，看在你們莊主的份上，我姑且放你一馬。」
謝臨伸手輕輕一揮，蒼雲已經領命退了下去。
忽然，門外傳來了陣陣喧鬧聲。
謝臨並不是個輕易泄露自己真正情緒的人。他總是冷眼地看著面前的一切，淡淡的嘲笑。很多時候，蒼雲幾乎要以為，在謝臨的心裏什麼東西都是無足輕重的，包括滄風樓，包括整個白道同盟，甚至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獨孤傲怒瞪著謝臨，「謝臨，你勾結魔教，給滄風樓抹黑，讓白道同盟蒙羞，這些難道還不夠么？」
「公子——」
「嗯。」他輕應了聲，開門走出暗室。
她的笑容……依舊未變分毫……
「我只是想告訴你，這裡是滄風樓。」謝臨慢悠悠地說著，他一字一句都說得很慢，似乎存心要對方把這一字字都牢牢記進心裏去。
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掀開了白色的紗帳，白衣散發的男子從床里探出了頭來，那不羈的髮絲隨意垂落著，平添了幾分懶散。
葉亦原冷哼了一聲，正欲反駁回去，忽聽一道嬌脆的聲音由外傳來：「謝樓主若覺我們瀾雨庄只派出一個副莊主不夠誠心，那不知我又是否夠份量？」
而謝臨只是冷冷地站在床前，眼睛里看不出一絲情緒。
「巨俠幫、青城派、曲意庄。」紫月應道，然後朝屬下使了個眼色，那幾名黑衣人領命而去，不一會就押出了三個五花大綁的人。
「你們這份大禮送得可真是重啊！」謝臨唇角一揚，牽起了一抹冷冷的笑意，然後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