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計中之計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要做什麼？」
黑衣女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夜莊主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否則令千金性命難保。」
落寞一笑，他收回了手。
葉紫妍怔了怔，微垂下眼帘，「女兒從未真正了解過謝臨。」
蕭遠還真是集萬千寵愛於一生，即使是只見過一面的葉紫妍，也心甘情願為他付出。
眾掌門為之嘩然，而蒼雲更是為之氣結，半晌說不出話來。
謝臨還是動也未動，眼睛也沒有睜開。
那道白色的身影倚著身旁的綠竹，雙手環胸，冷冷盯著商洛，狹長慵懶的眼眸帶著三分嘲弄，七分倦意——正是謝臨。
一旁的葉亦原眼中忽閃過一絲不忍，「大哥，你就別為難紫妍了——你明知她——」
商洛依舊說得不緊不慢，唇角的微笑也未落下，「蒼雲堂主可能並不知道，當初我與謝臨定下協議，我只要保證讓滄風樓賺錢就行了，其他的事，皆與我無關。」
商洛拐出議事廳的時候，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爹。」葉紫妍連忙阻止葉劍瀾再說下去，「我明白。我和蕭遠之間，早已說得很清楚了。」
蒼雲一怔，心中已隱隱感到商洛話中有話。
謝臨冷笑著站起了身，慢慢走近她，直視著她的眼睛。
謝臨抬頭，就迎上蕭遠那雙帶著溫暖笑意的黑眸。
——
「你究竟是什麼人？」葉劍瀾神色冷沉地盯著那黑衣女子，手中已暗暗凝聚真力，可惜，渾身無力，真力根本就凝聚不到三成。
葉劍瀾眼底精芒一閃。
原本床上昏迷不醒的葉紫妍猛地睜開了眼睛，她偷偷看了眼蕭遠，神色赫然，「蕭大哥，你、你怎麼知道我醒著？」
葉紫妍輕嘆了口氣，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他說得雲淡風清，商洛也聽得面不改色，只是那雙溫潤如玉的黑眸又沉了沉。
淡淡的月光下，他看見葉紫妍的眼神微微發亮了起來，那種光芒像是會掩蓋世間的一切般。
葉紫妍輕搖了搖頭，眉宇間滿是悲愴之色，「謝臨，我對你好失望。真的好失望。」
這又是為什麼？
但知道了，又如何？
一股倦意，自驚訝自身體深處湧上，葉紫妍忽然之間覺得好累好累，為什麼這世間總是充滿勾心鬥角，充滿爾虞我詐？
雖然今夜並沒有下雪，但天氣卻出奇地冷。
「我只是想借令尊令牌一用。」謝臨淡淡地道。
幸與不幸，又是旁人能說得清的么？
葉紫妍還欲說些什麼，卻被葉劍瀾冷聲打斷：「紫妍，若你還為謝臨說一句話，就別怪爹翻臉無情。」
葉紫妍被他這麼一問，臉上不由一熱，「你都不回答我，我又為什麼要回答你？」
商洛神色終於一變，眼底露出了殺氣，但又強壓了下去。
瀾雨庄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固執之人？」葉紫妍不滿地跺了跺腳，然後抬頭看著蕭遠，眼中閃過擔憂，「蕭大哥，你當真要和謝臨決戰么？」
商洛淡淡地掃了謝臨的臉色一眼，「你也差不多跟死人沒區別了。」
謝臨臉上淡漠的神色似乎微微閃過了一絲複雜，唇角卻噙著一抹冷嘲的輕笑，「你應該說，你商洛遇上我，才是最大的不幸。」
「謝公子——等等——」葉紫妍想再次喚住他，謝臨卻是越走越快，轉眼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她不了解他，而他卻似乎早就看透她了。
葉紫妍已經在庄外跪了三天，但葉劍瀾卻一直不肯見她。
如果，她讓他覺得這個世間會有人為他傷心難過了，他是不是會放棄和蕭大哥的這場決戰呢？
「我確實是。」謝臨含笑將他的「讚美」全數收下，「所以我很慶幸自己擁你這樣一枚危險而又最有用的棋子。」
蕭遠轉身離去。
「紫妍，起來吧，你都已經跪了三天了。」
這好像已是最後一天了吧？只要拆下這紗布，葉紫妍的眼睛就可以復明了。
伸出手，他想輕撫上那張蒼白的臉頰，才赫然發現，自己竟滿手心都是血。
葉劍瀾聞言不禁鬆開了暗握的手掌，「你想怎樣？」
「你殺死了蕭大哥，蕭大哥的親人朋友一定會傷心，反之，如果你受了傷，你的親人朋友也一定會傷心——」
紫月想說的話，其實他早就知道了。
如果這次的中毒昏迷，只是謝臨布下一個局的話……葉紫妍忽然寒了心，不敢再深想下去。
「謝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葉紫妍的眼中掠過一絲絕望，「為什麼——」
謝臨嘴角微微一挑，「如果我要死，一定會拉著你一起。」
「紫妍，爹知道你還記掛著蕭遠，但你應該清楚，你和蕭遠根本就——」
他們之間的結局，五年前就已註定了，誰也無法改變。
商洛停下了腳步，卻未回身，只是淡淡說了一句。
「沒有人會為我傷心。」
葉紫妍緊緊盯著他，就好像要將他看穿一般，「你還有事瞞著我，對不對？」
「夠了！」謝臨勉力壓下咳嗽，冷叱了一聲，打斷了葉紫妍的話，「葉紫妍，你總是這麼自作多情，一廂情願么？當初對蕭遠是這樣，現在對我也是這樣——」
一身青衫的蒼雲坐在一旁低眉斂目，苦思著脫困之法。可惜，他並不是個適合思考的人。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蒼雲終於轉頭看向左邊。
謝臨依舊閉著雙眼。
「乾爹，爹若不見我，我不m.hetubook.com.com會起來的。」
「我說過，夜莊主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而這也同樣令一個女人很容易便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
謝臨沉默地看了葉紫妍半晌，忽然淡淡地道：「如果你要認為蕭遠的毒是我下的，也未嘗不可。」
葉紫妍穴道未解，只能僵硬地站在那裡，但此刻，她的心頭已是混亂成了一片。
這一次是因為葉紫妍忽然生病了。
謝臨看了眼手中的令牌，淡淡地道：「嗯。你退下吧！」
半靠著冰冷的石牆，謝臨一手緊緊抱著葉紫妍，另一手緊揪住胸口，閉目微微喘息著，直到心口那一陣強烈的痛楚過去，才緩緩睜開了眼。
房間里，再度恢復了一片寂靜。
他的中毒昏迷，只是為了讓自己心軟，讓自己內疚，讓自己不得不選擇與爹翻臉。
「商堂主——」蒼雲也不由站了起來，想要喚住他。
「給我一個理由。」
「紫妍——」葉亦原一見葉紫妍被制，臉上更是惶然變色，就要衝撲過去。
葉劍瀾看了葉紫妍一眼，輕嘆了一聲，終於走過去將她扶了起來，「紫妍，爹並不是逼你。爹知道，五年前的事你已經傷透了心。爹只是不想你再重蹈覆轍，再傷一次心。」
謝臨微牽唇角，笑意有些自嘲，「殺死蕭遠，就是我這生的目標。」
「讓你失望了，這次我沒有死成。」
葉紫妍三步並做兩步地趕了上來，走到他的面前，依舊一副眉眼彎彎的燦爛笑容，「我也要謝謝你。」
葉紫妍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輕點了點頭。
葉劍瀾看著女兒蒼白的臉色，不由神色緩了緩，「紫妍，謝臨並不是個簡單人物，他心深似海，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猜得透他的想法。爹只要被他制住一日，便一日不得安心。」
蒼雲至今還是不能完全領會其中的意思。蒼雲其實是個正直而且不太會拐彎的人，在他簡單而直接的思維里，對謝臨的絕對忠誠，就如同黑白對錯一樣分明。
他淡淡地丟下一句話，便揚長而去。
商洛終於斂了臉上的冰冷，又恢復了那一臉的溫文平靜，淡淡地道：「謝臨，你真是個瘋子。」
「蒼雲，你以為謝臨會輕易讓滄風樓就這樣垮了么？」
「連那天毀掉的解藥都是假的吧？」身上的穴道雖然已經被解開，但葉紫妍卻依然覺得渾身僵硬，雙腳就像被釘在了原地一般，動彈不了半分。
葉劍瀾一舉手，攔住了葉亦原。
這一次謝臨並沒有躲閃，腳下連動也未動分毫，只是緊緊盯著葉紫妍的眼睛，「這一巴掌是我還你的。是我設局讓你心軟，逼得你不得不對你爹下毒，幫我奪得令牌。所以，這一掌是我欠你的。」
還記得，五年前那個月色如水，溫柔多情的夜晚。
「我知道，你沒有睡。」她托著腮幫子，仰望看著天際的冷月，「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一定要和蕭大哥生死決戰啊？我感覺，你好像很恨蕭大哥的樣子，是不是他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葉紫妍心頭微窒，但目光依舊堅定，「就算爹殺了我，我也要求爹退兵。」
皎潔的月光投射在紅梅之上，映襯出了一層淡淡的光暈，略顯出幾分妖艷。
「啪」的一聲，葉紫妍已一巴掌甩了下去。
葉紫妍微頓了一下，堅定地回答：「謝臨。」
猶記得那日在雪林里遇到他，他也是這樣一個人坐在樹下。
他緩過一口氣，將葉紫妍抱到了床上，也沒回頭，只是淡淡地道：「月，繼續依計劃行事。」
「雖然我醫術不精，但剛剛診過你的脈相，並不是發熱受寒之症，而像是吃了某種毒性並不是很強烈的藥物所產生的癥狀——」蕭遠說到這裏頓住了，眼睛里閃過了一絲淡淡責備。
雖然謝臨為了跟他決戰，在江湖上掀起了陣陣驚濤駭浪，也給他製造了不少麻煩，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討厭謝臨。
「可你為了讓我治好眼睛，同意了延後決戰啊！所以，我要謝謝你。」
葉紫妍眼底掠過了一絲不為人知的悲痛。
葉紫妍輕合上眼帘，心底陣陣疼痛，她只是不想再錯怪他，不想重蹈五年前的覆轍……但為什麼……他卻要這樣傷她？
這樣的場合不適合他。
葉紫妍沉默。
其實，她的心跳得很快，就好像胸膛里有小鹿在亂撞一般。
「月，去做你的事。」謝臨冷聲打斷了紫月的話。
如果，她成為了他的朋友。
葉紫妍攔到葉劍瀾面前，再度跪了下來，「爹，如果你真要發兵攻打滄風樓，就容女兒不孝。」
葉紫妍低垂下頭，一字字道：「瀾雨庄不能背信，而滄風樓也絕不能毀。」
蕭遠微微一笑，「葉姑娘也是因蕭遠而受累，這些都是蕭遠應做的。」
只是他的面具卻是天生的，天生的冷酷，天生的無情，因為他的存在，並不是為自己而活。
「到底是什麼樣的恩怨讓你這麼執著？」葉紫妍深深注視著他的眼睛，臉上已沒有了往昔的笑意，「這次決戰，如果你勝了，殺死了蕭大哥，然後呢？你又要去殺誰？」
「好。我去。」商洛憤而轉身，又低低地道，「謝臨，葉紫妍遇上你，真是她的不幸。」
葉紫妍忽然間覺得有點點難過。
強撐起身子，他抱著葉紫妍站了起來，正想將她放到床上休息，眼前卻驀然一黑，ｍ•heｔubooｋ•coｍ.cｏｍ幾乎再一次跌倒。
院落里，紅梅盛放。
那是剛才捏碎酒杯時被碎片划傷的，可那時，他卻絲毫也不覺得痛。
葉紫妍深深注視著他，「你是故意要我恨你么？」
紫月恭身退下，臨走的時候，看了那些桌旁那些橫七豎八的空酒壺一眼，眼中閃過了一抹擔憂。
是啊，這世上多的是人會為了蕭遠而傷心，卻沒有人會為他而傷心。
謝臨聞言冷冷地一扯唇角，轉身就走。
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
「是啊，我總是這樣自作多情，一廂情願……」
商洛怒極反笑，黑沉的眸子里卻現出了一絲冰冷，「謝臨，你未免太看高你自己了。」
秋風輕拂，竹葉在風中輕吟，一陣沙沙作響。
此刻，他就坐在桌邊，倒了一杯酒，不緊不慢地自斟自飲。
當葉紫妍怒氣沖沖地來到了謝臨所住的院落時，就看見謝臨正坐在紅梅樹下，微合著雙目，神色平靜淡漠，也不知是在閉目養神，還是已經沉睡。
當一件事想通了，其他的事也就跟著豁然開朗起來。蕭遠曾說過，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中的焚炎之毒，而且來滄風樓那天，他是一接到滄風樓的通知，就急忙趕往滄風樓，這中間並沒有因什麼事而耽擱過，但是在半途之中，卻遇到了殺手埋伏，顯然他們早已獲知了他的路線。
「為何站在外面不進來？」
葉紫妍獃獃地坐在樹下，腦海里還在迴響著剛才謝臨的那句話——
葉亦原看著葉紫妍憔悴的臉色，輕輕嘆了口氣，「紫妍，你爹這次是鐵了心，誰也勸不了他。」
謝臨停下了腳步。
或許是真被葉紫妍問了到痛處，又或許是喝得太急了些，他連忙掩住唇，輕咳了兩聲，誰知這一咳竟沒能停下，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異常的潮|紅。
解藥已毀，他又如何解去毒性？
她站在月色下展露著笑顏，笑得燦爛無比，即使在那一刻，她的眼睛根本就看不見。
是不是因為他至始至終都只是寂寞的一個人，所以才會這麼偏激？
謝臨似乎總是喜歡用這麼危險的人，冷鴻風算一個，商洛也算一個。除了蒼雲自己和紫月之外，這二人根本與「忠誠」二字扯不上半點關係。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葉紫妍還是認出了那黑衣女子。新婚那夜，就是這黑衣女子把她從獨孤傲的手中救了出來。
看著床塌上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葉紫妍，謝臨突然覺得這女人是故意的，為了拖延他和蕭遠的決戰。
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你的焚炎之毒已經解了？」葉紫妍緊緊盯著謝臨的眉心，那裡已經不見任何一絲黑氣。
「擅長毒術的你，難道還看不出來么？」
月光在他們的身後投下了親昵的影子，交織在一起，拖得老長。
就跟床塌上的葉紫妍一樣。
「商堂主？」蒼雲看著坐在一旁，還在悠閑飲茶的商洛不由微蹙了蹙眉心，滄風樓危在旦夕，為什麼他竟還能如此逍遙自在？
葉劍瀾渾身有如虛脫，只能扶著廊柱才勉強站住身子，他深深注視著葉紫妍，那目光像刀鋒，幾乎要把葉紫妍的心看透，「紫妍，你既然不愛謝臨，又為什麼執意要這樣幫他？因為五年前的那份愧疚么？」
見蕭完並沒有責怪的意思，葉紫妍不由鬆了口氣，她抬眼看向蕭遠，「蕭大哥，沒事啦，我是用毒高手嘛，這點小毒我還是有分寸的。」
「公子。」身後，一雙手悄悄扶了他一把，向來冰冷的語氣中卻藏著一絲來不及掩飾的憂心。
「公子，令牌已經到手。」
葉紫妍又回到了滄風樓，但這一回，她並不是見到昏迷不醒的謝臨，而是一個好端端的謝臨。
葉紫妍憂心重重地抬起了頭，真希望讓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夜……
葉劍瀾轉過身，背對著葉紫妍，語氣一樣堅決，「紫妍，無論你有什麼要求爹都答應你，但這一件事，爹絕不答應。」
葉紫妍的心頓時結成了冰。
「葉姑娘，不要追了。」
「那蕭遠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告辭。」
一身白衣的蕭遠比傳說中的更加溫文爾雅，更加從容淡定，也更加令少女心動。
謝臨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眼神里依舊帶著三分冷漠，七分懶散，「你為什麼這麼在意蕭遠的事？」
蕭遠笑了，「我明白你是一片好意，只是，你不能為了阻止我和謝臨決戰，而做出傷害你自己的事。」
商洛眉宇間露出了一絲詫異之色，「謝臨，你究竟想幹什麼？」如今滄風樓已經危在旦夕，他早就猜到冷鴻風必不可能按兵不動，眼睜睜看著滄風樓毀於一旦。其實他如此鎮定，甚至不把外面那些烏合之眾放在眼裡，有一半也是因為滄風樓還有一個冷鴻風。
他蒼白的唇角微微一揚，牽起了一抹落寞的輕笑，「你若要恨我，便恨吧！」
「葉姑娘，他走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蕭遠淡淡地微笑。
滄風樓不愧是白道中的翹首，短短几日之內便找了藍溟香的解藥。
可到頭來，她竟又錯了么？
商洛卻忽然站了起來，朝在坐的各大門派掌門拱了拱手，「商洛有事先行告退，請各位掌門多多包涵。」話落，他轉身就要離去。
葉紫妍直視著葉劍瀾的眼睛，「謝臨現在已經是我的丈夫。我們既然簽下了聯姻的協議，就不可以背信棄義。」
「你不要忘記了，瀾雨庄的令牌不僅僅有撤兵的作用。」
葉劍瀾沉沉一嘆，「你要是真明白，真想的開，爹就放心https://m.hetubook.com.com了。」
唇角微微一勾，商洛扯出了一抹冷冷的輕笑，那雙溫潤如玉的眸子里，也閃出了一抹暗藏的犀利，頓時讓原本溫文俊雅的他變得如同出鞘的利劍一般鋒利。
傷她的同時，他更傷。
「蕭大哥，謝謝你治好了我的眼睛。」葉紫妍的臉頰上沾染了些許紅暈，「我不知道要怎樣感激你了。」
「好，好啊！葉紫妍啊葉紫妍，你還真是我葉劍瀾的好女兒！」葉劍瀾眼中閃過了某種悲痛複雜的神色，隨即殺機隱現，「既然你這個女兒不孝在先，那就別怪我這個爹翻臉無情了。」他舉手，正欲一掌劈向葉紫妍，忽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手上也頓時失了力氣，連連踉蹌跌退了幾步。
腦海里忽然閃過葉紫妍昨夜對他說的話——
「我確實一向很看高我自己，而且——」謝臨輕笑著微微一頓，那笑意卻像刀鋒，「而且，我這人一向有一個壞習慣，如果有人欠了我的債，我會讓他們永遠都還不清。」
一道黑影如閃電般地飛掠而來，五指一伸，已牢牢扣住了葉紫妍的咽喉。
月兒漸漸西斜，如綢緞般的月光傾灑在院落之間，交織出了一副斑駁陸離的光影。
謝臨在床塌邊坐了下來，凝視著葉紫妍那帶著不安的睡顏，久久不語。
這讓她情何以堪？又有什麼面目再回去見爹？
葉紫妍話音剛落，忽聽葉劍瀾急呼：「紫妍，快讓開。」
很早以前，蒼雲就聽謝臨說過一句話——最危險的棋子，其實也是最有用的棋子。
決戰之前，蕭遠原本想跟葉紫妍告辭，卻發現葉紫妍昏倒在房外。
蒼雲深吸了口氣，強壓下怒氣，「商堂主，你身為滄風樓風堂堂主，如今滄風樓遇難，難道你就這樣坐視不管么？」
也許是因為中毒之後身體還未完全恢復，又吹了冷風，這一次葉紫妍燒得一塌糊塗，甚至有些神智不清，以蕭遠的為人不可能就這樣丟下葉紫妍和謝臨決戰。
如今滄風樓真可謂是內憂外患。
其實，他的心裏帶著疑惑。
其實心底的深處，他不希望進行這場決戰。
謝臨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和蕭遠這一戰，勢在必行。」
如果此時謝臨還清醒著，他確實不可能就這樣讓滄風樓毀於一旦，可他現在還昏迷著，一個重傷昏迷的人又能做什麼？
似乎看出了蒼雲的不滿，商洛微抬了抬劍眉，將手中的熱茶輕輕放下，唇角扯出一抹輕笑，「蒼雲堂主，我商洛只是一介商人，對於這些江湖中的恩恩怨怨，很抱歉，我並不懂。」
腳下幾個起落，他跟著那道熟悉的身影，來到了滄風樓里一片較為偏僻的竹林。
葉紫妍不明白，爹為什麼會做這種背信棄義之事？以爹的個性，就算是不甘心屈服於謝臨，也會光明正大地找謝臨大戰一場。但此刻滄風樓面臨危機，爹卻竟然趁機倒戈相向。
果然沒什麼可以瞞得住蕭大哥么？
他似乎……總是這樣一個人……
「如果五年前，你沒有遇上我，你還是那個快樂無憂的葉紫妍，可惜，你遇上我……終究，還是錯愛了一場……」
葉紫妍神色蒼白地牢牢盯著葉劍瀾緊閉的房門，「我不相信爹會是這樣背信棄義之人。」魔教中人，也有魔教中人的操守和原則，這是從小爹教與她的信條。
葉紫妍心中微微一沉，隱隱已猜到了什麼，「是謝臨派你來的么？」
商洛眼中閃過冰冷，唇邊卻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那你可以殺了我。」
葉亦原終於看不過去，想伸手扶起葉紫妍，卻被葉紫妍拒絕。
葉紫妍痛心疾首，「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蕭大哥如今中了焚炎之毒，我最多只能壓制住半個月。你若恨我，來取我的性命就是，為什麼還要拖進蕭大哥？」
黑衣女子退了兩步，掌上卻是微一用力，葉紫妍面色頓時青紫。
他不需要真正的自己。所以他從來沒有快樂過，也從來沒有悲傷過。
葉劍瀾神色猛地一沉，「紫妍，你老實告訴爹，你是不是已經愛上了謝臨？」
蕭遠的目光始終是柔和淡定的，在他的眼裡根本就看不出絲毫的殺氣與犀利，也許，他天生就是那種對女人很溫柔的男人。
葉劍瀾雖已出聲示警，卻已是不及。
她多麼希望，他是有苦衷的。
謝臨唇角一牽，出指如風，解開了她身上的穴道。
他心頭一驚，聲色冷厲地盯住葉紫妍，「你竟然對爹下毒？」
那是一名身著黑衣的女子，臉上帶著銀灰色的面具，只露出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睛。
葉紫妍抬起頭，臉色慘白得像只鬼，眼中更是寫滿了歉意，「爹，這種毒只是讓你渾身無力，一個時辰后藥力就會消失。請恕女兒不孝，只要滄風樓渡過這次難關，女兒甘願受任何責罰。」
見葉劍瀾沉下了臉，葉亦原只好嘆息著離開。
謝臨目送著商洛遠去，唇角的笑容也漸漸落下。
謝臨唇角微微一挑，牽起了一抹冷嘲的輕笑，卻什麼話也沒說。
或許是面前的笑容太過燦爛，謝臨並沒有直視，而是別開了臉，目光轉投向了一旁的蕭遠，「明日卯時一戰，蕭遠，希望你不要再次退縮。」
樓外被高人布下了古怪陣法，裏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被圍了三天，滄風樓里糧水早已被切斷，謝臨又未清醒，人心惶惶，士氣低落，就連原先趕來助陣的八大門派也開始有些動搖和-圖-書。
「你果然命硬的很。」
黑衣女子微微放鬆了手上的力道，拖著葉紫妍又向後退了兩步。「公子只是借夜莊主令牌一用，一日之後，自會奉還。也自然會放了令千金。」
院落中央，蕭遠正摻扶著葉紫妍坐在石桌旁，就著明亮的月光為她輕輕拆下眼睛上的紗布。
蕭遠搖頭，笑容裡帶著無奈，「以後千萬不要做這樣的傻事。」
謝臨一挑劍眉，那雙眸子里的慵懶倦意頓時盡退，只剩下一片令人無法逼視的犀利，「我收到消息，冷鴻風已經朝滄風樓趕來了，我要你攔住他一天。」
紫月沉沉一嘆，「紫月望公子多多保重。」斂去了眼中的落寞之色，紫月終於黯然退下，她知道，這一輩子，公子都不回頭看她一眼……永遠都不會……
「你在為他心疼么？」謝臨微微垂下了眼帘，也不知掩去了什麼神色，「不要忘記了，我才是你的丈夫。」
葉劍瀾忽然大笑了起來，「好一個謝臨。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謝臨你果然不是個簡單人物。」
這一句太傷太痛，幾乎讓她無法承受。
他冷笑，轉過身的時候，身形卻是微微一晃，連忙單手撐住了身邊的綠竹。
另一方面，外援又遲遲未來，蕭遠也不知是失敗了，還是出了什麼意外狀況，那些白道同盟竟無絲毫動靜。而且更糟糕的是，瀾雨庄那方面的伏兵也一直未退，潛伏在一旁，虎視眈眈，明顯禍心暗藏。
謝臨不再看她，卻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空酒杯，「叮」的一聲，酒杯碎裂。
葉紫妍還是緊盯著他，絲毫也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神色，「若你只是想借令牌一用。我已經拿到手了，馬上就可以撤退樓外的伏兵。紫月根本用不著出現。」
「你這個不孝女，才嫁過去幾天，就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了滄風樓的人了么？」
她記得謝臨叫這黑衣女子——月。
謝臨並沒有看向葉紫妍，而是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緩聲道：「你認為我還有什麼事瞞著你？」
黑衣女子另一隻手取過了葉紫妍手中的令牌，「只是想借令牌一用。」
謝臨與蕭遠的決戰再次延後了。
商洛看著站在竹林深處的那道白色身影，輕輕冷哼了一聲。
蒼雲的左面坐著一名年約二十五、六的藍衫男子，劍眉朗目，俊雅出塵，他的唇角時刻噙著一抹令人看不透的輕笑，一雙黑眸看似溫潤如玉，卻又深得詭異。
紫月帶著已被封住了穴道的葉紫妍走了進來，並將瀾雨庄的令牌交到謝臨手中。
房門忽然「嘭」的一聲被打了開來，從裏面走出了一名銀髮白須的青衫老者，一雙利眸如鷹眼般銳利。
葉紫妍站在院子里發獃了半晌，最後還是猛地一跺腳，「我就不信，我阻止不了這場決戰。」她轉過身，並沒有回屋子裡休息，而是朝著謝臨剛才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她的笑容很特別，眉眼彎彎的樣子像是一派天真無邪，然而他卻總能從那一雙清澈的眼睛里看出一些別的東西來。
葉紫妍不由有些惱了，「謝臨，你站住！」她正要追上去，卻被蕭遠一把拉住。
除非……心裏一寸寸地冰冷下去，葉紫妍只覺得一陣寒意直透心扉。
昨夜她苦思了良久也沒想出阻止決戰的方法，再加上時間緊迫，她只好行此下策了。
略顯疲倦地微合了合雙目，等他再度睜開眼來的時候，眼底只剩下了一片清寒……
葉紫妍眼底閃過一絲複雜，「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利用完了我，大可以瞞著我。等我退了伏兵，你再清醒也不遲。可你故意讓紫月出現，故意提前清醒，你只是想我對你失望，想我恨你。謝臨，你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你總是要一人承擔所有——」
葉劍瀾盯著葉紫妍，「你這是為了蕭遠，還是為了謝臨？」
謝臨微微斂了眸中的銳利，語氣淡漠，「商洛，你應該了解我的脾氣，我不喜歡問的太多問題的人。」
「亦原，你先下去。」
葉紫妍抬起頭，眼中滿是哀求，「爹，求您撤兵吧。如今滄風樓大難臨近，謝臨又昏迷不醒，我們不能這樣趁人之危。」
「謝公子——」身後的葉紫妍忽然喚住了他。
等了半天沒有回應，葉紫妍不禁回過頭瞪著他，「你別告訴我，你已經睡死過去了。」
葉紫妍神色慘白地握緊了雙拳，「我想知道蕭大哥是怎麼中毒的？」
「你引我至此，想必不是為了和我聊天吧？」
原來，一切竟都是一個騙局么？
——滄風樓果真是藏龍卧虎之地。
「沒有人會為我傷心。」謝臨驀然打斷了葉紫妍的話，然後起身背對著葉紫妍，「葉姑娘，天色已晚，恕不奉陪。」丟下話，謝臨轉身走回了自己的屋內。
葉紫妍原本因高燒而潮|紅的臉頰，此時更為艷紅了，連看都不敢看蕭遠一眼，「我、我只是不想看見你們決戰。其實，有些事並不是非要決鬥才能解決的，不是么？」
睜開了眼，她忽然出手就搶謝臨手中的令牌，然而，謝臨依舊比她快了一步，一指就點上了她的昏穴。
商洛無聲得緊握住了雙拳，強忍下了殺人的衝動，最終什麼也沒說大步離去。
七個幫派之中除了青城派和青原幫在江湖中頗有些實力之外，其他的也只不過是一些烏合之眾。更何況，青城派掌門獨孤傲，巨俠幫幫主李星還在滄風樓手上。蒼雲原本並不將這些人放在眼裡，但極其奇怪的，這些人竟彷彿受過特殊的訓練一般，又或者幕後有人在操控著ｈｅｔｕbｏｏk.cｏm.com，並不如自己想象般的那樣不堪一擊。
人呵，總是習慣在別人面前帶上一副虛假的面具。
「該面對，終究要面對。」蕭遠的臉上依舊一片雲淡風清的笑容，「時候不早了，葉姑娘，你眼傷初愈，早點休息吧，明天一早你就離開這裏。」
那身法竟如閃電般迅速，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話落，葉劍瀾不顧身體毒素作祟，竟舉掌便要朝黑衣女子劈來。
那種冷意幾乎能滲進人的骨血里。
「蕭大哥，我終於看見你了。」
他就是滄風樓風堂堂主——商洛。
她最終沒能等到答案，便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蕭遠注視著謝臨孤傲冷漠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葉紫妍緊緊咬住下唇。
失神間，他聽到蕭遠在房內喚他。
滄風樓正面臨著一場史無前例的大劫，那些宣布退出白道同盟的七個幫派竟聯合了一些原本就對滄風樓懷有敵對之意的江湖宵小，將滄風樓團團圍住。
所以，蒼雲適合做律堂的堂主，掌管刑罰，卻不適合勾心鬥角。
議事廳里寂靜如死，大家都一片沉默，臉上的神色更是凝重萬分。
只要有一天，他心生異念，將這些經濟命脈全部切斷。滄風樓可能會變得一文不值。
「你對爹倒是坦白。」葉劍瀾眸光驀然一凝，「但你可知，謝臨分明將我們逼直絕路，卻又突然提出黑白同盟，是為什麼？你別告訴爹，他是為了那些無聊的兒女私情。」
葉紫妍已經去了三天，這三天來也是音訊全無。蒼雲現在唯有相信葉紫妍，如果瀾雨庄趁這個當口插|進一腳，滄風樓就真的保不住了。
謝臨沒有回應，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葉劍瀾眸光一閃，「紫妍，你想與爹敵公然對抗？」
「是。」紫月依言退下，但退到門口之時，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公子，方才紫月聽到葉姑娘跟葉劍瀾坦言，她真正愛的人其實——」
他當然也一樣。
蕭大哥其實比傳說中還要溫柔，還要……令人心動吧？
但謝臨卻要他攔住冷鴻風？
謝臨看了他一眼，「我不會殺了你，只會告訴冷鴻風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
葉紫妍先是一怔，即而搖頭，「你將殺死一個人做為一生的目標，那跟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你殺死了蕭大哥，蕭大哥的親人朋友一定會傷心，反之，如果你受了傷，你的親人朋友也一定會傷心——」
而她對面的蕭遠正含笑凝望著她。
謝臨就這樣站在那裡，靜默地觀望著。
沉默就等於是默認了，不是么？
原本那滿腔的怒火一點點地消褪了，葉紫妍放輕了腳步，慢慢地走到謝臨面前。
「謝公子。」
謝臨沒有應聲，只是低垂著眼眸，將手中那杯酒一飲而盡。
葉紫妍眼眸微垂，「女兒確實愧對謝臨。當年女兒負了他，甚至害他幾乎命喪黃泉，這份愧疚一直藏在女兒心底，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但這次，女兒幫謝臨，並不是因為愧疚。」她頓了頓，才低低說了一句，「女兒只是不想自己再後悔一次。」
蕭遠在房裡照顧著葉紫妍，而謝臨則是一直站在門外冷冷地看著。
謝臨神色淡漠地伸手接住了葉紫妍軟倒的身子，原想抱她起來，忽然步履一顛，兩個人竟一齊狼狽地跌到了地上。
「大哥，紫妍——」這時已聞訊趕來的葉亦原，帶著一大堆瀾雨庄的人馬趕了過來。
「可是爹——」
謝臨並沒有回答，連看也未看葉紫妍一眼，漠然轉身離去。
而葉紫妍又是帶著一副怎樣的面具呢？她竟然可以為了毫不相識的他，挺身而出，為他擋下毒粉，為他在那些無謂的正道人士面前辯解。
葉紫妍目光堅毅地抬頭看向葉劍瀾，「爹，女兒請求爹將潛伏在滄風樓外的伏兵撤回。」
據說，他進滄風樓之前，只是一介商人，雖然身手不錯，卻與江湖扯不上任何關係。但謝臨卻把他請進了滄風樓，掌管著滄風樓的一切財政收入支出。不可否認，商洛的經商手腕確實高人一籌，短短三個月之內，他竟讓滄風樓的身家翻了一番。只是商人畢竟是奸詐狡猾的，他不僅一手掌控了滄風樓所有的經濟命脈，也將財政大權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葉劍瀾冷冷一笑，「紫妍，爹問你，你究竟了解謝臨幾分？」
話落，黑衣女子一把強行拖著葉紫妍飛身離去。
謝臨的眸光有點泛冷，但心情卻無端得煩燥起來。
謝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沒為你做任何事。」
他們揚言要謝臨退出滄風樓，並交出滄瀾令。
葉紫妍聞言一怔，所有的驚喜剎時煙消雲散，「你們為什麼一定要決戰？為什麼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
昨天夜裡這個女人分明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之間就生病了？
葉紫妍重重地朝葉劍瀾磕了一個頭，然後站起了身，拿走了葉劍瀾腰間的令牌——這塊令牌就跟滄風樓的滄瀾令一般，代表著瀾雨庄的無上權力。而現在，也只有這塊令牌才能撤回那些伏兵。
「哦。好。以後一定不做了。」葉紫妍臉紅地垂下了眼帘，盯著身上的錦被，就像要把它盯出一個洞來。
可看謝臨的脾氣，要與他交上朋友並不件易事，更何況，馬上就要天亮了呢。
這輕輕的一句話，頓時讓葉紫妍睜開了眼來。
她多麼希望，自己不要再錯怪了他。
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嘲弄，頓時讓葉紫妍的臉上失了血色。
黑衣女子也不隱瞞，冷冷地回答：「是。」
「說吧，謝臨究竟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