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奈何花落
也許是醉意使然，也許是因為她的懷抱太過柔軟而溫暖……他並不想拒絕。
葉紫妍不禁揉了揉眼睛，再仔細一看，發現自己並不是產生錯覺。
「蕭大哥說，他不喜歡我啊！只當我是妹妹！」她可憐兮兮地抬起頭，黑眸中的水光又亮了幾分，「你說，我哪裡不好了？是不是因為我是瀾雨庄的人？」
謝臨唇角微微一挑，牽出了一抹嗤笑，那雙狹長的眸子里流露出了三分淡漠，七分嘲諷。江湖中人多是草菅人命，他們卻為了這幾隻小雛鳥而這樣大費周章么？
「喂，你不要又不回答我啊！」葉紫妍伸手就想去拉謝臨，被蕭遠及時攔住。
蕭遠淡淡一笑：「這座別院平常因為空置並沒有準備多少衣食用品，你身體又還未完全恢復，還需要恢復元氣，不能輕待了。」
蕭遠輕輕微哼了一聲，眉尖緊蹙。
他們二人聊得歡快，謝臨也沒插話，而是走一旁的梅樹下坐下，輕合起雙目養神。
轉身欲走，卻聽蕭遠在身後喚道：「謝公子，一起吃飯吧。」
滄風樓——是江湖白道的首領，近百年來，滄風樓的歷任樓主帶領著江湖白道對抗魔教，已經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神話。
這幾天雪是停了，卻是越發的冷了，而且看外面的樣子似乎要下大雨了。
唇角微揚，他牽出了一抹冷而自嘲的輕笑。
謝臨自然也不例外。
謝臨？
沒等蕭遠回答，謝臨已經起身走了出去。
也許是蕭遠的溫柔觸動了葉紫妍埋在心底深處的某根心弦，葉紫妍忽然抓住蕭遠的臂膀，深深凝視著他，「蕭大哥，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
謝臨微微別開了眼睛。
他微怔了一下，還未開口，左手便被人拉住。
蕭遠拉起葉紫妍就欲離開，卻不想，葉紫妍竟甩開了他的手，並一把丟了傘，躍上了大樹枝頭。
在他的世界里，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喜歡二字。
葉紫妍心中先是一暖，即而暗喜。
他不能再在這座別院呆下去了，也不用再管那個葉紫妍。
葉紫妍怔了怔，即而心底湧上了一陣暖流，腦子裡也有了片刻的清醒。
而蕭遠，他與自己同齡，同樣是十八歲。但他卻有一個很輝煌的姓——蕭。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這個姓不僅代表著江湖的神話，也代表著江湖的地位。
葉紫妍正想出聲打個招呼，忽然一陣冷風襲來，帶來了陣陣寒意。她不禁搓了搓發寒的臂膀。
單以五官來看，謝臨和蕭遠可以算是江湖中少見的美男子了。
這隻是一個很不入流的激將法，他大可以轉身離開。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腳並沒有邁開步伐。
謝臨的眉峰微蹙了起來，不過依舊沒有動。
即使是他的母親，他也從未從她的口中聽到一聲「喜歡」。
「沒事。」葉紫妍搖頭，一手抱著鳥窩，另一手儘可能地擋在鳥窩之上。原本正沉睡的那幾隻小雛鳥，似乎被大雨驚醒，不停地鳴叫。
而他的目光也不自覺得落到了還未消腫的手腕上，於是，他沒有像往常那樣下意識地反擊，也沒有拒絕。
不遠處忽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輕喚，雨幕里，一道雪白優雅的身影，撐著傘正朝這裏緩緩而來。
而不遠處的謝臨，只是蹙著眉峰靜靜地觀望著。
看著看著，葉紫妍忽然覺得謝臨側面看起來居然有幾分像蕭遠。
耳畔響起冰冷的質問聲，葉紫妍蒼白著臉抬起頭，就看見了一張透著煞氣與殺意的臉龐，那雙狹長的黑眸里不見半暖意，冰冷的雨水順著發梢一滴滴地淌下臉龐，更添了幾分邪魅。
蕭遠輕笑，眼底藏著一抹無奈：「我知道這一戰必不可免。我只有一個要求，如果我贏了，你不要再挑戰各大門派，引起江湖紛爭。」
他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啊——」葉紫妍吐吐舌，似乎並不怕他眼中的那抹寒光，「我也是好奇嘛。問問也不行？」
「他去哪裡與我無關。」謝臨淡淡冷冷地道。
天快要黑下來的時候，蕭遠終於回來了。他的手上拎著不少東西。
謝臨並未應她，只是調過目光望向蕭遠，淡淡地道：「我不想再浪費時間。」
「喂，站住！」衣袖忽然被人緊緊拽住，他聽見身後的人語聲已有些哽咽，「你們不要都這麼沒良心啊，我現在很傷心，不管我以前跟你有什麼仇怨，你現在借我你的肩膀靠一下好不好？」
明眼人都看得出謝臨的防心很重，她卻故意從後面伸手扣住他的肩膀。
將她攔腰抱起，他將她抱回了房裡。
她一會兒抱著謝臨哭，一會兒又抱著謝臨笑，還斷斷續續地說了很多很多關於她ｗwｗ•hｅｔubｏok•cｏm•ｃom自己的事，還有很多很多關於她為什麼愛慕蕭遠，然後又哭笑著大罵蕭遠是壞蛋……
她的手很柔軟，也很溫暖。
頭暈不已的葉紫妍很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肩頭，舒適地眯起了雙眼。
謝臨劍眉一揚，目光桀傲：「贏了我手中的劍再說。」話落，人已躍入了雨幕之中。
這個問題，她一晚上已不厭其煩地問了不下數十遍。
「謝臨——」
謝臨低頭看了她一眼，「我在等他履行決戰之約。」
蕭遠笑了，「剛才葉姑娘是故意的吧？」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
十八年來，從來沒有人像這樣擁抱過自己。這種感覺很陌生，卻又帶著淡淡的暖意和某種莫明的、奇異的感覺。
「是蝕心針。」葉紫妍不由驚呼，她擅長使毒，更是識得天下百毒暗器。此針巨毒無比，藉由百毒提煉而成，中針者雖可以用內力壓制，但壓得越久毒越深，而且越發難解。
緊緊握住了手中的長劍，他甩開了腦海中的雜念，起身就欲去找蕭遠。屋外卻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他眉峰微微一蹙。
忽然，她耳尖地聽到幾聲異響。
往窗外看了眼，發現走廊旁一道白色落寞的身影正倚廊而立，靜靜望著遙遠的天際。
他眉峰不由又緊鎖了兩分，但還是點燃了燈火，打開了房門。
是人，都會覺得寂寞的。
「好暈——」她甩了甩頭，卻不想這個動作竟讓自己更為暈眩，身子頓時也坐不穩了，向後倒了下去。
此刻，葉紫妍就站在門外，一雙黑眸微紅，眉宇間也寫滿了沮喪和哀傷。
是天公有意跟他作對么？
同樣是兩名風華絕代的出色男子，謝臨就像是一把幾欲出鞘的利劍，只等著劍出鋒露，那犀利的劍芒，頃刻間便可以將人置之於死地。而蕭遠就如同溫暖和煦的輕風，他的笑容會讓人產生一種莫名安定的感覺。
走出大門的那一刻，迎面吹來了一陣冷風，直冷入人的心底。
原來是被蕭遠拒絕了么？
「你是要這幾隻雛鳥的命，還是你自己的命？」
蕭遠與他，可謂有著天壤之別。
鮮血在雨中齊濺，凄厲地鳥鳴聲更是不絕於耳。葉紫妍早已呆住，怔然看著空蕩蕩的懷抱，不敢置信地看向謝臨，又看了看那滿地的血腥與狼藉，心底忽然湧上了一陣陣的寒意。
「你的側面真的好像蕭大哥啊！」
在床上躺了幾日，骨頭都要躺發霉了。
謝臨及時一把扶住她。
透過雨簾吹過來的冷風微微帶著一絲異樣的波動，葉紫妍知道，他們二人已經開始了。
謝臨站在走道外，看著天幕中不斷傾倒而出的雨水，心底湧起了一陣陣的煩躁。
葉紫妍不禁挫敗地嘆了口氣。
然而等他低下頭，卻發現葉紫妍已靠著他的肩頭沉沉睡去。
「天氣這麼冷，你穿得這麼單薄，就不怕像我一樣著涼啊！」她又笑得眉眼彎彎，那一雙黑眸就像天際的星子閃閃發亮。
葉紫妍原本就醉了七、八分，現在又灌了那麼多酒，更是醉得一塌糊塗。
「你說蕭大哥去哪了？天都黑了，還不回來——」葉紫妍無奈地看著黑夜裡的雨幕。
「小心。」眼看那漫天針影逼近，蕭遠竟想也不想地就護在了葉紫妍身前。
謝臨眸光一閃，往蕭遠和葉紫妍面前攔去的同時，忽然一把奪了葉紫妍手中的鳥窩，一掌震碎，看也不看手心上傳來的慘叫，再借力一拋，迎上了那漫天的針影。
他們冒著這樣大的雨就只是為了這些小東西么？
他居然也跟著她喝了不少酒，任由她哭哭笑笑，任由她抱著自己。連他自己也奇怪，為什麼不一把推開這個醉得瘋瘋顛顛的少女，反而跟著她一起發瘋？
——「小小一個風寒你就想偷懶么？沒有病死，你就繼續給我練。」
這一聲「謝謝」真誠而溫暖，讓謝臨平添了幾分不自在。
謝臨沒應聲。
「蕭大哥，你受傷了？」葉紫妍頓時回神，驚慌地扶住蕭遠。
謝臨的反擊是必然的。
葉紫妍暗暗吐舌，「蕭大哥，你不要凡事都看得這麼透徹呀！害我覺得，在你面前什麼秘密都保不住了。」
「沒事。」蕭遠依舊輕笑，藉著葉紫妍的肩頭似想站起來，可惜力不從心，腳下一晃，幾乎跌倒在雨中。
十八年來，他除了看見母親的憎恨，就只有見過母親的眼淚了。
四周的空氣忽然變得緊迫而窒息起來，為那股無形的真力所迫，葉紫妍不禁後退了兩步，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正有一柄冷劍正暗暗等著她送上門。
謝臨沒應聲，蕭遠卻笑了。
當然，謝臨也不是一個壞人……她也不想看到他受傷的。
往她懷裡看了眼，蕭遠輕輕搖了搖頭，狀似無奈。
她的眼淚始終都帶著一絲暖意，從肩頭直滲入他的心底里去……
他必須找蕭遠解決這一場註定的決戰。
因為她的眼淚與母親的不同。
他……不應該死么？
謝臨放開了手，轉過身。
「能再陪我坐一會兒么？」那雙美麗的黑眸里寫滿了哀求，「就一會兒，都不行么？」
他不知道在黑暗裡呆坐了多久，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間想起那麼多的往事，原本以為內心的感覺早已經由最初的痛苦落寞而轉為麻木了，可不經意間，傷痕被挑起時，胸口還是會煩悶。
葉紫妍暈乎乎地抬起頭，醉人的黑眸里掠過了一絲不滿，「你不要老是晃來晃去。」
千鈞一髮之即，忽然「叮」的一聲，一柄冷劍已從斜旁里橫刺了出來，擋住了那致命的一擊。
耳畔忽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談笑聲，他回過頭，看見葉紫妍和蕭遠正朝這邊跑過來。
「紫妍，快離開這裏。」
是蕭遠。
他眉間微攏，正想拒絕，然而身後那具柔軟的身子早已撲了過來，埋首在他肩頭嚎啕大哭，哭得肝腸寸斷。
他是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遺棄的人，他的母親甚至每天都盼著他快點死，但眼前這個認識不到幾日的少女卻告訴他，他——不該死。
院落中央的石桌上，早已擺上了一壺好酒，淡淡的酒香飄散在空中，沁人心脾。
她一杯接著一杯地灌著，而他卻是一滴也未沾唇，只是靜而淡漠地望著她。
謝臨別開了眼，重新投向了雨幕里。
「謝臨，我告訴你啊，你不準跟蕭大哥決戰，聽到了沒有？」葉紫妍已有些醉了，一邊笑，一邊用手指著謝臨數落，「蕭大哥是好人，你不能傷害他的。」
這個世間啊，原本就是不公的，不是么？
「怎麼？怕我在飯菜里下毒啊？」見他沒有回應，葉紫妍又不甘心地補了一句。
「是什麼聲音？」
天色忽然漸漸暗沉了下來，空氣顯得有些壓抑。
「沒事。」蕭遠搖頭，唇邊依舊掛著一慣的淡笑。
因為，母親的眼淚至始至終都帶著深深的憎恨與厭惡。
身後一雙手牢牢扶住了他，他微喘了口氣，感激地朝身後之人輕笑了笑：「多謝。」
他所擁有的，只是憎恨。
若是他敗了，那麼一切也將在此結束。
葉紫妍翻身下床，伸了個小小的懶腰。
「嗯？」她窩在他的肩頭，神智已有些模糊飄遠了，不過，眸光卻失神地盯著謝臨的俊美的側臉，「為什麼要救啊，因為我覺得你不應該死啊！」
他就這樣任由她拉著，走到庭院之中。
「你病才剛好，不要這麼辛苦。」蕭遠面露歉意，「很抱歉，今早接到滄風樓的消息，有要事要我趕回去一趟。」
他們素不相識，她卻肯為了他擋毒，差點賠上一雙眼睛。
謝臨一臉冷漠地看著他，狹長的黑眸中卻是流露出一抹幾近犀利無情的光芒：「就算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劍下。」
原來蕭遠出去這一整日，都是為了她么？
謝臨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地飲著酒。
葉紫妍臉一紅，也回想起了昨夜的事。
「還是你對我好。」
兩人肢體接觸的那一瞬間，謝臨的眼神微微變幻了一下，隨即歸為了一貫的冷漠，卻沒有推開葉紫妍。
「用不著。」謝臨並沒有接過那件披風，而是轉過了頭，看向天際。
謝臨眼中殺氣一斂，流露出几絲嘲諷，「不論你中毒也好，裝病也好，也不論你費盡多少心思，我和蕭遠這一戰勢在必行。」
見她似乎想起了那夜林子里發生的事，謝臨心中一動，低聲地問：「那晚你為什麼要救我？」
她一聲驚呼，抱著那窩小雛鳥，踉蹌退了兩步，眼看那看柄冷劍再度襲來，卻已是無力阻擋。
「你來陪我喝酒。」
「你究竟在看什麼啊？」
「你好討厭！為什麼總是不肯回答我的問題？」她不滿地瞪著他，但醉意早就讓她的眼睛迷濛成了一片，看不出半點氣勢，反而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等她驚覺身後的殺氣，只來得及堪堪避過，銳利的劍鋒還是無情地在她右肩頭劃過了一道長痕。
葉紫妍也不介意，便索性在石椅上坐了下來，「快要下雨了啊，你說蕭大哥去哪了？」
葉紫妍醉眼迷濛地看向蕭遠：「蕭大哥，是不是和_圖_書我病一好了，你們就要開始決鬥了？你們不要決鬥好不好？」
耳畔那句輕聲的低喃驚醒了謝臨的神智。
她驚魂未定，才剛剛開口，卻見謝臨已經提劍疾刺而去，身隨劍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劍便刺穿了對方的心臟，根本就沒給對方有絲毫反擊的餘地。
「你們究竟為什麼要決戰啊？」
「蕭大哥，你終於回來啦。」葉紫妍笑逐顏開，迎了上去，「你再不回來，我苦心煮好的一桌飯菜可都涼了。」
葉紫妍的眼底閃過了勝利的微笑，「好，你就安心在這裏等著吃飯，讓你瞧瞧我的手藝。」說著，葉紫妍就欲接過蕭遠手上的東西。
她微挑了挑柳眉，將手中的披風遞了過去，「拿著。」
其實，她只是找借口讓謝臨留下來一起吃飯而已。
「我一個人喝好悶，找不到人陪，只好找你了。」葉紫妍一邊說著，一邊往嘴裏倒酒。
謝臨還是沒有回答。
此時的葉紫妍嘴角總是噙著一抹幸福的微笑。她如何能不幸福呢？蕭遠這幾日對她的溫柔照顧，已讓她心頭陣陣泛甜。這讓她更是下定了決心，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這場決戰，因為她不希望看到蕭遠受到傷害。
葉紫妍聞言看了謝臨一眼，搖頭輕嘆，卻沒說什麼，只是扶著蕭遠蹣跚往屋內走去。
蕭遠輕嘆了口氣，「葉姑娘，你真的醉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又或許，他的心從未溫暖過。
謝臨面無表情地接過酒杯，在接過的那一瞬間，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見了一抹略顯濕潤的水光。
謝臨在心底掙扎了一下，最終還是坐了回來。
「你不恨蕭遠了么？」謝臨淡淡地問。
「蕭大哥——」葉紫妍興沖沖地迎了上去，「你怎麼買了這麼多東西？」
他像蕭遠么？
不知灌下了第幾杯酒，終於，她似乎喝夠了，放下了酒杯，盯著空杯子發獃。
「謝謝。」
謝臨仿若未聞，繼續邁步向前。忽然，一隻溫暖的手輕扣住了他的肩頭，出於本能，他下意識地就用力反扣住那隻手，耳畔頓時聽到了強忍痛疼的吸氣聲：「喂，我只是好心想叫你一起吃飯，你不用折斷我的手吧？」
「蕭大哥為什麼不喜歡我呢？」前一刻還在趴在桌上笑的葉紫妍，忽然又哭了起來，眼睛里寫滿了哀傷與不解，她抬起頭，淚眼漣漣地看著謝臨，「是我不夠好么？」
謝臨抱劍站在不遠處冷冷地看著，看著那一抹抹欣喜的光芒在葉紫妍的眼睛里流轉閃動，看著蕭遠臉上那永遠溫和淡雅的笑容……忽然覺得，眼前這一對少年男女美好得就如同一幅溫馨的畫卷。
她向前走了幾步，往四處看了看，最後將目光落在了院落之中的一株大樹。
也不知低聲說了句什麼，她忽然衝進屋裡，拿了把傘出來，然後沖入了雨幕里，朝那株大樹跑去。
等他們跑回走廊的時候，他終於看清了葉紫妍懷中所藏的東西——竟然只是一窩嗷嗷待哺的小雛鳥。
雨幕中，不知是誰的手中華光一閃，緊接著便只見白影與劍光交錯，卻看不清二人的身形與步法，就連那點點冰冷的雨滴都彷彿成了世間最厲害的武器。
這個口是心非的傢伙啊，如果他真心要蕭遠死，剛才又為什麼要出手扶住了蕭遠？
此時，夜已經很深了，那一頓精心準備的豐盛晚餐也差不多接近尾聲了。
雖然還不是很了解謝臨，可她看得出來，謝臨太過倔強和固執，就算蕭大哥有了退意，他也不會輕易放棄這些決戰吧？
葉紫妍悄悄看了眼樹下閉目養神的謝臨，輕嘆了口氣：「他總是這樣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難道不覺得寂寞么？」
這時，葉紫妍已到達了樹端，伸手從枝葉叢中拿出了一個東西小心翼翼地藏在懷裡，然後再跳下了大樹。
她醉了，也哭得累了。
然而還未及開口說話，就聽謝臨背對著她淡淡地道：「你跑出來做什麼？」
蕭遠打量了眼葉紫妍那一身的狼狽：「這麼大雨，你在這裏幹什麼？」他話音剛落，驀地天際劈下一道閃電，直接打在大樹上，「哧——」的一聲，大樹頓時焦黑了一大塊。
葉紫妍從未見過如此狠厲的劍法，但還未及回神，右肩上一緊，已被謝臨強行拖入了雨幕之中。
幾聲慘叫過後，謝臨已疾掠而回，身上的白衣雖已被雨水浸透，卻不見半分血腥，就連那長劍都明晃晃地直刺人的眼睛。
只是一場決戰而已，先是所謂的名門正派人士出來干預，緊接著莫明其妙地跑出一個葉紫妍多加阻攔，現在，老天竟又無休無止地下起了雨來。
雨越發大了起來，模糊了眼htｔｐs://ｍ.ｈetｕｂｏoｋ•cｏｍ.cｏｍ前的情景，他忽然間想起，母親去世的那一天，也是下著這麼大的雨，所以，他很討厭雨天。
他緩緩地拿起那件披風，那裡還殘留著淡淡的暖意與清香，溫暖了他冰冷的指間……
「你真是個怪人。」葉紫妍無奈一嘆，也不強求謝臨，然後伸長了脖子往黑暗裡望去，「蕭大哥再不回來的話，飯菜都涼了。」
大雨中，二人的白衣盡濕，腳下卻是未動分毫。
謝臨也有點醉了。
「蕭大哥到底去哪裡了呢？」
蕭遠和謝臨兩個人在武學上都有著極高的造詣，只要對方有絲毫偏差，都有可能因此而喪命。
是因為蕭遠么？
葉紫妍急忙打量著他，發現他右肩頭已滲出了點點血紅，那血點極細極小，分明是銀針刺入時所滲出的鮮血，而且正開始漸漸發黑。
他走過去，小心而溫柔地摻扶起葉紫妍，「我送你回房。」
而現任樓主蕭靜行正是蕭遠的父親。
見謝臨又回來了，葉紫妍喜色頓開，這一高興，酒意頓時又涌了上來，腦子又開始混沌成一片。
「葉姑娘，你醉了。」
謝臨別過了眼，不再搭理她。
兩個人的衣裳早就已經濕透了，然而，謝臨卻看見那二人互相凝望的眼中透露出了誠摯的笑容，那是由心底散發而出的笑意。
很堅定的語氣，很勇敢的眼神。
她裝假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啊，我肚子有些餓了，去弄點東西吃，順便也給你弄點吃的吧！」也不等謝臨回應，她站起身就走。
耳畔蕭遠關切的聲音終於驚醒葉紫妍，她僵硬地抬起頭，輕搖了搖，卻赫然發現蕭遠的臉色慘白如雪，就連唇色都已淡青。
那一剎那間，謝臨產生了些許恍惚。
他怎麼可能像蕭遠？
葉紫妍正捂著疼痛紅腫的右腕，臉色因疼痛而略顯得蒼白。
雨幕里，殺氣瀰漫。驀然從雨中爆出了點點銀光，那銀色之中暗暗泛著詭異的藍芒。
謝臨眉頭微微一蹙，卻是淡淡地對蕭遠道：「至少還有十個人埋伏。」
「幹嘛這樣看我？我臉上長什麼東西了么？」葉紫妍察覺到了謝臨異樣的目光，下意識就伸手朝臉上摸了摸。
蕭遠的目光也落到了謝臨的身上，若有所思。
天氣越發地陰暗了，葉紫妍無聊地將手肘靠在椅背上，輕托著腮幫子，注視著謝臨。
「早點休息吧。」
蕭遠點頭，目光也凝重起來。
這一刻的謝臨就仿若從地獄深處爬出的修羅，讓人望而生畏。
謝臨看著她，微微擰了眉尖。
這樣尷尬的場景還是走為上策，但臨走之前，她還是將手中的披風放在了石椅上。
怎會不寂寞呢？
也許是太開心了，葉紫妍在席間喝了不少酒，臉頰上沾染著三分醉人的紅暈，襯得那雙黑眸越發得晶亮有神。
就在昨夜她還又哭又笑地罵蕭遠壞蛋，今天卻又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等著蕭遠回來。
「蕭大哥，謝謝你。」
真是個難以理解的人。
「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個壞人。」葉紫妍低聲輕喃，「你比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武林英雄好上太多啦。他們就會冤枉人。」說著，她還不雅地打了個酒嗝。
謝臨微側過頭，淡漠地掃了眼她手中的披風。
這怎麼可能呢？
若是他勝了……忽然間，他覺得有些恍惚。
她看了謝臨一眼，從衣架上拿了件披風走出房間。
「紫妍，有沒有受傷？」
鼻端聞到淡淡的清香，那是她特別的體香。當他的肩頭傳來溫熱而微濕的感覺時，他竟沒有如自己預料般地感到厭惡。
一陣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葉紫妍還是出聲打破了這份尷尬：「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啊！」
女人果然都是善變的么？
可惜……這樣的溫馨與美好從來都不屬於他。
「啊，算我沒說嘛！你也不用這麼凶啊！」葉紫妍連忙掩住唇，眸子里並沒有絲毫畏懼之色。
是葉紫妍。
葉紫妍抬起頭，看著他完美漂亮的下巴，「我還以為你在等蕭大哥。」
「陪我幹了它。」
「不餓。」謝臨淡淡應聲了，語氣一貫的冷漠。
這一刻，心底是有些混亂的，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做出如此溫柔的舉動？
謝臨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眸光終於落在了那件披風上。
「開門！開門！我知道你肯定沒睡。快開門！」
最終，她還是無法阻止這場決戰么？
謝臨依舊面無表情地站在雨中，忽然唇角一挑，手中劍光揚起的同時，人已閃電般朝東南方掠去。
身後，在數了一千隻綿羊、還等不到蕭遠回來的葉紫妍，終於也坐不住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走出了屋外，並肩站在謝臨身側。
「真是越看越像啊！」葉紫妍低聲自語，見謝臨沒應聲，她又補了一句，「我是說，你跟蕭大哥長得很像。」
雨下得實在太大，雖然她撐著傘，但不過片刻功夫，雨水已打濕了她半邊的身子。
「來，坐下。」
「葉姑娘，你沒事吧？」蕭遠趕了過來。
不過，蕭遠偏向溫和優雅，如同上天派下的神祗；而謝臨，則是冷漠中透著高傲，犀利中透著邪魅。
蕭遠搖頭失笑。
想跟謝臨靠近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葉紫妍臉色不由一紅。
蕭遠急忙趕過來，上下打量了眼葉紫妍。
眼前那雙美麗的黑眸里，雖然很明顯地寫著七分不滿，卻也暗藏三分狡黠。
思及那夜謝臨孤傲落寞的背影，葉紫妍輕輕嘆了口氣。
他起身欲走，卻被葉紫妍拉住了手。
「紫妍——」
謝臨眸光一閃，帶著些許冷意，「你的話很多。」
葉紫妍強拉著他坐下，然後倒了杯酒遞到他的面前。
——「我寧願沒有你這樣的兒子！你給我滾！」
葉紫妍忽又笑了，只是這回笑容里卻帶著一絲哀傷，「我知道啊，我配不上他的。我是妖女，是邪門外道，是——」
他看得出來，她不開心。
謝臨沒有回答。
「你沒必要貶低你自己。」謝臨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
「蕭大哥，你怎樣？」一根蝕心針就足可以要人命了？更何況三根？
蕭遠溫和一笑：「我幫你吧，沒道理讓一個未痊癒的病人下廚。」
——「就在雪地里給我跪著，練不成赤玄神功第五層，就不要進門。」
「葉姑娘，我還是扶你去休息吧！」
她都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熱那些飯菜了。
她的聲音近乎于哀求。
不知道是不是被這句話灼痛了什麼，謝臨眉峰微微一蹙。
「當然忙正事要緊呀。」葉紫妍依舊一臉笑容。
蕭遠含笑輕拍了拍她的肩頭，讓她安心，然後也躍入了雨幕之中。
葉紫妍微微一挑柳眉，「啊，這傢伙還真是等得心安理得啊。不過，也不指望他會做什麼了。」
正埋頭擦拭發梢的葉紫妍似乎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閃即逝的光芒，不由瞪了他一眼：「喂，你別老是露出這樣的表情，就算是小雛鳥，那也是一條條生命啊！」
「有什麼好恨的啊。我喜歡他，是我的事。他不喜歡我，也沒辦法啊。」她假裝不在意地聳聳肩，但眼底卻是澀然的。
蕭遠微微垂下眼帘，也不知掩去了什麼異樣的神色。
難道自己時時念著蕭大哥，所以把謝臨看成蕭遠了？
「紫妍，你沒事吧？」
——「為什麼你這麼沒用？總是給我添亂，總是給我找麻煩……原本還指望著你可以練成玄功，可以為我完成心愿，可是你實在太令我失望……」
心中忽然莫明地煩悶起來，謝臨別過了頭，望向雨幕的另一邊。
是她太笨，還是這兩個男人太聰明？小小耍了回手段，居然被兩個人都看穿了。
葉紫妍輕搖了搖頭，「沒事，只是小傷而已。」話落，她又抬頭瞪著謝臨，「現在你弄傷了我的手，罰你留下來陪我吃飯。」
喜歡么？
「你中針了！」葉紫妍臉色立時變得更加蒼白，連忙拿出隨身攜帶的小磁石，往蕭遠肩頭一吸，三根銀針頓時被磁力吸了出來。
謝臨黑眸驀得一沉，竟現出了幾抹殺氣。
勝了之後，他又該何去何從？
葉紫妍笑了，「雖然有點暈，可我的腦袋還是清醒的——真的——」為了證明自己沒有醉，葉紫妍推開蕭遠，踉蹌朝前走去，然而，還沒走出幾步，也不知被什麼一絆，便向下栽倒，剛好前頭坐著謝臨，她一下子跌入了謝臨的懷抱里。
葉紫妍緊緊抱著那一窩小雛鳥，心裏卻一分分地揪緊。
「蕭大哥——」葉紫妍目中露出擔憂之色。
大雨已經下了一整天了。
等葉紫妍高燒褪盡又已是三日後了。
「紫妍——」蕭遠擔心地看著葉紫妍在枝葉間穿梭的身影。
一直在樹下等著她的蕭遠，立刻遞過手中的傘，將她遮住，也不顧自己被雨水打濕。
「好啊。」葉紫妍開心地點頭，「那我正好也可以嘗嘗蕭大哥的手藝。」
每個夜晚，每個白天，甚至在面臨死亡的那一刻，母親總是在抹淚。他非常討厭這種溫熱、咸濕的液體，因為當母親的淚水濺落在他的手背上時，他只感受到了剎那溫熱過後的冰冷。
是葉紫妍的聲音，聲音里依舊帶著幾分醉意。
「那算我枉做好人了。」葉紫妍無奈地聳聳肩，好奇地跟著謝臨往天邊望去，那裡除了一片烏雲聚攏看不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