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殺機重重
謝臨深深凝望著她匆忙遠去的背影，正想邁開步伐，忽然眉峰一蹙，一手緊捂住胸口，另一手撐住身旁的大樹，才勉強穩住身形。
謝臨冷冷地推開他，「你先管好你自己。」
他一邊輕輕咳嗽著，想支起身體，撐坐起來，卻牽動了肩上的傷口，痛白了一張臉。
謝臨狹長的黑眸里雖然凝滿了森冷的殺氣，也絲毫不見疲憊之色，但他可以很肯定，謝臨身上帶著傷。
謝臨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只是遙望著那連綿的雨幕，淡淡地道：「不怕我趁機殺了你么？」
蕭遠靜靜地躺在葉紫妍的懷中，伸出手輕撫上葉紫妍滿是淚痕的臉龐，「紫妍——」這一聲嘆息包含了千言萬語。
「等等！」葉紫妍喚住了謝臨。
微微喘了口氣，他唇角一揚，扯出了一抹自嘲的輕笑。
轉過身的時候，她忽然聽見蕭遠淡然道：「紫妍，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葉劍瀾的女兒。」
如果能解去蝕心針的劇毒，也許蕭遠還可能熬過這一關。
是謝臨。
見那藍衣領頭人那麼篤定的回答，一旁的謝臨目光微微一閃。
「轟」地一聲，外面又響起了一陣巨響。
葉紫妍連忙丟下謝臨，衝過去扶起蕭遠。
經過謝臨身邊的時候，她並沒有說話。
心頭似被什麼狠狠地刺進，只覺鮮血淋漓。
蕭遠根本就沒有渡過危險。
天已經漸漸亮了，這一夜可以說是葉紫妍這一生中最難過的一個夜晚。蕭遠早已昏迷不醒，氣若遊絲，雖然肩上的傷口已被自己封住穴道勉強止住了血，但也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
輕側過頭，他看了眼身後的葉劍瀾，「多謝夜前輩救命之恩。」
是葉紫妍。
她話音未落，便被謝臨的大笑聲打斷。
謝臨這一劍刺得太深，已經穿透了肩胛骨，若是處理得不好，蕭遠這一身武功可能也會全部廢掉。
葉劍瀾轉過身，與謝臨擦肩而過的時候，淡淡掃了謝臨一眼，便走出了房間。
「你肯救他？」
既然他喜歡上了葉紫妍，那麼他也應該承認了。即使，葉紫妍是魔教首領葉劍瀾的女兒。
若是有一天他也如蕭遠這般重傷，是否有人也會這樣為自己傷心？
床塌前，葉紫妍一邊顫抖著手給蕭遠止血包紮傷口，一邊不住地給蕭遠打氣，然而，紗布才剛剛包上傷口，瞬間就血濕成了一片。
急著救人的葉紫妍也不及深思他笑容中的深意，接過藥草便轉身奔入屋內。
謝臨……怎麼還沒有回來？
「其實我們可以做朋友。」蕭遠輕嘆了口氣，「江湖上已是殺戮不斷，又何必——」
終於，他看到那座立於重重雨幕中的山莊。
轉頭看向廊外的雨幕，淡色的唇角揚起一抹輕而自嘲的冷笑。
謝臨在雨中穿梭，一路疾行，沒有片刻耽擱。
「謝謝你。」葉紫妍輕聲說。
謝臨唇角微微一彎，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冷笑：「你是要他右肩傷一劍，還是要他的胸口被利劍刺穿？」
那幾名藍衣人已飛奔而至，看到蕭遠齊齊跪了下來。
謝臨和蕭遠背靠著背，神色冷沉地盯著四周的殺手，但他明顯地感覺到蕭遠的身子滾燙如火。
蕭遠的大半邊身子都已經鮮血染紅，葉紫妍強自鎮定地扯開他的衣物，小心地灑上金創葯，為他包紮傷口，然而蝕心針的毒性顯然是壓不住了，傷口上的血已無法凝結，不住地狂涌而出。
可這兩次謝謝，都是為了蕭遠。
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錦盒，葉紫妍的眼底閃過一絲沉痛。雖然她找到了一些可以壓制蝕心針的草藥，但還差一味藥引——龍舌草。
身後的門忽然「吱呀」一聲打了開來，緊接著響起了蕭遠略顯虛弱卻依舊平靜的聲音：「外面雨這麼大，你為什麼不進屋？」
謝臨雙目微微一眯，露出了森冷的殺氣。
「紫妍，謝臨不會、不會害我——」蕭遠吃力地撐扶著葉紫妍，面色已透著淡金，但眼底卻寫滿了一片溫暖的信任，那樣驕傲的謝臨又怎麼使這種宵小手段？
「如果你真要我死，我決無怨言。」蕭遠也牢牢回望著他，「但如果你真的下了斷腸草，現在我根本就不可能還站在這裏？」
而謝臨只是輕倚著門沿，冷眼望著眼前的一切，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少主——」
謝臨冷笑：「就算你想留下來查明真相，現在的你是他們的對手么？」
「答應我，不要死，好不好？」
「轟——」天際驀然響起了一道響雷，火電直劈夜空，照亮了黑暗中的一切。
葉紫妍緊緊咬住下唇，她很清楚謝臨剛才這樣做並沒有錯。以當時的情況，要救蕭遠只有比那致命一劍更快的劍，不能有半點猶豫。
但就在剛才，當他看到她鬆了口氣的神色時，那句話就那樣不經思索地脫口而出。
隨手把玩著手上的龍舌草，謝臨懶散地半靠著樹背，那雙狹長而慵懶的眸子里卻流露出了一絲莫明複雜的神色。
「你這個丫頭，你是瘋了么？」
這是娘臨終前的最後一道命令。她要他挑戰白道同盟，引出蕭遠，然後與蕭遠決一生死。
葉紫妍傍晚的時候就已不知去了哪裡？
四周的屍首橫七豎八地躺在大雨中，血腥味撲鼻而來。葉紫妍面色慘白地扶起已是接近半昏迷的蕭遠，也不開口向謝臨求助。
謝臨揚唇冷笑，輕蔑而嘲諷：「有和_圖_書空和我在這裏消耗時間，你不如去想想，如何解去那蝕心針的毒性。不然我等到沒有耐性，我會不顧一切逼蕭遠出手。」
閃電劃過的那一剎那，謝臨看清了那張臉。
「與你無關。」謝臨冷漠地推開蕭遠。
這是葉紫妍第二次對他說謝謝。
葉紫妍依舊緊緊抓著他的手，只覺他的手好冷，直冷進人的心底里去。
謝臨停住腳步，卻沒有轉身。
知道蕭遠心意已決，他只能無奈一嘆：「屬下領命，還請少主小心。」微一拱手，他帶著屬下返回雨幕之中，往西南方直掠而去。
他是奉命來殺蕭遠的。
葉紫妍連聲音都顫抖起來，蕭遠身上的毒傷原本就只是勉強壓制住，再加上謝臨這一劍的重創，她不知道蕭遠能不能撐過去？
因為，他根本就是為了這個願望而存在的。
然而，眼角忽又微微溫熱起來，她咬緊了唇，轉過了頭，如痛如刀絞。
神色凝重地在床頭坐了下來，葉紫妍目不轉睛地盯著蕭遠，就怕自己會錯過蕭遠臉上一絲一毫的異樣。
謝臨淡漠地目送著她離開，忽然眉尖微微一蹙，伸手捂了捂胸口，卻又輕然放下。
她崇拜他，敬仰他，在她的心目中，他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蕭大哥——」身後忽響起葉紫妍的驚呼聲，他回過頭，就看見葉紫妍抱著蕭遠失聲痛哭，而蕭遠卻是安靜地躺在她的懷中。
蕭遠面色微微一變，想也不想，就往謝臨身前攔去，眼看那一劍即將穿過蕭遠的胸膛。
無論是什麼事，他只有一個結果可以選擇。那就是不遺餘力地去完成，不管付出任何代價，即使是自己的生命。
「蕭大哥現在又中了蝕心針，你不可以——」
那抹滄桑狠狠地刺進了葉紫妍的心底，她只覺胸口一窒，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頓時堵在了心頭。
葉紫妍很清楚，蝕心針的毒已耗盡了蕭遠的體力，謝臨這一劍無疑是雪上加霜。
然而，在見到蕭遠的那一刻，他卻意外地一再猶豫不決。
葉紫妍不以為然：「其實你看待事情不要這樣偏激啊，江湖中總也有好人吧？而且——」
這世上，也許真沒有人可以猜透謝臨究竟在想些什麼？
「謝臨——」蕭遠眉尖微攏，正欲說些什麼，忽然身形一晃，已攔在了謝臨面前。
心底的惶急和擔憂交織在一起，讓她坐立不安起來。
「蕭大哥，我知道你能撐下去的，一定能撐下去的——」
謝臨一直站在走廊邊，倚牆而望，平靜的眼眸底下瞧不出一絲波動的情緒。
大雨依舊傾盆，老天似乎想用雨水淹沒大地一般，不住地狂瀉而下，夜色早已被雨水糊模成了一片。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紫妍急忙搖頭，還未說完，便被謝臨冷笑著打斷。
謝臨轉身就走。
他是真的在葯里放了東西。
他終於再也撐不住跌了下去。
謝臨竟無法直視那雙眼眸，微微別過了臉。
在雨中看到這一幕的葉紫妍幾乎心魂俱散，衝過來的時候，只來得及接過蕭遠倒下的身軀。
謝臨劍眉微微一挑，眼底的神色變幻莫測，「如果我告訴你，其實我也中了蝕心針的毒，你會選擇救誰？」
蕭遠雖然也不比謝臨好到哪裡去，但他的眼眸始終注視著謝臨，沒有放過他臉上的絲毫變化。
也許，在心底深處的某個角落，他曾經有過夢想，但隨著歲月的流逝，那些夢想早已磨滅無蹤了。
她剛剛才處理了那十具殺手的屍體，現在竟又開始埋那些雛鳥了。眼前這天真善良的少女真是出身於魔教么？
葉劍瀾面無表情地緊盯著他，眼眸中的神色卻是變幻莫測，忽然，他的目光調轉，看著還在痛哭的葉紫妍，冷冷地道：「紫妍，你先跟我出來。」
她雖然是魔教中人，但在瀾雨庄她爹葉劍瀾將她保護地太好了，並沒有見過太多的血腥與殺戮。
蕭遠微一閉目，滿是倦意的眼底似閃過一絲失落。
心念電轉間，謝臨冷冷地丟下一句「站著別動。」便騰空躍起，長劍出鞘之際，一片冷芒華光綻放。
在她還未真正見到他的時候，她就深陷進了那些關於他的江湖傳聞中。
謝臨的臉上是那種蒼白到近乎透明的神色。
蕭遠無力地靠著門沿，眼底卻寫滿了信任：「我知道你不會。」
「多謝少主。」
葉紫妍一窒，「謝臨——」這個時候他開什麼玩笑？「讓我看看——」她伸手就欲搭上謝臨的脈搏，卻被謝臨避開。
那些藍衣人叩首起身，其中一領頭人道：「此處極其危險，瀾雨庄的人遍布四周，還請少主隨屬下等離開。樓主已經派人前來接應。」
火蛇劃破長空，照亮了門外謝臨那一張蒼白落寞的臉。
「謝臨——」蕭遠連忙翻身下床，氣喘吁吁地攔住謝臨，滿目焦急，「你想去哪裡？」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攔住他，但眼見謝臨離去，內心總有一個莫明的聲音在呼喚，一定要攔住他。
那藍衣領頭人還欲勸阻，卻見蕭遠的臉色已微沉了下來。
耳畔迴響起白日里謝臨所說的話，忽然間她的心底隱隱不安起來。
雨雖然小了很多，卻還在淅淅瀝和_圖_書瀝地下著，冷風裡的寒意也越發濃重了一些。雨水雖然沖刷去了滿地的血腥，但還是留下了一些讓人心痛的痕迹。
這一刻，她什麼也不顧，什麼不管了。
蕭遠睜開了眼，深深望進謝臨眼裡，「其實，你也喜歡她，對么？」
「蕭大哥——」葉紫妍連忙接住他，一起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忽然有些後悔，讓謝臨一人去冒險。
蕭遠看了謝臨良久，終於點頭，「我會。」
荒唐的念頭一閃即逝，謝臨微垂下眼帘，低聲問：「有什麼方法能化解蝕心針的毒？」
「少主——」
謝臨上下打量了眼蕭遠，滿目嘲諷冰冷，「你是嫌我下的毒藥份量不夠重么？」
「我雖然想殺死蕭遠，但我要的，是一場公平的決戰。」
娘並沒有告訴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娘要他做任何事，也從來不告訴他理由。
謝臨出手向來不留一絲餘地，幾乎是一劍一個，雨水打濕了他的黑髮，浸透了他的白衣，那慘白的臉色中更是隱隱透著一絲湛青。
蕭遠搖了搖頭，神色雖溫和，但眉宇間的神色卻是不容抗拒，「我自有分寸。你們若與樓主會合，告訴樓主，在我放信號之前，莫要輕舉妄動。」
「這世上唯有龍舌草才能解得了蝕心針的毒么？」謝臨漫不經心地輕掃了眼手中的藥草，淡淡地問。
蝕心之毒本就厲害，只要稍不留神就會在無形中奪去人的生命。
難道這是……迴光返照么？
「爹？」葉紫妍神色迷茫地望向那青衣人。
他居然在嫉妒。
他的手好冷，透過她的掌間直滲進心底里去，幾乎連血液都凍結了起來。
謝臨冷哼了一聲，推開蕭遠的手。
「是。」
謝臨微微失了神。
「快走——」蕭遠喘過一口氣，竟用盡最後一絲真力猛地一用力，「叮」，鋒利的劍尖應聲而斷，那名黑衣殺手被那股餘力震得退了兩步，目中露出了驚駭的神色。幾乎在同一時刻，被蕭遠護在身後的謝臨眸中寒光一閃，已然出手，一劍刺向那刺客，穿胸而過，當場氣絕身亡，然後，利索地拉起蕭遠往外躍去。
「好。給你。」他笑著，將手中的龍舌草拋向葉紫妍。
窗外，雨下得正大，雨水無情地擊打著冰冷的地面，發出令人心驚的聲響，就似乎要擊穿整個地面一般。
竟然不管蕭遠願不願意，她都要嫁給蕭遠么？
「不要死。我求你不要死。」
「他死不了。」葉劍瀾接過女兒懷中的蕭遠，一手抵住蕭遠背心，為他輸入真力。
謝臨唇角一挑：「為了生存。行走江湖，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謝臨！」葉紫妍一把拉住他，「你為什麼一定要跟蕭遠決戰？你們二人完全可以做朋友——」
葉紫妍扶著蕭遠在床上躺好，併為他細心地蓋上錦被：「蕭大哥，你先好好休息——我一會兒再回來——」她說話的時候，眉宇間滿是溫柔，但也帶著淡淡的落寞。
「紫妍——」蕭遠虛弱一笑，輕撫著她的長發，心底一直暗藏的情愫再也無法掩飾。
葉紫妍猜不透謝臨真正的用意，「你真的也中了蝕心針的毒么？」
謝臨蒼白的唇角微微一勾，自嘲而寂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葉紫妍安靜地注視著他，然後輕搖了搖頭，「你若是要殺蕭大哥，根本用不著多此一舉。」
為什麼？既然有了神葯山莊的葯應該不會有問題才對，但為什麼會這樣，難道是……葉紫妍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向窗外的謝臨。
背後忽然響起一道冰冷淡漠的聲音，葉紫妍一怔，回過頭就看見謝臨一身濕冷半倚著門沿，靜默地看著她，那雙狹長的眼眸里暗藏著一絲她無法摸透的情緒。
大約一柱香的功夫，蕭遠輕輕嗆咳了一聲，終於睜開了雙眼。
「紫妍——」蕭遠揚唇輕笑了笑，似想伸手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卻力不從心。葉紫妍看到那雙湛黑的眼眸透著一抹黯淡與倦意，原本放鬆的心再度緊提了起來。
他之所以同意蕭遠因葉紫妍眼傷之事，而將決戰延緩，多多少少也有一點是因為自己的私心作崇。
房間里傳來了蕭遠壓抑的咳嗽聲，一直守在門外的謝臨眉尖微蹙了蹙，卻沒有推門進去。
緊緊擁住蕭遠冰冷的身軀，葉紫妍又哭又笑，「等你好以後，我就嫁給你，我不管你願不願意，我知道，你也是喜歡我的，我知道——我知道的——」
謝臨淡漠笑了笑，「原因很簡單。」他回過頭看了蕭遠一眼，「因為你就是蕭遠，所以，我必須要殺你。」
「蕭大哥——」葉紫妍喜極而泣地撲過去，埋首在蕭遠懷中放聲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見葉紫妍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一直沉默的謝臨才冷冷地道：「當初你就是因為她的身份而拒絕她么？」
葉紫妍詫異地轉過頭，看著謝臨。
那暗色的紅，讓人觸目驚心。
蕭遠淡淡一笑，「你也認為是瀾雨庄的人么？」
「你受傷了？」蕭遠眼中掠過一絲擔心，伸手就要搭向謝臨的脈搏。
謝臨眸光一寒，「很可惜，我沒興趣參与滄風樓與瀾雨庄的恩怨。」說著，他跨門而出。
雨幕里，十數名黑衣人已將蕭遠和謝臨團團圍住，這些人顯然與白日和_圖_書里的那些人是同一批，只是不知他們的目標究竟是誰？
蕭遠依舊昏迷不醒。他已經吃下了解藥，卻一直沒有醒過來，甚至氣色更糟了，那微弱的氣息似有似無，就彷彿隨時都會停止一般。
但他的感覺已然麻木了。
昨夜是她太過心慌意亂，一心想著救蕭大哥，卻忽略了謝臨。如果為了救蕭大哥，而把另一個人的生命搭進去，那根本就毫無意義。
細雨，還在連綿不斷地紛揚而下，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情景。
「蕭遠，你以為自己是神么？可以猜得透我心中的想法？」他停下笑，眸光冰冷，字字更是如刀，「我告訴你，我在龍舌草里混進了斷腸草。我就是要你死。」
謝臨停下了腳步，握緊了手中的劍。
「蕭大哥——」她驚喜地緊緊抓住蕭遠的手，「你終於醒了么？太好了——」一直壓抑的淚水，竟在此刻傾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謝臨，你瘋了！」
若是蕭遠就這樣死了……葉紫妍心神已亂，不敢再想下去。
門外，謝臨還是未動分毫，沒有人看清他此刻臉上是什麼神色。他靜默地看著蕭遠半晌，忽然仰天大笑了起來。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葉紫妍終於心生氣惱，放開了謝臨手，轉身離去。
謝臨神色一變，就要衝過去，然而一道身影卻比他快了一步。
「屬下等來遲，還請少主責罰。」
「我知道。蕭大哥，你不要著急。」葉紫妍不住地點頭，擔憂地看著越來越虛弱的蕭遠。
他是瘋了么？竟向她問出了這樣一個愚蠢的問題？她那麼喜歡蕭遠，在這生死關頭，她要救的人自然也是蕭遠。
葉紫妍一怔，面色蒼白，「謝臨，你究竟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神葯山莊里人的人武功雖不高強，但機關暗器卻是江湖中一流的能手，謝臨又能安然闖過么？
窗內，葉紫妍正心急如焚，更是坐立不安，對外面的一切仿若未聞，更沒有看見窗外所站之人。
蕭遠……可以撐得下去么？
急掠而來的男子雖然還是那一身白衣，略略顯得有些狼狽，她眼尖地看到謝臨胸口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謝臨冷然打斷他的話：「這些大道理我沒興趣聽。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會不會娶她？」
這是謝臨第一次跟葉紫妍解釋。
葉紫妍眉尖微蹙，她真的看不透謝臨究竟在想些什麼？如今蕭遠性命危在旦夕，不容她多耽擱時間。
謝臨唇角一勾，卻未答話。
謝臨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站在走廊之上。
他在嫉妒蕭遠得到了葉紫妍全部的關心。
是呵，他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么？
耳邊忽然響起了幾道虛弱的咳嗽聲，葉紫妍神色一喜，連忙回過頭，就看見蕭遠已醒了過來。
「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蕭遠神色依舊平靜，「你我二人素未謀面，更無仇怨，你連挑白道同盟十八大門派，目的其實只是想引我出來，讓我接受你的挑戰。」
對於蕭遠，他理不清自己心底的感覺。
這句話，終於惹怒了葉紫妍。
連所謂的母愛他都從未得到過，這所謂的兄弟朋友，他更是不會相信。
「謝臨，你又何必總是說這種口是心非的話？」蕭遠沉沉一嘆，正想再說些什麼，卻忽然揪住胸口再度吐出了一口鮮血。
謝臨的眼底流露出了一絲極其複雜的神色，卻是一閃即逝，轉為冰冷。
來人青衣長袍，滿目威嚴。
夜幕靜悄悄地降臨而下，席捲而來的黑暗幾乎吞噬了大地的一切。
傳聞龍舌草每百年才長一株，但近百年來的最後一株龍舌草卻被深藏在神葯山莊里。而神葯山莊莊主慕凌卻是個極其吝嗇的人，視葯若寶，就連平常的草藥也不隨便借於他人，更何況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龍舌草？
謝臨心底隱隱湧上一絲複雜，中了那三枚蝕心針，蕭遠怕是已到了極限了吧？
「蕭大哥——」
「紫妍——」
謝臨卻冷冷地避過，掏出懷中的一個錦盒，從裏面拿出了一株暗黃色的草藥。
「叮」的一聲，他已徒手兩指夾住了那疾刺而來的鋒利劍尖，然而，那一劍來勢兇猛，而且又顯是用劍高手，蕭遠身上原本就有毒傷，雖勉強接住這一劍，卻被劍鋒上凝聚的真力震傷了內腑，一縷鮮血溢出了唇角。
「我從來沒有朋友。」謝臨忽然冷冷地打斷了蕭遠的話，「不要在我面前說那些虛情假意的兄弟之情，朋友之義。這些東西，我從來不信。」他是個連自己母親都否認、甚至遺棄的人，在母親臨死的那一刻，他不僅看到了母親眼裡的淚水，也看到那絲不及掩飾的怨恨。
忽然，不遠處的天光之下，她看到一道白色的人影漸漸掠近。是謝臨。她面上一喜，已急忙奔了出去。
然而，他才走出兩步，就聽身後蕭遠淡淡地嘆道：「謝臨，你是沒興趣，還是已經力不從心？」
蕭遠微一沉吟：「你們先回去跟樓主接應。」
葉紫妍不由低語：「不可能啊，如果是龍舌草，不可能會這樣——難道是——」她似想到了什麼，猛地抬頭看向謝臨。
葉紫妍跪在雨中，費力地挖完土穴，然後再將白布包里那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深深埋了進去。
難道謝臨的身上……心中驀然涌了一絲寒意wｗｗ•ｈeｔｕboｏｋ.ｃｏｍ.cｏｍ，蕭遠不敢再想下去。
「謝臨——」她神色一變站了起來，直衝向門外，「你是不是山莊的地底暗室拿到的葯？」
「蕭大哥，你一定支持下去——」看著那張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臉龐，她再也控制不住壓抑了許久的情感，緊緊地抓住了蕭遠冰冷的手。
蕭遠疲累地輕閉上眼，「你應該知道身為滄風樓的人，身上扛著怎樣的責任。這麼多年來，黑白兩道勢同水火，總有一天——」
蕭遠劍眉微蹙：「昨日刺殺我們的是瀾雨庄的人？」
那一剎那間，心底似乎有一個角落被活生生挖去了一個洞，撕心裂肺地痛，但劇痛過後，卻也只剩下了一片冰冷和空洞。
謝臨的劍很快，卻也狠得讓人心寒。
正欲再度邁開步伐，黑前卻驀然一黑，緊接著胸膛里湧上一陣冷痛，痛徹心肺。
什麼……也感覺不到……
殺戮已然結束，但風雨中瀰漫的腥味依舊濃重地令人作嘔。
葉紫妍不解，「謝臨，你究竟——」話音未落，身後傳來有人倒地的聲響，葉紫妍驚駭地回頭，就看見蕭遠狼狽地跌在了地上。
蕭遠眉峰微蹙，臉色雖慘白卻未吭一聲。
她起身急步走到謝臨面前，黑眸里寫滿了悲憤和失望，「你就這麼希望蕭大哥死么？若你希望他死在你劍下，你大可以現在就過去一劍了結了他，這樣他也不受太多痛苦了——」聲音驀然哽住了，壓抑許久的淚水終於滑落臉龐，葉紫妍別開了臉，不再看謝臨。
蕭遠令他產生一種莫名的親切感，那種感覺是連娘都沒辦法給予的。也許蕭遠是那種天生便能給人溫暖的人，就連他都深受其影響。
半晌，謝臨停下笑，那黑沉的眼眸里流露出了與他的年紀並不相符的滄桑：「你這樣的人，並不適合行走江湖，到頭來，只有死路一條，就跟蕭遠一樣。」
謝臨看著葉紫妍，一臉淡漠：「是。」
大雨終於停歇了，但天際還是陰沉沉的一片，似乎隨時都會傾盆而下，讓她的心也不自覺地壓抑起來。
清晰地捕捉到了葉紫妍眼中閃過的質疑，謝臨淡色的唇角輕輕一揚，帶著些許冷意，也帶著些許嘲弄：「他只能死在我的劍下。」
窗外電閃雷鳴，照出了一道孤冷的身影，黑暗裡顯得分外寂寥。
藍衣領頭人一驚：「少主，你不跟屬下一道離開么？瀾雨庄的人——」
「你受傷了？」葉紫妍心底一沉，直覺就想伸手扶住謝臨，目光擔憂地盯住那道傷口，傷口雖長，卻並不深，像是被鋒利的暗器所傷。
謝臨忽然轉身，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如果現在是我中了蝕心針，你會怎樣？」他俯身逼近了她一分，那狹長的眸子里掠過了一絲讓人看不懂的神色。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有些東西早已悄悄侵佔了他的心……等他驚覺時，早已迷足深陷，不可自拔……
葉紫妍怔了怔，但什麼也沒說，她輕輕看了謝臨一眼，便走了出去。
謝臨微微垂下眼帘，又利索地一抽劍身，面無表情地看著那飛濺而出的鮮血，在雨幕中形成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紅弧線。
「蕭大哥，你別起身。」葉紫妍低低嘆了口氣，「如果他要進來，他早就進來了。」雖然與謝臨相處並不是很多，但她多多少少也了解了謝臨的一些脾氣。
謝臨就在站在離窗前不遠的廊外，輕靠著廊柱，靜靜地望著窗內。雨水早已打濕了他一身白色的長袍，但他卻似乎連動都不想動。
「你會沒事的——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她顫抖著手，為蕭遠拭去唇角的血漬，淚水卻止不住地落下，「不要死——不要死——我求你——我真的好喜歡你，想跟你一生一世都在一起，你不要死——」
葉紫妍怔在那裡，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轟然」一聲，雨幕里忽然再度劈下了一道閃電，那慘白的光芒照亮了兩個人同樣蒼白的臉。
「起來吧。」蕭遠臉上的神色雖蒼白，但眉宇間依舊一片溫和淡定之色。
「我要蕭遠死。」話落，他轉身就走。
蕭遠是一個好人，他不應該死。
「不錯，我在葯里放了其他東西。」
——千真萬確。
蕭遠再度攔住他，「你我一戰還沒終結。」
「是我害了你——是我——」
謝臨揚唇輕笑了笑，眼底的神色複雜而又悲涼，忽然，他轉過身去，單手掩住了唇角，似乎有什麼溫熱腥甜的液體沾滿了手掌。
忽然她一舉掌，就朝自己的天靈蓋劈去。
「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謝臨唇角一挑，「我只要你回答，你會選擇救誰？」
葉紫妍已是泣不成聲。
葉紫妍擔憂地看著他，卻見他忽然蹙眉吐出了一口黑血，血染衣襟。
眼角的餘光瞥見謝臨在擊退致命一擊之後，身形忽然微微一滯，已來不及躲過斜空里刺來的另一隻冷劍。
「不錯。」葉紫妍點頭，「而且一株只能熬制一個人的份量。這次蕭大哥真是福大命大。」葉紫妍的眉宇間滿是欣慰。
謝臨停住了腳步。
「隨你怎麼想。」謝臨眸光閃了閃，拂袖轉身。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完成娘的遺願。
「蕭大哥不會死，我也不會死。」葉紫妍堅定地看著謝臨，「也許我真的如你所說並不適合行走江湖，但我至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自己想要什麼？你知道你自己
和-圖-書在做什麼，又想要什麼么？」轉身的那一剎那，卻發現雨幕中不知何時多出了幾名藍衣人，正朝這裏飛奔而來。
只是低低重複地這兩句話，六神無主的葉紫妍強自壓抑著眼中幾乎要狂涌而出的淚水。她知道自己此刻絕不可以哭，哭了，不就代表絕望了么？
謝臨微怔，眼中閃過一絲淡淡複雜。
深深吸了口氣，她看著謝臨的眼睛，一字字地回答：「蕭遠。」
蕭遠微笑，淡定的神色之中卻隱隱藏著一絲莫明複雜，「若是你留下來，我的勝算便多一分。」
究其原因，是因為他為她擋下了毒針，否則，現在真正瀕臨死亡的人，是她自己。
她知道他每一次都沒有做錯，但她終究無法認同……
剛才她已經去了一趟神葯山莊，可惜被慕凌冷拒，雖想過硬闖，卻無法破除山莊里的機關暗器，只能鎩羽而歸。
謝臨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半晌，他停下笑，緊緊盯著蕭遠，「蕭遠，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說過，我從來沒有朋友？我告訴你，龍舌草里我確實下了葯。葉紫妍並沒有冤枉我。」
早上謝臨的話究竟是真還是假？她摸不透謝臨，真的摸不透……
那眼神里的質疑，謝臨看的一清二楚。
謝臨見她與自己擦身而過，忽然淡淡地問：「你不生氣么？」剛才那窩雛鳥，她視若珍寶，卻被他拿來當了擋箭牌。
葉紫妍回頭望進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之中：「我知道這並不能怪你，你也是為了救我們。」雖然那些小雛鳥很無辜，但在那種情況下，可能也只有那種方法可以阻止那些蝕心針吧？
該怎麼辦？
心口忽然間湧上了絲冰冷的痛意，他不禁蹙眉輕捂了捂胸口。
為什麼蕭遠服下了解藥，卻反而加重了病情？難道是自己的葯有問題么？
她只要蕭遠活下去！
可是她卻害死了他。
謝臨緊緊盯著她，「這句話就是真。」
屋裡的燈光並不明亮，映襯著葉紫妍落淚的臉龐更為慘白悲傷。
「不過你的手段確實太過狠辣了些。」葉紫妍輕嘆了口氣，「為什麼你能狠得下那個心？」不僅是那些雛鳥，就連那幾個殺手，他也是下手毫不留情。
可此時此刻，他卻要死了。
——
「有什麼辦法可以救他？」
謝臨唇角微微一挑，「蕭遠，你未免太過自負，你以為這世間的人都跟你一般心軟么？」微微垂下眼帘，他看著自己那雙蒼白修長的手，「知道么？我這雙手之所以練劍就是為了要殺你。」
「讓你們擔心了。」蕭遠似乎也看到謝臨，黯淡的眼眸掠過了一抹異樣，「紫妍，外面雨大，讓謝臨進來。」
果然有點高估自己了么？
謝臨忽然笑了，那笑意讓人覺得寂寥而又揪心。
「蕭大哥——」
神葯山莊么？
雨中響起了聲聲凄厲慘叫，鮮血染紅了冰冷的雨水。
「蕭大哥——」雨幕里響起了一聲驚呼。
謝臨見他們走遠，不禁看了蕭遠一眼，「你不跟他們走，留下來只有死路一條。」此刻蕭遠重傷未愈，元氣更是大傷，看樣子連三成功力都不剩，若是再遇襲，他只有送死的份。
謝臨微垂下眼帘，忽然轉身就走。
謝臨連頭也沒回，竟揚劍猛地朝前一刺，直直刺向蕭遠的右肩，鋒利的劍尖頓時透肩而出，然後穿透了蕭遠對面那名殺手的胸膛。
葉紫妍的心頭微寬了幾分，原本失望的眼眸里也亮起了一道希望的光芒，「我現在只缺一味藥引龍舌草，在神葯山莊。謝臨，以你的武功闖神葯山莊應該不難。」
只是……他又可以拋卻娘的遺願而不顧么？
謝臨還是站在站里，抱劍于胸，冷冷地望著眼前一切，那神色冷漠之極，也無情之極。
他的神色雖然冷漠，也沒說一句話，但那氣色似乎跟蕭遠差不多，都慘白得像只鬼。
蕭遠略有深意地看著謝臨一眼，接著道：「若真是瀾雨庄的人就不會對葉紫妍出手。」
他太過倔強，也太過好強。
他撫胸輕喘了幾聲，揮指連點胸前數處大穴，待再次睜開眼來時，眼底只剩一片冷厲與清寒。
「蕭大哥，你還沒說你喜歡我——還沒說你怎麼就可以這樣死了——」傷心欲絕的葉紫妍，失魂落魄地看著懷中的蕭遠，內心的愧疚與自責就仿若一把刀，將她的心刺得鮮血淋漓。
謝臨唇角輕牽，自嘲而落寞。
「謝臨——」
葉紫妍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重傷的蕭遠半扶半抱拖進屋裡，期間也不知跌了多少次，摔了多少回，但她硬是咬著牙沒開口，謝臨也沒幫忙，只是站在雨中冷冷地看著。
歷經了這一次生死輪迴，他想明白了一些事。
竟真的被他拿到了龍舌草？葉紫妍一直緊提的心終於稍稍放下。
葉紫妍從蕭遠懷中抬起了頭。
「他們是滄風樓的人。」
「放手！」謝臨冷冷地道。
他揚唇一笑，那笑意冷得像一把利刃，「你是不是想說，我在葯里動了手腳？」
沒想到自己真的猜對了。
果然有問題。
蕭遠輕輕嘆息，眉宇間的神色卻是堅信不移，「我知道你不會在我葯里做手腳，我——」
「蕭大哥——」葉紫妍驚呼，連忙伸手把住了蕭遠的脈搏，這才發現，蕭遠的的脈弱得幾乎都探不到了。
然而，他手中劍正欲出鞘，忽然被人按住。
良久，葉紫妍終於站了起來，轉身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