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斷腸天涯
她原本要嫁的人，竟是自己的親生哥哥。
「有違倫常？」蕭遠此時已是面無人色。
蕭遠脫離了危險讓她輕了一口氣，但就要與蕭遠成親了，她卻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開心。
葉紫妍抬頭，「我知道我冤枉了你，無論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
是她將謝臨害成這樣的，對么？
謝臨神色平靜地站在那裡，微垂著眼帘，唇角噙著一抹似有似無的冷笑，也不辯解，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讓開！」葉劍瀾臉色已是鐵青，伸手一把扣住葉紫妍的肩頭，往旁邊一帶的同時，舉掌就拍向謝臨的天靈蓋。
「爹。」葉紫妍走到葉劍瀾的身後，輕聲低喚。
他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
但他是不該有感情的，因為他的存在是為了完成娘的遺願，完成的那一日，也是他從這個世間消失的那一日。
謝臨輕靠著蕭遠，一直安靜地看著葉紫妍哭泣。
謝臨薄唇一揚，狹長的黑眸之中掠過一絲淡淡的冷嘲，還有一絲莫明的複雜，「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足夠了么？」
蕭遠大驚失色，扶住謝臨，準確無誤地探向了他的脈搏。
謝臨只是緊緊盯著她，眼中神色變幻莫測。
只有醉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謝臨？我——我這是在哪裡？」
「不是說，我無論對你做什麼，你都不會怪我么？」
「赤玄神功？！」緊緊盯著謝臨，葉劍瀾的眼中掠過了數種神色，「謝敏是你什麼人？」
「蕭大哥——」
「不——不可能——不可能——」葉紫妍不住地搖著頭，她無法接受自己原本不是葉劍瀾的女兒，她更無法接受，她與蕭遠竟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耳畔忽響起了謝臨殘忍無情的冷笑，葉紫妍終於想起她倒下前的那一幕。
說到這裏，她忽然不敢再說下去。
他離死期又進了一步……
葉劍瀾緊緊盯著謝臨半晌，忽也仰天大笑：「謝臨，我果然低估了你。昨夜讓你逃了，你以為，今天我還會給你留一條活路么？」
「原來你真中了蝕心針之毒。」蕭遠的神色剎時變得比謝臨還要蒼白三分。
他看著她那雙洋溢的幸福的眼睛心頭就像被刀扎一般，原來自己竟陷得這麼深了，不可自拔。
「我——」葉紫妍才剛開口就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剛才她見他不發一言地離開，心底就一直悶悶的，就連爹跟她商量與蕭遠成婚一事，她都心不在焉。
心底沉沉一嘆，他抱著葉紫妍走進房裡，將她輕輕放在床上。
謝臨深深注視著葉紫妍堅定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複雜。
那一日謝臨看她的神情再度在腦海浮現。
「謝臨——」蕭遠連忙伸手扶住他。
她竟然未著寸縷，渾身赤祼地躺在謝臨的床上？
忽然間她明白了，謝臨確實在龍舌草上做了手腳，只是，他卻是加了玄極散。
葉劍瀾深深望著她良久良久：「紫妍，爹再最後問你一次，你回不回去？」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所以你才這麼做？」葉劍瀾眸光如刀，已露出了幾抹殺氣，「你以為你毀了紫妍的清白，紫妍就不能嫁給蕭遠了么？以蕭遠的個性，又怎會拒絕紫妍嫁給他？」
「我不回去。」想起蕭遠那蒼白的臉，葉紫妍心中的就一陣絞痛，「除非蕭大哥傷好了。」這一次，她勇敢地看向葉劍瀾，「就請爹成全女兒這一次。」
然而，造化弄人。誰也不知道林如月在嫁給蕭靜行之前，偏偏愛上了魔教的首領葉劍瀾，可惜，她終究抵不過家族的壓力，含恨嫁給了蕭靜行。
「不用你多管閑事。」
葉劍瀾走過去，將葉紫妍扶了起來，「紫妍，我怎麼捨得騙你呢？雖然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把你當成親生女兒養著、疼著。我一直以為，這件事會成為一個永久的秘密，但萬萬沒想到，你居然會和蕭遠走在了一起——」葉劍瀾說到這裏，語聲已有些哽咽，「也許，這就是天意弄人啊！」
究竟葉劍瀾與謝臨之間還發生了什麼事，是他們所不知道的？
他……竟真的中了毒！但他為什麼不說，為什麼還要以身涉險去奪龍舌草？
他的經脈怕是盡傷了，而他的生命也快要走到了盡頭……可是他還不能死……因為，他還在等一個人……
「紫妍，你馬上回瀾雨庄。」葉劍瀾斂起了臉上奇怪的神色，冷冷地下命令。
而他自己呢，也是怕寂寞的吧？
他溫柔地為她蓋好錦被，併為她拭去額際滲出的冷汗。
她是要他謝臨道歉的，因為她冤枉了謝臨，但他卻一指點了她的昏穴……
如今這條黑色的血線已經到達左肩了，再過不了多久，當黑線到達心髒的時候，就是他的死期——這就是練赤玄神功的代價。
「絕不後悔。」
葉紫妍面色慘白地看著謝臨，卻無法說出支言片語。
謝臨那雙狹長的黑眸閃爍著複雜莫明的光芒，「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怎樣？」
「你——」蕭遠終於動怒，一掌就朝謝臨揚下，然而，那道掌風僵滯在了半空，竟然無法拍下去。
「爹，不要——」葉紫妍嘶聲吶喊。
表面上，她在江湖中風限風光，但她的背後卻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痛苦。雖然蕭靜行對她百般疼愛，一年後，她甚至為蕭靜hｅtubｏｏｋ.ｃｏm•ｃoｍ行產下一子，卻依舊忘不了葉劍瀾。
為什麼她聽到謝臨說這些話，她並不反感，反而有幾分意外的欣喜？
謝臨忽然捂著胸口從地上站了起來，滿身的血，唇邊卻帶著淡漠而嘲諷的笑，彷彿絲毫也感覺不到體內的痛苦。
機緣巧合之下，她再遇葉劍瀾，一時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竟與葉劍瀾私會。然而就在她準備與葉劍瀾私逃的時候，被蕭靜行發現，羞愧難當之下，林如月自殺身亡。
她終於發現了自己真正的心意，但她所愛的那個人卻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危在旦夕。
葉紫妍終於沖了出去，但最終沒追出多久，便跌倒在雨中。
「紫妍，你可是你自己選擇的。以後不要後悔。」
驀地，一道人影橫攔了在謝臨面前，舉臂一攔。
除了重複這三個字，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即使她錯怪了謝臨，即使她傷害了他，他也不能這樣對她……
蕭遠轉過頭，直直望進謝臨的眼裡，「我要你說實話，你究竟有沒有——」
「爹，不要殺他！」
「與你無關。」謝臨冷冷地回絕了蕭遠的好意。
是啊，娘是寂寞的。
謝臨揚唇一笑，把玩著手中空蕩蕩的酒杯：「我向來喜歡隨心所欲，只要我自己高興就行。更何況——」他話語一頓，淡淡地掃了葉紫妍一眼，「這原本就是她欠我的。」
「謝臨，你果然受了傷。」蕭遠急步走到謝臨面前，滿面擔憂地看著他蒼白的臉，「你是不是也中了蝕心針？」
但葉劍瀾始終沒忘記過林如月的死，甚至認為林如月的死都是因為蕭靜行。於是，他派了一名女殺手藍晴潛進滄風樓，試圖暗殺蕭靜行。可惜，藍晴暗殺未成，竟倒愛上了蕭靜行。與蕭靜行一夜雲雨，便回到了瀾雨庄。
葉紫妍又驚又慌：「你、你去幹什麼了，全身都濕成這樣？」
「謝臨，你——」葉紫妍氣惱謝臨三番四次傷害蕭遠，神色也不由冷沉了下來，「你不要太過份。」
「蕭大哥——」
「爹，你騙我的，對不對？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林如月死後，蕭靜行只是對外謊稱愛妻因病身亡，從而保住了林如月的聲譽。
謝臨正欲疾退，眼前卻是一黑，已力不從心。
葉劍瀾輕輕一嘆：「紫妍，不是爹不讓你跟你蕭大哥在一起，而是——」話語一頓，葉劍瀾眼中閃過了沉痛猶豫之色，「而是，因為你們的身份註定了無法相守，那是有違倫常啊！」
謝臨一個人站在角落，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切，忽然轉身離開。
蕭遠忽然欺身而近，伸手就扣向謝臨右手脈搏。然而，畢竟重傷未愈，身手也未免慢了許多。
蕭遠掀了掀唇，但最終沒阻攔。
想要在相當短的時間內練出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這世間也只有赤玄神功可以辦得到。
她如何能不想太多啊？
他要去找謝臨問個清楚，究竟謝臨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還沒來得告訴他自己的真正心意？
忽然，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推開蕭遠，便施展輕功往外掠去。
疼痛如火般燃燒起來，單手緊揪住心口，他微微閉目喘息著，臉色蒼白如雪。
葉紫妍緩緩睜開了眼，眼神空洞而迷茫。
剛才這一掌他顯然用足了十成功力。
夜幕中一道火蛇劃破長空。
眼前陣陣黑暗，他虛弱地撐坐起來，靠著桌腳，微微閉目調息著。
蕭遠的神色更是慘白。差一點，紫妍就嫁給他了，但萬萬沒想到，紫妍竟然是自己的妹妹？
「是不是為了蕭遠？」葉劍瀾忽冷聲問。
蕭遠心中一窒，微微別過了臉：「我會讓小臨給你一個交代。」話落，他轉身離去，但衣袖卻被人緊緊拽住。
「你不要這樣喝酒——」葉紫妍下意識地就抓住了他的手，看了眼滿桌的空酒瓶，心底微微一痛，「這樣喝很傷身。」
這淡淡的一句，帶著嘲弄和諷刺，讓蕭遠和葉紫妍都不禁怔住了。
謝臨抬眸，看了蕭遠一眼，然後又將目光重新投向了葉劍瀾。
再也無法在這裏呆下去，她慌亂地起身匆匆逃出了房間。
黑暗中，葉紫妍並沒有看他，只是無聲地握緊雙拳，最終低低說一句，「我信。」
她該怎麼辦？
蕭遠抱著葉紫妍一路走回葉紫妍的房間。
他們只是相識了短短數日，他也分明知道她喜歡的是蕭遠，分明知道她最多只當自己是朋友，可是他的心就那樣淪陷了，不可自拔，也傷得鮮血淋漓。
忽然，「嘭」的一聲，門被強行撞了開來，蕭遠一臉慘白地站在門外，看到衣衫不整的葉紫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他終於輕聲道：「紫妍，蕭大哥依然會娶你。」
「是么？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躲過幾回！」葉劍瀾冷哼一聲，舉掌又攻。驀地，他眼前一花，竟失去了謝臨的蹤影。
雖然，當時他只中了一針，但那根針卻刺入了心口，事後他拔出了毒針，毒素卻已是逼進了五臟六腑，也幸而他修習過赤玄神功，體內帶有極強的抗毒性，才讓他強撐了這麼久，但這些天他強行用內力壓制，毒傷早已惡化了。
「爹？」葉紫妍驚疑不定。
是蕭遠。
故事的主角就https://m.hetubook.com.com是這一代的滄風樓樓主蕭靜行和他的第一任夫人林如月。
謝臨一直面無表情地目送著他們離去，慢慢地，他站了起來，忽然腳下一顛，揪住胸口終於嘔出了那一口鮮血。
這個世界彷彿在一瞬間崩塌了。
面前響起了一道淡漠無情的聲音，竟是葉劍瀾。
大發雷霆的葉劍瀾將藍晴關了起來，就在準備將藍晴處決之即，卻發現藍晴懷有身孕，藍晴苦苦哀求葉劍瀾讓自己把那個孩子生下來，再一死請罪。
葉劍瀾那一掌頓時打偏，轟的一聲，在地上打出了一個偌大的坑。
「夜前輩，住手。」
因為她捕捉到爹的眼底閃過了一絲讓她看不懂的神色，有些複雜，有些傷痛，還有一絲掙扎……
窗外，大雨滂沱。
葉劍瀾緊緊盯著蕭遠，眼底掠過數種莫名的神色，但最終還是放下了手。
他這一句話，問的並不是蕭遠，而是葉紫妍。
葉劍瀾原本想殺了女嬰泄憤，但思及自己一身孤苦，便將女嬰留在了身邊，視若親生女兒。
葉紫妍連頭都不敢抬起，「爹，女兒私自離開瀾雨庄，是女兒的不對。但女兒只是想出來闖蕩一下，長長見識——」
葉紫妍緊閉著雙目，似乎已經沉沉睡了過去，但蕭遠知道，她此刻很清醒。
心口忽又湧上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劇痛，他眉峰微微一蹙，輕靠著冰冷的石牆。
「我——」葉紫妍緊咬住下唇，欲言又止，她知道爹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抬起頭，他看著那漫天的傾盆大雨，忽然間覺得透心的冷……一直冷到人的心底深處……再也……無法溫暖……
她怎麼會變成蕭靜行的女兒？
輕輕拉起衣袖，他看著左手經脈上那一條黑色的血線沿著經脈一直蜿蜒至臂膀處，沒入衣物里。
葉紫妍淚流滿面。
邁開步伐，她似想朝謝臨走去，然而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氣，渾身一軟就往地上跌去。
謝臨冷冷一笑，又重新坐了回去，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氣灌進了喉中。
葉紫妍一怔，還未等她回神，忽然眼前一暗，身上一沉，謝臨已將她反手半壓在了桌面上。
葉劍瀾眼中殺機徒現，正欲上前，斜旁里一道白影如風，已疾掠而來。
蕭遠深深吸了口氣，卻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
葉紫妍的聲音忽然低落了下去，蕭遠痛心疾首，丟下謝臨，走到床前將葉紫妍抱了起來。
「事到如今，爹也不想瞞你了。」葉劍瀾看向葉紫妍，一字字地道，「紫妍，你其實是蕭靜行的女兒。」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是生是死，都與你無關。」
他們就要成親了啊！
她害怕地直冒冷汗，並不是因為謝臨對她做了什麼，而是因為謝臨的那一個「恨」字。
「紫妍，你說這一次爹該怎麼罰你？」葉劍瀾聽到女兒的聲音，卻沒有轉身，只是站在走廊旁遙望著夜幕中連綿不斷的雨絲。
葉劍瀾冰冷的目光忽然投向一直沉默的謝臨身上，「我也是萬般無奈之下，才叫這個畜牲幫我，哪知道他竟用上了這樣卑鄙的手段？今日我葉劍瀾要是不殺這個畜牲，將來還有何面目立足於江湖？」
這個念頭瞬間讓全身的血液凝結成了冰，原來……自己真正在意的人並不是蕭遠么？
葉紫妍被他盯得有些頭皮發麻，不由低下了頭：「那天很對不起。我當時太慌亂了，沒看出那是玄極散。」
自嘲一笑，他正欲站起身，忽然眼前一陣鋪天蓋地的黑暗，他連忙單手撐住床沿，微微喘息著。
一道紫影如風般掠過謝臨身旁，朝蕭遠直奔而去，牢牢扶住他。
葉紫妍站了起來，轉身就走出房門。她要向謝臨道歉，是自己誤會冤枉了他。
他的脈相平穩，蝕心針的毒性基本已經完全解除了，而且隱隱中有另一股奇怪的藥力在他體內極速地四散，幫他恢復元氣。
「蕭大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不消片刻，他就聽到腳步聲，但他依舊閉著眼。
為什麼他的背影總是會莫明地揪痛她的心？
這幾天為了蕭遠，她幾乎也是不眠不休。
「原來你竟肯信我么？」 也不枉他拼了性命導出這一齣戲了……謝臨看著葉紫妍，狹長的黑眸之中不知掠過了什麼神色。
大雨忽然間傾盆而下，狂風暴雨幾乎要吞噬整個天地。天色已完全黑下來了，房間里一片黑暗，但沒有人記得要點燈。
那一天他和蕭遠同時都中了蝕心針，只是蕭遠傷得更重一些，三根毒針的毒性讓蕭遠當場就無法支撐住，可見毒性之強。
葉紫妍一直在照看著蕭遠，但心神無法平靜下來。
不久之後，藍晴產下一女嬰，自己卻也難產而亡。
謝臨卻將蕭遠狠狠地一推，這一下，雖然推開了蕭遠，自己卻也沒能站穩，踉蹌跌退了好幾步。
「不關他的事。這是我欠他的啊！他為你冒死拿回龍舌草，我卻錯怪他——是我欠他的，是我欠他的——」
而房間里，葉紫妍一直低頭看著錦被，雙拳緊握。
這個故事編得實在完美，幾乎滴水不漏。
她緊緊抓著被角，渾身顫抖著，似乎有一盆冷水從頭頂直潑而下，一直冷進她的心底里去。
橫空劈來的那一掌凌利而迅速。
葉劍瀾與蕭靜行皆傷心欲絕，大戰一場，最終蕭靜行稍勝一籌，卻放過了葉劍瀾https://m.hetubook.com.com一命。
她從來不提過往，更不曾向他提過他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娘每天跟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快點練好赤玄神功。
謝臨不知哪來的氣力，一個閃身，竟躲了開來。
他果然是醉了。
葉紫妍呆愣著看著地面上的血漬，耳旁轟然作響。
端起酒壺，謝臨為自己斟了滿滿一杯酒，然而右手忽猛地一顫，手中的酒壺竟脫手而落，「嘭」的一聲，摔落地面，粉身碎骨。
謝臨不僅中了毒，而且毒已經入了心脈，根本……就已經沒得救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葉紫妍臉色慘白地踉蹌後退，腳下也不知被什麼一絆，最終無力地跌倒在地。
——「如果我告訴你，其實我也中了蝕心針的毒，你會選擇救誰？」
轟然又是一聲雷響，震醒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忽然，心口竄上了一陣冷痛，他不禁掩唇輕咳了兩聲，驀地，他神色一凜，提氣往屋外掠去。
葉紫妍咬了咬牙，點頭承認：「是，蕭遠他——」
他不知道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多血流？新傷舊患一併發作，雪白的衣襟更是被鮮血給染透了，觸目驚心。
葉紫妍目瞪口呆，神色數變，驚得說不出話來。
驀地，腕上一緊，他被人往斜旁里拉了一把。
門外，葉紫妍正在那裡看著他，眼中帶著猶疑的神色。
自古美女配英雄，更何況林、蕭兩家全是江湖中享有盛名的白道世家，可謂天作之合。
「爹，什麼天意？」葉紫妍不由滿頭霧水。
葉紫妍驚魂未定地緊揪著心口，心中紛亂一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腦海里一片空白。
到了最危急的關頭，葉劍瀾竟然反咬了他一口。
那一掌幾乎打在了來人身上，葉劍瀾一驚，急忙撤回掌力，往斜旁里打去。
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在乎葉紫妍的，很在乎。
他緩過一口氣，轉過頭與她平靜地對視著。
自己究竟喜歡她什麼呢？
就在剛才他們聽了一段被埋藏了二十一年的故事。
謝臨大笑了起來，半晌，他停下了笑，眸光瞬間轉為犀利：「但你可了解你女兒的脾氣？若她真的愛蕭遠，她就一定不會嫁。」
床上，葉紫妍睡得正沉，神色恬靜，唇角甚至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四周太安靜了，安靜地讓人的心裏一陣陣地冒出寒意。
糟了，難道她是那種三心兩意的人么？
身後忽響起了葉紫妍的聲音，空洞的令人驚心。
葉紫妍此時卻慌了神，「爹，你們、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你為什麼要謝臨阻止我和蕭大哥在一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臨推開了她的手，淡淡地道：「你不是來勸我別喝酒的吧？而是想讓我取消和蕭遠的決戰，對么？」
這世間的情感原本就是莫明其妙，也許如果說清楚了，那反倒顯得不真切了。
「謝臨——」
謝臨凝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臉上掠過了一絲落寞的神色。
苦惱地蹙起了秀氣的眉峰，眼角的餘光卻發現蕭遠身上錦有些滑落，連忙收斂心神為他蓋好錦被。
「看來你就快要死了。」
現在乾爹又不在這裏，沒人可以攔著，看來這次她是死定了。
輕倚在床邊，謝臨臉色蒼白，唇角卻噙著嘲諷的輕笑：「若要死，也不會死在你的手上。」
葉紫妍低聲驚呼，玄極散是一種極為罕見的珍貴藥材。它可以助元氣大傷之人恢復元氣，但因為藥性強勁霸道，在初服下玄極散時，若是病人身體太過虛弱會出現假死休克現象。
又是蕭遠。
謝臨笑了，笑容裡帶著七分悲涼，三分嘲弄：「與你無關。」
「我當然知道她不會相信我。」
他受了傷，中了毒，她卻還讓他去奪龍舌草……
蕭遠抬眸深深望進葉劍瀾眼裡，「滄風樓與瀾雨庄的恩怨已經糾纏了近百年，江湖中血腥殺戮也起來越多，如果這一次我們紫妍可以令黑白兩道化干戈為玉錦，我想我爹不會反對的。」
他曾幾何時變得如此脆弱了？
此時，謝臨已經沒有力氣再推開他了，只是揚唇淡漠地笑了笑。
如果她愛不了他，那就讓她恨好了，至少她記住他了，一輩子都記得刻骨銘心。
再也無法支撐下去，他跌倒在了地上，不住地嗆咳。
這個女嬰便是葉紫妍。
葉劍瀾冷笑：「就算我願意，你那個頑固不化的爹又會同意么？」
「轟」，屋裡那張紅木桌頓時應聲而倒，木屑紛飛。
那一天她選擇了蕭遠！
情不自禁地，他伸出手輕撫上了她略顯蒼白削瘦的臉頰。
天已經完全亮了，幾縷淡淡的天光透過窗檯傾灑而進，雖帶來了光亮，卻帶不來絲毫暖意。
輕搖了搖頭，葉紫妍臉色慘白得毫無一絲血色，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葉劍瀾，但她無法忽略心底深處那道聲音——她不希望謝臨死。
蕭遠不知道該怎樣安慰葉紫妍，他寧願葉紫妍放聲哭鬧，也不願見到這樣沉默、這樣平靜的葉紫妍，但他更不想通為什麼謝臨要這樣做？即使謝臨真的怨恨紫妍，也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紫妍！」葉劍瀾連忙扶住她。
謝臨冷笑，輕易躲過的同時，一揚掌輕擊在他的胸膛之上，逼他連退了三步。
強自ｗｗw•heｔｕbｏｏk•ｃoｍ.cｏm支撐起身子，他走到床邊，緩緩在床頭坐下。
然而，才一踏出房門，她就看見謝臨就站在門外，全身都被雨水浸透了。
無法再支撐下去，她崩潰地跌坐在了地上，失聲痛哭。
一定是。
「闖蕩？」葉劍瀾終於回過了身，眼底寫滿了冰冷的薄怒，「紫妍，你難道不知江南原本就是滄風樓的地盤，你竟還以身涉險？」
他怎麼可能會喜歡她呢？興許剛才他真是喝多了，所以才會說出那樣的醉話，但經常又有人說酒後吐真言啊！
「我是來說聲抱歉的。」深吸了口氣，她踏進了謝臨的房間，剛才自己眼見謝臨擊傷蕭遠，情急之下語氣重了些。
「謝臨——」蕭遠一驚，沒能及時拉住謝臨，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雨幕之中。
此時，天邊已經微露出了一絲光亮，那淡淡的天光卻襯得謝臨的臉色分外蒼白憔悴。
曾經被譽為武林第一美女的林如月嫁給了武林白道第一領袖蕭靜行，原本這是江湖中永為傳頌的一段佳話。
「葉劍瀾，你有本事便殺了我。」
「紫妍，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么？」葉劍瀾目光冷厲地盯著突然出現的葉紫妍，「這畜牲辱你清白，你居然還護著他？」
身體漸漸被寒意包圍，謝臨最後看了眼葉紫妍，似想站直身子，卻伸手緊揪住了胸口。
他怕是已撐不了多久了？然而，生又何歡，死又何懼？反正這個世間根本就無人在乎他的生死，而他自己……更是不在乎！
——「小心葉劍瀾。」
她寂寞了十八年，也怨恨了十八年。
謝臨唇角一挑，躲過了他的攻擊，低笑：「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啊！」
蕭遠捂胸低咳著，他知道剛才謝臨是故意的，故意擊他一掌，這一掌並不重，卻巧妙地讓他岔了氣息，說不出話。
「你來幹什麼？」
老天一定是在開玩笑。
葉劍瀾先是一怔，即而仰天大笑：「殺人滅口？好一個後生可畏啊，謝臨，我原本只是想請你幫忙，在不傷害他們的情況下，阻止他們在一起，但我沒想到——沒想到你竟使出如此畜牲般的手段，到最後，還要污衊我殺人滅口么？」
葉紫妍輕搖了搖頭，只是緊揪著胸口不說話。
葉紫妍和蕭遠相信的人也是葉劍瀾這隻老狐狸吧？而他呢……他又算什麼？對葉紫妍來說，他只是一個陌生的過客；對蕭遠來說，他只是一個決戰的對手。
真的不希望他死。
雨幕中不斷地劈下閃電，那慘白的光芒照亮了每個人蒼白的臉。
他真的……動過紫妍了么？
閃電劈過長空，照亮了整間房間。
「謝臨——你幹什麼？」
自嘲一笑，他強撐著酒意站起身了，忽然感覺到門外熟悉的氣息，他猛地轉過了頭。
蕭遠看著她欲言又止，最終只能無奈地輕嘆了口氣：「那好，你先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而此時，葉紫妍的目光也不自覺地投向了謝臨，心口不由地微微一悸。
蕭遠離開了房間，併為她帶上房門。
謝臨離去之前在自己耳旁說的這句話，讓他不得不起了疑心。
妹妹愛上哥哥，讓她情何以堪？
謝臨盯著葉紫妍，輕而冷漠地一笑，「這可是你說的，你不要後悔。」
謝臨緩緩睜開了眼，那雙狹長的眼眸閃爍著嘲弄輕蔑的光芒：「就算要死，也不能讓你如願。」
謝臨揚唇輕笑，一雙黑眸卻是看向葉紫妍，「如果我說沒有，你信么？」
剛才他抱起紫妍的時候，並沒有看見該有的落紅。他自然相信，紫妍是個冰清玉潔的女子。當時自己也是氣糊塗了，撞進紫妍衣衫不整的情景，腦海中就像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一樣，平日里的冷靜早就拋向了九霄雲外。
話落，他一掌就朝謝臨當胸擊去。
暴風雨來臨之前，原本就應該這樣平靜的，不是么？
沒有答案。
謝臨不讓自己把脈肯定有問題。蕭遠心底的擔憂不由加重了幾分。
蕭遠已經沉沉睡去，連連遇襲，連連受傷，他實在太過疲倦了。只是此刻，他雖緊閉著雙眸，眉尖卻是不安地微蹙著，似乎還在擔憂著什麼。
「是。」蕭遠終於緩過了一口氣，「還望夜前輩成全。」
話落，葉劍瀾就朝謝臨一掌劈去。
蕭遠痛惜地走到她的身旁，只是默默地站在她的身旁，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說不了……
全是她的錯……全是她的錯……如果她沒有遇見蕭遠和謝臨……如果不是她任性地以為自己愛上蕭遠……他們也不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他就是要謝臨死。
她甚至可以為了蕭遠而殉情而死。
蕭遠將謝臨往身後一推，護在他的身前，朗聲道：「夜前輩，事情也許不是你我所想像的那樣——」
謝臨……竟喜歡她么？
下了幾天的大雨終於停歇，但天邊依舊陰沉沉的，壓抑的空氣讓人微微感到窒息。
蕭遠想救已是不及。
而謝臨……也是很在乎紫妍的吧？
她該怎麼辦？
也許這就是上天的安排，竟讓他得知了那個秘密……既然讓他知道，他當然不會置身事外，更不會讓葉紫妍受到半點傷害。
這又是怎樣一份執著的感情？可惜造化弄人……她不能跟蕭遠成親……絕不能……
葉劍瀾哈哈大笑，「好，好，乖女兒，你能覓得一個如意郎君，爹也替你高興。那些不吉利的話，爹hetubook.com.com就不說了。」
不知等她睜開眼來的時候，她會恨他么？
臉上感到有些發熱，她不禁伸手掩住了臉頰。
這一路上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這時她才發現，蕭遠原本蒼白的面色竟漸漸紅潤起來，甚至連蒼白的唇都恢復了淡淡的血色，葉紫妍驚異地看著蕭遠臉上的變化，不禁伸手把了把他的脈搏。
幾乎在同一時刻，葉劍瀾身形已動，一掌就朝謝臨當胸拍去。
謝臨充滿嘲弄的笑容，讓葉劍瀾眸光一沉，殺機顯露無遺，他正欲舉掌再進，蕭遠已疾掠過去，攔在了謝臨的面前，「謝前輩，也許一切只是誤會。謝臨可能根本沒那樣做。」
他恨她啊，那個恨字就像刀一樣直刺進她的心底。
地面上的血，是黑色的，暗黑得令人心驚。
葉紫妍的神智終於漸漸清醒，忽然感到了身子下的涼意，她面色蒼白地掀開被褥一看，更是面無人色。
謝臨看也不看蕭遠一眼，慢慢地站了起來，走回桌旁坐下，將剛才倒下的那一杯酒一口飲盡，酒里竟混著淡淡的血味。
葉紫妍輕點了點頭，便沉默地閉上雙眼，任由蕭遠將自己抱出房間。
葉劍瀾緊緊盯著蕭遠，「蕭遠，你真的願意娶我女兒為妻？」
「不回。」葉紫妍滿目堅決。
謝臨怔怔看了她半晌，忽然放開了她的身子，踉蹌退了兩步，輕撫著微微暈眩的額際。
「葉劍瀾，你就這麼急著殺人滅口么？」
他獨坐桌旁，看著滿桌狼籍的空酒壺，忽低低地笑了起來。
心底雖滿是疑問，有些事他根本就問不出口。紫妍年紀還小，對於男女之事怕是懵懂不知吧？謝臨真正做過什麼，現在也只他自己心底清楚了。
蕭遠回過頭，就見葉紫妍低低地問道：「蕭大哥，你所說的交代，是要讓謝臨娶我么？」
「你已經無法嫁給蕭遠了。」謝臨忽又冷冷地笑了起來，卻是微合著雙目輕靠床沿，一眼也看葉紫妍，「這就是我要你付出的代價。因為——我最恨別人冤枉我。」
剛才謝臨的話不斷地耳際徘徊回蕩。
「蕭大哥先帶你離開這裏。」
葉劍瀾看了葉紫妍良久，終於長長一嘆，眉宇間卻帶著些許嘲諷：「也許這就是天意。」
她選擇了蕭遠！
「紫妍，你先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葉紫妍詫異地抬頭，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忽然，眼前白影閃動，肩上一麻，緊接著眼前一黑，便倒入了一具略顯冰冷的懷抱之中。
他分明是在救人，但為什麼……什麼都不說？
因為她隨手遞來的一件披風，因為葉紫妍的一句「你不該死」……就輕易地撩動了他的心……
難道真是天意弄人么？
雨，已經漸漸小了許多，但夜幕里雷聲依舊。
他輕輕揚唇一笑，帶著些許自嘲與悲涼。
蕭遠終於沖了進來，一向溫和淡定的神色已是冷凝如霜。
葉劍瀾眼底變幻過數種神色，「好，既然你如此有把握說服你爹，我又有何話好說？黑白兩道相爭多年，我也累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以後江湖還不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我們這些老一輩的人，終有一天要百年歸老——」
「謝臨，你以為這樣做就可以阻止得了我么？」葉劍瀾冷笑，「你說紫妍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這個爹？」
隨著那一道閃電劈落，大雨緊接著再度傾盆而下。
「紫妍——」蕭遠眉宇間掠過一絲心痛。
仿若晴天霹靂，葉紫妍腦海里頓時一片空白。
身後忽響起了葉紫妍的驚呼聲。
——「小臨，娘走了以後，你留在這個世間也沒用，不是么？只要練好赤玄神功，幫娘完成唯一的願望，你就下來陪娘吧？娘一個人在地府太寂寞。娘怕寂寞。」
「知道么？你可以為了蕭遠死，我也同樣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她看見了謝臨眼底閃過了一抹痛苦，還有一絲決絕……
葉紫妍沉默了，再也沒有說一個字，也沒有流一滴眼淚。
屋外，一道陌生的黑影正從黑暗的雨幕里疾速掠過……
「好，我就估且信你一次。」
「好小子，竟還有力氣躲？」葉劍瀾眉目一斂，已不再輕敵，掌間真力暗凝。
更何況，他體內的蝕心針之毒已毒入心脈了。
葉劍瀾眸光一緊，已看到謝臨人站在門外，單手撐扶著門沿，微微喘息。
「玄極散？」
「爹，你亂說什麼啊！」葉紫妍不依地跺了跺腳，「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她面無表情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慢慢地將衣裳一件件穿了起來，但雙手顫抖地實在太厲害，扣了好幾次，都沒法把外衣完整地扣起。
他的氣息如此靠近，帶著淡淡的酒氣，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這一次，謝臨並沒有拒絕他，而是輕靠著，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但一下刻，他也不等蕭遠回神，便猛地推開了蕭遠。然而這一用力，終於讓謝臨嘔出了一口血來，身子一晃，就向下栽倒。
「謝臨——」驚異地看著滿身是血的謝臨，蕭遠伸手扶住他時，只覺觸手一片冰寒，直透進心底。
「蕭遠，連你也阻止我么？」葉劍瀾目光越發冷厲陰沉，「你別以為我不會動手殺你？」
床上的人忽然醒了，聲音里滿是迷茫與無措。
「謝臨——」
「謝臨——」
謝臨薄唇微揚，卻是沉默不語。
腦海中一片空白，她甚至無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