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至死靡它
門外一道人影閃身而進，垂首而立。
「葉姑娘——」商洛不禁再度為葉紫妍輸入了一股真力，「葉姑娘，你若要謝臨活下去，你就絕不能讓自己有事。」
雖然紫月外表冷漠，可內心卻比誰都溫柔。
「蕭靜行，你有什麼目的？」
原本以為，當一切塵埃落定，他只能帶著所有人的恨，所有人的怨，隻身一人下黃泉，永世不得超生。
葉紫妍連忙收回手，「進來。」
「遠兒，你怎麼也跟紫月一樣糊塗了。」林如月手上微一用力，已將蕭遠強行拉了起來，「五年前，謝臨身中蝕心之毒，若不是服下我的七毒凝魂丸，他早在五年前就死了。我讓他多活了五年，難道還不夠么？」
謝臨冷笑，目光如刀，「蕭靜行，我當初最應該殺的人是你，而不是葉劍瀾。」
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了剛才謝臨看自己的眼神……心房竟莫名地一痛。
「謝臨，你若再走近一步，葉紫妍的命可就沒了。」
此時，這個人如願地在她眼前死去了，但心底的最深處，卻是空的。
林如月帶著滿身倦意回到了宅院。
有那麼一瞬間，林如月從那張蒼白的臉上捕捉到了蕭遠的幾分影子。
蕭遠苦笑，「但娘也讓謝臨為您賣命了五年，不是么？」
直視著那雙眼睛，林如月原想直接擰斷謝臨脖子的手也不知為何忽然緩了幾分勁，她無法理清心底升起的莫名情緒，一把狠狠地推開了謝臨。
「紫妍——」
蕭靜行冷哼了聲，「我自然不甘心籌謀了數十年，到頭來只是一場空夢，我更不甘心，自己從小教養到大的孩子，竟到最後關頭聯合別人，想置我于死地——」想起蕭遠，蕭靜行冰冷的眼眸里掠過了一絲複雜，「我不甘心的實在太多太多！如今，我幾乎武功盡失，武林中又有多少人在等著要我的性命，想必你比我還要清楚。若是我無法恢復功力，等著我的，只有一條死路。」
蕭遠神色複雜地垂下了眼帘。
門外站著的人，是蕭遠。
那一字字犀利如刀鋒，刺得蕭靜行雙目血紅。
「我不需要對不起，我只需要，你的承諾。」
謝臨微喘了口氣：「我需要控神術的秘籍。」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孩子依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難道，她應該絕望放棄了么？
謝臨淡淡一笑，掩唇低咳了兩聲，「你終於還是忍不住來找我了么？」
天，已經亮了。
忽然間，他很慶幸，那時，他並沒下手殺了這個人。
謝臨冷冷地注視著他，緊抿雙唇。
「謝臨。」
此刻，冷鴻風一心替謝臨療傷，絲毫也未注意到商洛的異樣。
感覺心口不斷襲來疼痛，他深吸了一口氣，想起身回房，但徒然間，眼前一黑，幾乎跌入雪地里，忽然一雙溫暖柔軟的手及時扶住了他。
自己究竟在胡思亂想什麼？是因為思子心切了吧？
雖然林如月儘力施救，但他中毒太深，又因為用了赤玄神功激發最後的潛力，他的心脈幾乎盡斷了。若是天明之前，他醒不過來，那麼，他將永遠沉睡。
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其實，他早已背負了滿身的血腥，也不在乎多加這一份罪孽了。
一步之遙，很多事情便已註定了吧？
失神間，她忽然看見一道落寞單薄的身影，坐在房門的石階前。
蕭遠輕嘆了口氣。
林如月擰眉。
「我沒事。」蕭遠輕搖了搖頭，「倒是我娘，雖然心底清楚可能弟弟早已死去，但一直放不下那個心結，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在尋找謝敏的下落，可每次都是失望而歸。今晨，她又接到了消息，所以第一時間趕去了——」
身後響起了蕭遠的輕喚。
蕭遠連忙轉過身，便見到葉紫妍靠在商洛里的懷裡，雖然身體虛弱不已，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卻緊緊地抓著面前謝臨的手，目光中透露著焦急。
「也許人多一些，上蒼會聽得更清楚一些。」
「到時，一手交秘籍，一手解毒放人。」
「嘭——」
然而，當她走到謝臨房間時，卻發現房門敞開著。
冷鴻風沉默地注視著謝臨蒼白的臉色，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里卻看不出絲毫笑意。
紫月渾身一顫，聲音有些沙啞，「公子何需言謝？這隻是紫月應該做的。」話落，閃身而出。
他竟然……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么？
夜已經很深了，床塌上的人依舊閉目沉睡，蒼白冰冷，絲毫也沒有轉醒的跡像，只有那微弱得幾不可聞的呼吸聲，表明他還活著。
蕭遠剛才所說的話，不住地在謝臨耳畔迴響。
「不是的。」蕭遠搖頭，連忙繞到她面前不安地解釋，「娘你不要誤會，你在遠兒心目中永遠都是最重要的——」
正是紫月。
「紫月，你後悔么？」
那人臉色蒼白，唇角還掛著血絲，赫然竟是前幾日逃脫的蕭靜行。
「我去找林前輩——」葉紫妍正欲起身，卻被蕭遠一把拉住。
「娘——」蕭遠也跟著跪了下來。
葉紫妍心頭一慟，只覺眼角微微濕潤，伸出手輕環住了他的腰。
「我先幫你包紮一下傷口。」蕭遠淡淡地微笑，那笑容溫暖而明亮，「你要救紫妍，也應該要保證自己有體力才行。」
謝臨依言輕合上了眼帘，幾乎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便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嗯。」蕭遠點頭，眼中卻掠過了一絲為難複雜之色。
回想起蕭遠剛才所說的話，葉紫妍不禁又想到了謝臨。
原來……他真的是……
謝臨唇角微微一牽，「江湖傳言不可盡信。他與我打賭輸了雖是事實，但大多數是看在了上官曉兒的面子上。因為他深信，這世間只有我一人知道上官曉兒的下落——」
「謝謝你蕭大哥。」
眼前突然一黑，他連忙撐住床沿，微微喘息著。恍惚間，腦海里閃過了一張帶著怨恨的熟悉臉龐。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謝臨似乎被她的腳步聲驚醒了，緩緩睜開了眼睛。
紫月再度搖頭，「紫月付出的情感，從不後悔。現在，紫月只求公子能得到幸福，其他的，紫月別無所求。」
雙生子其實並不一定是完全相像的，這世間有著不少特例，雙生子有時甚至完全不像。
謝臨沒有回答，卻淡淡地笑了，只是看著她的眼睛里藏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複雜。
忽然，廳外掠進了一名黑衣女子，她單膝跪在了林如月面前，藏在銀灰面具下的那雙冰冷眼眸，此時流露出深重的哀傷。
——有很多人，都在為你擔心，你聽到了么？
「你真的很傻。hetubook.com.com」葉紫妍輕撫上謝臨蒼白的臉頰，「你以為，你死了，我還會獨活么？即使那時帶著對你的怨恨，我也不會獨活于這個世上。蕭大哥是好人，可我的幸福，並不在他的身上。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將頭輕輕地伏在他的胸膛之上，傾聽著他微弱的心臟聲，「謝臨，你聽到了么？你欠了我很多很多——你一定要全部還給我——」聲音已然哽咽，淚水再也抑制不住滑落眼角，滴落在他的衣襟之上，瞬間便暈開了一片。
「蕭靜行跑了——」
丟下最後一句話，蕭靜行的身影終於消失在了雪地里，謝臨的身子不由微微一晃，連忙以劍抵地。
蕭遠是個很溫柔的人，他整個人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般的感覺，而謝臨……謝臨給人的感覺太過冷漠疏離，完全與蕭遠是兩個極端。
滿心擔憂的葉紫妍，終於在找到他后，微微鬆了口氣，但眼中卻閃過一絲薄怒，「你為什麼坐在這裏吹冷風？你想讓我擔心么？」
葉紫妍獃獃地怔在那裡，一時間也理不清自己的心境。
蹲下身子，她伸出手，輕輕地為葉劍瀾合上眼帘。
林如月冷冷地看著紫月，「我早已說過，七毒之傷無葯可解。我治不了。」
蕭遠正欲再說什麼，卻被身後林如月一把拉住。
「哈哈哈——是又如何？連我教養幾十年的孩子都能反咬我一口，這個根本沒有什麼感情的親生女兒又算什麼？」
若這世上，真有什麼能讓她放不下的，恐怕就只有蕭遠了。
「娘，我真還有一個兄弟么？」
「娘，那你能不能再幫謝臨一次？」
「謝臨——」蕭遠見謝臨要走，連忙走上前，「另半冊秘籍，讓我娘再想想辦法，然後我們一起去救紫妍——」
在門外，她看見了蕭遠。
葉紫妍渾身冰冷，卻沒有起身，只是靜靜地趴在謝臨的身上。
是謝臨。
紫月輕搖了搖頭，「公子的身邊有葉紫妍就足夠了，而我——我在這裏守著就行了。」紫月微微一頓，垂下眼帘，「蕭公子不是也沒進去么？」
林如月臉色一變。
「江湖傳言，不是說冷鴻風曾與你打賭，輸給了你，才甘願為留在滄風樓么？」
林如月巫術醫術雙絕，若真心想救謝臨，也許還有機會。
「謝臨——」
五年前，葉劍瀾驚見他的赤玄神功，曾怒問謝敏是他的何人？
「希望林前輩可以找到你弟弟。」
謝臨又笑了，「你放心，我很快就會好的。」
「為什麼不閉上眼睛？」葉紫妍柔聲問。
葉紫妍坐在床上，輕擁著薄被，分明很累，很倦，身子也很乏力，可她就是一點兒睡意也沒有。
蕭遠任由林如月擁抱著，這個懷抱他嚮往了已久，如今他終於置身於這具懷抱里了，卻仿若置身於夢境一般。
林如月一怔，「遠兒，你——」
葉紫妍直覺就伸手扶住他。
謝臨臉色一變，「蕭靜行，我已答應了你的條件，你為何還要出爾反爾？」
葉紫妍看了他一眼，輕嘆了口氣，「現在見也見過了，你就先走吧。若是等林前輩回來，你想必就走不了了。」
細雪飛揚，那人接下了他這一掌，狼狽地跌入了雪地里。
謝臨扶了一下門沿，才撐起身子，腳步站得並不是很穩。
「葉紫妍被蕭靜行帶走了，我需要秘籍交換。」謝臨掩唇輕咳了幾聲，他並不打算隱瞞什麼。
謝臨將下鄂輕抵在葉紫妍的發間，輕輕地閉了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他感覺時辰差不多了，便起身下床。
「你不用找她了，她不在。」
謝臨動容，正欲開口，卻聽葉紫妍繼續道：「不過，還好，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昨夜亥時。」
可自己又真的能做到什麼也不在乎么？
「嗯。」葉紫妍走過去，正欲說些什麼，身子卻是微微一傾。
謝臨輕搖了搖頭。
當年那個叫謝敏的侍女帶走了蕭遠的弟弟，而謝臨……也是姓謝。
謝臨胸口劇烈起伏著，強忍住胸膛里的血氣翻湧，冷冷地盯著倒在雪地里的人。
「叮」，短刀出鞘，那一道華光映上了謝臨蒼白的臉。
「雖然我並不怎麼喜歡謝臨，不過，還是不希望他死的。」話落，他轉過頭，對著身後的黑暗道，「冷堂主應該也不希望他死吧？」
葉紫妍忽然伸臂將謝臨擁住，輕聲低喃：「謝臨，你不要忘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你要如何？」
五年前，她從鬼門關將謝臨拉了回來，但也同時要求謝臨利用這五年的時間，幫她一起對付蕭靜行和葉劍瀾。
手起刀落，她就欲將短刀狠刺入腹中。
「娘，對不起。」蕭遠低下頭，「謝臨和紫妍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我——」他和謝臨一樣都很清楚林如月的脾氣，為了不耽誤時間救人，才想出了這個迫不得已的方法。
葉紫妍輕搖了搖頭，打斷了謝臨的話，「不用解釋。我都明白的。」她深深望進謝臨的眼裡，唇角卻帶著疼惜的苦笑，「我只是嫉妒，在你最痛苦的幾年裡，陪在你身邊的，是紫月，而不是我。」
那道落寞的身影已漸漸遠去，步履虛浮蹣跚，明顯是在強撐。
蕭靜行卻未看向謝臨，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葉紫妍。
「公子放心。紫月已按公子吩咐，讓蒼雲跟著了。蒼雲會一路留下線索給冷堂主。」
「劍瀾，其實，你有兩個兒子。」林如月微笑，那抹溫柔的笑容頃刻間讓她原本就奪目的臉龐，越發的光彩照人，「可惜，那第二個孩子也許早已不在人世了。若你在黃泉見到他，你一定要盡到父親的責任，這是你欠我們的。你應該還。」冰冷的指尖，一一劃過那張曾經俊逸年少的臉，她想再度微笑，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滑落臉龐。
謝敏。
蕭遠就欲伸手探個究竟，卻被謝臨避開。
從懷中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匕首。
蕭遠嘆了口氣，「謝臨，如果你真當我是你的朋友，就讓我幫你一次好么？」
「謝臨，如今你悔恨已是太晚了。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是眼睜睜看著葉紫妍死，二是拿著秘籍來交換葉紫妍的性命。」
現在想來，原來她是恨他的。
「你在這裏幹什麼？」林如月冷聲問。
商洛心頭一堵，下意識竟看向了冷鴻風。
微喘了口氣，他強撐起精神，然而才邁出一步，眼前便是一片鋪天蓋地的黑暗。
謝臨並未答話，而是朝門外輕喚了一https://m.hetubook.com.com聲，「紫月。」
「紫妍——」那目光里飽含著三分痛楚，七分複雜。
「公子。」
謝臨收不住步伐，一下撞到了門上，體內湧上了一陣劇痛，他一手撐扶著門沿，彎腰劇烈地咳嗽著。
「拿去！你快點把遠兒放了。若傷他一根頭髮，我定要你數百倍償還。」林如月甩出了秘籍，臉帶猶帶薄怒，「不過，我必須要告訴你，原本的秘籍當年就被葉劍瀾和蕭靜行一分為二了，現在我這本，只不過是從遠兒身上拓下的其中一半，另一半在我另一個下落不明的兒子身上。蕭靜行曾看過秘籍，這半本東西他恐怕還不會放在眼裡。」
蕭遠大驚失色。
這一次，又是白跑了一趟。
「謝臨，你沒事吧？紫妍呢？」
謝敏！
葉紫妍聞言神色慘白，輕輕合上了眼帘。
葉紫妍莞爾，也不揭穿，看到謝臨臉上的倦色，便輕嘆了口氣，「若是累了就躺下休息吧！」
葉紫妍面色一變，轉頭沖了出去。
「我早料到你會如此回答。」謝臨有些虛弱地靠著門，這五年來的相處，也多少讓他了解了林如月的脾氣。
他們心中埋藏的情感註定了得不到結果。
蕭靜行一邊拖著葉紫妍後退，一邊往外走。
她一遍又遍地追問著，可緊閉著雙眸的人一聲也沒有回應。
她並不是怕死，而是怕謝臨妄動真力，只會加重傷勢。
「謝臨他——」葉紫妍面色更為慘白。
他將床上的東西收起，然後將衣服穿好，才打開了房門。
謝臨抿唇，卻是讓開了一條道。
謝臨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輕輕地擁住葉紫妍顫抖的身子，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深吸了口氣，她輕輕抽回了被謝臨抓住的手，起身走出了房間。
紫月藏在面具下的眼眸也掠過了一絲擔憂，「公子重傷未愈，還是好好休息吧。紫月告退。」
可再仔細一看，卻又不像了。
為了他，她不顧一切，拋棄了名譽、家庭、自尊……可到頭來，她得到的，卻只是處心積慮的背叛。
「商洛？」
謝臨眸光一凝，迅速地推開葉紫妍，一掌打了過去。
「怎麼了？」感覺到謝臨的目光，葉紫妍抬頭，「葯很苦么？」
葉紫妍丟掉了手中的短刀，忽然一把撲在謝臨的身上嚎啕大哭。
「好。」葉紫妍緩緩地直起身子，淚水再度滑落，「我說過，你活，我便活，你死，我便死。」
直到蕭遠離去，葉紫妍才起身，正欲走回自己房間休息，卻又不放心謝臨，走回門口，輕推開門看了一眼。
此謝敏根本非彼謝敏。
葉紫妍起身，瞪了他一眼，正欲說話，門外忽傳來了敲門聲。
「這幾日我睡得時間太多了。」謝臨伸手緊緊住了葉紫妍的手，「每次睡下去，我都覺得自己——」
林如月先是一怔，即而冷笑，「怎麼？你想學？」
「謝臨——」
「好。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會把你推開。」
葉紫妍滿頭霧水，「你們在說什麼？曉兒是什麼人？」
林如月一甩衣袖，就欲走進房間，卻聽謝臨淡淡地道：「那蕭遠的性命重要，還是你的秘籍重要？」
「她去哪了？」
「紫妍，我只是想來看看你——」蕭靜行吃力地從雪裡撐起了身子，忽然，「叮」的一聲，頸旁多了一柄長劍。
林如月恍悟，唇角卻是牽起一抹嘲諷的笑。
可這一次，他的笑容里，帶著幾分平靜，也帶著幾分柔和。
這是葉紫妍第一次看見謝臨這樣笑。
「紫妍！」
葉紫妍扶著謝臨躺下，併為他蓋好錦被，「在往後的日子里，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你。」
她的心痛如刀絞。
「你應該常這樣笑。」葉紫妍嘆了口氣，「現在一切都過去了。」葉紫妍將頭輕倚在他的胸膛上，「謝臨，以後不要再推開我，好么？」
她還未聽到他親口對她說聲對不起。
林如月看了他一眼，「既然你早就知道我的脾氣，那你可以死心走了。我沒空陪你虛耗。」
是謝臨。
「謝臨，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治好你，不管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葉紫妍大驚失色，連忙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床塌上那張羊皮紙上果真印出了很多奇怪的文字和符號。
蕭遠輕嘆了口氣，神色複雜地注視著謝臨的背影，「娘，他不想我幫忙，並不是不領我的情面，而是不願我涉險。這也正說明了，他早把我當成了朋友。他就是這副倔性子，所有的事，都寧願一個人一肩扛下來，背負一切。」
若他真是林如月的兒子，那麼，他的背上應該有另半冊……
其實謝臨和蕭遠真的有些相像，特別是想謝臨神情柔和下來的時候，那眉宇間的溫柔神色更蕭遠更為相似。
黑暗裡，緩緩走出了另一道身影。
終究，他也只是在自己騙自己而已。
只是……真的有這麼巧么？
謝臨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收回了長劍。
「嗯。」謝臨輕點了點頭，神色雖越漸困頓，卻強撐著不肯合眼。
他之所以給她安排了那一場令人心神俱碎的洞房花燭，只是為了費心為她鋪好最後的路。
身後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林如月驚喜地轉身，就看見了蕭遠。
可謝臨自醒來后，雖然氣色漸漸好轉，但每日昏睡的時間卻越來越長。就連謝臨自己都察覺到了吧，所以剛才他分明累極，卻不肯合上眼睛。
「什麼？」
神色黯然地轉過身，卻看到了黑暗裡站著的一道身影。
「紫妍，不要衝動！」
最後一滴鮮血塗抹在羊皮紙上，謝臨草草將手腕上的傷口包紮了一下，然後將羊皮紙放置在床上鋪好。
謝臨看了他一眼，「希望你還能追上他。」
剛才若不是體內血氣太過翻騰，他沒有必勝的把握出手，又怎會眼睜睜看著蕭靜行帶走葉紫妍？
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么？
「謝臨——」
蕭遠說得確實沒錯。
「紫妍？」謝臨覺得奇怪，「你怎麼了？」
謝臨注視著蕭遠那溫文俊雅的側臉，心中升出了一絲恍惚之感。
「原來冷鴻風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么？」葉紫妍也笑了。
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強忍著暈眩，他解開了上衣往羊皮紙躺去。感覺背後傳來陣陣濕冷的腥氣，他靜靜地合上眼帘，心潮卻是不住地翻湧。
「你……若去了黃泉……我怕……我怕找不到你……」
葉紫妍靠著床沿，緊握著和-圖-書謝臨的手。
「嗯。好。」謝臨臉上這才露出稍鬆了口氣的神色。
與此同時，也有人發現了蕭靜行失蹤。人們不自覺得都看向林如月，卻見她只是站在葉劍瀾的屍身面前，好像這一刻，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了。
冷鴻風面色一變，轉身就走。
頭一次，他感受到了何謂幸福。
謝臨靜靜地看著，恍惚間，幾乎以為自己此刻是置身於夢境之中。
外面細雪紛飛，梅花樹下，殘梅殞落，殘紅似血。
林如月不解地輕撫上胸膛，她這是怎麼了？
「遠兒，你不用管他。你對朋友已是盡了道義，是他不領情面。」
沒有了愛，又哪來的恨？
謝臨睜開了眼，藏起了眼底那一片痛楚，朝葉紫妍淡淡一笑，「躺得太久了，我只是想出來走走。」
葉紫妍緊緊盯著他蒼白的臉，「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娘——」
「你給她吃了什麼？」
她的遠兒，早已一心系向了葉紫妍。
月兒已漸漸東傾，時間在令人難耐的等待中渡過。
眼前這個人是她的父親。
半晌，謝臨終於抬起了頭，「好。」
葉紫妍放開了他，「那你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謝臨，不要騙我——」
「先過去那邊坐下吧！」蕭遠扶著葉紫妍走到庭院里的石桌上，讓她坐下，「一會兒，我讓娘來給你看看。」
「不用。」謝臨淡淡地拒絕，推開了蕭遠，獨自往房間走去。
「謝臨，這一次，縱是追到黃泉，我也要追到你，我要你償還我生生世世的債，我要你，永遠也還不清——」
這還是公子第一次用這樣溫柔的語氣跟她說話。
是真的恨他。
她哭得肝腸寸斷，哭得聲嘶力竭，就好像要把這些日子以來所承受的痛苦，委屈，還有心中的愛恨一併全哭出來一般。
也許很多人之間並不能輕易地以敵朋來做判斷，就像很多事，錯與對，黑與白，並沒有一條很明顯的界線。
蕭遠已告訴她了。
她和蕭遠之間，根本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你怎麼就不會死呢？我真是恨你！我恨不得剝你的皮，拆你的骨，喝你的血——可你，為什麼就是不死？為什麼？為什麼？」
謝臨並沒有一絲鬆懈，因為剛才他分明感應到了殺氣。
蕭遠會心地露出了微笑。
這一環住，再度感覺到了他的削瘦，心口又不禁隱隱作痛。
「所以，你為了保住自己，寧願犧牲自己的親生女兒么？」
——
一夜就這樣過去了，可床塌上躺著的人，並沒有醒來，似乎就連心跳聲都快要聽不到了。
——「當年我娘生下的，是一對雙生子。但當時情況危及，我娘將控神術的精要部分，用巫術分別刻在了我們兄弟倆的背上。然後，將我弟弟交給了她的侍女謝敏。」
「我得請教一下林前輩，要如何才能讓你胖起來——」
其實，他與紫月皆是同病相憐。
「蕭靜行！」
「你身上的傷還沒好，這幾日又一直在照顧著謝臨，怎麼可能沒事？」
「謝臨——」
「好。」她艱難地牽出一抹輕笑，強撐著，將謝臨汗濕冰冷的手再度握緊了幾分，「他活，我活。他死，我死。」
「謝臨——」
他看見蕭靜行突然拿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葉紫妍的喉間。
「謝臨，你覺得，我會因為一個外人，而把秘籍交出來么？更何況，葉紫妍可是蕭靜行的女兒，是死是活，又與我何干？」
「可惜，冷鴻風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總是忽略身邊最重要的人。」
「那把這最後一口喝了。」葉紫妍舀起最後一勺湯藥，湊近了謝臨的唇邊，「快喝。若是身子再不好些，我定不饒你。」
多年來練武的直覺並不會騙他。
謝臨再度合上眼眸，腦海里浮現出了那雙瘋狂而帶著怨恨的眼睛。
「紫妍——」蕭靜行眼眶微紅，動了動唇，似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低下了頭。
無論如何，蕭靜行畢竟是葉紫妍的父親……只是這麼一瞬間的猶豫，謝臨後悔了。
那時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為謝臨錯了，可到頭來，力挽狂瀾，解救武林的，卻正是這個人人皆恨入骨的人。
謝臨停住了腳步。
那時他還以為，她只是因為瘋了，所以才那樣瘋言瘋語，甚至……想殺了自己……
將蕭遠眼底的落寞盡收眼底，林如月忽然間明白了。
因為她與他的相遇，比謝臨晚了一步。
謝臨想要阻止，但伸出了手，最終還是收了回來。
葉紫妍不禁笑道：「江湖中人人都說你和商洛、冷鴻風之間，是敵非友。果然，江湖傳言是不能盡信的。」
「我娘雖然將謝臨救了回來，但他這幾年身子損傷得太過厲害，像這樣昏睡，是必然的。」蕭遠微微一頓，「連我娘也沒辦法知道，他下一次昏睡，是不是會永遠也醒不過來。」
「那就閉上眼睛。」
謝臨伸出手，想拭去葉紫妍臉上的淚痕，但最終力不從心。
這一次若不是蕭遠求她，她根本不會出手救人。
他的身後被一片黑暗覆蓋著，看不清什麼人影，但蕭遠卻清晰得聽到了一聲冷哼。
心潮一直翻湧澎湃，他不知道自己所猜測的是不是真相，他想找林如月證實，但走出來之後，卻發現自己退縮了。
那樣溫柔而慈愛的笑容，他從未在謝敏臉上見到過，而林如月……似有腥甜逆衝上喉間，他強自壓了下去。
葉紫妍苦笑，「蕭大哥，我真沒事。」
「謝臨，先把劍收起來了吧！」她終究還是於心不忍。
迎面撲來一陣濃重的血腥味，讓蕭遠微擰了眉心，目光也落到了謝臨草草包紮的手腕上，「謝臨，你受傷了么？」
「謝臨——」葉紫妍終於找回了力氣，困難地開口，聲音卻是沙啞低弱，「不要死——謝臨，你不要死——」
床塌上，謝臨雙目緊閉，似乎還是睡得極沉。
——謝臨，其實你並不是孤獨地一個人。
蕭遠不由感嘆，這些年幸好還有紫月留在謝臨的身邊。
蕭遠等人終於鬆了口氣，然後悄悄地退出了房間，為他們關上了房門。
原來謝臨早已知道，蕭遠並不是蕭靜行的孩子。而她的母親是當年那個曾經被葉劍瀾派去殺蕭靜行的殺手藍晴，父親，則是蕭靜行。
紫妍的幸福確實不在他身上。
原以為一切都雨過天晴了。
如今愛恨皆已成殤，她又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冷鴻風眉峰微擰，隨即醒悟，「你是指——商洛？」
「走得可真快。」謝臨又掩m.hetubook.com.com唇輕咳了兩聲。
「曉兒在哪裡？」冷鴻風也不跟他兜圈子了。
「只要——」謝臨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只要你交出秘籍，我自然會放了蕭遠。」
「娘，我與謝臨雖算不上朋友，但我們曾歷經多次生死患難，謝臨也救過我多次——」蕭遠微微側頭看了眼葉紫妍和謝臨，「我不希望他死。」
「她今晨打聽到了我弟弟的一些消息，已經去找當年帶走我弟弟的人了。」
林如月眸光一分分地沉了下去，「謝臨，你以為我會受你威脅么？我要殺你，易如反掌。」
「謝臨，不要——」
葉紫妍正給他喂葯，神情安靜柔和。
月色下，那雙藏在面具後面的眼睛帶著一抹不為人知的哀傷。
林如月的侍女……竟叫謝敏么？
「上官曉兒是冷鴻風的未婚妻。冷鴻風這些年肯與我合作，大多數是看在他這個未婚妻的面子上。」
「谷主，紫月請求谷主救救公子。紫月求您了！」
「你若死了——我這一生一世，都不會原諒你——謝臨，你聽到了么？」
紫月不住地叩頭，額際頃刻間便已一片紅腫，但她卻是仿若未覺般繼續哀求。
葉紫妍目送著紫月離去，微抿雙唇久久沒有出聲。
「遠兒，你這是何苦？」
如果他的背後真刻有那半冊秘籍，如果林氏的血脈可以讓秘籍顯形，那這個方法應該行得通。
葉紫妍搖頭。
「你沒事吧！」
謝臨眸光一沉，往前走了一步，卻見蕭靜行手一緊，鋒利的匕首頓時在葉紫妍脖頸處劃出一條血痕。
——「謝臨！謝臨！就是你這個孽種！都是你的錯！全都是你的錯！你該死！」
可如今，他活著，葉紫妍也守在他的身邊。
「谷主，這世上只有你才能解除七毒之傷——求求您——救救公子——」
林如月輕拭了拭眼角的淚痕，然後站起身，將蕭遠緊緊地擁進懷抱里。
「嗯。」蕭遠點頭，「當年我娘生下的，是一對雙生子。但當時情況危及，我娘將控神術的精要部分，用巫術分別刻在了我們兄弟倆的背上。然後，將我弟弟交給了她的侍女謝敏。原以為，分開兩個方向容易逃脫。後來我娘才知道，原來謝敏早已對夜——」蕭遠頓了頓，「對我爹有非分之想，而且對我娘也心生怨恨。我那個弟弟恐怕已經被謝敏折磨死了。」
她並沒有看見，床塌上原本沉睡的謝臨緩緩睜開了眼睛。
「娘肯答應我么？」蕭遠眼中燃起了一絲希望。
紫月正欲退下，卻聽謝臨在身後輕輕說了一句，「紫月，謝謝。」
當年謝臨要與蕭遠決鬥的原因一直是個謎。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謝臨也未再提及。
「紫妍，對不起。」
謝臨不在房間里，但床側下方卻有一灘觸目驚心的鮮血。
門被推開了，走進來的人，是冷鴻風。
「蕭大哥——」
是商洛。
葉紫妍走了過來，伸手握住了謝臨那隻握劍的冰冷的手。
葉紫妍怔忡地注視著床塌上虛弱無力的男子，顫抖地掀了掀唇，卻說不出話來，但眼角的淚水，卻不住地洶湧滑落，一滴滴地滴落在男子蒼白的手背上。
「紫妍，不要輕易相信這個人——」
「遠兒，你這是做什麼？」林如月想扶蕭遠起來，蕭遠卻是紋絲未動，執意跪在那裡。
葉紫妍這才松舒了口氣，轉身離去。
以往他所露出的笑，不是冰冷淡漠，就是諷刺自嘲，他從未真正地、發自內心地笑過。
葉紫妍回頭，深深望進謝臨的眼裡，語氣里卻帶著些許嘆息，「其實，有時候，我挺嫉妒紫月姑娘的。」
葉紫妍朝謝臨輕搖了搖頭。
眼看葉紫妍要自裁，蕭遠正欲阻止，忽然，葉紫妍執刀的手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地扣住。
蕭靜行冷笑，「自然是要控神術的秘籍。」
眼前這個男人……是他的兄長……
「我——」謝臨微微掀唇，似想開口說什麼，但心口卻猛地竄上一陣劇痛，一口鮮血再也忍不住吐了出來。
「蕭靜行！」
蕭遠這才鬆了口氣，「那能不能先讓我進屋？」
「原來娘在你心中，還比不上你的朋友么？」林如月哼了聲，轉身背對著蕭遠，似在生氣。
他微微閉目等著那陣暈眩過去。
也許謝臨隨的是父姓，他從未跟自己提及起他的身世，他的童年。可那次謝臨傷重彌留之際，卻不斷在夢中呼喚著他的娘親，那呼喚聲中充滿了痛苦和心傷。
「毒藥。」蕭靜行神色淡漠。
「遠兒——」林如月沖了過去，緊張地打量著蕭遠，「遠兒，你沒受傷吧？」見蕭遠一身無恙，這才鬆了口氣，隨即似醒悟了什麼，沉下了臉來，「遠兒，你竟連同謝臨一起騙娘么？」
蕭遠讓謝臨坐下，然後找來了金創葯、崩帶，細心地替謝臨包紮。
「蕭大哥——」葉紫妍也不知該如何安慰蕭遠。
蕭靜行淡淡地道：「這隻是為了防止她半途中給我耍花樣，順道也是給你一分警告。此毒最多只能堅持三天。而且，只有我有解藥。你不用巴望著林如月能給葉紫妍解毒。所以，謝臨，你必須要在三天之內從林如月那裡拿到秘籍。我會在五裡外的梅林等你消息。」
他微微睜開了眼，低頭凝視著自己蒼白的手掌，自嘲一笑。
「沒有。」謝臨扶著葉紫妍的手臂，站直了身子，然後伸手輕輕拂去葉紫妍發間落下的雪花，「這裏雪太大了，我們先回去吧！」
「我剛才還怕你已經去見他了。」想起蕭靜行，蕭遠苦笑，「謝臨，紫妍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救她。」他深深注視著謝臨蒼白倦怠的臉龐，「而且你現在傷重未愈，你真的確定自己一個人有把握救出紫妍么？」
她真正的生父，可是……
她並不喜歡謝臨，他們雖然相處了五年，可這五年裡，他們之間除了某些利益交易關係需要接觸外，其他時間，並無任何交集。
雖只有半冊，也足夠了。
直到耳畔再也聽不到他胸膛里心臟跳動的聲音，葉紫妍終於絕望。
謝臨靠著門沿，垂下了眼帘。
一場血腥就此落下了帷幕。
蕭遠抬頭看著天幕上的明月，「我們一起祈求上蒼吧，讓謝臨平安渡過今晚。」
「遠兒，幸好娘還有你。」
「紫妍——」謝臨心頭一暖。
蕭遠沉沉嘆了口氣，「娘她說，她已經儘力了。ｈeｔｕｂｏｏk.ｃoｍ•ｃoｍ」
「沒事。只是不小心割傷了。」謝臨淡淡看了他一眼，「找我有事么？」
商洛這一句話，頓時讓葉紫妍清醒。
「我也希望可以。」蕭遠淡淡一笑，「紫妍，你不用陪著我了。快回去休息吧！否則，等謝臨醒來，看見你這副模樣，肯定會難過的。我娘那邊，只要她一回來，我會讓她想辦法救謝臨。我相信，謝臨一定會沒事的。」
「嗯。我記得。」謝臨低聲道。
深吸了口氣，他走過去將那秘籍撿了起來。
「若娘有辦法救謝臨，遠兒求娘施以援手——」
「嗯。好。蕭大哥慢走。」
冷鴻風一直在替謝臨打入真力，可惜謝臨完全沒有蘇醒的跡像，氣息反而越來越微弱。
謝臨握緊了手中的劍，「好。我答應你。」
此刻，他微合著雙目，似乎正在閉目養神。那張俊秀的臉極為蒼白，就連雙唇都淡得沒有一絲血色，眉宇間更是充滿了疲倦。
他沒有再追問謝臨為什麼又受了傷了，因為他很清楚，若是謝臨不願說，他就算再問也沒有結果。
「紫月姑娘——」蕭遠走過去，淡淡地微笑，「你不進去看看么？」
這樣的平和，這樣的溫柔，那是他從未想過的事。
謝臨終於抬頭，「你要找的人，其實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我知道。」葉紫妍輕點了點頭，「你身上還有傷，不要再動真力。不要再讓我擔心，好么？」
葉紫妍想阻止，嘴裏忽然被塞入了一顆藥丸，並被封住了啞穴。
那時他才知道，原來那個恨他恨得幾乎入骨的母親——叫謝敏。
他和遠兒，又怎會相像？
淡淡的清輝從窗檯傾灑而進，帶來了一室的明媚。
「紫妍——」蕭靜行復又抬頭，「我只是想——想聽你叫我一聲爹——」他話音方落，忽然像是觸痛了傷口，捂著胸口，身子微微一晃。
謝臨一直站在旁邊安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謝臨和葉紫妍皆是重傷昏迷，蕭遠只覺心力交瘁，然而，當他將目光轉投向剛才重傷的蕭靜行跌坐的地方時，卻已不見了蕭靜行的身影。
「難道林前輩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么？」葉紫妍的心幾乎凝結成了冰。
她還未聽到他親口對她說，他愛她。
「你不準胡說！」葉紫妍故意沉下臉，「林前輩說過，你沒事了，只要好好休養，就一定會長命百歲。現在你只是身體沒有恢復，所以每日昏睡的時間長了一些，你不信我么？」
謝臨微微一怔。
夜風吹拂而來，燭火出搖曳出一片朦朧卻溫馨的光芒。
「謝臨，謝臨，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
謝臨微垂下眼帘，「我只是把欠他們的，還給他們而已。」
「嗯，這才是我的好兒子。」林如月臉上重新綻放出笑容。
畢竟，眼前這個男人曾是自己深愛過的人。
「我們之間還需要這麼客氣么？」蕭遠起身，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原本還想來看看謝臨。不過，既然他睡著了，我也不打擾他了。那我先走了。紫妍，你也要好好休息。」
蕭遠捕捉到了葉紫妍眼角殘餘的淚痕，不禁輕嘆了口氣，「謝臨他又睡著了么？」
雖然重傷未愈，身體疲倦，但她還是希望謝臨睜開眼來時，第一眼看見的人是自己。
如果蕭遠所說的一切為真，如果他們所說的謝敏是同一個人……那麼……心口突然襲上一陣劇痛，謝臨傾身吐出了一口鮮血，臉色慘白。
只是……此時此刻，他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看到羊皮紙上印出東西，還是什麼也沒有？
蕭靜行苦笑，「謝臨，我現在幾乎武功全無，你覺得我還能做什麼？」他又將目光轉投向了葉紫妍，「我真的，真的只是來看看紫妍，看看我的女兒——想讓她，叫我一聲爹。」
林如月不由將目光也朝謝臨望去。
葉紫妍越想，思緒越混亂，越是無法入睡，索性起身去找謝臨。
忽然雪地里寒氣凝結起來，隱隱中帶著一絲殺氣。
謝臨的童年，怕是過得極為不易吧？
「若是被紫妍看到了，紫妍一定會傷心的。」
葉紫妍詫異，「你是說——商洛走了？」
「我信。」
「你試圖恢復功力？」謝臨眸光漸漸冷凝。
林如月甩卻了腦海中的雜念，走到謝臨面前。
謝臨坐靠在梅花樹下，微微合著雙目，任由雪花落滿全身，卻絲毫也不覺得冷。
謝臨緊緊抓住蕭遠的手臂，似乎用盡了氣力才站穩身子，「她被蕭靜行帶走了。」
謝臨輕點了點頭，「不過，冷鴻風終究慢了一步。」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願睜開眼睛？為什麼？」
房門被撞了開來，守在門外的蕭遠驚駭地沖了進來，隨之跟來的，還有紫月、商洛和冷鴻風。
「紫妍——」蕭遠連忙扶住她，擔憂地看著她蒼白憔悴的臉，「你沒事吧？」
「你弟弟？」葉紫妍一怔，「蕭大哥，你還有兄弟么？」
「嗯。」林如月放開了蕭遠，聲音已然哽咽，「你還有一個弟弟。你們是雙生子，可惜，當年娘沒能保住你的弟弟——」
謝臨一怔，以為葉紫妍誤會了，連忙解釋，「我與紫月只是——」
蕭遠笑了，其實他到現在也沒弄明白，謝臨與商洛還有冷鴻風之間，究竟是敵，還是友？
情緒激動之下，牽動了傷勢，葉紫妍臉色再度煞白了幾分。
雪地上那殷紅的鮮血，令人觸目驚心。
上蒼還是有眼的。
她是那種寧為玉碎，也不為瓦全的人。
「不用了。我只是有些累罷了。」葉紫妍搖頭，隨即看向蕭遠，「蕭大哥，你問過林前輩了么？」
「你將遠兒如何了？」林如月一把緊鎖住謝臨的咽喉，臉色鐵青。
「謝臨——」
葉紫妍伸手輕撫上他蒼白冰冷的臉頰，壓抑了許久的淚水終於滑落眼角。
「我沒事。」謝臨搖頭。
第一次，他的心底生出了害怕的念頭。
「所以啊，你要答應我，好好休養，不要再為任何事費神，好早點康復。」
林如月話音未落，就聽見身後商洛驚喜地道：「葉姑娘，你醒了么？」
「商洛何時動身的？」
葉紫妍輕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際。
謝臨喝下了最後一口葯，忽然笑了。
半掩的房門外，蕭遠站在那裡靜默地注視著房間里的情景，眉宇間雖流露著擔憂關切，卻也隱隱藏著幾分落寞。
卧房裡，謝臨合衣靠在床頭，臉色雖然依舊蒼白無血色，但已不若前幾日那般敗灰，就連原本總是滿是倦意的眼眸，如今也恢復了幾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