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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保證：「下次再發生這種事情，我一定提前跟你打招呼。」

「不是吧，」葉佳楠眼巴巴地望著行崇寧，「你前一秒鐘還歡喜地要親我，后一秒鐘就翻臉不認人了，跟以前一樣又要攆我走，叫我流落街頭。我身無分文，又沒證件。」

他回到客廳，將葉佳楠從沙發上輕輕撈起來，小心地抱在懷裡，然後將她放回自己的床上。

他不知道。

她回去刷牙洗臉，聽見外面行崇寧對小唐說：「但是，我才是你的老闆。」

突然，他就低頭吻了她。

「偶然注意到的，因為很不常見。」一個高冷的人居然和小朋友同一愛好。

這些年，那麼多女人想要靠近他，環肥燕瘦，明眸善睞。他卻始終不太適應任何陌生人的靠近。甚至旁人遞過來的東西，他都不輕易伸手去接。

小唐和司機在一起，並沒有跟著他們逛。

一放下手機，葉佳楠又遇見了昨天的情景，很多人主動上前問她可不可以合影。她笑著搖頭拒絕，卻仍然有對不肯放棄的父母，竟然將自己家的小孩子塞到她懷裡，趁機合影，那嬰兒就跟條小美人魚似的，嘴裏對著她不停地吐泡泡，將葉佳楠逗樂了。

在最後離開亞歷山大前，他們驅車去了屹立在地中海邊的凱特貝城堡。

手機又響了一聲，這次是提醒低電量。

他覺得十分可笑。

「哦。」

他從金字塔里走出來，站在陽光下，發現在金字塔里的恍然一瞬，外面世界的時間卻已經過了很多年，物是人非。

此後的幾天，他路過茶水間偶然聽見方昕正和一個小助理小聲地說：「你應該試試看。」

行崇寧緩緩地繞過葉佳楠睡著的沙發，推開客廳的玻璃門，到露台上點了一根煙。他站在欄杆前，對著星空和大海。

電視里，連影片的尾曲都播完了，周圍變得十分安靜。

男主角意外失去了雙腿，絕望地活在病床上，被病痛和尊嚴折磨得如一具行屍走肉。直到醫院里一個帶著奇怪口音的小女孩闖入他的世界。

小夥子咧著兩行大白牙笑了，忙不迭地點頭同意。

哪想行崇寧卻沒有生氣，抬眼看她：「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糖？」

他第二次去見屈醫生，臨走時屈醫生跟他說：「崇寧，試試看，這也許是一個新的開始。」

一個對他什麼都不了解的人，居然可www.hetubook.com.com以輕易地將「喜歡」這個詞用在他的身上。

他很少看畫面，只是聽聲音聽台詞。

對，就是葉佳楠所說的金字塔的故事。

行崇寧擦了一把臉，將毛巾扔在盥洗台上，忍無可忍地走到她跟前說：「葉佳楠，你閉嘴行嗎？」

「葉小姐早。」小唐說。

湛藍天空下的古堡，就像是一幅油畫。

等葉佳楠洗漱完畢，回到客廳，發現一個人都不見了，行崇寧正在自己房間里洗臉。

他鬆了口氣。

古堡是淡黃色的中世紀風格，雄偉又美麗。

她那雙眼睛笑起來亮得和這陽光一樣，讓人覺得炫目。

早餐后，行崇寧退了房間，而昨天的那位絡腮胡司機大哥已經開著車在酒店門口等著他們了，只是多了一個乘客——小唐。

他沒接話，將自己脫下的那件衣服罩在她的外面。

是不願意，還是不敢。

「嗨。」葉佳楠打招呼。

厲嫻靜嘴角揚起來：「那就……試試看？」

她又安慰他說：「何況你本來就準備親我，親上了以後還是會沾到口水，現在只不過面積大了點，地方沒對而已。」

倒著茶的方昕並沒有發現行崇寧，繼續對小助理說：「有些衣服看著不怎麼樣，穿在身上特別合適，所以一定要試試看。」

「你出去。」行崇寧說。

她解釋：「我是想要埋頭的，可是沒來得及。」

所以，他帶著譏諷問她：「你喜歡我什麼？」

她的外套並不厚，薄薄的幾層，被打濕后，立刻貼在腰身和胸口上，讓她上半身的那道曲線頓時顯露無遺。

「那你呢？」葉佳楠問。

從那次事故之後，他就變成了一個極安靜的人，可是此刻，他的心裏卻有點亂。行崇寧起身打開門，走出卧室。

行崇寧在蓮蓬頭的水霧下面，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思緒飄得有點遠。

海浪澎湃地擊打著堤壩。

「你找什麼？」行崇寧問。

「行先生……」

聽見那熟悉的音樂聲，她開始以為是自己做夢，坐起來以後發現自己居然睡在自己的床上，而後，她揉著眼睛去找手機。

後來，在每一個漆黑無人的夜裡，他總是習慣開著電視睡覺，偶爾也拿出那些碟片來繼續放。有那麼一兩次，會碰巧抽到這張碟。所以他幾乎可以背出裏面的情節。

這裏和圖書大概也是本地人喜歡來的地方，有很多小商小販。

她完全忘記周遭的一切。海浪聲遠去，風停住，熾熱的太陽也不見了。甚至連她發梢上正在往下滴的水珠子都凝固了。

她並沒有開燈，所以電視屏幕上明暗交替的光線一閃一閃地映在她的臉上。行崇寧站在門口呆立了幾秒鐘才走進去。

安頓好她，他又回到客廳去關電視，結果看到沙發扶手上搭著葉佳楠的外套。

葉佳楠跟行崇寧從古堡出來，繞過一個廣場，順著堤壩，走到附近的海邊。這裏沒有沙灘，人工堆砌而成的堤壩阻擋了海水，很多本地人正坐在堤壩前的石塊上垂釣。

他的眉擰得更緊，立刻脫下自己的外套，跨著大步朝她走去。

「我洗澡睡覺，明天回開羅。」他說。

「我手機晚上本來就從不關機。」

「那你中文說得不錯。」她說。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待在美國做蘇醒后的復健治療和心理矯治，途中，醫生找了許多電影給他打發時間。

唇瓣相觸的那一刻，葉佳楠聽見自己的心發出「啪嗒」一聲。

電影的名字叫《墜入》。

行崇寧站在旁邊看著她。

行崇寧本來要鬆開衣服的手，微微一滯。

她閉上眼，手指一松，捏在手中的氣球飛走了——

厲嫻靜直搖頭：「不不不，我塗上就成老妖婦了。」

打開龍頭，熱水從頭一直淋到腳。

她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那天晚上，他站在雨師湖的山上，看著對面的燈火想了許多，如此叫他措手不及的一個吻，後來她說：「我突然發現自己喜歡你。」

行崇寧雙手撐在欄杆上，指間夾著煙蒂。

她剛一放下，手機又響了，是她調的備用鬧鐘。

最終，她在客廳沙發找到它。

葉佳楠蹦起來去開門，她發現門口除了來送衣服的服務生還站了四個陌生男人以及小唐。

「噢，馬上就沒電了。」葉佳楠哀號。

「可是我只有一件啊。」

「他在大堂等我們，現在去吃早餐？」

他垂頭看著她。

可是室內的水晶燈映在玻璃上，他抬眼一看，玻璃里照出自己的樣子。

早餐特別豐盛，葉佳楠要了兩個煎蛋之後，看到行崇寧一邊吃著小蛋糕，一邊給咖啡杯里加糖。

一直到他醒來，母親告訴他，他躺著的這些年，哥哥結了婚又離了，他中意m.ｈetuｂｏoｋ.ｃｏｍ•coｍ過的那位家教女教師已經嫁作人婦。

她正要鬆口氣，行崇寧已經打開了房門。

「嗯。」

葉佳楠正盤腿坐在沙發上，專心致志地玩著手機里的遊戲。

關了卧室的門，行崇寧依次將衣服脫下來，然後他聽見葉佳楠果然很聽話地在客廳里給客服打電話。

這是她之前怕錯過航班調的鬧鈴，此刻簡直變成了奪命連環呼，難怪昨天行崇寧拿著她手機，那麼大的起床氣。

「你不是喜歡吃糖，是喜歡吃甜的。」她解釋。

「你可以留下，叫他們回去，跟老太太說這是我的底線。」

「早上好。」她乾笑了一聲，有一種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的感覺。

那人笑盈盈地說：「我幫您先塗一個指甲，您試試看啊，很好看的。」

他鎖了門，走過長長的走廊進了電梯。

「你要少吃點糖，對身體不好。」她說完又後悔，怕觸了他的逆鱗質問她算哪根蔥，又鬧得彼此火冒三丈。

她真的已經詞窮了。

葉佳楠站在他的門口。

行崇寧隔得遠，幸免於難，手裡握著葉佳楠的手機，蹙眉看著她那一頭濕發和濕漉漉的衣服。

那是幾百年前埃及國王在亞歷山大燈塔的遺址上修建的。

「人呢？」葉佳楠問。

她仰著臉，朝著他笑。

行崇寧不想再聽到這三個字，免得一聽到就想起葉佳楠。

那種感覺就像是你被人活活埋葬在泥里，沒有光亮，沒有聲音，沒有空氣，只有無盡頭的時間。

行崇寧卻沒立刻走，直到等著那個服務生打掃完畢之後，隨後才離開。

葉佳楠開始繼續在客廳里四處搜索。

「以前我過的美國時間啊，怕半夜媽媽或者妹妹有事找我，後來就習慣這樣了。」她說。

葉佳楠本人卻毫無察覺，反而小心翼翼地護著少年借給她的氣球。見行崇寧過來，她繼續笑著問：「怎麼辦？這裏太陽這麼大，我是不是躺在地上等著晒乾就好了，你說先曬正面還是先曬背面？」

有人找行崇寧合影，他大概板著一張臉，擺了擺手，就沒人敢繼續糾纏了。

隨著情節，電影低緩的背景音樂傳來。

第二天在公司，負責和千重珠寶合作基本款設計的Toms，拿著設計圖來找他，問他要不要把錶盤的萬年曆形狀再調整一下。

行崇寧洗了澡，站在屋裡穿衣服，聽見葉佳楠ｈｅｔｕｂooｋ•ｃoｍ•coｍ正按照他的要求在跟服務生交代工作。他吹乾了頭髮以後，坐在落地窗前看著遠處漆黑的大海。

「我的外套。」葉佳楠頭也不抬地說。

「嗯。」她抬起眼帘看他。

所以從屈醫生辦公室坐車回家的路上，那句「試試看」一直縈繞在他耳邊，他不由得想起午後陽光下，自告奮勇地替他念菜單的那個小姑娘，還有她那隻被陽光穿透的耳朵。

身後是凱特貝古堡。

「你還沒回答我。」

行崇寧本想給前台打電話，又怕一會兒門鈴太吵，於是拿上臟衣服直接出門去找服務生。

「我昨天拿給他們洗了。」說完，行崇寧就拿起桌子上的座機給洗衣部打了電話，叫他們把外套送來。

她拯救了他。

浴室里，他一遍又一遍地洗著自己的臉。

他一愣，不由駐足。

「好啊。」葉佳楠答。

濤聲響在耳畔。

他們的臉隔得很近。

海風吹著那半支煙，讓它明亮而快速地燃燒著，最後又漸漸熄滅化作灰燼，被吹散在黑夜裡。

她懺悔：「我已經憋到最小了。」

酒店附近有不少咖啡館，他坐了會兒，又在海邊轉了一圈，等他再回到房間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

他從摩洛哥回來那次，正好遇見她在客廳里看這部電影，整個人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電視里放的電影大概是葉佳楠自己通過酒店的系統點播的。

葉佳楠屁顛屁顛地將行崇寧叫到跟前，把手機交給他，拜託他替她照相。

十多年來他一閉眼就想起那一幕，那個人和他一起從樓上摔下去，腦漿和血都濺在了他的身上，他記得自己的眼睛、鼻子、嘴裏都是對方的血，然後下一瞬迎接他的就是好像死亡一樣漫長的黑暗和窒息感。

「誰叫你晚上不關機。」他說。

紅酒將她的外套染出幾大片酒紅色的污漬，幾乎沒法穿出門。

周日，回到老宅，看見厲嫻靜預約了人來家裡做全身的保養和按摩。他進客廳時，厲嫻靜正被上門服務的人哄得心花怒放，說她顯年輕，皮膚好，還給她推薦了一款桃花顏色的指甲油。

「我小時候在瑞士長大的。」他說，「家裡有個阿姨，特別喜歡做甜食。」

「葉佳楠。」他低聲叫她。

那顆唇珠微微動，念出了她的名字，像是自語又像是嘆息。

還有——父親去世了。

合影完，小夥子很爽快地就將www.hetubook.com.com一大把系著彩色氣球的繩子給了葉佳楠，教她拿好。

葉佳楠瞄了瞄小唐旁邊那四個穿著緊身外衣的壯漢，想起厲嫻靜在電話里說要找安保公司的話，拎著自己的衣服，轉頭對行崇寧說：「找你的。」

他是一時得了失心瘋才會想要吻她——這是行崇寧此刻心中的唯一想法。

他側了側頭，聽了一兩句，才去浴室洗澡。

葉佳楠剛轉身，行崇寧又叫住她：「你打個電話給客房部，叫他們來把你剛才弄的那一攤子打掃一下。」

客廳的電視還開著，葉佳楠就這樣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你那衣服還能穿？」

她驚嘆著掏出手機，猛拍了一陣，直到完全沒電。

她聽到開門聲，抬頭見行崇寧手裡拿著外套：「你要出去？」

「為什麼？」

其中就有這部電影。說實話，這部戲大部分都是寂靜的，所以第一次播到它的時候，讓人感覺十分乏味。

沒一會兒，門鈴響了。

一個手裡捏著一大把彩色氣球的小夥子，大概不到二十歲，之前一直在旁邊賣氣球。他在附近圍觀了一會兒，也蠢蠢欲動地想要跟葉佳楠合影，於是靦腆地朝她走去。

可誰能想，她剛一站定，一個巨浪拍到岸邊的石塊上，陡然激起幾米高的水花，葉佳楠最先發現，一邊大聲提醒著旁邊的人，一邊往前跑，卻比不上浪花的速度，還是被澆了個透心涼。

行崇寧看著圖正在遲疑的時候，長著一張獼猴桃臉，一直都說德語的這個Toms陡然冒出一句蹩腳的中文：「乾脆我們試試看？」

葉佳楠看到奓了毛的行崇寧，可不敢惹他，趕緊捂住嘴。

包括小夥子在內的好幾個遊客，也都沒躲掉，一起被淋濕了。

行崇寧的臉陰沉得可以滴出水來：「我是叫你回房間睡覺。」

第二天清晨，叫醒葉佳楠的是她自己手機的鬧鈴。

他真的是被這些人逼瘋的。

行崇寧聽見這三個字，頓時覺得窩火，只想立刻撕一張膠布將他的嘴封起來。

「在家只能說中文。」

行崇寧臉色倒還好，瞥了她一眼。

葉佳楠垂頭打量了一下狼狽的自己，實在覺得好笑，再回頭一看其他幾個人，更忍不住樂得哈哈大笑。

葉佳楠被他那一大把飄著的彩色氣球給吸引了，答應他說合影可以，但是她也想借他賣的氣球照一張相。

直到後來，他遇見餐館里的那對念餐單的老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