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相思一個「曦」字
樂准眯著眼睛看他：「還小？那是人命！是可以拿來胡鬧的嗎？我看你是越老越糊塗了！什麼都不用說了，是你自己送她去，還是讓人去家裡帶人，你自己選一個吧！話我都說完了，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江念一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是喬樂曦的曦嗎？」
江聖卓躺在床上只用被子遮住了下半身，睡得正香卻被強烈的陽光刺醒。
後來她不再親近喬柏遠，所有人都以為她對喬柏遠有怨恨，恨他不回來媽媽才會自殺。可她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她也害怕喬柏遠會恨她——如果沒有她，媽媽就不會有產後抑鬱症，也就不會死。
等走近了她卻忽然心怯了，她站在離他幾步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他。
江念一想了想，建議道：「那去看醫生吧，醫生叔叔會給你開藥，吃了葯就不疼了。」
喬柏遠喝了口茶，這才抬頭看著他：「那丫頭的心思你還看不出來嗎？你攔，你攔得住嗎？」
江容修沒想到會這樣，那個時候他想住手也來不及了，他扔了棍子走過來：「快扶她起來，樂曦沒事兒吧？」
樂老爺子到底是心疼這個外孫女，訓了幾句緩了緩語氣：「行了，都別站著了，坐下吧！」
江聖卓終於抬頭看向喬樂曦，僅僅幾秒鐘便又垂下眼帘，很平淡地吐出一句：「想去嗎？」
喬樂曦醒來的時候，背上已經不怎麼疼了，她剛坐起來就看到喬裕推門進來：「醒了？」
江聖卓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江聖卓把頭埋進枕頭裡：「哎呀，我困死了，再睡會兒。」
江聖卓擺擺手：「我出去轉轉。」
江念一很奇怪地看著他，然後扔下手裡的毛筆，跑過去揪住江老爺子的衣服：「太爺爺，四叔傻了，你罵他他還笑。」
「怎麼，她沒告訴你，她回來了？」葉梓楠繼續煽風點火。
樂姥姥仔細叮囑著，說完又特意拍了江聖卓一巴掌，雖然故意板著臉，語氣卻並不嚴厲，甚至還帶著溺愛：「特別是你這個臭小子！」
「那我們怎麼辦？」江聖卓看著她，忽然輕聲笑出來，眼圈隱隱泛紅，聲音卻很輕鬆，「你從來沒想過對吧？」
江聖卓也沒動，和她對視了很久，才向她伸出手：「過來我抱抱。」
薄仲陽點點頭：「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葉梓楠遠遠地看著拖著行李從通道走出來的人，直到她消失在人潮里才心情大好地對著電話吐出兩個字：「機場。」
他慢慢地走過去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
喬樂曦在竊竊私語中緊緊咬住下唇。
老人拉著喬樂曦左看看右看看，一臉心疼：「哎呀，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是不是沒好好吃飯啊？」
喬樂曦點點頭垂頭喪氣地回了房間。
江聖卓看著前方，冷著臉拂開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喬樂曦躺在床上，拿著手機編輯簡訊，編來編去最後都被她刪了，最後只打了幾個字發了出去——我明天就走了啊。
喬裕拿過來看了看，一臉奇怪：「帶它幹什麼？這麼沉。」
樂准拍拍江聖卓的肩膀：「你這個傻小子，難受什麼？姥爺送你四個字，來日方長，你好好琢磨琢磨。」
「姥姥。」
直到拉上箱子的拉鏈，喬樂曦才忽然意識到自己要離開了，去一個沒有江聖卓的地方。
三個人雖說早已成人，在外面各有一片天地，但對這位長輩，心裏是又敬又怕，而且還是害怕居多，更何況如今是惹了事回來。
樂准看了白津津一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最是眼裡容不得沙子的，是誰做的誰負責，陳家保不了你，你才來找我，不覺得晚了嗎？陳家要護著的那個呢，我肯定不會放過，你家的這個呢，也別想逃得掉。」
江聖卓看也不看，跟著喬裕的聲音嘀嘀咕咕地附和著，算是應付著叫了。
薄仲陽笑了笑：「你們相遇太早，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們之間並不是愛情？」
喬裕臉上一片茫然，埋在心底的心思自以為掩藏得很好，誰知竟被老人一眼察覺。
江聖卓被他搖得頭疼：「別晃，四叔心裏難受。」
江聖卓握著拳頭重新坐下。
喬裕跟著走出來問他怎麼了。
江聖卓不等她回答就說：「我說過，這些東西我都可以不要！」
他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喬樂曦很安靜地選擇離開。
喬樂曦輕輕吐出一口氣，雖輕，但江聖卓還是察覺到了，他站到喬樂曦身邊：「那我和她一起去。」
江聖卓和喬樂曦靜靜地站著，沉默不語。
自從喬樂曦離開之後，江聖卓的日子過得格外沉靜，就像進入了人生的蟄伏期，就這麼安安靜靜地過了幾年。
江念一忽然湊到他面前：「江小四，喬姑姑呢？我好像很久沒看到她了。」
喬裕拉著她進來，有些奇怪地問：「你們一直沒聯繫嗎？」
喬裕住了嘴，他也知道，那不一樣。
面試那天，天氣陰沉沉的，喬樂曦還是沒有江聖卓的消息。
喬樂曦看了江聖卓一眼，想了半天開口：「姥爺，能不能不走？」
一天晚上，喬樂曦敲開喬裕的房門，站在門口開門見山地說：「二哥，我想見他。」
「你這個臭小子，工作不忙就出去找個女朋友！你以前不是有很多女朋友嗎？現在人呢？」
正說著，江聖卓的手機就響了，他舉起來給江母看：「看，剛說葉梓楠家的兒子，他就打電話來了。」
喬裕又看了幾眼，小心翼翼地問出來：「聖卓送的？」
江聖卓這才有氣無力地回答：「明天一早。」
江聖卓穿了外套往外走，也不等她，發動了車子就準備走。
他道完歉便沖了出去，站在走廊上一遍一遍地打過去卻再也沒有人接起，最後只能頹然放下舉著手機的手臂，站在那裡不知所措，腦子裡一片空白。
江母衝著他的背影問：「樂曦怎麼辦啊？」
葉梓楠還是不溫不火的樣子：「想知道啊？你求我啊求我啊！」
江聖卓聽了就要往樓上走：「我去看看她。」
江母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胸前，一副胸有成竹地笑：「不行？那你那兒一柱擎天是怎麼回事兒，啊？！」
他很久沒寫過了，手有些生，連續寫了幾遍才滿意地笑出來。
教授很快開始提問，喬樂曦打起精神應付著，眼睛卻始終不自覺地往那個方向看。
喬裕垂著眼睛想了半天，不再說話。
喬裕本想開玩笑逗逗她，可笑容展開一半又收了回去，他現在也沒心情：「不知道。給我打了個電話就沒人影了。」
喬裕捏著他的肩膀，真的是無話可說，這個時候他能說什麼呢？
他張張嘴，緩緩開口：「樂曦，回來吧。」
江聖卓又開始亂按，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他想伸手摸摸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可是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
樂准眯著眼睛看著他：「你和她一起去？那你現在的事業不管了？你今年多大了？一切再從頭開始？」說完又轉頭問喬樂曦，「丫頭，你真忍心讓他拋棄這一切跟你走？」
施宸揶揄他：「那你也不得不承認，人家有本事。」
江聖卓看都沒看她一眼。
進門便看到喬裕，他看看江聖卓，又看看他抱著的人，苦笑著搖搖頭，指指樓上便回了自己房間。
江聖卓雖然緊緊地扶著她，臉色卻還是不好看，江母捏了捏他的臂彎沖他使著眼色。
樂准就知道白泰霖會這麼說：「是，那是我樂准欠你的，我一直記得，可這些年我也提攜了你不少，你打著我的旗號在外面做的事情，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你還是覺得我欠你的呢，你可以來找我。可是，你我之間是你我之間，就算是我欠了你的，那也是我樂准欠下的，我不會讓子孫去還。
哭聲戛然而止，那邊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江聖卓頭也沒回：「我讓她哥哥來接她。」
他站在漫天的經幡前，看著它們在寒風上翻飛，虔誠地祈禱。
喬裕一時摸不清楚樂準的看法，沉吟了半天才開口，聲音里透著些許不情願：「白家老爺子和您是生死之交，他……」
江聖卓喃喃低語：「沒有葯能治，只能讓它疼著。」
喬裕什麼時候見過江聖卓這樣，他有多少年沒聽到過江聖卓叫他的名字了？
喬樂曦坐在椅子上，聽著開門關門的聲音，始終不敢回頭去看一眼。
江念一一臉好奇寶寶的樣子：「那喬姑姑的名字是哪個字？」
江聖卓心疼得不行，還是忍著不和她說話，只是把她摟在懷裡皺著眉看著江容修：「爸！你看到她了怎麼不住手呢？」
江念一皺著小臉驚悚地看著他，悄聲對江老爺子說：「和圖書太爺爺，四叔今天好可怕啊！」
喬樂曦低著頭，靜靜地聽著，這些年這也是他們第一次把這件事擺到檯面上來說。
樂老爺子一生戎馬，什麼場面陣仗沒見過，就算他什麼都不做，單單坐在那裡就夠鎮得住人的。
他最近也沒有見過江聖卓，一直以為兩個人已經和好了。
喬樂曦根本就沒指望江聖卓會理她，把手機扔在一旁就準備睡覺了，卻忽然感覺到手機的振動，有簡訊進來，打開一看，只有兩個字——出來。
江聖卓搖頭，一臉疲憊：「沒有，媽，我就是累了，我先回我那兒了。」
江聖卓僵著一張臉始終不說話。
喬柏遠以為她在說那件事情，挺奇怪她會主動認錯：「這事錯不在你，你也不用自責。以後別一聲不吭地跑出去了，出了這種事又找不到你的人，剛開始我……你大哥和二哥都快急死了，幸虧後來江聖卓主動跟喬裕聯繫了。」
薄仲陽靜靜地看著她。
樂准似乎根本沒把白家放在眼裡，笑著反問他：「你在政府里待的時間也不短了，我倒想聽聽你的看法，你說，這事兒該怎麼辦？」
喬柏遠品著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我從來都沒說過我不同意，我只是說那個時候他們倆不合適而已。再說，這小子這幾年踏實長進了不少，可以考慮。」
喬樂曦抱著他的腰不鬆手，猛搖頭。
一家人都圍了過來，喬樂曦勉強扶著江聖卓站起來：「沒事兒沒事兒，就是有點兒疼。」
就在她等著江聖卓聯繫她的日子里，她接到了薄仲陽的電話，約她吃飯。
江聖卓上了車，坐在車裡愣了半天神，這才摸出手機給喬裕打電話。
江聖卓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理江念一，他挑了支毛筆，在剛才那張紙上又添了兩個字。
喬樂曦不知不覺地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在她的記憶里，喬柏遠一直很忙，忙到她竟然想不出她曾經和喬柏遠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
喬樂曦老老實實地趴在床上，讓他抹葯。
喬柏遠、喬燁一臉不忍心。
江母可能還沒回來，江爺爺、江奶奶大概在睡午覺，他上了樓發現書房有低低的說話聲便推門進去。
習慣到不知不覺傷了兩個人的心。
那天之後，江聖卓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好在後來他收拾好了神色表現不錯，成功地得到了那個項目。
江聖卓沉默了。
江聖卓睨他一眼：「你四叔在你眼裡就這麼沒用嗎？」
到了江家，江聖卓下了車大步往家裡走，喬樂曦急匆匆地跑了幾步追上他，抓著他的手，帶著祈求：「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也不想這樣的。」
樂姥姥笑著叫她過去：「丫頭，來，給姥姥打打下手。」
江聖卓終於忍不住彆扭地問：「你沒看到她是不是一個人嗎？」
兩兄妹跟江家道了別，便慢慢往喬家的方向走。
樂准眯著眼睛往這邊隨意一掃：「幹什麼？都不說話，是聾了還是啞了？」
半天喬樂曦才從他手裡掙扎出來，緩緩開口，冷靜自持：「我走，江聖卓，你留下。」
可是慶功宴上卻不見他的身影。
喬裕知道他心裏不好受，拍著他的肩膀：「你別怪她，她心裏也不好受，她捨不得你……」
江老爺子推門進來，看到江聖卓在，也湊過來看了一眼，看完之後微微皺眉：「練了這麼多年，字的骨架倒是寫得不錯，不過啊，滿紙的浮躁流氣一點沒改！」
機場大廳里，喬樂曦本來正好好地說話道別，馬上就要安檢的時候，卻忽然抱著喬裕哭得一塌糊塗，怎麼都不肯鬆手，一眼都不看旁邊站著的江聖卓。
江念一睜著圓圓的眼睛，張著嘴驚嘆：「哇！四叔，你的字好漂亮啊！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會呢！」
喬樂曦也笑了：「就算我們之間不是愛情，如果讓我選，我也不會選擇你。」
江聖卓把她抱在懷裡，深深地嘆了口氣，小心地撫著她的後背：「傷好了嗎？」
他開著車繞著大院走了一圈，最後停在喬家門前，看著那個窗口。
她沒問他要任何誓言，他也沒給她任何承諾。
白家三個人很快離開，江聖卓沒再說過一句話。吃飯的時候他接了一個電話，掛了電話就站了起來：「我爺爺讓我回去一趟，姥姥、姥爺，我先走了。」
樂准並不接他的話茬兒，招呼他坐下：「老白啊，你說，咱們倆拼死拼活了大半輩子，到底是為了什麼？」
說到一半她忽然看到了什麼，走過去把那塊畫圖板拿過來問喬裕：「這個能不能帶？」
「行了，這個惡人啊，還是我來當吧！」樂准不再多說，叫了警衛員進來，「叫他們進來吧！」
樂准自從幾年前搬到了軍區的療養院后，喬樂曦就沒來過幾次，這裏住的都是位高權重的人，進進出出很麻煩。她看著窗外陌生的道路，心裏空空的，直到車子過了最後一個崗哨，她才調整了一下表情，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心情不錯。
「沒有葯能治？啊嗚，四叔你會不會死……嗚嗚嗚……」江念一忽然哭了，大聲喊著，「媽媽，四叔要死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這麼大了這點事情都想不清楚！」最後樂老爺子下了命令，「這裏的事情我會處理，你出國的手續都辦得差不多了，儘快出去。」
這兩個字一出，三個人都哆嗦了一下。
樂老爺子只當沒看見，由著他們站著，又興趣盎然地聽完了這段才拿手杖指了指：「你們倆坐，丫頭你站著。」
白泰霖也不在意：「首長，聽說樂曦回來了，我特意帶著這兩個孩子來給她賠不是。」
喬樂曦一步一步地往前挪：「二哥，我心裏難受……」
喬裕早就恢復了人前的模樣，半真不假地笑著：「白爺爺，白叔。」
江念一雙手捂住嘴巴，一臉討好地笑起來：「沒有沒有。」
江聖卓抱著喬樂曦坐進後座，兩個人緊緊地偎依在一起，明明有很多話要說，卻一句都不想說，只想靜靜地擁抱著彼此，享受著這最後的時光。
喬樂曦搖著老人的胳膊撒嬌：「沒有，姥姥，我想吃您做的菜了，您一會兒給我做好吃的唄？」
在她的印象里，樂准對自己從來都是和顏悅色的，哥哥們都怕他，可她不怕，這也是樂准第一次這麼疾言厲色地批評自己，想來是忍了很久了。
江母聽到江念一的哭聲很快過來，看到江念一哭得稀里嘩啦的，抬手就給了江聖卓一巴掌：「你這個臭小子！你嚇他幹什麼？」
正說著，樂姥姥進來對樂老爺子說：「白泰霖來了。」
江聖卓閉著眼睛裝死。
喬樂曦眼前的字漸漸模糊：「爸爸，對不起……」
樂老爺子一點彎兒沒拐，眉眼一抬看著喬樂曦：「你母親走得早，那個時候你還少不更事，我和你姥姥盡心儘力地照顧你、引導你，就怕這件事給你留下陰影，轉眼你也長大了，和其他同齡人一樣健康快樂，我樂准自問對得起你和你母親。可是，我今天想說的是，你母親的事情，我和你姥姥自始至終都沒有怪過柏遠。」
喬裕抿抿唇，惡狠狠地飛快地吐出一句話：「整死他！」
他的腦子裡一遍一遍地重複著她的話。
江聖卓一臉悲愴地抬頭看喬裕：「二哥，我害怕，我怕我再深的感情都抵不過她身邊一個溫暖的肩膀。」
樂姥姥看著三個人戰戰兢兢的樣子，只覺得好笑，趁著遞茶的空當給老伴遞了個眼色，很快出去了。
他看著喬樂曦一臉沮喪，摸摸她的頭：「那件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人的一生避免不了有創傷，但所有的舊傷都會長出新肉，所有的創傷都有撫平的那一天，人要學會承受痛苦，在痛苦中成長起來，誰都不會例外。在一切變好之前，總是要經歷一段不開心的日子，這段日子也許很長，也許只是一覺醒來。你也該學著長大，保護好自己，而不是站在我和你哥哥們，還有聖卓的背後，你可以同樣強大地站到他身邊。」
喬裕拿出手機給江聖卓打了個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他這才發覺事情有些嚴重。
江聖卓現在哪還有心思擔心挨不挨打，他心裏都快難受死了。
江聖卓飛奔到喬家的時候，喬家三父子竟然都坐在客廳里，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看到江聖卓闖進來齊齊抬頭看向他，俱是一臉淡定從容。
這個問題一出，幾位面試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片嘩然。
「他說，我想去就去吧。」喬樂曦知道她傷了他的心。
江聖卓走到他身後，握著他的手，在紙上空白處工工整整地寫了個「曦」字，力透紙背，極盡風ｈｔｔｐs://ｗwｗ•heｔuｂoｏk•ｃｏm.ｃｏm骨，然後便鬆開江念一認真地端詳著。
江聖卓安安靜靜地聽著，臉上似乎還帶著幾分笑。
剛進門就聽到江容修的吼聲：「你這個渾小子，我給你說過多少次，做事不要太狂妄，凡事留一線，不要得罪小人！你一句都聽不進去，你能說今天這個局面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話一出，喬裕怎麼都按不住江聖卓了。
剛下樓就遇上喬燁：「要走了？不等她醒來嗎？」
他沒看她一眼，笑著和幾位教授握手之後便坐到了面試桌后，拿起桌上她遞交的資料默默地看著。
白泰霖不知道樂准為什麼會這麼閒情逸緻地和他探討這個問題，卻還是認真地回答了：「為了子女唄！」
喬樂曦躲閃著，不敢跟他對視。
樂老爺子點點頭：「不用管他，讓他在門口等著就是。你去給這丫頭做點好吃的，看她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江母在他身後問：「哎，你幹什麼去？」
喬樂曦看看時間，已經晚上了，她又往喬裕身後看過去，沒看到人便問：「他呢？」
江念一正站在椅子上一筆一畫地練著毛筆字，邊寫還邊皺著眉嘟囔著什麼，聽到響動抬起頭看到他便叫著：「江小四，你來看這個很複雜的字念什麼？」
喬裕心裏也有事兒，根本沒覺察出異常：「哪兒怎麼了？別拉我，煩著呢！」
在國外那幾年，有時候夜裡想你想得不行就抽煙。
剛開了頭就被樂准打斷，瞪了他一眼：「少打官腔，說心裡話！」
她知道不是吃飯那麼簡單，薄仲陽肯定有話要說。
她本想好好地解釋，可是千言萬語卻只說出了這一句。
江聖卓在一旁看得心疼，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剛想站起來就被喬裕按住，對他搖搖頭。
她正沉思著，喬裕敲門進來：「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那你有什麼打算？」
喬裕一個晃神，就被江聖卓敏捷地躥了上去，很快身影消失在拐角。
樂老爺子這才拿手杖敲了敲江聖卓的腿：「你這小子，怎麼跟哪吒似的，攪得天翻地覆還不甘心，等會兒回家啊，看你爺爺不打你！」
喬樂曦不太情願地跟著樂姥姥去了廚房。
喬樂曦也沒在意，甩下他們進了屋。
喬裕站起來：「白叔，我真的是一點都不想看見姓白的，更不想和姓白的說一句話。」說完也走了出去。
喬裕的話剛落地，一直在旁邊裝死的江聖卓就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獃獃地問：「你被什麼附身了嗎？」
江聖卓輕輕推門進去，喬樂曦躺在床上抱著薄被睡得正香。
喬燁笑：「攔不住你還攔。」
江念一本來看著動畫片好好的，卻被他換成了晚間新聞，便抗議：「換回來！我要看動畫片！」
「姥姥。」
說完這句后他站起來，扣上西裝紐扣，頭也不回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江母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關切地問：「出什麼事兒了嗎？」
喬裕低著頭看她：「怎麼又哭了？」
「怎麼，見了長輩連招呼都不打？我看你們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抬手遮在眼前，看清窗口的人，嘟嘟囔囔地表示抗議：「媽！您幹嗎啊？」
江聖卓湊過去，江念一正在臨摹王羲之的《蘭亭集序》：「羲。」
再後來，喬柏遠蹲在她身前，一臉悲傷地對她說：「樂曦，媽媽走了……」
喬樂曦看了喬燁一眼，叫了聲：「哥。」
喬裕也嘆了口氣，對江聖卓說：「讓她走吧，她有她的驕傲和夢想。你折了她的翅膀留她在身邊，她並不會快樂。樂曦不是那種願意躲在你身後的小女人。你不會看不出來，這件事上她心裏憋著口氣呢，你不讓她自己贏回來，她不會服氣的。」
他還是去了趟西藏。
江聖卓一直很安靜地看著，然後很安靜地走出機場。
喬樂曦被喚了好幾聲才回過神，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回到家。
樂准略帶滄桑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母親的事情，柏遠縱然是有錯，可錯不全在他。剛開始那幾年，多少人踏破了門檻去給他說媒，他見都不見，那年他才多大？他自己守著你們三個孩子這麼多年，又是為了什麼？還不是怕你們受委屈？當年我和你姥姥為這事兒和他談過，要把你和兩個哥哥接過來，我來撫養，可他怎麼都不肯。」
薄仲陽忽然爽朗地笑了，和平時有些不一樣，緊接著開口：「我真的喜歡你。」
江聖卓立刻紅了臉，抓起被子從頭到腳遮住自己。
她記得喬柏遠牽著她走在回家的路上，邊走邊把冰淇淋遞給她，還交代了一句：「不要讓你媽媽知道。」
「這樣啊，今天晚了，明天哥哥就幫你聯繫他。」
喬樂曦小跑著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怕是香煙都不再抵得住相思了。
喬裕在父親和哥哥面前，竟然帶了幾分稚氣：「這幾年我總覺得，讓那小子這麼容易就做了我妹夫，挺那什麼的……哥，你覺得呢？」
喬樂曦聽到這裏卻忽然推開了他，頭也不回地往安檢口走，一直過了安檢都沒回頭看一眼。
樂准果然正坐在沙發上聚精會神地聽戲，看到三個人進來，他手下的拍子沒亂，隨意地問了句：「回來了？」
喬樂曦心知肚明，從床上站起來：「那我們回家吧。」
一轉眼過去了半個月，喬樂曦都沒再見到江聖卓，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
上了樓把她放到床上，看她皺著一張小臉，他終究還是沒忍住，別彆扭扭地涼涼開口：「還疼不疼啊？」
江聖卓咬著牙不理她。
喬樂曦想也沒想就向他跑過去。
不斷有消息傳來，白家家道中落的形勢越來越明顯，聽說白泰霖親自送了白津津去自首。
他說東，她偏偏往西去，這麼多年，反叛忤逆他似乎早已成為一種習慣。
喬樂曦在臨進門前拉住樂姥姥，別彆扭扭地問了句：「那個……姥姥，我姥爺在幹什麼呢？」
從江聖卓一丁點兒大的時候就跟在他屁股後面，跟著喬樂曦叫他二哥，叫得又脆又甜，可是對他自己的二哥卻從來都是叫名字，氣得江聖航每次見到他都抱怨。
喬樂曦倒在他身上，疼得直吸氣：「江聖卓，好疼啊……我以前看你挨了幾下還嬉皮笑臉的，以為不疼的，可是真的好疼……」
喬樂曦看著手杖直直地指著自己，就知道這一頓是躲不過去了。
江母又給了他一巴掌：「問你話呢！」
樂准和喬柏遠的話讓喬樂曦對男女之間的關係有了新的認識，這種認識讓她在以後幾十年的愛情道路上受益匪淺。
喬樂曦悶悶地開口：「那不一樣。」
喬燁在一旁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泰霖啊，如果今天做了錯事的是樂曦，我也絕對不會偏袒她！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做了錯事就該受到懲罰，你總是護著她，她就會越錯越離譜，終究是害了她。」
喬樂曦笑著分析著：「是不是我和你恰好年齡合適，恰好樣貌還算過得去，恰好姓喬，恰好和你門當戶對，你才會喜歡我？」
他清瘦了許多，眼底的疲憊和怠倦怎麼都掩蓋不住，帶著幾分勉強。
喬裕先一步走到樓梯口擋住，看著他不慌不忙地點頭微笑：「剛回來，時差沒倒過來，正睡覺呢。」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我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感覺，我怎麼忍心讓你經受？
樂姥姥看著三個人，一臉於心不忍地吐出兩個字：「聽戲。」
喬樂曦認認真真地看著他：「薄仲陽，你太優秀了，任何時候都是那麼冷靜鎮定，連臉上的笑容都保持著一樣的弧度。我一直看不出你有什麼弱點，看不出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很快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她本能地轉頭去看，然後便看到江聖卓走了進來。
江聖卓斜斜地靠在柱子上，輕啜杯中的酒，一臉鄙夷：「她也真是朵奇葩，竟然爬到陳老的床上去了。」
說完摸摸她的手，有點涼，他出來得急也沒帶外套，雖然不舍還是說：「外面太冷了，快回去吧！」
最後，主面試官笑著問江聖卓：「江總還有什麼問題嗎？」
過了許久，喬樂曦才點點頭：「想去。」
「您心疼自己的孫女，可是這孩子也是我的外孫女啊……
樂准接著開口，帶著安撫的意味：「這件事是麻煩，可終究會過去，時間久了，那些人自然會對新的話題產生興趣。古人說，厚積而薄發，你出去學習幾年，有了成績再風風光光地回來，到時候誰還敢再說你什麼？我不是反對你們在一起，可你們不能盲目，我也不是倚老賣老，我就是見得太多了，在這個世界上，盲目的愛情是最要不得的，和-圖-書會毀了你，也會毀了他。如果我現在不提醒你們，將來你們會恨我。這小子呢，雖然胡鬧了這些年，但我看得出來他對你總是用了真心的，你呢，是我外孫女，我當然希望你幸福高興，我希望你能高興一輩子，而不是這一時半刻。」
江容修看了更生氣，一揚手，手裡的棍子狠狠地砸向江聖卓。
一句話又把喬樂曦問鬱悶了，她悶悶地回答：「算了，還是不帶了。」
喬裕和江聖卓對視一眼，乖乖地到旁邊坐下。
樂姥姥笑笑，嘀咕著，這個老頭子，明明心疼孩子還非得擺譜。
添了之後又覺得不滿意，便又重新開始寫。
喬燁附和了一聲：「嗯，幫我也倒杯。」
江容修也顧不上還在教訓江聖卓，催促著他：「快扶樂曦去你房裡休息一下，給她上點葯。」
人只有在出了事之後，才能體會到親情的可貴。
江聖卓做了個深呼吸，搖搖頭：「不是。」
輪到她的時候，她推門進去，幾位教授並沒有馬上開始，而是向她解釋：「這個項目是一家公司贊助的，他們那邊也要派人來面試，你稍等一下，應該馬上就到了。」
走到喬家門口，正好遇到喬燁回來。
說完也一抬腳進了家門，留下喬燁一個人站在原地嘀咕：「怎麼忽然叫我哥了，很多年沒這麼叫過了，一直不是生疏地叫我大哥嗎，真是奇怪……」
喬裕知道這事兒得他自己想明白，就不再多勸，轉頭問樂准：「姥爺，白家您打算怎麼辦？」
「可你要認清什麼在你心中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有一天最重要的東西和你的圓滑起了衝突，你該捨棄誰？這樣你才能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長更遠。其實你的性格並不適合走這條路，可這並不意味著你走不好，可你走得再好，心裏不高興那又有什麼用？雖然說人活於世，不能總隨著自己高興來，但是如果一點高興的事情都沒有，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後悔自己白活了一輩子。」
「姥爺看得出來，你一直不高興，我不知道你在掙扎什麼，但我知道這件事對你而言肯定很重要，而且和你現在做的事有衝突，你猶豫徘徊下不了決定。今天叫你一起來，主要是想跟你說這件事，作為長輩，我肯定是希望你一切以前途為重，可是作為你姥爺，我還是希望你能隨心一些。」
喬樂曦到了餐廳的時候，薄仲陽已經等在那裡了，依舊是風度翩翩，紳士十足。
樂准聽了哈哈大笑：「老二啊，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活得特別壓抑？時刻提醒著自己要謹言慎行，我是部長，不能失言、不能失態、不能讓人抓住把柄？現在的年輕人呢，被逼著快速成熟，往往在現實面前不斷妥協，漸漸學得圓滑世故，壓抑著自己，像個被|操縱的木偶，少年老成。
江聖卓正出神，她忽然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無意識地說了句：「江聖卓，冷氣太大了，關了吧。」
喬樂曦搖頭，一出聲聲音沙啞：「不疼了。」
那個時候她那邊應該是深夜吧，她打過來卻一個字都沒說，只有低低的啜泣聲，那聲音就像一把鈍刀，一刀一刀地凌遲著他的心，他喑啞著聲音叫了聲：「樂曦……」
「閉嘴！」江聖卓突然開口打斷，接著把手裡的藥膏扔到床頭，「好了，你休息吧！」
吸過幾次。
喬樂曦點點頭，站起來慢慢往樓上走。
江聖卓忽然紅著眼圈吼出來：「喬裕，我哪裡是在怪她？我是在怪我自己！我連我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我……」
江聖卓睜開眼睛看了江母一眼，又閉上。
江聖卓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陳老也沒幾年了，我等。我等著看到時候，她怎麼和陳家那幾頭狼斗，看她能不能討到便宜。」
江聖卓很幽怨地看著江念一不說話，江念一無辜地眨著眼睛問：「四叔，你怎麼了？你怎麼不高興啊？」
江念一好奇地問：「為什麼？」
江聖卓站在房門口等了半天，直到裏面沒了動靜他才又推門進去，給床上的人蓋上被子又出來。
江聖卓把喬樂曦放到床上，蓋好被子，坐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準備走的時候看到箱子旁邊的畫圖板，他拿在手裡看了幾眼又放回原地，很快離開。
她怕從喬柏遠眼裡看到那種眼神。媽媽已經走了，她怕從爸爸的眼裡看到厭惡，這種又恨又怕的感覺讓她只能若無其事地選擇遠離，她親近所有的親人，乖巧懂事，只除了對他。
樂准微微一笑：「不要？你啊，從小就跟匹野馬一樣難馴服，一直橫衝直撞，後來一手創立了華庭，總算穩重下來，你嘴上說可以不要，可你敢說你心裏一點留戀都沒有？你這些年的心血就這樣付諸東流？丫頭，他捨得，你捨得嗎？再說了，你馬上就到而立之年了，手上什麼籌碼都沒有，我怎麼放心把外孫女交給你？你拿什麼給她幸福？」
喬裕心裏慢慢升騰起一股無力感，本想安慰她幾句，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張了半天嘴才笨拙地開口：「沒事兒的，樂曦，過不了多久，你就能回來的，到時候你還是可以和聖卓在一起。再說，現在交通、通信都很發達，你們可以打電話，他也可以飛過去看你……」
喬燁拉住喬裕：「樂曦怎麼了？」
江聖卓陰陽怪氣地自嘲：「我能有什麼打算，人家出了國就不和我聯繫，回來了也不吱聲，一頭扎回自己家，估計壓根兒就把我這個人忘了，我還打算什麼？」
喬裕面無表情地走回去拿過茶杯，接了兩杯茶回來，坐回沙發上。
「你這個臭小子說什麼呢？我想抱的是你給我生的孫子……」
把你的名字寫在煙上，吸進肺里，讓你留在離我心臟最近的地方……
喬裕輕輕拍著喬樂曦：「好了別哭了，樂曦，我們不去了，不去了……」
「想去就去吧，照顧好自己。」江聖卓很快恢復了神色，眼底不帶一絲感情。
江老爺子想了想：「前段時間聽說市裡為了個工程特意從國外請了幾個工程師，據說還有個女的，會不會是那丫頭？」
他記得年少的時候，他跟喬裕說誰誰誰欺負了喬樂曦或者他時，喬裕總會故作一臉兇狠地來這麼一句。
「她回來了？」江聖卓邊問邊往樓梯口走。
江聖卓彎腰在抽屜里翻了半天，找出一管藥膏，面無表情地開口：「趴下，我給你抹點葯。」
下了車就看到門口的老人，她歡快地迎上去笑著抱住老人，親昵地叫了聲：「姥姥！」
樂准笑笑：「去吧！」
經幡飄動一次，就當我為你誦了一次經。
喬樂曦聽到喜歡這兩個字的時候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江聖卓，她看著窗外燦爛的陽光，微笑著問：「是那種喜歡到不行的喜歡嗎？」她又偏過頭來看著薄仲陽，「不是吧，薄仲陽？」
白泰霖坐不住了，起身恭恭敬敬地認錯：「首長，都是我管教無方，這幫孩子眼拙，您別生氣，我以後一定好好教育！只是希望您能給孩子一個機會。」
江聖卓眼看著她撲了過來，想攔她都來不及，那一下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喬樂曦身上。
喬柏遠手下一滑，本來很漂亮的一張字就這麼廢了，他抬頭看著喬樂曦：「你說什麼？」
喬樂曦想去拉江聖卓的手，可剛碰到就被他躲開了，她委屈得眼圈立刻就紅了。
喬裕看著喬樂曦越走越慢：「還疼嗎？」
這幾年，他從沒和她聯繫過，他氣她當時就這麼拋下他走了；而她呢，心裏憋著氣，自認為當時離開得灰頭土臉，沒有做出成績之前，誰都不聯繫。
樂准閉了閉眼，直到現在他都記得那個午後，相比現在年輕稚嫩很多的喬柏遠紅著眼睛叫他們爸媽，說這三個孩子是他的命，除了他自己，誰來撫養他們他都不放心。
一天清晨，江母拿鑰匙開門，走進卧室猛地拉開窗帘。
江聖卓依舊沒說話。
喬樂曦本想上前扶他，但知道老爺子的脾氣，站著沒敢動，等著他走近。
回去的路上，三個人沉默了一路。
白泰霖帶著白起雄、白津津很快進來，喬裕和江聖卓看到這三個人都悶悶地冷哼了一聲，把頭偏向一邊。
江老爺子開始發問：「那丫頭回來了？」
剛下樓就被江母轟了回去：「你出來這麼快乾什麼，你爸還在氣頭上呢，想挨打啊？回去！」
藥膏涼涼的，他的手也涼涼的，喬樂曦閉著眼睛：「你別生氣了，我也不想和你分開，可是……」
喬樂曦申請了國內一所大學的交換名額，正積極準備著面試，眼看著離出國的日子越來越近，她的心裏也越來越慌。
喬裕拍拍她：「別多想了，快去看看還差不差什麼東和-圖-書西，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喬樂曦眼角一跳，她沒想到樂准說的是這件事，臉上不由自主地表現出對這個話題的抗拒。
喬燁坐在沙發上興緻盎然地看著，淡淡地笑。
喬樂曦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裡。
喬柏遠一眼也沒看，只是把茶杯擱到桌子上，不輕不重地說了句：「老二，幫我倒杯茶。」
江念一尖叫一聲跑回去，看了看那張就快要結束的毛筆字，死死地盯著那個「曦」字，最後狠狠地瞪著江聖卓：「江小四，我恨你！」說完便氣鼓鼓地拿出一張紙重新開始寫。
江老爺子瞄了江聖卓一眼，沒搭理他，笑著對江念一說：「不要管他，你剛才寫的這張被他寫了個字，毀了，重寫吧！」邊說邊親切地看著江念一，「寫不完不許出去玩兒。」
江聖卓淡淡地點頭：「嗯，回來了。」
樂准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裏還是忍不住笑著搖頭，他故意板著臉意有所指：「我平時是怎麼教你們的，叫人啊！別人沒家教，你們也沒有嗎？」
手疼，心卻遠遠比這還疼。
「她還小，我怎麼忍心……」
樂老爺子專往疼的地方敲，江聖卓被敲了幾下就受不住了，苦著臉嘟囔：「姥爺，我心裏難受著呢。」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深吸一口氣，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進了門。
喬樂曦回過神，大方地點頭承認：「是。」
樂准靜靜地看了喬樂曦很久，嘆了口氣這才開口：「我年紀雖大，但心裡頭明白得很，有些話我早就想說了，可一直沒說。為什麼不說？一呢，是念著你年紀小，二呢，是顧忌著你姥姥，怕舊事重提引得她傷心，所以就一直拖著……眼看著我也是要入黃土的人了，你呢，也長大了，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說出來，說出來你舒坦了，我也舒坦了。」
樂准走了幾步，站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可是你呢，自從你母親走了，你自己說說，你對你父親是什麼態度？從小到大，填表只要涉及父母那一欄你就空著！為這事兒我和你姥姥被請到學校多少次？你母親不在了，你空著就空著了，可你父親還在呢！你寧可空著都不願意把喬柏遠三個字寫上去！你一年到頭冷著臉，我倒是想問問，誰又對不起你了？你這麼恨自己姓喬，那你身上還流著他一半的血呢，你這麼有骨氣怎麼不把血放出來還給他？」
江聖卓忽然睜開眼睛站起來，拿了車鑰匙就往外走。
薄仲陽淡然地笑：「我知道你在怪我。」
江聖卓搖搖頭：「不等了，我先走了，不耽誤你們一家團聚。」
那個年紀的她對冰淇淋總有一種特殊的熱情，可媽媽怕她吃壞肚子總是限制著。那個年代，就算是他們這種家庭大多也是重男輕女的，可是三個孩子里，喬柏遠似乎對這個女兒更偏愛一些。
眼淚滴落到桌上的宣紙上，洇出一片水漬，喬柏遠一下子就意識到了她在說什麼，一想便知道是樂准跟她說了什麼。
老人笑呵呵地應著：「好好好。」
她明明疼得臉都白了卻還勉強笑著說謊。
江聖卓愣了一下，很快介面：「在哪兒？」
「我知道，這個社會沒有人沒有面具，可是你不一樣，你始終戴著它，似乎是忘了把它摘下來，你的這張面具好像已經變成你身體的一部分了，你讓我感覺到害怕。就算是現在，你都能保持著笑容，我看不到你笑容背後的喜怒哀樂。一個讓我感覺不到喜怒哀樂的男人，我怎麼和他在一起走完這輩子？」
「你呢？」
江聖卓忽然想起了什麼，挑著眉一臉壞笑地問：「上次您給我介紹的那姑娘叫什麼來著？找時間叫來給我瞧瞧吧？」
喬樂曦環視著房間：「收拾好了……」
江老爺子給了他一巴掌：「你這小子！我可還等著抱重孫子呢！」
一家人都在場，三堂會審的場面也不過如此。
「他說什麼？」
直到香煙燃盡，灼了手指。
別說他們三個，就是樂家的幾個兒子在外面那也都是呼風喚雨的主兒，在老爺子面前卻都是溫順的小貓。
「為什麼讓她走？」江聖卓毫不迴避地看著樂准。
江聖卓從喬家出來走了很遠才回過神，車還放在喬家門口沒開出來，他看了看離江家只有幾步了，便索性不管了，直接回了家。
「那看來，她可能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邊說還幽幽嘆了口氣，不過怎麼聽怎麼像是幸災樂禍。
江老爺子慈祥地摸摸他的頭，下了聖旨：「先不寫了，出去玩兒吧，晚上補上。」
她瘦了。
這不是廢話嗎，不想去來這兒幹嗎啊？
江聖卓忽然口氣轉涼，冷哼了一聲：「看樣子是了，市裡出面花高薪聘請的，多風光啊，不然某些人怎麼捨得回來。」
過了一會兒江聖卓又開口：「你也不是第一次出去了，該注意的你都知道，照顧好自己。」
喬樂曦謙恭地笑著點頭，靜靜地等著。
樂准氣定神閑地坐著：「為什麼讓她走？既然你問了，我也有句話想問你，你為什麼帶著她跑到那麼遠的地方？你是為了什麼，我就是為了什麼。丫頭，你自己說，你願不願意走？」
「哦，機場人太多，我沒看清。」
江母嘀咕著：「這麼快啊，明天就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唉……」
喬燁低聲笑出來，沒說話，喬裕又轉頭問喬柏遠：「爸，您當時不是不同意他們倆來著？」
江母坐到床邊開始嘮叨：「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梓楠比你大不了多少，現在兒子都會叫人了……」
與此同時，江聖卓正慵懶地躺在自家的沙發上拿著遙控器無意識地亂按。
三個人趕緊點頭，異口同聲地回答：「回來了。」
她不是不明白，她是過不了心裏的那道坎兒。
喬樂曦半躺在沙發上，右手搭在眼睛上，低聲說：「我見到江聖卓了。」
喬樂曦緊緊地挨著書桌站著，低頭盯著紙上的幾個字，慢慢開口：「不是，爸，這麼多年我不該這麼對您。」
其實他是接過她一個電話的。
江聖卓半靠在枕頭上，一臉壞笑：「哦，可能以前我縱慾過度，現在，嗯……不太行了。」
「怎麼，不服氣啊？平時不是油嘴滑舌話多著呢，今天怎麼這麼安靜啊？」樂老爺子又敲敲喬裕，「還有你，你怎麼也不說話？」
江聖卓冷哼：「這也叫有本事？哼，如果陳老的性取向出了問題，我也願意脫|光了爬他床上去！」
她馬上下床從窗口看出去，果然看到江聖卓的車子停在門口，他正倚在車門處往這邊看過來，她立刻飛身跑出去。
喬裕也沒多說什麼，雖然說江聖卓的聲音四平八穩的，可心裏肯定是翻江倒海的難過和自責。
喬燁聽著這句酸溜溜的話，忽然笑了。
喬樂曦埋在他懷裡靜靜地點頭。
一路上江聖卓都狠狠地踩著油門一言不發，喬樂曦跟他說話他也不搭理，面無表情地開著車。
她笑著稱呼他：「薄總。」
說完就大步走出了房間，喬樂曦想去追，可背上還是火辣辣地疼，她試了幾次都沒起來，一臉沮喪地趴在床上，過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那隨意和藹的樣子讓三個人心裏又是一顫，都不敢接話。
好不容易哄好了江念一，江母問：「樂曦什麼時候走啊？」
候機廳里進進出出很多人，不時往這邊看過來。
白泰霖臉色一變，聲音有些顫抖：「首長，我曾經救過您的命啊！您看在救命之恩的分兒上，放她一馬不行嗎？」
江聖卓老老實實地站著，不再嬉皮笑臉地反駁和求饒，沒有一絲生氣。
江聖卓嘆了口氣：「四叔的心很疼。」
江聖卓懶洋洋地靠著書桌，指著門口的方向：「剛才那個歡呼雀躍著蹦躂出去的小子不就是您重孫子嗎？」
他昨晚應酬到後半夜才回來，嚴重睡眠不足。
葉梓楠溫潤的聲音響起來：「江少，有時間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喬裕卻一下子明白了怎麼回事，雙手擱在他的肩膀上，有力地按壓著：「小子，打起精神來，你要對她有信心。」
江母拉過江念一給他擦著眼淚：「念一乖啊，別聽你四叔胡說，他跟你鬧著玩兒呢，四叔不會死。」
喬裕微微一笑：「不行。」
三個人又恭恭敬敬地叫了聲：「姥爺。」
喬樂曦在他懷裡摟著他的脖子，悄聲說：「江聖卓，其實一點都不疼，我騙他們的，這樣你爸爸就不會再打你了。」
「噗！」葉梓楠和施宸齊齊噴酒。
樂老爺子平時並不聽戲，只有在真正動了怒打算出手的時候才會聽戲。
喬樂曦搖搖頭：「我給他打電話他不接，去華庭找他，也見不到，他好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當時
和圖書他在競標一個項目，站在台上，因為要放幻燈片，屋裡的視線有些昏暗，底下坐著一水的國內外專家和政府官員，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接了個電話，然後就握著電話開始出神。
江聖卓聽到手機的響聲，拿出來一看，很快回復了兩個字。
江聖卓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也好像是在說給他們聽：「我記得我說過，你們有什麼衝著我來，不要去動她，可你們還是打了她的主意，你讓我怎麼放了你們？現在她的心裏有多難受，我一定會從你們身上十倍百倍地討回來。來日方長，姥爺說得對，我會慢慢討……我現在真是後悔，當時怎麼不一巴掌拍死你呢，那就不會有今天的這一切了。」
她的臉不停地閃過，歪頭俏皮笑的、皺著眉一臉嫌棄的、彎著眉眼放聲大笑的、氣急敗壞地叫他江蝴蝶的……一張張在他眼前交疊重複。
喬樂曦面無表情地聽著，眼圈漸漸紅了，放在身側的雙手越握越緊。
後來喬樂曦在他懷裡睡著，江聖卓抱著她送回喬家。
江聖卓弔兒郎當地回答：「幹嗎，有事找我？你求我啊求我啊！」
他只叫了她一聲，電話那頭便立刻開始放聲大哭，是那種肆無忌憚的哭泣、那種悲傷絕望的哭泣，該是在人前壓抑了許久，也只有對著他才能這麼肆無忌憚吧。
「這二十幾年，每逢大節小節，他再忙都得來看看我跟你姥姥，別說你母親已經走了這麼多年了，試問現在又有幾個人能對老人做到這些？這些年來，我暗示了你多少次，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
兩個人在一起就是要在一起，不在一起怎麼能叫在一起呢？
他努力了很久都說不出一個字，最後只能道歉，請求休息一會兒，下面一片嘩然。
白起雄看著喬裕，艱難地開口：「喬部長……」
在一次酒會上，葉梓楠和施宸對視一眼，拿眼神示意著不遠處的身影問江聖卓：「那個，怎麼辦？」
「哦？」薄仲陽忽然來了興趣，「為什麼？」
江聖卓也不想撒手：「那去車裡坐會兒吧，我把暖氣開起來。」
「給你說件事兒，你可以罵我打我，剛才我爸要打我，被樂曦擋了一下，打到她身上了。我爸是真生氣了，那一下力道挺大的，她傷在背上，我給她上了葯，現在睡著了，你一會兒到我家來把她接回去吧。」
樂老爺子越說越氣：「過去的事就算了，今天早上，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拍了桌子，你知道他說什麼？沉穩儒雅的喬大書記拍著桌子動了氣，說我自己生的女兒，我知道她是什麼人。就算這個書記不做了，我也得說這句話。那麼沉得住氣的一個人能說出這種話，你呢？你什麼時候這麼護過你父親？」
樂准聽到了想聽的答案，微微笑著感嘆：「是啊，為了子女，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可是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受委屈。老白啊，你我兄弟多年，沒想到老了老了竟然會出這種事。我呢，對小輩的事情一向不願意多管，可你也知道，我就一個女兒，還是個命苦的，年紀輕輕就走了，留下了一個小外孫女。這個外孫女呢，又乖巧懂事合我心意，自己在外面辛苦打拚，從不打著我的旗號，可有些人就是只看旗號不看人，你說，她在外面受了委屈我能不管不問嗎？」
喬樂曦進了家門后徑直上樓推開書房的門，喬柏遠果然在，正聚精會神地寫字，聽到響動一抬頭看到她，臉上也沒其他表情，很平靜地問：「回來了？」
江老爺子瞪他一眼：「你不是盼了幾年嗎，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在彆扭什麼？」
江聖卓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他似乎聽到心裏有個地方轟然倒塌。
江聖卓，雖然你嘴上對什麼都不在乎，可是我知道，你其實是在乎的。
他靜靜地聽著，垂著眉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等他回來再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只是不再提起喬樂曦。
喬樂曦一臉委屈地猛點頭，像是只被遺棄的小狗，可憐兮兮地回答：「疼，火辣辣地疼。」
江念一歡呼了一聲，跳下椅子一溜煙地跑了。
老人看到喬裕和江聖卓一臉沉重一前一後地走近，招呼著他們：「快進去吧，老頭子等你們半天了。一會兒無論他說什麼，你們都不許頂嘴！」
葉梓楠微微一笑：「我剛才好像看到喬樂曦了。」
樂准藉著手杖的反力慢慢站起身，他早些年在戰場上弄了一身傷回來，以前年輕沒感覺，現在年紀大了，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
喬樂曦也跟著站起來：「我也去！」
這種話江聖卓已經很多年沒從喬裕嘴裏聽過了。
江聖卓低著頭，聲音里難掩憔悴：「媽，我累了，我想好好睡一覺。」
喬樂曦一臉堅定：「我要帶。」
「那不是喜歡，那只是合適。你或許根本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感覺，可是我知道，我已經有了那個讓我喜歡到不行的人了。」喬樂曦重新看向窗外，臉上的笑容溫柔明亮，她用言語慢慢描繪著心裏的那個人，「他長得很討女孩子喜歡，五官很精緻，眼睛很亮，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身上的味道很好聞，穿衣服很有型，懷裡的溫度是剛剛好的溫暖……」
薄仲陽開口打斷她：「你說的這個人是江聖卓嗎？」
「說心裡話！你心裏當真不願意走？你以為讓你出國是為了什麼？我樂准這輩子別的本事沒有，護著自己外孫女的本事還是有的！我是為了顧全大局嗎？我是為了你！我就是再有本事，我管得了別人心裏怎麼想嗎？別人表面上對你客客氣氣，心裏卻都在罵你，你走到哪裡，別人都會在身後議論你！你受得了嗎？你以後還怎麼工作？哪還有人願意用你？難道你甘心在家裡待一輩子？江小四，就算這一切她都挨得住，你忍心讓她這樣嗎？」
江聖卓倚靠著車門，昏暗的燈光落寞地斜照在身上，煙夾在指尖卻遲遲不肯放進嘴裏。
喬樂曦走了幾步，主動靠近：「爸，我錯了。」
喬裕看她的樣子一臉擔憂地問：「怎麼了？面試官刁難你了？」
江聖卓知道江母一開始便沒個結束，舉起雙手投降：「媽，媽，媽，我錯了，您別忘了，您有孫子啊，江念一可是您的親孫子啊！您要是喜歡葉家那個小子呢，我改天跟葉梓楠借來給您玩兒幾天，您可千萬別嘮叨了，我真的是怕了。」
江聖卓垂著眼睛不搭理他，江念一便攬著他的胳膊使勁搖著：「四叔，你說話啊！你怎麼不說話啊？」
葉梓楠挑著眉把手機從耳邊拿開，輕輕笑出來。
她不知道薄仲陽今天走出這扇門之後是繼續以前的生活，還是會對人生有新的認識，可是她知道，她的人生就要發生變化了。
喬燁忽然睜大眼睛看她，又看看喬裕，半天沒出聲。
就像小時候她出去玩兒，天黑了回家吃飯，喬柏遠總是這麼問一句。
經過這一切，喬樂曦早就學會了坦然：「沒有，我知道後來那件事是你幫的我。」
他有些動容，睜大眼睛看著頭頂冒著冷氣的空調，又看了她很久，才確定她沒醒，於是他苦笑著搖搖頭，拿起遙控器把空調關上了，然後便起身下樓。
江聖卓皺著眉一橫心橫抱起她上了樓。
喬樂曦自己也說不出對喬柏遠到底是什麼情緒，恨？談不上吧，畢竟血濃於水呢。怨？應該是有的。可愛呢？
喬樂曦的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她低頭使勁擦了幾下，終於止住了眼淚很快跟了上去。
江聖卓此刻沒什麼耐心，沒多說話就要硬闖，喬裕也不退讓，很快兩個人就你一拳我一腳地打起來，在相對狹窄的樓梯口鬧得動靜不大也不小。
江聖卓揉揉眉心：「我現在只想睡覺。」
江聖卓咬牙切齒地說：「好！我求你！快說，在哪兒？」
喬裕皺著眉，鬱悶地開口：「攔不住。」
江母一臉姜還是老的辣的笑：「還不好意思了，你身上哪塊肉，你娘我沒見過？」
薄仲陽低下頭輕輕一笑，過了很久才再次開口，平靜的聲音中似乎起了波瀾：「我和江聖卓不一樣，他一出生就有萬千寵愛，而我的一切都必須靠我自己去爭取。喜怒哀樂會成為我的絆腳石，我要在那個家裡立足，就必須拋棄一些東西。我不是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感覺，而是太久了，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娶一個喜歡的人……真的是太久了……」
江聖卓一反常態地安靜，聽話地點點頭。
希望你一切順利，快樂安康。
江念一抱著江聖卓，鼻涕眼淚抹了他一身，哭得一抽一抽的：「四叔，我以後再也不欺負你了，你不要死好不好……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