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同學有點甜

作者:顧汐潤
同學有點甜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六章 同宿屋檐下

第六章 同宿屋檐下

易聊順勢靠過去,纖長的指尖撓著貓兄的耳朵,貓兄舒服地眯起眼:「你喜歡它嗎?」
易聊卻忽然叫住她:「蘇雨眠,你見過貓兄了嗎?」
所有斷了線的回憶全部串聯在一起,所有想不通的事情也找到了答案。易聊猛然回過頭,看著幾十米開外的許瑞。
蘇雨眠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管導,我跟那個王八蛋不熟,您不要亂說。」
——讓我知道了美好的人究竟能有多美好。
有貓?
易聊似乎察覺到她的窘迫,體貼地說:「這樣吧,毯子先放你那兒,你有空了幫我放在沙發上,我……」
蘇雨眠差點痛哭流涕:「阿姨,哦不,姐姐、仙女,您通融通融,再給我幾天吧?我現在出差,不在B市……」
「我說易聊啊。」盧良樹雙手背在身後,有些悲天憫人。
周茜兮有些恍惚。
蘇雨眠哽咽了一聲,輕問道:「您不記恨他嗎?畢竟我當時轉學……」
「七年前是這樣,現在也是。你只要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朋友來對待就好了,不要有壓力。」
Z城拍攝結束后,蘇雨眠趕回B市,來不及休息,馬不停蹄地開始搬家。
易聊頓了半天,終於掩飾不住眼底的頹然,質問好友:「到底怎麼回事?」
易聊給她遞了杯水:「你怎麼了?」
她很久沒給家裡打電話了。獨自一人在外地漂著,總歸是煩心的事多過順心的,她又不太擅長偽裝,與其讓父母知道了擔心,不如少說幾句,只挑好的說。
蘇雨眠感覺到他有點沮喪。
蘇雨眠猶如晴天霹靂,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易聊眸光一滯:「可是,如果沒有那件事,你……」
她移開視線,心虛地說:「就不告訴你。」
那是對面班的一個男生,成績常年墊底,是一中少有的混子學生,抽煙群聚打架,據說家裡很有錢,全靠錢保住了一中的學籍。
蘇雨眠下意識順了順頭髮,低頭沿著房間邊緣小跑去廚房,心想:早知道他在,我洗個頭再出來了。
「為什麼?」
「我覺得,這樣可能不太合適,我還是另外找住處吧……」她拔腿就要跑。
「我媽呢?」
——「你和蘇雨眠真的在一起了?」
這天中午,蘇雨眠睡眼惺忪地起床,想去廚房燒口熱水喝,卻驚悚地看見易聊穿著睡衣坐在餐桌邊,提著毛筆凝神練字。貓兄枕在他的腿上,懶散地打了個呵欠。
蘇雨眠回過頭,望著背影佝僂的張師傅,聲音有些乾澀,道:「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易聊被胖胖拖家帶口的氣勢驚到了。牆根排了一溜貓食盆,跟幼兒園給小朋友發飯似的。
雖然這屋子哪哪都很整潔,但廚房整潔得有些過頭了,電磁爐邊上一點油污都沒有,看著跟沒人用過似的,柜子里的鍋碗瓢盆也都是嶄新的。
易楨瑜瞪了易聊一眼,坐到沙發上,嘴角壓下去,喝了口茶,沉聲說:「想瞞我瞞到什麼時候?」
張師傅拉著她來到書桌前,桌子上的玻璃板下面壓著幾張發黃的老照片。他點著照片上的小矮胖子,給她講:「瞧瞧,這是易聊小時候,第一次來我店裡做筆,那時候胖著呢。」
紙張里還夾著易聊那天靠在她床頭寫的字,蘇雨眠看也沒看,直接揉成團,扔進垃圾桶里。
「你說。」
蘇父警覺地說:「眠眠,你感冒啦?」
易聊剛寫上字的宣紙還擺在兩人面前,墨跡未乾透,水墨味兒絲絲沁入筆尖,氤氳成暖流。
「沒關係,我們買多了一份,不能浪費,趁熱吃吧,不然我們還得倒掉。」
蘇爸爸接到電話很高興,問東問西一大圈,一會兒讓怕她吃不好,要寄吃的給她,一會兒讓怕她穿不暖,要幫她買衣服。她聽著聽著,喉嚨里發酸,輕聲道:「爸,對不起。」
「爺爺。」易聊無奈地放下貓,「您剛出院,現在不要大喊大叫,對身體不好。」
該男生常年穩坐「大哥」寶座,沒受到過這樣的對待,生氣了。但因為對方是易聊,他也不敢造次,只能掰著手說:「我看上她了,你們倆要是沒什麼關係,我就追她了。當然,要是你們有關係……嘖,看在你是易聊的分上,蘇雨眠我就讓給你了。」
幾分鐘后,易聊終於難以忍受,在對方最後一遍問「你和蘇雨眠真的在一起了?」時,他停下筆,抬起頭,不耐煩地從嗓子眼裡發出了一個音節:「嗯。」
周茜兮默默垂下了頭。
蘇雨眠下意識地倒退一步。
「不會就好。」盧良樹把手負在身後,臉上露出些許同情。
老爺子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便趁熱打鐵:「什麼時候帶來家吃飯?」
老人這才放下饅頭,接過盒飯吃起來。感應到蘇雨眠的目光,他抬起頭來,羞赧地說:「做毛筆不掙錢的,我平時主要就吃饅頭。」
易聊沉默了片刻后,簡潔地開口:「你把我的毯子拿走了。」
他咬了咬牙道,一字一句,聲音聽著很無奈:「以後,在我剛起床的時候,能不能不要來打擾我?」
對方答得飛快:「在。」
「對!就是這個名字!」易老爺子更加心痛了,「你媽媽都知道了,你卻不告訴我?易聊啊易聊,我真是養了個白眼狼!」
她順著貓兄的毛,輕聲說:「我已經想明白了,這世間的很多事根本沒有對錯可言,它就是發生了,我們只需要努力地做好自己,就不算虧欠。更何況,真要追究責任,也輪不到你呀。」
「你呀,好好寫寫旁白,爭取能寫點兒振聾發聵的句子。但也不要太過,畢竟是一門傳統藝術,不適合奔放的風格。你自己品品吧,我覺得不是件容易的事。」
「啊?!」
「什麼?」
易聊斂起餘光,像是安慰她似的,道:「媽,我打算抱一隻小貓回去。」
許瑞打了個寒戰。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晦澀啞然:「這些都發生在我離開學校的那段時間?」
蘇雨眠剛要放下手機,就看到屏幕上跳出書法紀錄片項目組的群消息。導演說他們後天準備出發去外地拍文房四寶的淵源,為期三天,包食宿,可是現在有個場務女孩生病,去不了了,需要來有人頂替她一下,讓大家幫忙找找人。
盧良樹怔怔地收回手:「蘇雨眠,你跟你上司關係怎麼樣?」
蘇雨眠「嘿嘿」笑了兩聲,嗓子眼裡的酸意終於擠壓不住,上涌到眼眶裡。她微不可察地吸了吸鼻子。
蘇雨眠又自我介紹了一遍,可是依然沒有迴音。
張師傅忽然站起身來,從抽屜里拿出一個長盒子,對著攝製組說了和-圖-書些什麼。
蘇雨眠望了一眼衣櫃里顏色奇醜無比的秋衣秋褲,眼角抽了抽,乾笑著說:「已經穿了!不用再買了,我自己買過了,夠穿,夠穿……」
易聊語氣無奈:「這是我家。」
「啊……有一點點。前幾天下雨,有點著涼,已經吃藥了,現在都快好了。」蘇雨眠趕緊擦擦淚。
攝製組有個同事拿過一份熱盒飯:「張師傅,您吃這個吧。」
「我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想哄你開心,我是認認真真說的。只不過,有件事你也應該知道。」易聊下頜收緊,聲音低沉繾綣,「我喜歡你,是我一廂情願的事,你不用現在給我回應,也無須安慰我,甚至為此感到有負擔。你只需要站在那裡,我自己就會情不自禁地走到你身邊。」
林銘銘說:「雨眠沒想到會跟你重逢,她還有一點點怕你。」
蘇雨眠「噝」了一聲,她這個腦子簡直就是豬隊友。
盧良樹的表情五彩繽紛,遙遙指著最頂層的複式窗戶:「你說這是你上司給你介紹的房子?」
陽台視野極佳,蘇雨眠叉腰站著,深吸一口氣,連霧霾都變得有些清新。
蘇雨眠忍不住笑了出來:「男大十八變。」
易聊解完了這道題,又開始下一道題,並「友善」地提醒對方:「你還是別妄想了。」
評論里大家已經誇開了,稱讚這首歌可以成為新的經典。
「不說話?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等我把她追到手,你可別說我沒知會過你。」
周茜兮沒能明白這層奇葩的邏輯,但這不重要,他開心就好。
「咳嗽咳的!喀喀,你看。」
他們離開后,蘇雨眠參觀了客廳和廚房。
蘇雨眠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上樓梯的時候,他彷彿看到十六歲的蘇雨眠坐在台階上,頭髮被冷水澆成了一綹一綹的,抱著膝蓋悄悄地哭;在教室門口,他看到蘇雨眠因為校服外套丟了,被老師關到門口罰站,來來回回的學生面帶嘲笑似的看著她,一遍遍地刺傷她的自尊;在水池旁邊,他看到蘇雨眠的白球鞋被丟進了水裡,她只穿著一雙單襪,無助地站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一片安靜。
「反正,你肯定不會揍他,對吧?」
「真的嗎?」蘇父的聲音也變得雀躍起來,「我們閨女現在真是有出息了,連大明星都見到了!」
「臉為什麼這麼紅?」
「……不是。」
蘇雨眠坐在書桌前,隨手翻著文件,忽然看到了她給Miyuki新歌填詞的手寫草稿。字跡很凌亂,但落筆很認真,每一句都能讓她回想起自己當時虔誠的樣子。
易聊懶得和這樣的人解釋,乾脆再度閉嘴。
易聊離得很近,好像稍微再往前一點點,就能靠上彼此的臉。此刻,他低著頭耐心地給小貓撓癢,沒注意到蘇雨眠的視線。
「好好好,你媽已經聽到了,我們都為你感到驕傲。」
「怎麼那麼不小心,天冷就要加衣服……哎,你秋衣秋褲穿了沒?我再買一身給你吧。」
「蘇雨眠!」周茜兮立刻搶話。
手藝人的店鋪很小,傢具陳設破舊,看著十分寒磣,他們要採訪的那位張師傅就住在這裏。
「好,那零食要不要再來點?」
把東西歸置好,蘇雨眠想請林銘銘和盧良樹吃個飯,卻被盧良樹一口回絕。他拉著依依不捨的林銘銘出了屋子,將林銘銘推進電梯,似乎著急著要離開。
「那隻白色小貓咪?」
「唉,那你快點兒啊,再給你一周時間,我兒子結婚可等不了喲。」
尤其是在知道自己曾陷她于深淵后,就更加束手無措了。
易楨瑜用拐杖戳著地,瞪起眼道:「你小子,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還好。」
房東阿姨說完就掛了電話,完全不給她繼續哭訴的機會。
導演話音剛落,攝製組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投了過來。
易聊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愣住了。
蘇雨眠不安地挪著腿,小聲說:「我可以回卧室把拖鞋穿上。」
「這怎麼行?」蘇雨眠從粉紅色的氣氛里跳脫出來,「不簽合同,我的住房權益就不能被保證!萬一哪天你結婚要用房,把我也趕出去了怎麼辦?」
蘇雨眠咽下這句話。
易聊席地而坐,懷裡摟著小貓,時不時小聲跟它們說上幾句話。他朝陽坐著,初冬下午的光照在他臉上,鋪成了柔和的淺金色。
林銘銘:「恭喜你,成了一個城裡人。」
「那又怎樣?」
「說過。」盧良樹也肯定地道,「你忘記了嗎?當時隔壁班有個男生說要追蘇雨眠,你讓人家別妄想了。」
三個人一起忙,東西很快就收拾好了。他們開了一輛商務車過來,蘇雨眠的東西一車就可以全部帶走。新房子比她原先住的這間更靠近市區。
她抓起手機刷了圈微博,忽然看到熱搜榜第一位:Miyuki新單曲今日發布。
——「嗯。」
蘇雨眠環顧四周,訝異道:「你就是房東?」
自上次B市一中不歡而散后,他們就沒有聯繫過,更別說見面。這突如其來的照面,氣氛頓時變得格外尷尬。
蘇雨眠看著車窗外越來越繁華的街道,忍不住說:「想不到我也有真正住進B市的這天。」
易聊驅車到一棟高檔居民樓,在門口站了半天,幾次伸出去要敲門的手都收了回來。
蘇雨眠有些害怕:「這房子……有問題嗎?」
「在屋裡跟老朋友打電話呢。」卸掉影視妝的周茜兮看著淡雅而溫婉,跟普通人家的母親別無二致,「先看看貓,晚上留下來一起吃飯吧。」
「『啊』什麼啊,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嘛……」
他問:「我爺爺呢?」
她還沒有從難為情的情緒里走出來,易聊就開始敲她的卧室門。
周茜兮趕緊打圓場:「爸,您別生氣,坐下來慢慢說。」
「對對對!」周茜兮趕忙給他又是拿拖鞋又是倒水,生怕他來了就要走,「胖胖下了五隻小貓咪,每隻都特別可愛,我正愁怎麼養呢。」
像是聽到了她的吐槽,屋門忽然被打開。
大家都害怕,如果幫了蘇雨眠,自己就會成為被欺負的那個。
「你進去應該就不會再出來了吧?」易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湯老師說你很宅,我沒當回事。現在終於領教了,佩服佩服。」
「就是它。」易聊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語氣平緩地說,「那是我在路邊撿回來的小貓,我不太會養,如果再沒人照顧它,我可能就要把它送到流浪寵物收容所。」
最重要的是,房租不貴,在蘇雨眠能夠接受的範圍內。
易聊筆尖未頓:「嗯,休息。」
蘇雨https://m•hetubook•com.com眠靈機一動,在群里回復道:我我我!我可以去!我是自己人呀,又有跟組經驗,還可以準備文案!
她照舊是下午和晚上工作,白天睡到中午才起。易聊的作息相對正常一些,因此,兩人基本只有下午和晚上會有一點交集。但易聊時不時出去授課,她又宅在卧室里不出門,並且兩人都有些避諱,一個不去二樓,一個不下一樓,所以,兩人見面的時間更少了。
蘇雨眠本來不想看的,但沒經住好奇,用餘光瞟了一眼。照片上的小易聊白白胖胖的,眼睛還很小,丑哭了,根本看不出來現在美男胚子的樣。
「其實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我們國家有很多古老的手藝都在慢慢失傳,制筆工藝已經算傳承得不錯的了。你要是往偏遠一點的地方去走走,多的是連飯都吃不上的手藝人。」管導似乎已經見慣了這樣的事情,語氣十分平靜,「我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儘可能地去幫助他們。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人可能連獨善其身都做不好,這就是現實。」
易聊思考了一下,說:「……既自己養,又送人。」
她終於明白了什麼叫作「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易聊看了她一會兒,沒有說話,而是推開盧良樹和林銘銘,他一個人向高二教學樓走去。
蘇雨眠提上伴手禮,「噔噔噔」跑到二樓,敲著緊閉的房門,說:「你好,我是樓下剛搬進來的住戶。」
……
管導立馬沖蘇雨眠招了招手:「蘇雨眠,這位老人家有東西想托我們轉交給易楨瑜和易聊兩位大師,你平時跟易聊走得近,你帶回去吧。」
蘇雨眠第一眼看到了門邊上的手。這隻手骨節均勻,手指修長,指甲乾淨整潔,手腕上還戴著一串她非常眼熟的珠串,木色將這隻手襯托得越發白皙。
他居然忘記了這茬!
別說剛才還能聽見椅子腳與地板摩擦發出的聲音了,現在就是連偶爾的腳步聲都戛然而止。
易聊從座椅靠背上拽下一條小薄毯,蓋在她的腿和腳上,然後隔著毯子輕輕敲起來:「前幾天搬家辛苦了,腿還酸嗎?」
雲吸貓重度患者蘇雨眠虎軀一震,飛速衝到客廳里,循著聲音,在沙發的腳邊上撈出一坨雪白的糰子。
蘇雨眠:……
蘇雨眠把Z市帶回來的伴手禮放在門邊,說:「給您帶了點兒東西,我放在這兒了,您方便的時候再拿,以後還請您多多關照。」門裡還是沒動靜,她小聲嘀咕道,「真是個怪人。」
身後幾個男生圍了上來,想用氣勢壓倒他,可是他完全不為所動,繼續做他的題。
「發……發光?」蘇雨眠噎了一口氣,大眼瞪小眼,「大哥,你這是在詛咒我的髮際線嗎?」
他看了看爺爺,又看了看周茜兮。
易聊垂下眼睫,有些生疏道:「我聽說家裡的老貓下小崽子了。」
話音未落,卧室的門忽然閃開一條縫隙,蘇雨眠飛快地把毯子扔到了他頭上,然後「啪」的一聲又關上了門。
易聊後來給她發的信息還是未讀狀態,頭像上的小黑貓好像有點委屈。
「哎喲,那不就得了。」蘇父似乎是倒了一小瓶酒,美滋滋地啜了一口,「那還有什麼好記恨的,人生苦短,及時行樂都來不及,哪有那麼多時間去恨別人?」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你也不用覺得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以後你會慢慢明白,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都不太容易。你爸媽我們受過的委屈比你想得要多,你那點根本不算事兒。」
門外便沒了動靜。但蘇雨眠有預感,易聊還沒走。她試探性地問:「還在?」
蘇父愣了一下:「怎麼突然道歉?」
「也是另一位住戶?」
「眠眠啊……」蘇父忽然打斷她,嘆出一口氣,「你轉學前,是他本人欺負你或是授意別人欺負你的嗎?」
然而現在想來,那種虔誠卻是百分之兩百的諷刺。
盧良樹點點頭。
這一次,胖胖不僅自己圓潤地撲了過來,還帶了五隻白糰子……
蘇雨眠的眼珠一轉,忽然說:「對了,忘記謝謝你了。」
蘇雨眠戴上耳機,播放歌曲。完成編曲后,這首歌很好聽,旋律也朗朗上口,剛一發布就衝上了新歌榜前五。
蘇雨眠一頭扎進枕頭裡,臉燙得彷彿要灼燒起來。她覺得自己剛才一定是腦抽了,才會挑起那樣一個話題。
易聊慢慢把頭上的毯子扯下來,內心複雜地想:追妹子比寫字難多了!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分上,蘇雨眠也不好拒絕,只能答應下來,把盒子塞進包里。
管導說得沒錯。
「幾樓?」
林銘銘不明白他的意思,白了一眼:「神經病。天天易聊易聊的,你追他去算了。」
易聊用筆尾端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說:「蘇雨眠,我說我喜歡你,還記得吧?」
「嗯?你不知道嗎?」易聊的表情高深莫測,「你會發光啊。」
易聊似乎剛起床,身上還穿著深藍色的家居服,頭髮沒來得及梳,自然而然地垂在眼睛上方。他一隻手扶著門邊,另一隻手拿著一條大浴巾,放在身前。
「你現在還在意那些事嗎?」
此情此景,蘇雨眠差點一口答應下來。無論過去多久,無論經歷怎樣的變化,易聊總能夠輕輕鬆鬆就撩撥她的心。她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雖然我很想幫你,但……我也只是雲吸貓,並沒有養貓的經驗啊。」
陽光從玻璃窗灑進來,在他臉上鋪開淺淺的光澤,整個人都像是籠罩在溫柔的光暈下。
「租房合同啊。」
記憶中,易聊小時候就喜歡這樣抱著小貓玩。考上大學后,他就離開了家,她也奔波于自己的事業,太久沒看到他這麼輕鬆自在的樣子。
蘇雨眠的心都化了,蹲下來,輕輕撓著它的腦袋。
解決了一件「大工程」,蘇雨眠總算鬆了一口氣。
老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吃這個就能飽。」
蘇雨眠把歌曲滑到最上面,笑容瞬間滯住了。
到午飯時間,張師傅顫顫巍巍地從布包里拿出一個冷饅頭,小口小口地啃起來。
最後,在蘇雨眠的威逼利誘之下,易聊提著毛筆,咬牙切齒地寫了一份房屋租賃合同。
原來她的高中時代,和他有關的記憶,都是灰色的。
「不是,這房子很好,採光、戶型、周邊配套,都特別棒,關鍵是……」盧良樹深吸一口氣,表情古怪,低聲說,「房東更棒。」
可是從下面門縫裡透出的光,明顯能看到影影綽綽,對方m.hetubook.com.com似乎在門口徘徊了一下,又為難地頓住。
易聊頭也不抬:「謝什麼?」
「哎不是,你這笑是啥意思?瞧不起我是不是?我告訴你,別以為就你家有點背景,能進一中的,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攝製團隊一大早就扛著相機到了一條小衚衕里,尋找隱居在這裏的毛筆手藝人。
「看,你都敢叫他王八蛋,還說不熟?我們這樣的才叫不熟。」
易聊:「我不同意。」
易聊輕輕地拍她的背。
他的筆尖停都沒停一下,眼皮子也不抬,一邊說話,一邊「唰唰」地寫解題過程:「關你屁事。」
「怎麼了?是不是受人欺負了?」蘇父一下子著急了,「乖,沒事的啊!跟我說說,爸爸幫你做主。」
說到底,易聊的成長過程中不僅沒有得到父母的關懷,所背負的壓力也絕大多數源於這對光鮮亮麗的父母。
「頂樓。」
「……怕?」
易楨瑜痛心疾首地戳戳地面:「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嗯?怎麼不及時跟爺爺說呢?」
「你放心。」易聊笑了,嘴角微微提起,聲色曖昧,「我絕對不會背著你結婚的。」
易聊沒有抬頭,卻說:「水我燒好了,在這兒。」
「那件事對你現在的生活有影響嗎?它會讓你無法繼續生活下去嗎?」
「對。」
那邊剛好掐了電話,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不用了,爸,你幫我跟她問好就行了。」
糾結再三,她在初冬的風中瑟瑟發抖地撥通湯霖和姜文玉的電話,麻煩這兩個B市本地通幫她找找房子。
「麻煩你幫我放在門口,我一會兒自己去拿。謝謝。」
蘇雨眠嘻嘻笑,指著前面說:「哎,八十八號,就這兒。」
貓咪不大,眼睛卻又大又圓,腦袋也肉乎乎的,還未成年就已經能看出小胖子的潛質。它似乎不怕人,在蘇雨眠的腿上打了個滾兒,很快就拿自己的爪子在她身上按起來。
「沒怎麼!」
蘇雨眠咬著唇,目光糾結。如果把這個毯子送出去,就必然會跟他碰面……
「她在做飯呢,要跟她說話嗎?我把電話給她。」
「吧?」易老爺子虛起眼,緩緩道,「可以,你現在都會撒謊了。」
「……你快停下,大書法家的手是用來寫字的,不是給我敲腿的!」蘇雨眠恨不能立刻把自己封印回卧室里,再也不出來了,「讓你的粉絲知道了,我得脫層皮。」
「要不是Z市的張師傅打電話來跟我報喜,我到現在還蒙在鼓裡!」易楨瑜神色複雜,「你之前還說要帶來讓我見見,現在就把爺爺當成外人了。」
易聊孑然一身,卻好像哪裡都有蘇雨眠的影子。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來這棟樓,卻跟一個小時前是完全不同的心情。此刻,他的眼睛里像是沉著一片死海,暗無生氣。
「挺好的,湯老師一直很照顧我,我雖然不是千里馬,但湯老師是我的伯樂。」蘇雨眠轉過臉來,「盧良樹,你問這個幹嗎?」
蘇雨眠的嘴角抽了抽,伸手摸了下口袋,她現在好想把湯霖從電話里揪出來暴打一頓。
易聊的筆尖滯了一瞬,然後露出輕蔑的笑容。
林銘銘有點惱火:「盧良樹,你幹什麼?從剛才就奇奇怪怪的。」
蘇雨眠的每個毛孔里都充滿抗拒:「我哪兒跟他走得近了?」
說完后,易聊稍微心虛了一下。他並不想撒這個謊,但湯霖告訴他,蘇雨眠極有可能要換住處,他如果她要走,不妨試試這個說辭。
「咚咚咚」的敲門聲讓蘇雨眠渾身一個激靈。她縮在牆角,把貓咪抱枕抱得牢牢的,像是抱護身符那樣,問:「有什麼事?」
對方像是不想被她逮到似的,忽然隱去了屋子裡所有的聲音。蘇雨眠很納悶,難道她剛才只是聽錯了?
躊躇了片刻,她拿起手機撥通父親的電話。
這個小區普遍一梯三戶,唯獨頂樓複式戶型是一梯一戶。房間比蘇雨眠想得還要好,寬敞明亮,一塵不染,裝修以黑白灰為主色調,風格簡約、冷淡。牆壁上掛著一些書畫作品,蘇雨眠雖然不太認得,但她能感覺到房東的審美不俗。她的卧室里自帶衛生間,有一個乾淨的浴缸,最裡頭還有一個她夢寐以求的大陽台。
管導大手一揮:那行,就蘇雨眠了。把你身份證信息發過來,給你訂票。
說完后,易聊陷入長久的沉默。
管道疑惑道:「你不是他女朋友嗎?」
「你微博里那幾百萬的迷妹……」
易聊這個人有一點矛盾,他冷靜持重,可以處理好一切對外的事情,遊刃有餘地以強者和成功者的姿態站在巔峰。但在一些細膩的小事上,他反而手足無措,並不知道該怎樣應對。這似乎與他的原生家庭有關,因為成長階段親情的缺失,他學會戴上一張看似完美的面具,來遮掩真實的缺憾,久而久之,對於情感的表達越發生疏。
他也正在看著蘇雨眠,表情很複雜。
蘇雨眠把貓兄舉到面前,抓著它的小爪子捶著易聊:「你不要內疚,比起這個,七年前你明明給我帶來的幫助更大好不好?」
盧良樹三下五除二地說了一下七年前的大致狀況。他心裏也有內疚,當時蘇雨眠被欺負時,他只當成是女孩子之間的小矛盾,沒有出手相助,而班上絕大部分的人是忌憚許瑞在學校的勢力,更加不敢貿然站隊。
臨掛電話前,她的目光從黑壓壓的高樓挪向天空,小聲說:「爸,謝謝你。」
「別亂動,這樣解乏。」易聊把她按住,手法雖然笨拙,但卻非常輕柔,並道,「我不是明星,哪來的粉絲?」
可是隨著這段時間的耳濡目染,她漸漸發現,雖然同樣是寫字,但書法的博大精深,不是她一言兩語能夠概括得清的。易聊從記事起就在練字,寫了那麼久,他卻說自己只能參透了皮毛。她這樣一個門外漢,要怎樣才能扛好這面大旗?
蘇雨眠望著窗外鱗次櫛比的高樓,安靜地聽了一會兒,忽然道:「爸,你還記得我高中轉學前,班上有個叫易聊的男同學嗎?」
男生卻不依不饒,圍著他反覆追問。
「喜歡啊,它這麼可愛。」
攝製組有個同事說:「啊,雖然沒能請到易楨瑜老師,但我們之前有拍過他的孫子易聊。」
蘇雨眠停下腳步,尷尬地坐到餐桌對面。她出卧室時圖個方便,沒穿襪子也沒穿拖鞋,現在光腳踩在瓷磚上,腳趾不安分地扭在一起。
在易聊的記憶里,他很少跟媽媽一起待在家裡,偶爾這麼一次,周茜兮總會熱情得讓他覺得局促。
所以蘇雨眠轉學時,全班同學都不約而同地給自己洗腦,她就是因為父母工www.hetubook.com.com作調動才走的。
盧良樹看著電梯門關上,鬆了一口氣,呢喃道:「我真怕他突然出來,那可就尷尬了。」
下一秒,她臉頰漲紅,飛速地關上了卧室的門。
他現在已經記不清男生叫什麼了,只記得在某天午休時,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獨自寫練習題,那個男生忽然帶著一群小弟過來找他。
深陷「中年」掉發困擾的蘇雨眠不想再跟他啰唆了,轉身要回卧室。臨關門前,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易聊,我還有個問題。」
易聊不解:「什麼合同?」
關於筆墨紙硯淵源部分的拍攝,地點選在水墨之鄉Z市。
易聊餘光向下一瞥,擱下毛筆,嘆了一口氣,道:「真是不讓人省心。」
下午拍攝進行得很順利,唯獨蘇雨眠高興不起來。她接到一個電話。
好像……是有這麼一通電話,當時她還沒睡醒,壓根兒沒聽進耳朵里啊!
蘇雨眠的脊背一僵,剛才怪異的念頭又浮現出來。她眼神閃躲,說:「你不用這麼照顧我,我自己可以的。」
另一邊,易楨瑜打完電話了,一邊走出來,一邊大聲喊道:「聊聊回來了?!」
易聊薄唇微微抿出笑,神情溫柔得不像話。他還穿著那件深藍色的睡衣,領口露出骨骼分明的半截鎖骨,彷彿……一推就能倒?!
清冽之氣傳到鼻尖,蘇雨眠臉頰燥熱,鬼使神差地說:「好,簽合同吧。」
敲門聲停住了,門外易聊的語氣已經平緩:「你的水杯忘記拿進去了。」
易聊的耳根泛起可疑的紅色:「蘇雨眠,我那時候剛起床。」
屋子裡,攝製組成員吃完了飯,架起機子為下午的拍攝做準備。鬆散的午休閑聊間,他們不知怎麼提到了易家。
蘇雨眠怔怔望著他清澈的瞳仁。
「好呀,媽給你推薦一下吧。喏,最好在這兩隻裏面選,又健康又挺粘人,討喜得很。」她忽然想起什麼,問,「聊聊,你是帶回去自己養還是送人?」
「這兒?」盧良樹詫異地打量著這棟樓,「蘇雨眠,你確定是這兒?」
男生開口就說:「易聊是吧?你跟蘇雨眠什麼關係啊?」
蘇雨眠:……
「還有,她現在每次生理期都痛到不行,也是那時候落下的病根。」林銘銘沮喪地耷拉下腦袋,十分不解地問,「哎,你說說你,當時別人問你的時候,你幹嗎要說和她在一起了啊?」
「沒什麼。」
「你明明知道我要搬進來,為什麼那天我在二樓敲了好久的門,你都假裝不在?」
新單曲名字叫《和你有關的回憶》,就是她負責填詞的那一首。
蘇雨眠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止不住開始咳嗽,臉頰滾燙。
蘇雨眠剛要反駁,張師傅立刻走了過來,老花鏡后的眼睛里充滿驚喜:「你是小易的女朋友?幸會幸會。」
「老人家,我不是……」
這扇門後面,有他不想回來的一個家。
蘇雨眠懊惱地嘆了一口氣,隔著門說:「你就把剛才的對話都忘了吧,我真的是無意冒犯,就當我們沒聊過,好嗎?」
此刻,他看到貓兄也跑上了二樓。它邁著自己不怎麼長的四條小腿,「吧嗒吧嗒」地跑到蘇雨眠腳邊,撒嬌打滾求摸摸。
他舔了下嘴唇,聲音里似有朦朧月光:「你留下來,幫忙照顧一下它,直到我學會養貓為止,好嗎?」
易聊的表情凍住了。
「對呀,是不是特別棒?」
易聊一頭霧水,實在不知道老爺子在說什麼。
蘇雨眠狐疑地看著他:「難道是害怕我找你麻煩?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麼不通情達理的人嗎?」
蘇雨眠掂了掂炒鍋,忽然聽到客廳里一個軟糯的叫聲。
易聊愣了:「女……女朋友?」
蘇雨眠手足無措,怔怔地說:「怎麼是你?」
張師傅也對蘇雨眠說:「小姑娘,你看看我隔壁那家,原先也是個制筆店,那老頭去世以後,店子盤出去,現在變成了個飲料店,什麼咖什麼啡的,你們年輕人愛喝的。」張師傅溫和平靜,「等哪天我去世了,這個店子也要關門咯。」
她聳了聳肩,把手機扔到一旁,開始收拾行李。
「簽那個做什麼?房租你想給就給,不想給就不給,想什麼時候交都行。」
在來這裏之前,她並沒聽說這戶人家養貓,現在碰見毛糰子,簡直像是飛來橫喜,開心地想放兩條鞭慶祝一下。
「那都是書法愛好者。」
是房東阿姨打來的,她張口就問:「小蘇,你把家搬完了嗎?」
「你在說什麼啊?」
蘇雨眠看了看湯霖給他寫的地址,點點頭:「沒錯,就是這裏。」
蘇雨眠破涕為笑,壓住聲音里的哭腔,故作鎮定地道:「真的沒事,爸,我最近工作挺順利的,還跟國視合作了呢。對了,前幾天見到你的偶像周茜兮,我要了她的簽名,下次回家送給你。」
「喲?怎麼著?」男生來了興緻,腦袋湊過來,「你們倆還真有點什麼啊?易聊,你平時對女生不是冷淡得很嗎……」
蘇雨眠一頭霧水:「他給我找了這麼好的房子,我為什麼要揍他?」
他的心上人是個只擅長在各種社交平台轉發一大堆貓咪的照片,然後配上一句「好可愛!吸吸吸」的清奇女子。
蘇雨眠拖沓著腳步回到自己的小單間,灶台邊上收拾得乾乾淨淨,冰箱里上次買回來的沒吃完的食材整齊排列。空氣里依稀還能嗅到易聊身上殘存的清冽的氣味兒。
「不會。」
她望著床邊灰色的大象珊瑚絨小毯,剛才被他蓋在了她的腿上,然後被她無意識拿了進來,如今皺巴巴地搭在床邊,一半拖到了地上。
「你今天沒課?」
張師傅嘆了一口氣,眼神黯淡下去。
手機一直在振動,易聊的未接來電已經有十五個了。電話打不通,他就發微信,每條消息都很長,蘇雨眠餘光掃了一眼就退出了。
易聊一籌莫展地垂下腦袋,摸著小奶貓毛茸茸的腦袋,輕聲嘆道:「貓兄,只能靠你了。」
易聊下意識就要拒絕,但看到周茜兮緊張又期待的神色,最終只說:「我先去看看胖胖。」
「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易楨瑜板起臉,下達最後通牒,「什麼都別說了,下個月帶小蘇來吃飯,不然,你也別喊我爺爺了!」
新卧室的床又大又軟,終於實現了蘇雨眠能在床上翻跟斗的願望。貓兄偶爾也會跑過來,鑽進被窩裡陪她一起睡。
話題又回到了給她買東西上,似乎他們現在沒什麼能幫上忙的,只能通過買東西來表達對她的關心和照顧。
蘇雨眠驚訝地問:「您就吃這個?」
「謝謝你在讀高中的時候幫我攔下過那個男生。」蘇雨眠https://m.hetubook.com.com眨眨眼,「我不記得那人叫什麼了,但我知道他追女孩喜歡死纏爛打,特別煩人……還好你當時機智,想辦法阻止了他,不然我的日子得多難熬啊。」
易聊忽然彎下腰,把她的小腿抱到自己腿上。蘇雨眠下意識地要抽出腿,卻被他按住,他說:「雖然現在送暖氣了,但你光腳踩在地上還是會涼,這樣應該會好一點。」
蘇雨眠的背影越來越遠,易聊準備繼續追過去,卻被林銘銘和盧良樹攔了下來。
周茜兮打開房門,看到易聊站在門口,愣了一瞬,隨即眼睛里神采飛揚,道:「聊聊回來啦。」
「搬家呀!我上次跟你說,我兒子要結婚了,要用那套房子當新房,不能租給你咯。」
「我就特別不明白,」蘇雨眠生澀開口,「你這樣的人才,到底看上我什麼了?」
「你坐過來一點。」
「張師傅說叫什麼蘇……蘇什麼來著,今天去他那兒拍東西去了。」
蘇雨眠小聲地追問同事:「怎麼回事?」
胖胖原本是一隻流浪貓,易聊讀初中時從路邊把它撿回來的。當時,它又瘦又小,對人類充滿敵意。哪知道在易聊家養了好幾年,每天在大家腳下撒潑打滾,就真的吃成了一個小胖子,臉也圓圓的,每回看到易聊,它都會圓潤地撲過來。
易聊木然地想,所以她時不時會露出恐懼的神色啊……
張師傅大概六旬年紀,穿著一件老舊的馬甲,戴著老花眼鏡,在工作台上認真地扎筆。
這是蘇雨眠第一次來Z市,天氣晴好,比B市暖和一些,還沒有那麼擁擠繁忙,非常適合拍攝創作。
蘇雨眠沒有聽見他的後半句話,只知道他把這房子誇了一通,心就放下來,開心地搬東西去了。
「沒有那件事,我也會轉學的。」蘇雨眠像是卸下了擔子,語氣輕鬆又隨意,「我是借讀去的一中,學籍不在那裡,總是要回老家去的,只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蘇雨眠說:「您這兒的筆也賣得太便宜了,提提價不好嗎?」
易聊的手一頓,順從地收回來,提起筆準備練字。他垂著眸,長睫遮住眼中的陰鷙。
他點亮手機屏幕,看著湯霖二十分鐘前發來的微信,咬咬牙,終於還是叩響了木門。
「年輕人,別不好意思的了,我跟易家都是老相識了,來我這兒,你就當是自家長輩。」張師傅樂樂呵呵地把長盒子塞到她手上,「這是我給易老師和小易做的筆,感謝他們這麼多年關照我的生意。我年紀大了,腿腳不好,不方便去B市。小姑娘,你一定幫我送到啊。」
「記得呀。」蘇父的語氣平常得像是在講鄰居家的小孩似的,「周茜兮的兒子吧?那小子很厲害,成績又好,性格又沉穩,我不會忘。他現在好像挺有名了,我前幾天還看到電視上在介紹他。」
蘇雨眠的笑容裂了,撫住額,嘀咕道:「我怎麼從來不知道我們國家有這麼多書法愛好者。」
蘇雨眠承認,在剛接這個項目的時候,她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一方面是覺得紀錄片旁白文案沒那麼難寫,比起原創個四五十集的電視劇劇本,這個簡單太多;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紀錄片這個載體,不太符合市場需求,觀眾不愛看,娛樂性和商業性比起電影電視劇都差了不止一點。
同事說:「毛筆很難從外觀上看出好壞,只能用良心去製作,但又掙不上錢,年輕人都不愛學。他們家制筆的工藝已經傳承三代了,現在卻後繼無人,唉……」
蘇雨眠大驚:「怎麼著?我還得給你證婚?」
當事人一臉蒙:「等一下,我哪來的女朋友?」
她猛地抬起頭,看到易聊清晰的一張臉。
「那可不行,那樣會把想寫字的人擋在門外。」張師傅和藹地笑笑,「書法這件事情,我得要幫忙推動才行,怎麼能阻礙發展呢?」
管導瞅了她一眼,把她叫到店鋪外,說:「小蘇,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他點上一根煙,眯起眼,「你所想的,就是我們拍這個紀錄片的意義。」
蘇雨眠默不作聲。
老人惶恐不已:「不用不用……」
同事插嘴道:「您別說書法了,就您這門手藝都快失傳了吧?」
不用靠近,就是這樣的距離,她已經能感覺到易聊表情中的漠然和厭惡了。
易聊納悶地回憶了一下:「沒有吧。」
蘇雨眠拿著逗貓棒陪小貓玩了好一會兒,隱約聽見樓上有拉拽椅子的聲音。她放下貓,決定去跟另一位住戶打個招呼。
這幾天,蘇雨眠冷靜了很多,和林銘銘的關係和好如初。林銘銘今天就火速拉上盧良樹過來幫忙。
蘇雨眠漲紅了臉:「你們兩個果然是串通好的。」
「你現在別過去,讓她自己一個人靜一會兒吧!」
蘇雨眠手指滑動屏幕,忽然看到一條評價:「Miyuki真是文武雙全,這首歌的歌詞也太戳我了。大愛Miyuki!」
聽到「蘇雨眠」的名字,易聊低下頭去。
易聊眉頭緊皺,思考了一會兒:「我說過嗎?」
蘇雨眠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知道了。」
蘇雨眠蒙了。
蘇雨眠心裏有些唏噓,有種無力感油然而生,飯都有些吃不下去了。
「為……」蘇雨眠剛要問,突然想起那天他開門時,手中拿著一條浴巾擋在身前,剛好遮到腹部及腹部以下的位置……
「是。」
「爺爺,現在還不是時候。」
「……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那就留下來,我們一起照顧它吧。」
這樣的條件,她還傷感個屁,恨不能立刻打包好所有行李。
像是腦海里的打火石突然被點著,照亮了所有被遺忘的細節,易聊依稀記起了這件事。
易聊神色緩和了些:「我帶來什麼幫助了?」
最終,這段錄音傳到老師那邊時,只剩下最後一句對話。
蘇雨眠聽話地坐到他身旁,貓兄順勢鑽進她的懷裡。
真難想象,這麼好的房子,租金和上一家居然一模一樣。湯霖說,房東是他的朋友,不靠租房掙錢,所以租金只是意思意思。這麼好的事,恰巧就落在她頭上了。
本來還有些顛沛流離的傷感,可聽說湯霖幫她找了個極佳的住處,離公司不算太遠,周邊餐飲和交通都很便利。房子是兩百多平的複式戶型,雖然她只租了一個單間,但可以隨意使用一樓所有房間,包括廚房。另一位住戶則在樓上起居,兩人互不干擾。
在群里把出差的各項事宜落實之後,蘇雨眠才反應過來,易聊也在這個群里。
另一面,幾千公里之外的B市。
屏幕上赫然顯示——詞:Miyuki。
長大以後,盧良樹才明白,那個女孩應該是帶著極度的失望離開的。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