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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人家的車子。」

「我來做吧。」蘇雨眠伸手投降，「我老媽的燒魚湯特別好喝，我習得一手真傳，你今天要不要嘗嘗？」

「那個男的是誰啊？眼神好嚇人。」

竹竿男孩害怕地抖了抖，嘴巴里發出細小的哭腔。

在B市這座孤島上，燈火太輝煌，歡笑太喧囂，反而把人心襯托得越發孤獨。而他們很幸運，同為藏著心結的人，能找到彼此作為同伴，將那些塵封的心結毫無保留地展現給對方看，不用擔心被嘲笑或是被敷衍。

蘇雨眠的心態瞬間爆炸，耳郭上還有他呼出的熱氣，似乎有眸中看不見的、毛躁的東西從心裏升騰起來。

竹竿男孩抱著頭，狼狽地蜷縮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叫聲，卻引發了周圍人的爆笑。

面對易聊，她的耐撩力實在很差，胡亂地推著購物車扭頭就走。

蘇雨眠心裏頓時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房東太太糾結了一會兒，說：「看寄件人，好像是網上那個跟你吵架的歌手的粉絲送來的。」

她眼眶有點發紅，像是只委屈的小兔子，易聊心臟一抽。

易聊絲毫不讓步：「她哪兒也不去，你長話短說。」

校霸大哥是這一帶學生中有名的混混，打人從來不講道理，尤其喜歡欺負宋清名。因為他很弱小，也沒有朋友，不用擔心被報復。他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邊緣人，就算哪天被打死了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蘇雨眠瞭然：「所以你不吃了？」

易聊任由她打量，靜靜地回望著，說：「蘇雨眠，你現在這個眼神我挺滿意的。」

「我付過了。」

蘇雨眠簡潔地回答：「如你所見，校園暴力。」

易聊解釋道：「我爸媽都是在事業巔峰時期宣布結婚，大概從我記事起，我家門口就徘徊著各種記者和媒體。我識字后，發現報紙和電視上總會有針對我和我家人的各種揣測，有善意的，但惡意的居多。」

易聊買完菜，回到家裡，蘇雨眠已經在廚房裡輕車熟路地處理鯽魚了。

竹竿男孩顫抖著搖了搖頭。

蘇雨眠一邊出神，一邊用鍋鏟划拉著鍋里的菜。

大哥氣急敗壞地說：「你又是誰？」

但是現在，那裡似乎聚集了一批人，他們似乎都穿著校服樣子的衣服。

「車裡開暖氣了，你覺得不夠熱？」

她現在心跳恨不能以每分鐘兩百下的速度狂奔，她自己卻不知道為什麼。是因為感激？還是因為依賴？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易聊似乎為了證明「我比廚房更無辜」的定理，漂亮的眼睛向蘇雨眠一望，語氣伏小做低：「那你說怎麼辦？」

再出來的時候，他的臉上已經戴上了黑口罩。

他們倆停了下來。

易聊卻泰然自若，說：「以後再怎麼不開心，也要好好吃飯，你不是為了那些不喜歡你的人活著，你要為了你自己，還有那些喜歡你的人。」

有幸生而為人，大家都很努力地生存與生活，沒有人是不累的。

「你沒上網嗎？你英雄救美的照片已經在網上瘋狂傳播了！」

蘇雨眠心裏「咯噔」一聲。裝過頭了，沒想到現在的學生膽子這麼肥。她用餘光打量了一圈。現在的孩子營養好，長得快，雖然才讀初中，但個頭已經有超過她的趨勢。全場最瘦弱的就是她自己，以及她懷裡的竹竿男孩。

蘇雨眠說：「那我給你把雪餅放在客廳？」

「別了，皺巴巴的，換個新一點的吧。」

蘇雨眠透過他有瘀血的、充滿委屈和憤怒的臉頰，霎時間彷彿看到了另一張臉，一張十六歲的、屬於蘇雨眠的臉。

半路殺出來的易聊，讓不良學生非常崩潰。

蘇雨眠糾結了半天，試探性地問：「那你是不是要我喂你吃？」

前任房東的來電把他們從星空中拉回到現實。蘇雨眠的臉還紅著，走到窗邊接起了電話。

「一中是B市最好的學校，每年升學率達百分之九十九，被哈佛、耶魯錄取的學生不計其數，一直向國內的各大頂尖高校輸送優質生源。」許瑞頓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惋惜，繼續道，「可是誰能想到，那麼好的學校居然出了條碰瓷狗。」

「鬧著玩？」想起前幾天蘇雨眠對著宋清名崩潰大哭的樣子，易聊的笑容突然斂起，聲線壓得極低，眸光又黯下幾分，「你現在還覺得是鬧著玩的嗎？」

「不要為了這些不值得的人犧牲自己的一生，不要把自己變得跟他們一樣。」

安靜了一小會兒，易聊的聲音忽然從書房裡傳來：「我都知道。」

蘇雨眠說：「啊，因為高中時候的事嗎？我跟你說過的，不用放在心上，我不會怪你，你也別感到愧疚什麼的。」

蘇雨眠不氣反笑：「你在家也這樣對你媽講話？」

「我去買吧，你一會兒先上樓休息休息。」

「我來告訴你吧。」他的聲音冷得像刀子，「一中出了校園霸凌狗。」

像是擠壓了很久的冤屈終於被昭雪似的，她鼻子發酸，一遍遍地讀著包裝說明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讓眼眶裡的淚水流下來。

她差一點點就要點頭了，口袋裡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大發了，下個班居然能碰上她！」

「是你們打的？」易聊轉身望了一圈。

他一字一句，宣讀著最終的審判結果：「你，才是該無地自容的那個。」

「有一次，我看到你和沈聰坐在咖啡店裡，我那時候不知道你是在幫我，我還有點不高興。」蘇雨眠撓了撓貓兄的下巴，繼續道，「還有今天，我聽到你跟許瑞說的話了，我不是故意偷聽……但是，真的謝謝你。」

他們去的超市很大，是附近居民活動聚集的中心。蘇雨眠在貨架前挑挑選選，易聊跟在她身後懶散地推著購物車。兩人一前一後，吸引了很多女孩羡慕的目光。

「別這麼客氣，老同學嘛。我聽說，你最近過得不太好？」

瞟了眼衚衕的長度，蘇雨眠立刻感到絕望。然而就在下一秒，她突然看到一個高挑的人影向他們走過來。

氣氛劍拔弩張，連路過的人都自動遠離他們兩米之外。

易聊聲色殘酷，猶如審判惡魔的天神，冷靜、平穩，卻異常冰涼。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蘇雨眠氣得肩膀顫抖，「你要為了那種人渣，把自己一生都賠進去嗎？！」

「……別問這種廢話，你就說你吃不吃嘛。」

原來還沒有。

蘇雨眠的眼前有點花，跌坐在沙發扶手上。

這雙眼睛她看過很多次，卻從未如今天這般深邃，就像陳列在白色絲絨布上的黑曜石。

他舉和*圖*書著手機走到更角落的地方，低聲問：「被認出來了嗎？」

蘇雨眠的眸光微微一顫，咬著下唇說：「你那樣做，可能會把你也卷進來。你不該這麼衝動的。」

「不是還有嗎？」易聊說。

「我我我……我書包里有錢。」

他隨後又點進Miyuki的賬號，看到她「控訴」蘇雨眠等三人的微博，又看到了新單曲發布的信息。

蘇雨眠固執地說：「我還給你。」

話音剛落，其他男生紛紛衝上去，對著竹竿男孩一頓猛踩。

蘇雨眠剛要說「這不行」，易聊就忽然彎下腰，腦袋湊過來，直接從她手裡把她吃過的半塊雪餅咬進嘴裏。

聲明裡暗示了《和你有關的回憶》歌詞作者是蘇雨眠無誤，並且對這件事絕不姑息，一定會徹查清楚，給大家一個交代。

「想吃，但我從來不在書房裡吃東西。」易聊充滿暗示地揮了揮爪子里的毛筆。

許瑞咬著下唇，隱忍道：「蘇雨眠碰瓷了，你不知道嗎？還碰了一位明星，她就這麼想紅……」

蘇雨眠深吸一口氣，強裝淡定地說：「易老師，您腦子現在在想些什麼東西？說好的養生書法家呢？」

他不被允許靠近灶台，只能打打下手，洗洗菜，切切肉之類，活兒忙完以後就站在旁邊，看著蘇雨眠做飯。

蘇雨眠很快回歸到宅的日常生活中，那件事就像是一段小小插曲，漸漸被她拋在腦後。

你看，他真的都知道。

易聊板著的臉這才有些鬆動，輕聲說：「我一會兒去找你。」

「你們這樣的人，從來沒想過校園暴力會對一個人的身心造成多嚴重的損傷吧？被你們傷害過的人，最終抑鬱和焦慮的概率是他人的好幾倍。」他始終面無表情，「同樣是身心發育尚未健全的未成年人，你們打著一個冠冕堂皇的旗號去欺負另一個無力反抗的人。請問，這跟窮凶極惡的罪犯有什麼區別嗎？」

易聊望了蘇雨眠一眼，她沒聽見，還在專心做飯。於是，他壓低嗓音問：「什麼情況？」

「蘇雨眠，你搞錯了一點。」易聊身上有淡淡墨香。

就算校園霸凌和校園暴力的事件在未來依舊得不到足夠的重視，就算無數個蘇雨眠和宋清名那樣的孩子會存在，也謝謝你能夠聽見我們心底的聲音。

這件事最終落下帷幕，宋清名的父親趕到診所把一臉茫然的他接走了。

蘇雨眠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臟，假裝很鎮定地說：「那是我的半塊雪餅，你怎麼能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吃了？」

「你是老師？」

「我每時每刻都在想著跟你重逢。」

易聊望著蘇雨眠的側臉，沒有說話。

夜色漸漸沉進他的瞳孔，燈光映出斑斕的光華。

……

就在她的慌張和憤怒快要掩藏不住的時候，一雙修長的手忽然撥開人群。

易聊沒說話，而是擱下筆，走了出來。他走到沙發跟前蹲下，讓自己的視線微微低於蘇雨眠的眼睛，這樣蘇雨眠就能垂下眼睛看他。她垂下眼睛的時候很安靜，像個乖巧的毛茸茸的小動物。

他掏出手機，打開沒啥正事就從不登錄的微博，去蘇雨眠的賬號下面看了一圈。

他的聲音相較之前格外冷靜，冷靜得讓人有些毛骨悚然。他說：「我也可以吧……我也是未成年，直接殺了他們，我也不用償命。」

「問。」

他撫了撫宣紙，說：「給你寫兩個字『雪餅』？」

蘇雨眠很清楚易聊的性格，對外，他高度縝密，做事低調穩妥。他今天主動要讓自己「下水」，也必然是預計過後果的。

易聊說：「我不喜歡鏡頭，討厭燈光，我只想作為一個普通人安靜地生活，我想你也一樣。」

所以，平靜地離開，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啊？」許瑞愣了。

「為什麼？」

「我就這一項才能，你這也不要，那也不要的，該不會是……」易聊忽然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要不我以身相許吧？」

易聊說：「我的朋友弄了家旅行社，最近他們組織去玻利維亞遊玩，對中國人免簽。」

易聊去買菜的時候，蘇雨眠提前回家，其實那時候她已經刷了一圈微博。

「也不是。」許瑞指尖敲了敲耗油瓶，玻璃壁發出乾澀的聲響，「蘇雨眠，你知道一中有多好嗎？」

蘇雨眠說：「嘖，讓他們跑了。」

「理解理解，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易聊眼角抽了抽，平和地說：「我一時半會兒寫不完。」

蘇雨眠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不動聲色地向衚衕里走去。

她喜歡喝豆奶，這是她工作時最大的能量源泉。眼看著囤貨又要見底，她只糾結了一秒，就決定去附近的便利店裡買上一箱提回來。

不是所有的疑問都能找到答案，蘇雨眠很清楚這一點。她也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受盡委屈，卻依舊一聲不吭地活著。

車開進小區停車位，蘇雨眠自己先上了樓。

她沿著路走了一截，夕陽已經快要掛上地平線，透過灰濛濛又厚重的空氣，只能看到一個朦朧的橘黃色光點，了無生氣。

蘇雨眠頓時憋紅了臉：「我不是！你別瞎扯！」

竹竿男孩是派不上什麼用場了，蘇雨眠估算著現在開始大喊，多久能讓衚衕外的人聽到。

易聊笑了：「你居然一開口問的是這個。」

易聊聲音很低，溫柔繾綣地在她耳邊說：「別怕。」

蘇雨眠：……

男生們嚇瘋了，把他們的大哥拚命地往衚衕外面推。本來大哥還想擺出點大哥應有的風範來，奈何易聊的神色太陰沉了，他憋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半推半就地就跟著小弟們一起逃了。

易聊悶笑一聲，說：「隨你。」

蘇雨眠和易聊帶著宋清名到社區醫院處理傷口，等他的父親過來接他，在這期間，兩人聽他說起一點學校的事情。

「沒問題，我去把魚拿出來。」一提到烹飪，蘇雨眠臉上就有了生氣。

易老師點了點頭，視線冰涼地掃了一圈，目光所及之處好像都放出了冷箭。

「可是你不能那樣做，絕對不能。」

易聊打斷她：「你親眼看到了嗎？」

易聊頓了一下，低聲說：「也行。」

「我什麼眼神？」

大哥狐疑地看著她：「你如果真是老師，會不知道我是誰？」

「蘇老師，你怎麼在這兒？」

桌上的袋子里空蕩蕩的，只有穿著吊帶褲的旺旺小人翻著白眼看著她。

許瑞有些詫異：「你們……一起的？」

易聊穿過圍觀的人群和氣勢洶洶的記者團，毫不猶豫地走到她身邊，忽然將她攬在懷裡，用手輕輕地遮住她的臉。

危險，和-圖-書真的太危險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情緒，崩潰地哭了出來。

蘇雨眠撇撇嘴，小聲道：「其實我也想問別的……」

大哥咧嘴一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捏了捏男孩身上髒兮兮的校服,說，「不過看到你這個慫樣，老子明白了，我就是看你不爽，想打你，咋啦？」

易聊沿著路一直開下去，蘇雨眠忽然希望這條路不要有盡頭。

女人的聲音尖銳，卻很耳熟，蘇雨眠側過頭，看到許瑞猩紅的血盆大嘴。

暮色和夕陽交疊，沿路的燈已經開了，商家也亮起了霓虹，B市華燈初上，歌舞昇平，承載著每一個人的歡笑與淚水。

易聊攤了攤手，狀作無奈：「但是我已經買了，不能退。」

「不……」

她慢吞吞地挪進書房，清了清嗓子，說：「喀，你餓不餓？要不要吃個雪餅？」

還真是老師？小兔崽子們眼神複雜地看著蘇雨眠。

「不想接。」

照片中，清晰的焦點都在他的臉上。

那一瞬間，蘇雨眠就真的不怕了。所有的恐懼都消失殆盡，一整天都沒有露面的陽光，終於在這一刻穿透層層霧霾，照進了這個男人的瞳孔里。

大哥不耐煩地湊了過去：「你說什麼？大點聲？」

「那『仙貝』也行。」

「……不是。」

「但我可能一下子沒有那麼多錢。」蘇雨眠小心翼翼地問，「分期付款行嗎？」

「校園暴力，校園霸凌，一直沒得到應有的重視，就是因為千千萬萬個像你這樣的人，打著『不懂事』『鬧鬧而已』的旗號，明目張胆地犯著傷害他人的罪。」

蘇雨眠不回答，反而故意問：「你們是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

易聊心疼，拿著一條毛巾給她擦臉，輕聲說：「別難過了，他不會走上歧途的。」

「我不要，裱出去太丟人了。誰家牆上會掛這兩個字啊！」

蘇雨眠呆怔了半天，男人發梢上清新的洗髮水味兒還縈繞在鼻尖，他舔著嘴角的時候彷彿頭上長出了兩隻惡魔小角，眼神中也浮著笑意。

蘇雨眠手上拿著一包鹽，鬆軟的質感捏在手指尖。她垂著眸，把包裝上的說明默讀了第十五遍。

蘇雨眠回過神來，趕緊道歉：「阿姨對不起，對不起，給您惹麻煩了！我馬上就去說明那個地址我已經不住了。」

蘇雨眠不置可否，只是繼續問：「哪個班的？再不說，現在就跟我去學校走一趟。」

「你」最愛穿的白衣服、圖書館角落的座位、長跑測試后不小心喝了同一瓶水、一起補習功課時發現教室里的小老鼠……

蘇雨眠：……

直到易聊把車開走，他們才回過神來。

他們這個小區附近有一所初中，現在剛好是放學時間，一撥接一撥的學生跑在街上。便利店就在學校旁，途經一條小衚衕。

那個看起來是大哥的男生蹲在竹竿男孩的面前，嘴巴里叼著一根煙，有模有樣地吸了一口，眯眼問：「說到底，你知不知道老子為什麼打你？」

他點點頭：「等下把他們的身份證號給我，準備買機票了。」

眼淚的作用只是銘記，在肋骨上燙下一道傷痕，痛過之後，努力在寂靜的夜晚可以心平氣和地面對它。

大哥非常非常不爽，說：「你……老子問你話呢？！」

這首歌詞，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易聊最明白。

「還有半塊。」易聊目光落在她手上。

竹竿男孩被人從地上拽起來，露出半死不活的一張臉，額頭上的血一直流到下巴上。他驚悚地看著大哥開始解皮帶，問：「你要幹什麼？！」

易聊本來已經站在玄關等她，看到她這樣，挑了挑眉，說：「等我一下。」然後就折回屋子裡拿東西。

「沒問題，但我只是想告訴你，」易聊無奈地勾了勾嘴角，指著她身後說：「你推錯購物車了。」

蘇雨眠：……

「沒有。」

許瑞氣笑了，說：「那正好，我找你有事。麻煩蘇雨眠你先避讓一下。」

蘇雨眠卻一路哭回了家，到家后，她還直挺挺地站在客廳里抹著眼淚。

「還有一件事……」房東太太猶豫了一會兒，才試探著開口，「你看，能不能想辦法說明一下，這個地址……」

「那怎麼辦？」易聊聳了聳肩，道，「換點別的什麼補償給你？」

「多少錢？」

「我說剛才……你把外套給我，那一路不冷嗎？」

男孩始終埋著頭，聲音極小：「沒有用的，去告了狀，他們以後只會欺負得更厲害。」

蘇雨眠打了一聲嗝，肩膀一抽：「我不是……」

蘇雨眠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雪餅袋子，準備再開一包，卻突然覺得尷尬。她剛才就想著怎麼開這個口，壓根兒沒注意雪餅已經被她吃完了。

「這可是你捏出來的。蘇雨眠，你玩兒過了就不對人家負責了嗎？」易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大哥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下達命令：「停！把他的嘴給我扒開。」

「嗯？」

就知道他說不出什麼好話來！

宋清名有點蒙，不明白這個萍水相逢的姐姐突然發什麼瘋。

Miyuki的誹謗雖然給蘇雨眠帶來網路暴力的惡劣影響，但好在沒有影響她的正常工作。跟國視紀錄片的合作沒有中止，管導等人待她依舊如常，不問也從不提及這件事，似乎在無聲地給予她充分的信任。

易聊把魚湯從鍋里盛出來，道：「我買了兩份，給叔叔阿姨。」

幾乎歌詞里提到的每一件事，都是易聊和蘇雨眠兩個人曾經青澀的回憶。

他走出廚房接聽。盧良樹的語氣看熱鬧不嫌事大：「聊哥，聽說你追妹子把自己搭進去了？」

就在大哥準備就緒時，一道女聲凜冽地從後面響起：「你們在做什麼？！」

「你要換什麼？」蘇雨眠問。

蘇雨眠望著車窗外的霓虹：「我記得冰箱里還有條魚？」

撞上這波熱度，創藝官方剛好也發了聲明。

「蘇小姐，您一整天都沒有回應，是害怕嗎？還是另有隱情？」

他此刻的眼神很恐怖，泛著血色，許瑞從沒見過這樣的他，害怕得下意識後退。

首先，因為他是男的，還是比他們中最高的人還高了大半頭的那種；其次，因為他氣壓太低了，看上去十分不好惹；最後，就是因為那句「蘇老師」。

直到冰箱里的食材吃完了，她和易聊才商量著去小區附近的大超市裡囤點貨。

聽她這麼一問，再結合她的樣貌和著裝，周圍的男生有些害怕，紛紛後退了一步。

「什https://www.hetubook.com.com麼意思？」

她似乎回想起了什麼，眼睛里黯淡無光，眉頭也緊緊地皺在一起。

蘇雨眠捏緊男孩的肩膀，邊哭邊說：「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現在的感受。」

蘇雨眠轉身就要走，路卻被記者們堵死。攝像頭像是長出了猙獰的面孔，一邊吐出蛇信子，一邊越靠越近。

蘇雨眠推著車子離開后，許瑞酸氣衝天地發問：「你和蘇雨眠談戀愛了？」

蘇雨眠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們已經重逢了。」

她假裝不在意地說：「那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那個時候就想到跟我重逢了？」

直到今天，他從人群中走出來的那一刻，就爆炸成絢麗的煙花。

「小蘇啊。」房東太太的聲音聽著很為難，「我這房子不是準備給我兒子留作新房嗎？」

「蘇雨眠女士，Miyuki說您碰瓷她的歌詞，您怎麼看這件事呢？」

清脆的巴掌聲落在男孩臉上，他失神的眼睛里終於漸漸聚焦。

又是一陣鬨笑，其他男生提起男孩的書包，把裏面的所有東西都倒灌出來，最後掉下來一個皺巴巴的錢包。

蘇雨眠坐在沙發上一邊擼貓一邊吃雪餅，等心情平靜下來后，後知後覺自己有點恩將仇報，內心隱隱有點不安，尤其看到易聊忙碌的身影，她更加內疚了。

「那我打電話，你從來都不接？」

蘇雨眠哭得淚水都幹了，蹲到腳都麻了，才站起身，拖著疲憊的步伐慢慢走出公司。

易聊靜靜的，沒有接話，迤邐的水墨畫出一個撇，然後停住。

蘇雨眠激動地扶住他的肩膀，眼眶發紅，不可遏制地吼道：「宋清名，請你道歉！現在，向自己道歉！快一點。」

蘇雨眠心裏漸漸有了暖流。

大哥眼睛通紅，咬牙切齒：「你再說一遍？！」

他太溫柔了，像是夜空中所有的星星都被揉碎了，摻在他的眼眸中，而眉宇間則有如一條溪流，映照出星星的光澤。這是蘇雨眠無法招架的溫柔。

「我從小時候起，就不能像個普通的孩子那樣成長。我很羡慕同學們能圍在路邊上玩彈珠，但我不能，保姆說會被壞人抓走，變成威脅我父母的籌碼；我想和同學們一起吃路邊攤，但我也不能，因為被人拍到，就會有不利於我們家的報道。」易聊恍若如夢地笑著，「直到我搬去跟爺爺住，才開啟了稍微正常一點的生活。」

手指越往下滑，眸光就越沉下去幾分。

「什麼狗？」一直在後面的易聊突然說了話，他把口罩半拉下去，露出鼻子和嘴巴，眼睛里深不見底，「我沒聽清楚，你可以再說一遍嗎？」

蘇雨眠自己都沒注意到，身邊不知何時圍上了一群人。

站著的男生嘴巴里罵罵咧咧，然後突然抬起腳，對著人群中間一個瘦弱得像竹竿一樣的男生一頓猛踹。

蘇雨眠十分上道，淡定地揮了揮手：「易老師，你也來了。」

魚湯醇香的味道已經飄到了客廳里，易聊肚子里的饞蟲被勾了起來。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笑了一下，道：「那也不壞。」

可是，在感激之餘，每分鐘恨不能蹦躂七百二十下的心跳聲也在不斷地被放大。

「可是最近哦，收到了一些包裹，收件人是你。」

她知道，她其實一直都知道，校園霸凌這種事，如果不報復，往往就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里咽。霸凌者的未成年身份是一道天然的保護屏障，外界不僅不會重視，反而會笑著說「哎呀，都是小孩子嘛」。

易聊掃了一眼，目光落在面前那袋可憐的「五指印」鹽，拿起來掂了掂，說：「就它吧。」

她吃完就怔住了。易聊這是在喂她吃飯嗎？他們倆……什麼時候關係這麼親近了？

B市這兩天逐漸入了冬，蘇雨眠裹了條大圍巾在脖子上，往上提一提就能遮住小半張臉。

「好。」易聊眼睛里有神采。

「我……我沒有霸凌她，以前年紀小，不懂事，鬧著玩而已。」

——歌詞里提到的瑣事，似乎都歷歷在目。

他們立刻掏出手機、相機，有的甚至還摸出了麥克風，迅速把蘇雨眠圍在中間，開始犀利地發問。

明白，當然明白。蘇雨眠長久地看著他，在本該自由自在的年紀，他已經被迫吸納世界上的不公。

「晚上想吃什麼？我剛剛說了，想吃什麼都帶你去，你可以隨便挑。」

記者們頓時噤聲不動了。

那人的腿又直又長，氣壓很低，眸光黑沉，走起路來彷彿自帶罡風。

宋清名默默地把頭埋得更低了。

他為她構造的小世界外，依舊是躲不掉的血雨腥風。

「我覺得你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在客廳里陪貓兄又玩了一會兒，她鎮定了一些，才伸著脖子繼續對書房的方向說：「其實我剛才……是要對你表達感謝的。」

竹竿男孩卻輕輕拉住蘇雨眠的袖子，囁嚅著說：「我不去。」

易聊有一點噎，緩了片刻，道：「我不在書房吃東西是我的原則，但你可以。」

好在蘇雨眠雖然宅，但並不是完全不出門，哪怕只是去小區外面買盒豆奶，她都會穿戴整齊。

他們在指指點點：「這是蘇雨眠嗎？」

蘇雨眠淡淡地垂下手：「不勞煩惦記。」

「沒有了啊……」

蘇雨眠聽得很認真。像他這樣家世背景的人，原來也沒過得有多幸福。

蘇雨眠的手輕輕指了一圈：「你們這樣的學生，我都不想認識。說好聽點叫學生，說不好聽一點，一群罪犯。」

「還說不是？我還是那句話，別解釋了，我直接假裝沒聽到，沒問題吧？」

「我就這麼多錢！求你們，求你們……放了我吧！」

「唉，希望你能理解，我們也是沒辦法的。」

蘇雨眠鬆了一口氣，想到玻利維亞的天空之境，確實是散心的好去處。她道：「謝謝，你想得真周到。」

越靠近那群人，她越能聽到不同於外面的嘈雜的聲音。

「我覺得看著有點眼熟。」

「色眯眯的。」

易聊說：「可是只要找到證據，無論背景如何，學校都有處罰學生的權利吧？」

蘇雨眠的小臉所在易聊的風衣外套里，盯著他緊握方向盤的手看。

聞言，易聊不動聲色地瞥向男孩，瞳孔深不見底。大哥的氣焰瞬間被澆滅了，愣在原地。

「好……好！」宋清名有點無奈，「對不起！我對自己說對不起。」

「你要做飯？」蘇雨眠如夢初醒，想起他曾經把廚房弄得宛如人間地獄……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別，大哥，放過那間廚房，它是無辜的！」

在B市這樣偌大卻空虛的城市裡，這樣的默契會hｔtｐs://ｗww.ｈｅtuｂｏoｋ.ｃoｍ•ｃｏm讓人產生情不自禁沉溺的依賴感。

蘇雨眠抬起頭來，看到易聊的一雙眼睛。

易聊筆尖頓住，扭頭看她：「你不生氣了？」

「我也眼熟，到底是誰呢……」

掛了電話，他看向趴在沙發上打盹的貓兄，又看向廚房裡蘇雨眠的背影，心裏被前所未有的溫柔覆蓋。

掛了電話，蘇雨眠怔怔地看著手機上顯示出未讀的幾十條簡訊。

「都試過了，但沒用。」宋清名麻木地說，「像剛才那樣的小巷子里是沒有監控的，我爸爸來學校找過老師，我們拿不出證據，沒辦法。爸爸氣不過，就把他們也堵在小巷子里，卻被拘留了幾天。在那幾天里，我被他們欺負得更厲害了。這時候，我們才知道……」宋清明稍微頓了一下，眼中都是灰燼，「那個男生，他家在本地的勢力比較大。我這樣說，你們明白嗎？」

先前Miyuki引發的輿論偏向只是一波小熱度，畢竟蘇雨眠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而現在，她看到易聊攬著她的照片已經傳滿了營銷號。

「你就露出一雙眼睛，反而太讓人好奇了。」蘇雨眠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然後嘖嘖感慨，「真的，怎麼看都像偶像出門，就差了一副大墨鏡。」

除了微信上不可避免的親朋好友的慰問，總體上沒有太大影響。

蘇雨眠等著她「表演」。

可是他們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利弊，但小孩子的惡意卻是最純粹，也最殘酷的。

許瑞眼神閃躲，不敢說話。

「好，你沒有，你不是，我亂講。」易聊的口罩下面勾起了笑。

……

「我懂你的想法，不要哭了。」易聊嘆了一口氣，道，「我心疼。」

「你是不是有病？」大哥氣急敗壞，本來想在女士面前稍微維持一下的風度，瞬間被氣沒了，「從哪兒冒出來的，一上來就對老子說教？老子建議你少管閑事，該去哪兒去哪兒！」

大哥表情一滯。

大哥打開錢包瞅了一眼，隨即拿著錢包抽在竹竿男孩的臉上，氣急敗壞地說：「兔崽子，敢耍我？就十塊錢，你玩老子呢？給我打！」

竹竿男孩的瞳孔瞬間放大，屈辱地掙扎著。可是，他每掙扎一下，就有人在他後背猛搗一拳。

「沒關係。」他好整以暇地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彎下腰，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你也可以玩玩我，我不介意。」

這群人是來自隔壁樓的記者，本來要收工回家了，沒想到一出門就看到了今天熱搜上的主角。

易聊從背後繞過來時，就看到蘇雨眠耷拉著腦袋的背影。

「我叫你道歉，你沒聽見嗎？！」

易聊的語氣很平靜，許瑞卻無法平靜。

歌曲越往後唱，他眼角的笑意就越溫柔。

「我……」許瑞突然答不上來。

許瑞瞪著他，緘默不語。蘇雨眠乾脆主動退了一步，對易聊道：「我先去買點鹽。」

「我覺得應該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包裝上還畫了骷髏頭……阿姨直接幫你扔掉吧？」

易聊和宋清名都愣住了。

蘇雨眠拿著鍋鏟的手一頓，臉頰有點發熱：「……說什麼胡話呢，小心我揍你。」

蘇雨眠拉了下易聊，微微搖頭道：「那些學生的父母一定會說，『都是小孩子』『不是認真的』『跟他開開玩笑而已』。」頓了一下，她繼續道，「只要把一切責任都推到年紀小這一點上，誰都無可奈何。」

謝謝你替千千萬萬個我們說出那樣的話。

「……這跟雪餅有什麼區別？」

「我？」蘇雨眠一頭霧水。爸媽已經去旅行了，誰會給她寄包裹？

他叫了一聲，蘇雨眠慌張地吸了吸鼻子，把被她按出五指印的鹽放回貨架，轉過身來。

「你誰啊？」他心情很不爽。

易聊皺起了眉頭，拿起一雙筷子，夾了一點鍋里的菜，遞到她嘴邊。

蘇雨眠在家裡偶爾上網看到鍵盤俠的惡言惡語時，易聊也會隨時跑來關掉她的頁面。

蘇雨眠怔怔地望著他。

在易聊的牽引下，不知不覺過了幾天還算正常的生活，她差點以為風波過去了。

他舔了舔唇邊的糖塊兒，嗓音沙啞：「我餓。」

他的眼裡含笑，卻冰到極點：「你說呢？」

易聊看著她的身影走遠了，遲遲沒有下車。

易聊皺起眉，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蘇雨眠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問：「幹嗎一直看我？忙完了你就出去看電視吧，一會兒我做好了，你來吃就行。」

「差不多吧。」

外套上有熟悉的、清冽的墨香。

大哥剛要反駁，蘇雨眠立刻掐斷他的話頭：「怎麼了？你覺得校園暴力就不是犯罪了？」

「不用怕，老子想撒尿，隨地大小便不好，委屈你一下哈。」

「就是她呀，跟照片上一模一樣。」

盧良樹懶散道：「對蘇雨眠來說，算是好事吧，因為你護著她，現在媒體忌憚你家的勢力，不敢隨便亂寫啦。但是對你來說就不太好了，低調了這麼多年，媒體好不容易放過你了，現在你自己又暴露了。」

蘇雨眠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卻發現後方也圍上了記者。

話音剛落，手機響起，盧良樹打來電話。

蘇雨眠心虛地縮了縮腦袋：「對不起，好像……都被我吃完了。」

他沒過多解釋，以這樣一個曖昧的姿勢，從記者的圍堵中殺出一條路。

蘇雨眠扭頭看他：「你要出去旅遊？」

易聊手指一頓，點進了《和你有關的回憶》。

沉默了良久，宋清名忽然抬起頭來，眼神空洞：「為什麼，他們就能用這個借口欺負我呢？」

對著易聊本人，她有些說不出口，但她知道對方都懂，就像她從不過問他家的事情一樣。他們倆之間，從剛認識的時候起，就有一種無形的默契。

「蘇小姐，您的眼眶怎麼有點發紅，是哭過了嗎？」

蘇雨眠呆了一瞬，隨即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動物似的，心虛地奓毛：「我沒有！我不是！你別亂講！」

對於易聊，她一直充滿感激。

「不是，我想說……豆奶沒買。」

易聊默默地把食材歸置進冰箱，然後進了書房擺開筆墨紙硯。

「不冷嗎？」

易聊看了她一眼，她懷裡扶著的男孩校服上沾滿泥濘，臉上烏青，還在流血，男孩的眼中充滿了恐懼。

易聊繼續道：「我就是……不想看到你被人欺負。」

「你親眼看到Miyuki辛辛苦苦寫下了那首歌詞，然後被蘇雨眠賴上的嗎？」

易聊站在水池前的背影高大修長，魅力十足。可蘇雨眠卻想，看來他以前，真的沒少經歷這樣的事。

蘇雨眠在心裏默默說了很多話。

聞著香味兒，她自己的肚子率先「咕ｈｔtｐs://wｗw•hｅｔｕbｏｏk•ｃｏm•ｃom嚕咕嚕」叫了起來。她咽了下口水，自言自語道：「突然想起來，我今天一整天都沒吃飯。」

「哎呀，是你啊！」許瑞假裝意外，捂嘴笑道，「真是巧了，我這兩天一直惦記著你。」

「這些只是你生命中的小插曲，你會擁有自己平凡但幸福的人生。」

蘇雨眠趕緊別開眼，緊張地指了下貨架：「你說，哪種鹽比較好吃？」

「你比電視好看。」

蘇雨眠直勾勾地瞅著他，易聊忍不住問：「怎麼了？」

許瑞沒有接話。

一個個攝像頭對著她噼里啪啦一頓拍，快門聲讓她心裏的恐懼劇增，額頭上和後背上直冒冷汗。她只是一個幕後工作者，從未遇過這樣的情況。但她知道，在公司的聲明下達之前，她的憤怒、委屈在鏡頭裡，都將會成為Miyuki一方的笑柄。

蘇雨眠有點饞，立刻張嘴吃掉。

大哥嚇得一個激靈，飛速提上「安全門」，扭頭望著蘇雨眠。

蘇雨眠抬起眼，笑了一下：「許瑞，你就這麼在意我的動向？」

有個男生小心翼翼地拽了下大哥的袖子，惶恐地說：「豪哥，別了……萬一她真是老師……」

易聊梗著脖子，不肯低下下巴，卻始終不置可否。

這接下來的一路，一直到回家，蘇雨眠都沒跟易聊說一句話。

「可我還是沒變。」易聊眼睛里染上陽光，溫柔地說，「只要一看不見你，我就會想著你。寫字的時候、上課的時候、參加書畫展的時候——每一個時刻，我都在奢求命運把我賜予你。」

哀求聲夾雜在哭號聲中，刺耳而心酸，被吞沒在長長的衚衕里。

謝謝你代替我對加害人說出那樣的話。

「我們還需要配一點菜。」

「不是愧疚。」易聊垂著眸否認，「無關愧疚。『不想看到你被人欺負』，其實就是這句話的表面意思而已。」

「別解釋了，我現在就去買袋去污粉送你，不用謝。」

「不行，這太麻煩你了，我自己給他們安排就行了……」

「是啊。」易聊答得很快。

鍋里加上水，熬一會兒，魚湯的醇香味兒很快就飄出來，蘇雨眠又火速在隔壁電磁爐上炒了個家常菜。

易聊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你搬來的時候我囤的，想著什麼時候可以給你做頓飯。」

蘇雨眠大驚，條件反射般地打了宋清名一巴掌。

「大眾視線轉移了？」

因為蘇雨眠不知道，他無意間看到她在本子上抄寫的詩句，才故意營造出那樣的巧合。

他一邊聽歌，一邊對照著歌詞，心裏忽然泛起異樣的感覺。

宋清名迷茫地看著她。

「你還有大好的前程、漫長的人生，以後會遇見喜歡的人，也會有人喜歡你。」

竹竿男孩叫宋清名，十四歲，是隔壁這所中學初二的學生。因為身體瘦弱，個子老是長不高，在學校里一直沒什麼朋友。他的家裡很窮，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拋下他們父子遠走高飛，全靠父親微薄的收入支撐全家的生活費和他的學費。

易聊怕她想不開，推了幾天課，陪她一起當「穴居人」。

「沒事，他肯定知道。」易聊看了眼竹竿男孩，道，「走吧，去派出所。」

蘇雨眠大大地翻了個白眼，火速走出了書房。

易聊把她扶上車，關上車門，不給攝像頭一絲一毫的機會。還有膽大的記者試圖繞到前擋風玻璃處拍照，卻被易聊攔住路。他抬起眸，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記者和人群。

「對的，怎麼了？」

「老師個屁！就算是老師，也沒一個敢跟老子這麼說話的！」大哥眯著眼走到蘇雨眠和竹竿男孩面前，戾氣濃重，「還好在老子的原則里，從來沒有『不打女人』這條。」

衚衕盡處荒廢著，原先住著的幾戶人家搬走了，留下人去樓空的房子，所以一般人不大往裡去。

直到易聊打完電話回來，拉開廚房門，她才回過神來，趕緊關火，撈出差點就要燒焦的菜。

易聊冷笑一聲：「我再問你一遍，你剛才，說一中出了什麼狗？」

「蘇老師，發生了什麼事？」

易聊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了回來。

她手裡捏著僅剩的半塊雪餅，邊緣被她咬出參差不齊的牙印，還掛著一絲可疑的口水印記。

眾人沉默了片刻，易聊問：「你的父親就沒考慮過報警嗎？或者請老師出面。」

鹽的貨架離剛才的瓶裝醬料貨架很近，蘇雨眠站在這兒，就能將易聊和許瑞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到耳朵里。

哎喲，看來這位「大哥」是個全校聞名的混子啊。她歪了歪頭，疑惑地說：「認識你有什麼好處嗎？」

一想到她曾親身經歷過類似的事，易聊的心裏就像空了一塊，冷風呼啦啦地刮到裏面。

易聊、周茜兮、周博、創藝娛樂、蘇雨眠，這條關係網引發了網友前仆後繼的猜測。「霸道星二代愛上我」都還好理解，但說私生妹妹的，是什麼奇葩的腦迴路？

「咱們的在這兒。」

「我沒有衝動，我也不害怕有什麼後果。」易聊嘴角勾起一個弧度，「處理這種事，我可能比你更擅長。」

醬料貨架前，蘇雨眠喜歡吃的耗油只剩下最後一瓶，她伸手要拿，旁邊突然有另一雙手直衝沖地橫過來，搶下耗油。

就連作業本底頁寫下同一句詩，她都以為是「恰巧」。

——如果世界上有個人能寫出這些事情，那麼，只有蘇雨眠。

「你在教室的黑板上貼的那張字條『願能與你重逢』，指的是我嗎？」

蘇雨眠低頭，捏緊衣服的一角。

蘇雨眠沒有回答，徑直走到竹竿男孩身邊，檢查著他的傷口。

易聊走上前來，略帶挑釁意味地反問道：「不可以嗎？」

「你會找到自己的事業，遇見很棒的同事和夥伴，雖然不會一帆風順，但一切都會好起來。」

「不好意思，我只吃這個。」

「當然！你這張長得跟流量偶像似的臉，一眼就能認出來好吧。」盧良樹嘖了嘖，「你說你怎麼想的？你這一出現，蘇雨眠這件事立刻升級了。」

「那你問吧。」易聊趁紅燈時轉頭看著她，目光溫柔地停在她仍舊發紅的眼眶上，「今天你問什麼我都告訴你，你想吃什麼我都帶你去吃。」

哭聲漸漸變成嗚咽，蘇雨眠低下頭來：「所以，求求你，放下這樣的念頭，好好學習，好好生活。」

蘇雨眠愣了片刻：「叔叔阿姨？是……我爸我媽？」

平時蘇雨眠去便利店是從來不在這個衚衕口停留的，但是今天她停下了，眼神直勾勾地朝裏面望。

他錢包里的十塊錢，真的就是他這個星期全部的零用錢了。

許瑞臉色瞬間煞白，尖聲道：「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