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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界

作者:舊人新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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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鬧劇

第二章 鬧劇

明明早上還好好地一起出門,一起上了公交車,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呢?
「你醒啦。」耳邊響起男人平淡的聲音,讓他有些恍惚。
眼見著碎裂的進程從天空蔓延到地面,再蔓延到眼前,不遠處墓園裡正有無數的墓碑在這一片騷動中粉碎,化作無妄的塵埃。
「所以說我還是挺討厭這種感覺的。」
「唦——」
「『生活氣息』可不是每天早上都惦記著蘑菇濃湯。」
「哇為什麼是紫菜湯,伊塔洛你說好要給我做蘑菇濃湯的!」
所以在出事之後,除了將簡若白送進醫院之外,伊塔洛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簡若昭通知他這件事。
上一秒還睡眼惺忪,下一秒已然為那不合心意的湯變得「元氣滿滿」,少年一臉司空見慣地不作回答,摸摸繞到少女身後為她梳理起頭髮來。
病房裡沒有 開燈,厚重的窗帘遮住了窗外的陽光將裏面營造出一種安寧的氛圍,唯一的亮光大概就是從者微微開著的門口溜進去的。透過微弱的光芒,隱約可以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是一個長發的女孩。
「我準備好啦,走吧!」少女背著書包出現在房間門口,她身上的校服還有一點細微的褶皺,而少年和少女美好而平常的一天也將從此開始。就像從前的每一天一樣,也許今後的每一天也會如此。
不是所有的檢查都能夠迅速地出結果,但單從目前已經檢查完並拿出了報告的所有結果來看,簡若白不應該是這樣脆弱的狀況:搖搖欲墜,奄奄一息,就像一隻只用絲線系住的風箏,只要風再大一點就會與掌控脫離,從高空中墜毀。
簡家大小姐的葬禮被安排在那天的五天後的周日進行,也就是這天。
病房裡的少女靜靜地躺在醫院病床上,與滿室的蒼白色融為一體。病房門口的標牌上清楚地表示著這個女孩的名字:簡若白。
從癥狀上來看,她有一些心臟衰竭的徵兆,但又沒有明確的證明,也沒找到可以成為誘因的因素。最諷刺的是,簡氏集團本身是醫藥行業,靠研製藥材起家,簡若白的親生哥哥簡若昭更是醫學院畢業的高材生,現在做著私人醫生的工作。
就在這樣的狀態下,簡若白安靜地落座,拿起筷子戳了戳單面煎的雞蛋。脆弱的保護層一下就被戳破,金黃色的蛋液流了出來,少女打了個哈欠端起旁邊的一小碗湯喝了一口。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他在哪兒?發生了什麼?
旁邊不知何時出現的西裝青年冷哼一m.hetubook.com.com聲整了整領帶,衝著少年點了點頭,「我來了。」
一聲驚呼,伊塔洛迅速地扶住了搖搖欲墜的簡若白,並感覺到她在非常短的時間內將她身體的全部重量壓在了他的身上。她的臉色以不可思議地速度變得蒼白起來,然後直接暈在了他的懷裡。
在一同消散的那一刻之前,伊塔洛腦海里忽然閃過無數的畫面,而那些畫面最終定格在一點:
「怎麼還沒有到……」少年又偷偷地看了一眼病房裡的人,手錶上的時針已經快要接近「5」,離約定的時間只有不到三分鐘。
記不得是誰說過,時間的長短取決於你是下課時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你,還是上課時那個度日如年期待著下課的你。
「嗨呀!都這個時間了!」當少女把最後一口早飯咽下去的時候,少年也剛好幫她梳好了雙馬尾,她一看時間發出驚呼,隨即匆匆忙忙又沖回房間拿東西準備出發。少年則體貼地把少女用過的餐具收拾好放進廚房的水池,等著過一會兒來收拾屋子的鐘點工阿姨來洗。
顯然這個定理並不僅僅適用於等待下課。
「啊,我嘛,是他喊過來的咯。」中山裝的青年指了指身旁被喊作簡若昭的男人。
少女的烏黑而柔順,尾梢悄悄地用捲髮棒燙出高中生其實並不允許留著的弧度。少年手上的木梳一下一下從頭頂將青絲理下,然後熟練而迅速地分成兩邊紮成兩個辮子。
牧師早已經讀完了悼詞,沒有人注意到,在這種肅穆的靜謐之中,細小的聲響在悄然蔓延。
「我知道了,一會兒過來。」
撇過頭的伊塔洛正繼續聽著簡若白髮表她的長篇大論,卻忽然聽到身邊人的聲音弱了下去,回頭一看,那個剛剛還在他身邊侃侃而談的姑娘已經捂住胸口皺著眉一副不太好的樣子。
當然,在這篇靜謐和肅穆中,總有那麼一些例外。
他忽然想起先前打電話給簡若昭的時候,他平靜而冷漠的話語:
門外的男人緩緩吐出一口含在最里的煙,隨著那一陣煙霧散去,少年啪嗒一聲跪坐在病床邊。
這已經是簡若白離開他的第六天了。
從察覺到她停止呼吸的那一刻開始,他已經不知所措地跌坐在了地上。
少年有些愣神,不知是因為兩個男人的忽然出現還是因為他們出現的準時,又或者是因為他記憶中明明從來沒有與那個穿著中山裝的人碰面,可那個人卻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請問你是?」
和*圖*書這個嘛……」男人笑了笑,他不發一語地走進了病房,然後鎖上了門。
少年的腦海里緩緩地過著和少女相識以來發生過的事情。他是個混血兒,出生在一個還算平凡的家庭。只是天有不測風雲,他不過三歲時,父母便因為一場意外雙雙去世。種種意外,致使與父親交好的簡家收留了他,將他養大。所以他和身為簡家大小姐的簡若白幾乎是一同長大的。
伊塔洛並沒明白簡若昭的意思,但後者在說完之後卻又再也不多開口說什麼,加上前者仍然沉迷於回憶,兩人之間又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難過嗎。」男人的話語平淡地在伊塔洛耳邊響起,「你還沒有體會過真正的難過。」
這可能很多人以為一輩子都不可能看見的玄幻景象:裂痕在天空中如一張網般擴散開來,像敲碎的玻璃,從被敲碎的那一刻開始不斷帶動著周圍一同碎裂。天空崩落碎片開始散落下來化作數據,露出背後未知的黑暗開始變得越來越大。周圍的空間不斷崩壞成新的空洞將黑色擴大。四面八方不斷地有空間崩壞而來的藍色亂碼朝著城市的中心而去。
然而少年花了好幾分鐘的時間才將男人所說話的意思理解出來,他機械似的開始換起了衣服。
「啪」,打火機打著的聲音,病房門口的簡若昭安靜地點起了一根煙。
她就躺在那裡,她快要死了!可是我什麼也不能做,我什麼也不能做……
在確認死亡之後不久,少女的遺體就被送往了太平間,而那個應當是她哥哥的男人從始至終安靜地抽著煙——似乎並沒有人注意到抽煙不符合醫院的規矩這一點,也沒有人提醒他。而他的態度也就像那些很容易散去的煙霧,輕飄飄毫無重量似的,淡漠得像是面對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
然而我們的簡大小姐顯然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雖然已經換好了衣服,頭髮亂糟糟一副沒有梳好的樣子,沒睡醒的眼神氤氳著一薄薄的水光,引得伊塔洛下意識地將目光挪開。即使是餐桌上誘人的早餐也無法改變大小姐想要繼續睡下去的意志。
我最最討厭的神明啊,請你把我的小白還給我。
少年的內心煎熬著,他雙手合十彷彿祈禱一樣閉上眼,交疊的雙手將自己的十指錮得發白。他的睫毛微微顫抖著,彷彿在做這世界上最虔誠的禱告。看著病房的門,目光哀傷得凍結了時間。
「現在的你還不會懂吧。」男人抬手看了看表,又抬頭和_圖_書看了看天,又說出一句似乎無關緊要的話,「快要開始了,比上一次又久了一會兒。」
他努力回憶著一切的細節,但也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但是事情怎麼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呢。
「嘿,下午好,伊塔洛。」青年微笑著沖少年笑了一笑,然後拉過他的手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表道,「簡若昭,你遲到了23秒。」
再然後,他連給老師打電話請假說明情況都來不及,抱著小白就衝到了最近的醫院,又迅速打通了她哥哥簡若昭的電話。
當然這一切的細節,最終都不及一個事實的打擊來的讓人頭暈腦脹。
醫院的特設的貴賓單人病房外,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年在病房前來來回回地走著,他不時地抬手看著手錶上的時間。他的餘光每掃過半開的病房門一次,口中就止不住地多嘆一口氣。
他只是覺得蹊蹺,他至今也無法明白也無法接受小白死去的事實。
「小白、小白,你不要走……」
出於簡家集團的原因,葬禮無可厚非的有很多人來參加,有同樣是世家集團的領頭人,也有商業上的合作夥伴。
只是沒有想到……沒有想到……
她戴著氧氣面罩,瓷白的皮膚下幾乎可以看到血管,摻雜著藥液的血在她的心臟和血管中川流不息,一旁儀器上的波動卻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彷彿下一秒她的靈魂就要化作一縷裊裊青煙,直上到雲霄。
而今天本該也是非常平常的一天。
聽著簡若白在擁擠的站台上再一次拿出她的「生活氣息論」,伊塔洛毫不客氣地這麼回了一句,「如果你想追求生活氣息,那不是去吃學校門口的煎餅包油條和學校對面那家三塊錢一碗只有皮沒有肉的小餛飩么?」
生老病死是所有生命必經的歷程,他們每一天都切實地在發生著,而那些穿著白大褂的醫務人員往往正是最頻繁的見證者。他們日復一日地見證著人生中最讓人震撼的時刻,久而久之卻顯得淡漠起來,加上醫院禁止大聲喧嘩的規定,整個醫院樓里常常給人一種肅穆而淡漠的感覺,即使此時已是下午人們最活躍的時間點也不例外。
「……」少年顯然對男人的話不解其意,如果將男人作為簡若白哥哥的身份帶入進去,他可以理解為其實現在這個人很難過。但有一種直覺卻又讓人覺得這個人的情緒是真的沒有斑點波動,帶著一種詭異的平靜和冷淡。
沒有一項檢查能夠說明簡若白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嗨呀你這個人!蘑菇濃hetubook•com•com湯是我的個人喜好啦,就像你喜歡學校二食堂那家不麻也不辣的麻辣香鍋一樣。」簡若白扁了扁嘴,還沒有褪去嬰兒肥的臉在這個表情下顯得格外可愛,伊塔洛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然後悄悄地把目光從簡若白身上移了開來,「不過你一說我想起來了,聽說我們學校對面那家小餛飩其實還挺好吃的,下次……」
「我們還會再見的。」崩塌很快蔓延到眼前,那個男人的身體也化為數據,在他眼前消失分散開來。
「準備準備洗漱一下,時候快到了,她應該也希望你最後送她一程吧。」男人這麼說著,把手上拿著的一套黑色的衣服往他身邊放了下來,在一疊衣服的最上方放著一朵帶白色花朵的別針。
這個四散崩塌的畫面,他曾經見過的。
早上六點整,已經洗漱好做好早餐的伊塔洛終於將她的大小姐從房間里喊出來。客廳的餐桌上還冒著熱氣的單面煎蛋里,未完全凝固的蛋黃泛著誘人的金黃。
但,眼前的她雙眼緊閉,而他的耳畔響起了次耳的機器聲,「嘀———」那是心跳停止的聲音,少年的臉刷的一下慘白。
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的太戲劇性,伊塔洛一時緩不過神兒來地坐在病床前。
因為簡大小姐的習慣,他們倆平時上學住在城中的房子里,且是不用家裡派車接送的,即使簡家人再三勸說也沒有用。中和之下,伊塔洛只好每天陪著簡若白一起搭公交車。所以人們經常看到的情況往往都是簡若白和伊塔洛一起不辭辛苦地擠著公交車上學和回家。
同一家幼兒園,同一所小學,同一所初中,到現在的同一所高中,伊塔洛和簡若白從小到大都在一起,可說是青梅竹馬的交情——彼此知根知底,相互有好感,相處起來也恰到好處,將來不論是成為很好的朋友或是成為相敬如賓的夫妻都很自然。
他伊塔洛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子,他一直喜歡的女孩子,就在這樣一個普通的下午,莫名其妙地被死神奪走了生命。
男人出來的時候和進去的時候都帶著一樣的笑容,只是在出來之後,男人緩緩的靠著牆,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支雕花的老煙桿,毫不顧忌這裡是醫院地抽了一口,「進去看看吧。」
「小白?」少年有些遲疑,但他的情緒很快就轉為興奮。他跑進病房,他想要呼喚她的名字,看著那雙好看的眼睛緩緩睜開,然後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小白?」
中年喪女的打擊讓集團現在的負責任人——簡家的夫妻和-圖-書十分難過,在葬禮過程中,簡夫人一度因為難過而昏厥過去。
時間就要到5點,少年猛地睜開眼看著走廊盡頭的方向,目光哀傷得彷彿就要凍結了時間,然而就在下一秒,當與醫院相隔兩條街的學校里的鐘聲準時響起,當時針正是指向「5」的 那一刻,穿著一身做工精緻深藍色中山裝的青年準時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伊塔洛癱坐在地上,目光獃滯地看著床上躺著的少女。
睡夢中的少年驚醒過來,一雙幽黑的眼在睜開后無神地盯著空洞的天花板,彷彿在思考寫什麼一樣。意識慢慢地迴流到他的腦海之中。
「你可以救小白?」少年似乎比剛剛清醒了一些,他的目光裡帶著些許期待,像是落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
床上躺著的她就像是睡著了似的安詳,但她再也不會睜開那雙眼睛,再也不會嘟著嘴一臉不高興地沖他嚷嚷著要喝蘑菇濃湯。
伊塔洛忽然聽到一聲奇異的聲音。隨後是十分輕微的碎裂聲。那聲音非常微薄,就像雞蛋殼碎掉時那種脆生生的,輕微的響聲。風吹的聲音,人說話的聲音,車流的聲音,此刻都無法淹沒這一種細微卻清晰的響動。然後從某一刻起,伊塔洛發現頭頂的天空出現了裂痕。
早上上學時間往往是公交車的高峰期,正如前文所述簡若白其實是簡家的大小姐,按理來說不會和一大群人一起天天早起就為等那一班公交車。畢竟接受那種人擠人的感覺和公交車裡特有的混雜氣味實在不是什麼好受的事情。但我們的大小姐偏偏就是享受這種感覺,覺得這樣的生活才有真實感,才有「生活氣息」。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伊塔洛不可置信地伸手去探少女的鼻息。
無論出於虛情假意或是真情流露,到場的人身上都瀰漫著一股悲傷的氣息,除了——
不論是哪個世界的哪個角落,醫院里大概都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事實上這種味道算不上刺鼻,甚至在有些人眼中可能還算好聞,能讓人的心情都平和下來。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心理作用,但我們知道,每天浸泡在這種氣味中的人們早已習慣了它的存在——也許正因如此,原本還會掀起波瀾的心們也漸漸平靜下來。
沒有認何醫護人員阻擋,也沒有任何的人有異議,即使是伊塔洛此時此刻也不得不相信這個男人能夠讓他的小白活過來。然而他只在裏面待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便走了出來。
我不能幫她,不能救她:我甚至不敢去擁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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