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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大反派的初戀

作者:蘭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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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墜落在戛然而止

第八章 墜落在戛然而止

快到我家時,我假裝從睡夢中醒來。沈泊舟把車停靠在我再熟悉不過的位置,有那麼一個剎那,我彷彿看到老周在門口喂墩墩吃麵包。
接電話的不是林偉森。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周靈子?看來你真的回蘇北了。」
「你打林偉森電話就可以。」譚韻妮把我的手機推了回來。
沈泊舟掛斷了電話,給我端了一杯溫水:「渴嗎?」
我走進去,自己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一個女人從店鋪里走出來,將門關上,在我面前放下了一壺茶:「林偉森不在這裏。大家都是蘇北人,不用客氣。」
沈泊舟的父親和我走出太平間的門,聽到太平間的門關閉的那一刻的聲響,我的心跟著顫動了一下。
我在沈泊舟的父親的帶領下,去往了之前我最為害怕和恐懼的地方——太平間。
我沒什麼好苛責馬克的。因此我只是笑了笑,打了一行字:「晚一點說吧,我想先處理我爸爸的喪事」。
「我想,你可能忘了,沈泊舟也只是一個剛剛畢業不久的學生而已。就算他想用自己二十年的合約去換你那一首歌的版權,也不見得王劍雄肯給他這個面子。」鄭楚望的聲音在我的腦海里反覆出現。我回想起我第一次見到沈泊舟的樣子,略帶些冷漠和清高,看不見一絲一毫的憔悴。
「師傅,蘇北醫院。」交警代我向計程車師傅說明去處,說完后又體貼地加了一句:「在安全的前提下,儘可能快速。」
「周靈子父親為救人光榮殉職,周靈子依舊在紐約樂不思蜀。」
我一路步行回家。蘇北城從未如今晚般寒冷。
「我可以放棄我的音樂版權,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我只要我和沈泊舟的自由。」我再次強調了這件事:「你能幫我嗎?」
沈泊舟說著,對我笑了笑:「爸媽叫我們明天去家裡吃飯。」
深夜了,沈泊舟還是和衣而出。
在建築物的另一側,擺放了許許多多的悼念花束。那是死去的人看不見,活著的我也不願意看見的存在。它彷彿時刻在提醒著我,地板冰涼,有一人曾經墜落在這裏。
我在紙張上寫下了「謝謝」兩個字。安慰的話語自然是溫暖的,只是人類的悲歡本就並不相通。設身處地已經很值得感謝,就不再奢求感同身受。
「謝謝,我知道了。」沈泊舟的父親見到是我,趕忙站起了身,也許是被我憔悴的模樣嚇了一跳,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對小護士說:「麻煩你幫忙請秦醫生過來一下,就說是周小姐回來了。」
「嗚嗚,周小姐,你是不知道,沈泊舟知道酒店著火以後,立刻買了機票要來找你。但是,劇組吧,不放他走,他就和劇組吵架。他和劇組吵完架,又把我們三個都罵了一頓。那個伍樂橙喔,被他罵得話都不敢說。」馬克梨花帶雨地說:「那可是伍樂橙啊,恆宇地產的少東家,平日里哪被人這麼罵過啊。你看他沈泊舟,平時不聲不響地,一聽這個消息喲,明明自己沒有任何背景,卻像那炸了毛的獅子一樣,見誰咬誰!」
我沒有回答,事實上,我也沒有力氣也沒有能力再去回答沈泊舟的父親的問題。因此,我只是將手中的那張紙在沈泊舟的父親的面前又晃動了一次。
「周靈子現身機場,哇,在機場哭,也太假了吧。」
雞蛋是老周之前幫鄰居把貓從水管上救下來后,鄰居特意送來給我們的。老周一直念叨著要給我做荷包蛋,可是工作一忙起來,又給全忘了。
「我幫你……」沈泊舟的父親好心地走上前來,想為我拉開父親的「儲存櫃」。
我沒再問什麼,內心其實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肯相信。我走回房間,將房門關上,在床上坐了很久后,繼續瀏覽了微博上的動向。
是的,縱使我千萬般不願意,以後我再提起老周的時候,都不能單純地只說「我爸」了,我需要用一個過去式,叫作「我爸還在的時候」。
我的眼中都是淚水,回過頭去,模糊可見父親穿著我給他買的灰色外套,上面殘留著因為已干而呈現的深紅色的血跡。
我低下頭,接著打字:「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頓覺無力。我不得不承認,鄭楚望說的對。我忽略了沈泊舟不過只是一個剛剛從學校畢業的學生。他的正直、善良和勇往直前從來都不可能成為對抗將權勢玩弄于股掌之間的老闆們的武器。
走了不知道多久,我終於在一個建築物下方停了下來。馬克已經走得乏力,一隻手扶著牆壁喘著粗氣:「周小姐……你……你可別再走了,我們打車回去吧。」
「周小姐,快,給我看看,你哪裡受了傷沒?」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馬克改變了對我的稱謂。
一路上,即使我已經慢慢能感覺到聲帶能發出細微的聲音,我也始終沉默著。馬克跟在我身後,不知道我要去哪裡,只能如坐針氈般抱著個手機瘋狂向沈泊舟彙報我的行蹤。
飛機起飛時,紐約已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我坐在窗邊,透過飛機窗向外看,各家明亮的燈光紛紛縮小為一個個光點,蔓延開來,爭相閃爍。
交警看到「醫院」這兩個字,隨即猜出了幾分。
「你今天沒有工作嗎?」我打下這行字,將手機屏幕放在沈泊舟的面前。
隔著推拉把手,我能清晰感受到內部冰冷的寒氣。毫無生氣的一個地方,躺著最愛我的那個人。
「沈先生,這……這可不行的呀!」馬克依舊勸說著我們。
我越想hetubook•com.com越不對勁,飛快地打下一行字:「林偉森到底去哪裡了?」
沈泊舟的父親看著我:「靈子,你的父親是一個英雄,他救下了那對母子。」
兩行字,換來譚韻妮自嘲的笑:「你求我點別的吧。求點我能做到的事情,讓我對林偉森有個交代。」
沈泊舟走到我身旁,在我的身邊坐下。我的目光空蕩蕩地看著前方,很確定這一次沒有流淚。
沈泊舟指了指建築物的側面,馬克不知其意,還是走了過去。
我點了點頭,跟在沈泊舟的父親的身後,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這裏好高啊,高得讓人害怕。」我慢慢地說。聲音很小,最後那半句話似乎要被風聲吃掉。
我不置可否。
我接過沈泊舟的手機,打下了一行字:「我想洗個澡休息一下。」
「嗚嗚嗚嗚,周小姐啊,我的周小姐啊嗚嗚嗚。」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我回過頭,是提著一個巨大行李箱的馬克。
我假裝身體處在睡眠狀態的自然活動,向車窗旁再側過去了一點,眼淚才敢往下掉。
我勉強地笑了笑,沒有搭話。
我拿出手機,輸入了一行字:「我想要自由。」
譚韻妮挑了挑眉:「那成,別讓我等太久。你知道的,活在聚光燈下的我,總是很忙。」
同一時間,沈泊舟和夏淑兒的名字被越貼越近。繼之前沈泊舟和夏淑兒的酒店照片后,夏淑兒屢屢高調告白沈泊舟,並且自詡是「國民大反派」的頭號粉絲。諸多娛樂稿件紛至沓來,討論著大小姐和冷麵反派之間的桃色傳聞。
我在轉角處聽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老周眼睛緊閉著,臉部至少有七八道傷痕,蒼白的面龐確認了「死亡」的事實。這不是我記憶力的撫養我陪伴我長大的那個男人。躺在我面前的這個人,沒有呼吸,令我的世界一片死寂。
「聽我的朋友說,周靈子在醫院極度高傲,連話都不和護士說呢。」
一張紙模糊的照片,一段段支離破碎的視頻和數不勝數的閑言碎語,我只覺得頭皮發麻。我忽然明白了沈泊舟堅持不讓我回國的原因。如果按照他的計劃,再過幾天回來,可能站在祖國的土地上的我,就能避過這些話語。
我喝了一口熱水,帶著些微甜。
我從書櫃里拿出紙筆,剛準備寫,沈泊舟把他的手機遞給我:「我知道你的手機摔壞了,先用我的手機吧,打字給我就可以。」
相比于「沒有背景」卻敢指著恆宇地產的少東家鼻子罵的沈泊舟,更令我驚訝的其實是「戲比天大」卻因為我要離開劇組的沈泊舟。這不該是他。
我正想點頭,在我身後的沈泊舟替我補充:「她在美國住的酒店起了火災,緊急逃生的時候是步行走下了二十四樓。」
我跟著小護士,即使察覺到不管是病人還是病人家屬都拿出手機正在給我拍照,我也沒有辦法做片刻停留。小護士帶著我,一路直走,在路的盡頭拐彎又直走,最終在沈泊舟父親的會診室前停下了腳步。
馬克不解,擔憂地說:「可是……可是這要是……」
馬克見狀,接著和我說:「鄭楚望和我說了,雖然是十年的合約,但是咱們可以佔四成,比王劍雄那裡佔三成可要高上一成呢。而且,前面五年如果你不想演戲,咱們就專心出專輯。更重要的是,咱們之前所有的歌曲版權,都能拿回來。多麼划算呀!」
我連字都懶得打,示意馬克接著往下說。
沈泊舟所說的毫無可信之處。我的歌曲版權和我未來半年的事業安排一切都還待沈泊舟一個人苦苦支撐,他自己還和夏淑兒拍著電視劇,還有《無人像你》的路演等等。「沒有工作」,多麼立不住腳跟的一句說辭。
沈泊舟剛想說些什麼,沈泊舟的父親打斷了他:「泊舟,我要帶靈子先去做一個檢查。」
沈泊舟毫不猶豫地說:「我放假了。」
平溪路十七號是一個小茶館。奇怪的是,已是深夜,小茶館依然燈火通明。
「伍樂橙和周靈子緋聞變真實,二人紐約甜蜜度假遇周靈子舊愛。說真的,周靈子前男友也很帥啊!」
馬克捂住耳朵,幾乎是尖叫:「怎麼可能!我們靈子可是天才型歌手!」
我笑笑,譚韻妮將門關上。我這才注意到,她的頭髮上用發卡別了一朵小白花。
我走上前,在有父親的名字的位置前停住。
紙條上寫著:「我馬上回來。廚房有溫熱的湯,慢點喝,不要燙著。」
墩墩依舊是開心地叫喚起來,沈泊舟溫柔地和它說:「乖,靈子在睡覺呢。」
我用另一隻手拍了拍沈泊舟的手背。不知為何,明明遭遇到這件事情的人是我,神經緊繃的人看起來卻是他。
「又給你添麻煩了。」我說。
我抬頭看她,譚韻妮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譚韻妮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來找我的。」
我把摔壞的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放在沈泊舟的父親的面前。
我也笑:「我們周家人,都挺能吃的。我爸……」打到「我爸」這兩個字的時候,我停頓了一下,隨即將這兩個字刪除。再想了想,又重新補充「我爸在的時候,也特別能吃」。
那些突然出現在我們生命中的人,從來都不是等我們準備好了才出現的。同樣,他們離開的時候,也來不及和我們打招呼。
沈泊舟的父親提醒我:「我帶你去檢查聲帶。」
「好的。」空姐輕聲回應,拿著抱hetubook•com•com枕向其他乘客走去。
「好,你把你的電話給我。」我打下一行字,向譚韻妮遞過了自己的手機。
「你看,她好像周靈子!」一個男生認出了我。
我在沈泊舟的父親的安排下,去往了相應的科室做檢查。為我檢查的醫生與沈泊舟的父母是老同事,雖然已經是深夜,還是匆匆趕來了醫院。她看我的眼神額外親切。一言一行之間,她都格外注意,生怕勾起我的傷心事。
電話被譚韻妮掛斷,我付了錢,在附近的手機店裡買了一部手機。從我所在的地方步行去平溪路十七號不過十三分鐘。很顯然,譚韻妮對我的住處十分熟悉。或者說,她一直在等我找她。
我完全沒有時間理會眾人的議論,只能儘力向前跑去。交警幫我安排了一輛車,拉開車門,我快速坐了進去。
「你希望我幫你什麼?」譚韻妮將煙碾滅,打量著我:「不過話說在前面,我沒有錢。」
我有口卻不能言,奈何我的手機已經壞了,於是我從交警的手裡借過她的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打下了「我想去蘇北醫院」這七個字。
我緩緩地鬆開了沈泊舟的父親的手臂,默許了他的好意。我從不知道太平間是這麼大,也從不知道太平間原來可以這麼安靜,安靜到我都聽不見自己的悲傷。
小護士點點頭:「好的。」
「你是禮物,不是麻煩。」沈泊舟說:「你父親不是離開了,他只是走出了時間。」
「墩墩,下來。」沈泊舟擔心我的身體,命令著墩墩。墩墩極聽沈泊舟的話,迅速從我身上跳了下來,鑽到了籠子里,小尾巴一搖,還把籠子的門給關上了。
我抬起頭,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沒有鏡子,我也能想象,這個表情一定難看至極,才讓我在沈泊舟的眼睛里看到了亮光。
「按照醫院的規定,去世的病人,在沒有家屬的情況下,都會先被送來太平間。」沈泊舟的父親向我解釋。
可能考慮到我的名人身份,也不太可能做出過激舉動。小護士確認了我要找的人的訊息后,走了出來:「周小姐,我帶你去。」
而在一門之外,沈泊舟依然在竭盡全力地保全著我。我多想拉他一把,又怕只是害他墜落。
交警會意,立刻代替我向其他排隊的乘客說明情況,大家也不約而同地為我讓出了一條路。我又向所有人鞠了個躬,刻不容緩地向前跑去。
我有些呆住,剛想否認,被譚韻妮看穿:「呵,你們兩個人也是有意思。一個怕拖累另一個,一個豁出所有也要護著另一個。」
「不行,靈子寫的所有的歌都版權就是靈子的。關於靈子的事情,我一步都不會退。」沈泊舟厲聲說。
沈泊舟想了想:「也好,你在這裏住的時候,我每天都會來看你。」
我回想這一天多,從二十四樓一路逃生至安全區,除了在交通工具上的時間,幾乎都處於動蕩與恐慌之後步履不停。
沈泊舟把粥端在我面前:「知道就好。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住的酒店著火了,我都快嚇死了。」
他的聲音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大家紛紛議論著:「不會吧,大明星怎麼可能一個人來排計程車的隊伍,還哭成這樣。」
「所有的媒體新聞能擋的,就麻煩多擋一擋。」沈泊舟低聲說:「鄭楚望那邊有什麼要求,我都答應。」
情急之下,我在紙上寫下:「周乾是我父親,麻煩你能帶我見一下沈主任,求你了。」
「我說過了,他腦子有點問題。」譚韻妮不願多說,站起身,為我打開了門。
我從床上坐起來,穿上外套,戴好帽子和口罩后,出了門。因為沒有鑰匙,只好將門虛掩著。
我點點頭,把頭埋得很低。
「周靈子住的酒店著火了!」
小護士離開去找沈泊舟的母親后,沈泊舟的父親將門輕輕掩上,回過頭來對我說:「靈子,我聽泊舟說你在美國。泊舟聽說你接過電話之後,一直試著聯繫你,可是一直聯繫不上。」
不等我回答,譚韻妮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我還是會。但是,我一定不會讓林偉森認識我。」
「等我想到了,我再來找你。」得到譚韻妮明確的拒絕後,我回復了一句話。
「靈子聲帶受損,短期內不能發出聲音。」沈泊舟替我對馬克說。
逐客令已下,我不再打擾,剛走出門,譚韻妮叫住了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還進娛樂圈嗎?」
我低下頭,補充了三個字「麻煩了」。
「我剛剛看到周靈子了!她和我們住一個酒店!」
「靈子!」沈泊舟向我跑來,一把把我抱在懷裡。
「蘇北醫院離這裏很遠呢,你要打車過去嗎?」交警向我確認。
其實我並不渴,可是我還是喝完了一整杯溫水。沈泊舟給我鋪好了被子,我在他的注視下假裝睡去。
小護士敲了敲門:「沈主任,有一位周小姐找您。她說她是周乾的女兒,就是您今天早上醫治的那位……」
白粥配著雞蛋羹擺在桌面上,沈泊舟笑著和我說「早安」。
我洗漱完畢后,沈泊舟遞給我一部手機:「給你買的。」
「想出去走走。」我打字回答。
「還好。」沈泊舟小聲地說。
我直接靠著牆壁,坐在了地上。馬克著急地立刻來攙扶我:「周小姐,你可別嚇我呀!」
我不停地搖頭,指著計程車,在內心深處知曉了何為最真切的絕望。路人喊來原本在維持秩序的交警,交警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見到我,先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驚:「您怎麼了?沒事,你慢慢說。」
「第四個男人出現了!周靈子在醫院被一個男子接走了!好可惜,沒拍到正面!」
我笑了笑,搖了搖頭。
我輕輕地推開沈泊舟,咬緊嘴唇,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擔心。看到沈泊舟擔心我的神情,想必他並不知道我在美國已經見過鄭楚望了。
「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也不會抽煙。後來煩心事情多了,也就習慣了。」譚韻妮又猛吸了一口:「坦白說,我願意見你,是林偉森的要求。他走之前說,讓我多照應你。這哥們也挺有意思的,他自己欠你的債,讓我來還。我欠的債,他自己又搶著還。我說他啊,腦子有點問題。」
我沒有再堅持,放下手機,從房間拿了睡衣,走進了浴室。
「我在客廳等你。」沈泊舟立刻說。
就這樣想著,我逐漸睡著了。次日,待我醒來時,沈泊舟已經做好了早餐。
我重重地點點頭,向交警鞠了個躬。
回去的路上,沈泊舟幾次想和我說話,都因為我假裝睡著而只好作罷。其實,我並非不能察覺到沈泊舟的疲倦,他從美國回來到現在,想必也是馬不停蹄。他有他的工作和理想,有他的生活和追求,因為我的變故,他停下了手中的一切。
馬克站在助理的立場,自然是趨利避害。一夜長大的感覺就是,曾經可以哭著喊著不講道理的事情,一句「為你好」就要不得不全部將它們碾碎在腳下,還不能露出一絲痕迹。
我睜開眼睛,發現沈泊舟在我的枕頭旁留下了一張紙條。
飛機平穩落地后,我第一時間離開了機艙,沿著指示牌的方向朝計程車停靠處狂奔。奇怪的是,在飛機上,一言不發的我不知道為何失了聲。
我低下頭,艱難地將食物一口一口往嘴巴里送,不允許眼淚再往下掉。
他先是幫我整理了一下我的被子,在我的額頭落下了一個吻,這才再次關上了門。
馬克翹著蘭花指捂住了眼睛:「喔!不!」
等我回到家,沈泊舟還沒有回來。墩墩看到我開心地叫了起來,我連忙溜進房間,關上房門,裝作一直在熟睡的樣子。大概十分鐘后,我躺在床上聽到了沈泊舟開門的聲音。
「兩個男子為周靈子在紐約街頭大打出手,其中一個,疑似伍樂橙!」
「沈主任可能在忙……」小護士猶豫著。
「我們會幫你處理你父親轉去殯儀館的事宜,你父親的同事們也說了,他的弔唁會他們都會來幫忙的。」沈泊舟的父親關切地說。
「我嗓子壞了,王劍雄和鄭楚望留下我都沒有任何的意義。」我打下這行字,譚韻妮看過後漫不經心地說:「不就是傷心嗎?百鍊成鋼,你會好的。」
深夜的上海機場依舊人頭攢動。我張開口,想請大家讓一讓,卻沒有聽見任何聲音。我又開始哭,眼淚不停地落下,一對老夫婦攙著我,關切地問:「小姑娘啊,你怎麼了?」
「外面這人多雜亂啊,這萬一碰到壞人呢……」馬克猶豫著。
我點點頭,沒有去觸碰老周的勇氣,只能極其小心地將「儲存櫃」推了回去。可事實上,如果動作足夠粗魯便能夠吵醒這個睡著的人,我一定拼盡全力。
似是有人在特意營銷,老周去世的事情忽然被歌功頌德,而這份榮耀落在了我這個「黑料」眾多的女明星身上。「十八歲天才女星一夜之間成為烈士後代」這樣的話題恰好滿足所有媒體的工作任務需求。
他停止了呼吸,而我,告別了純真的權利。
譚韻妮凝視了我的手機屏幕里的這行字,突然誇張地大笑起來:「自由?周靈子,你看『自由』這兩個字,長得是不是本就充滿了條條框框?你啊,已經入局,想要離場,就要付出代價。」
沈泊舟的父親說到這裏,聲音有些哽咽。
譚韻妮說著被煙嗆了一口。我輕而易舉地看出,譚韻妮在撒謊。她根本不會抽煙。
沈泊舟在確認我睡著了之後,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客廳。他將我的房間門輕輕關上,在客廳繼續忙碌地打電話。
我一路跑到護士站,還不用我開口,其中的一個小護士便認出了我:「周靈子?你是周靈子!」
車子因為紅燈而停下,我感覺到沈泊舟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醫生對我說:「那就不奇怪了。周小姐,你這是因為過度地疲勞和恐懼引起的短暫性失聲。近期一定要注意休息,多喝溫水。」
「先做檢查吧。」沈泊舟的母親勸導沈泊舟。
只是很不幸,沈泊舟以為能替我承擔的,上天沒有幫我免去。
我點點頭,往房間里走去,走了兩步,我回過頭打了一行字,遞給馬克:「你有林偉森的消息嗎?」
我也勉強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計程車師傅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我:「真實可憐的小姑娘咧,你這是去醫院做什麼呀?」
我悄悄地將平板打開,以遊客身份登錄微博,赫然發現我的名字佔據了微博熱搜的第一位。對於我這種常常處在話題中心的人來說,佔據第一位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各種路人拍視頻,讓我震驚不已。
我在被窩裡,拿著手機思考解決的方法。我的事情多拖一天,沈泊舟的負擔就多一天。我不願意自己像一個包袱一樣,令沈泊舟寸步難行。他大可不必背負我的人生。
他人若是已經信了,你哭喊打鬧都不過是徒勞。不如彼此省省力氣,各自快活。
「都怪我,都怪我離開你。如果我在你身邊,www.hetubook.com.com一定不會這樣嗚嗚嗚。我剛下飛機,你知道嗎?我從飛機上一直哭到剛才進你家門!」馬克用力地抱住了我。
「你這犧牲不小,我已經拿了你兩部手機了。」我打下一行字。
「不是你想要的?」譚韻妮嘲諷地笑:「那你想要什麼?沈泊舟?」
「做檢查?你怎麼了?」沈泊舟緊張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癱倒在計程車後座,震驚于自己無法發出聲音的現狀,幾番嘗試,仍然沒有任何聲響后,我用手重重地擦去了眼淚。
譚韻妮得意地說:「好喝吧,這可是山泉水,林偉森年輕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山泉水。可惜啊,後來,最喜歡的是錢。和他相比,我就從一而終多了,我啊,一直喜歡的都是錢。」
沈泊舟前腳剛出門,馬克就立刻向我抱怨起沈泊舟。
「你家的鑰匙,我交還給你。」沈泊舟將鑰匙遞給我。
「我想找周乾。」我拿起擺放在問詢台上的筆,在紙上寫下這五個字,隨後舉起來,用手指猛烈地擊打字跡在紙上的位置。
「你隨她去吧。」沈泊舟將車停在路邊的規劃區,跑向我。
「照我說呢,和王劍雄比起來,鄭楚望還是一個會賺錢的老闆。你看那個譚韻妮,就算是對賭失敗,現在不還是風光得很。做娛樂圈這一行啊,爬上山頂本就難,摔下來還能再爬上去的,可能也只有鄭楚望的財力能做到了。」
「人啊,還是要長得帥才好啊。這要是換了別人,早被媒體寫翻天了。可是,沈泊舟不一樣啊。他冷言冷語也好,黑臉相對也好,那都是迷死人不償命的賀衷寒啊。你知道現在大家都叫他什麼嗎?國民大反派!」馬克似乎為了提起我的興緻,儘可能言語生動:「外表溫潤如玉,性格卻深不可測,這種男人啊,真是令人著迷。最近,找沈泊舟的劇本多得都要數不過來啦!」
「您還需要靠枕嗎?」空姐接著問。
「過度地疲勞和恐懼。」沈泊舟重複我的這句話,苦笑了一下。
我側過頭去,關上飛機窗戶,獃獃地盯著並無任何特別之處的飛機內壁發獃。人在最悲傷之處,靠眼淚是不足以發泄的。在當時當下,我只覺得身體突然缺失了某一部分,喊不出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空曠和虛脫感。彷彿置身於一片虛無和幻覺之中,如同一棵無根的海草隨著水流漫無目的的飄蕩。
沈泊舟配合著笑,起身給墩墩添加貓糧。
「好,我先帶你去見你父親。但是,見過之後,我們會立刻幫你做檢查。」沈泊舟的父親擔心地說。
我走出房間門,馬克警惕地看著我:「周小姐,你要去哪裡?」可能是擔心威懾力不夠,他又忙不迭地補充了一句:「沈先生讓我看著你。」
颱風來的時候,颱風中心反而是最平靜的。這個定義放在我和沈泊舟之間居然最適用。我靜靜看著事態發展,不想向任何人解釋這些事情的真假。
沈泊舟的父親驚恐地看著我:「你的聲帶,怎麼了?」
在離家不遠處的報刊亭,我撥通了馬克的電話,可惜馬克依舊是關機狀態。思來想去,我嘗試著撥通了林偉森的電話,出乎意料地,我的電話撥通了。
「我聽說你父親的事情了,節哀。」譚韻妮翹起二郎腿,拿出了煙:「一起?」
「謝謝。」發不出聲音的我,只能向沈泊舟的父親做出「謝謝」這兩個字的口型。
我將她的那杯茶推近她一些,譚韻妮不在意地笑了笑:「林偉森的煙太差,配不上我。」
我望著天花板,感覺自己如一個溺水的人,一寸寸沉入水中。我的痛逐漸變得清澈,一個個音容面貌吞噬著我,我被拉扯進深淵之中,渾然不覺原來淚水已是尋常事。
我將他遞來的鑰匙推還回去,用手把他的掌心合上。
沈泊舟用手樓過我,我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沈泊舟用手摸了摸我的頭:「都會好的。」
我從轉角處走出來,沈泊舟立刻改變語氣,對著電話說:「嗯嗯,好的,沒問題。明天讓靈子來家裡吃飯是嗎?」
「能帶我去見沈主任嗎?」小護士話音未落,我又在紙上飛快地寫下這行字。
我只能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向計程車師傅的關懷錶示歉意。
沈泊舟走進我的房間時,他已經在客廳打了一個小時的電話。
「周乾……」小護士回憶著,另一個小護士立刻提醒她:「是不是今天早上沈主任急救,但是最終沒救過來的那個警察?」
「你父親的追悼會,我暫定在了下周一。」沈泊舟主動提起了父親的身後事:「我和你父親的同事們都商量過了,邀請函這邊我會來擬寫。你這段時間就在家裡好好休息,我會儘可能多多陪你。」
「鄭楚望是挺有誠意的。」我打下一行字。
「原來是手機壞了。」沈泊舟的父親憐惜地看著我:「哎,你父親的事情,我和泊舟的媽媽都非常遺憾。」
「周靈子和一個神秘多金老闆育有一女……」
「為了找林偉森,準確說是為了你那首歌的版權。當時林偉森沒空,我來處理的。我找了鄭楚望,他同意幫你拿回所有的版權。哦對,沈泊舟的經紀約是簽給林偉森的,他們現在已經解約了。」譚韻妮見茶有些涼了,起身給我倒了一杯熱水:「嗓子壞了,就要儘快讓自己好起來,不是讓它一直壞著。」
我感恩地向交警點點頭,計程車師傅發動車子,絕塵而去。
我沒辦法發出任何聲音。我是如此確定,電話那邊的人就是譚韻妮和*圖*書
沈泊舟的父母因為還要留在醫院診治其他病人,因此由沈泊舟先送我回家休假。
計程車在蘇北醫院停下,我付好錢后,立刻推開了車門。計程車司機的聲音被我留在了身後:「小姑娘啊,慢點跑的呀,摔倒了可不好的呀。」
還好,現在還有什麼值得我說「還好」嗎?是還好我能憑藉犧牲沈泊舟換我想要的自由嗎?
「王劍雄也好,鄭楚望也罷,簽約的時候把比例算清楚,三年也好,五年也可以,錢賺到手了,就緊緊攥在手裡。你還年輕,最不怕耗費的就是時間。」譚韻妮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姑娘,我看人挺準的,你啊,只要在娛樂圈,一定紅。只是你的性格啊,少不了苦頭吃。」
我搖搖頭。譚韻妮用打火機將煙點燃,抽了一口:「也是,還是小姑娘。」
見我沒有說話,沈泊舟的父親便接著說:「聽你父親的同事說,有一對母子,平日里飽受家裡的男主人的拳打腳踢。母子兩個被打得進了好幾次醫院,你父親作為警察,當中調解過好幾次。沒想到這幾天,男主人變本加厲,母親為了保護兒子,錯手殺害了男主人。畏罪而逃的母親帶著兒子,走投無路之下決定跳樓自殺。」
馬克點頭稱是:「對啊,你如果考慮,我們可以先約他談一談。」
「會好的。」我在手機上打下一行字。
「不用了,謝謝。」我搖頭。
由於擔心我的精神狀態和身體情況,沈泊舟一家原本希望先接我去他家休養,只是在我的堅持下,沈泊舟才同意先送我回家。
見我還是沒說話,譚韻妮也不介意:「平溪路十七號,半個小時后見。」
因為馬克的出現,我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了許多,沈泊舟也放心了不少。由於還要處理諸多老周的身後事,沈泊舟交代了馬克一番后,就立刻出門了。
「不過,周小姐,我聽說鄭楚望想簽約你,你沒同意是嗎?」馬克試探著問。
在這個風口浪尖之下,《無人像你》這部電視劇被各大衛視爭相高價買下優先播放權。最終,湘南電視台以天價為代價成為最終得住,《無人像你》也因此擠下了眾多待播已久的電視劇,於今晚黃金檔正式開播。
「你說這墩墩,昨天剛給它放的貓糧,今天又給吃光了。」沈泊舟為了逗樂我,特地拿墩墩來打趣。
我伸出手,制止了他。
「哎呀,我的天吶,你還不能說話!小姑娘啊,不著急的哈,我開車很穩的,我一定儘快把你送去蘇北醫院的呀。」計程車師傅同情地安慰我。
「你之前是不是遭遇過較為嚴重的驚嚇或者有強烈的體能運動?」醫生詢問我。
我往我再熟悉不過的家裡走去,墩墩搖著尾巴飛撲上來。我抱住墩墩,它已經長胖了不少,毛色也變得油亮。墩墩眨巴著眼睛一個勁地蹭我,快樂的小尾巴搖動頻率之快,令我難以忽視它的存在。
見我聽得認真,馬克手舞足蹈地形容著:「我昨天看新聞,記者問沈泊舟有沒有聽夏淑兒專門寫給他的《揉揉腦袋》,沈泊舟直接走了,理都沒有理那個記者。」
我的右手邊無人落座,飛機艙內大多數人戴上眼罩進入夢鄉,時不時還有鼾聲傳來。我握著摔壞的手機,眼睛因為流淚過多已然紅腫。空姐遞來毯子,我伸手接過,攤開后平鋪在雙腿上。
我將紙遞給沈泊舟的父親的那一刻,沈泊舟的父親的眼中滿是驚詫:「靈子,你怎麼了?」
譚韻妮年紀算不上小,一場被設計的對賭失敗,可以令她所有的財產付之東流,但是沒有辦法磨滅她的風姿。她有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一件旗袍將她凹凸有致的身材體現得恰到好處。譚韻妮的頭髮被盤成一個髻,一根玉釵將其固定住,略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沒有。」馬克真誠地說:「我最近也一直在找偉森哥,可是就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已然不再驚訝沈泊舟對我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這個世界上,若是有心去了解對方的行蹤,也說不上是一件特別難的事情。
我自幼害怕黑暗和陰森,一身正氣的老周為此試圖培養過我多次。可是縱使他如何鼓勵,又或是百般向我強調那些我所害怕的其實不過是我自己的想象,我依舊無法克服一關燈就怕黑的心理障礙。而這一次,我獨自一個人走進了太平間。
我除了點頭,再沒有任何表達情緒的方法。真是可笑,聲音推我到峰頂,在我最艱難時刻,又徹底離我而去。我如一個旁觀者般,連挽留的機會都不配擁有。
馬克以為我累了,連忙把碗筷收拾起來:「我來洗我來洗,你再去睡一會兒。」
沈泊舟陪伴我下車,如照顧一個易碎的瓷器娃娃。我出去地著急,沒有帶家門鑰匙,正在思考怎麼辦,只見沈泊舟從口袋裡拿出了老周的鑰匙,將門打開了。
我沒再多說什麼,將門打開,馬克只能跟上。
沈泊舟的父親將「儲存櫃」拉開,我別過頭去,寒氣迅速纏繞了我。
「他來找過你?」我打下一行字。
我從浴室出來,聽到了沈泊舟在與人通話。
「靈子。」沈泊舟的父親叫我的名字。
沈泊舟在一旁看著我束手無策的樣子,攤開了雙手:「你的助理對你忠心耿耿,我愛莫能助。」
我只是笑。面對著處處為我著想的沈泊舟,除了笑容,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回報他。
我走到沈泊舟的父親的桌子前,借用他放在桌子上的筆和紙,寫下了一句話:「沈伯伯,可以讓我見一見我父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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