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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大叫一聲清醒過來，從床上坐起，大口喘著氣。夢境雖然已經消散，但夢中的安達，他的目光仍然落在我身上。我皺起眉頭，想拿杯水喝，卻驀地發現，房間里十分昏暗。睡覺前我並沒有拉起窗帘，不應該這麼昏暗才是啊。我詫異地抬頭望去……

他眼神空洞地望著我，隔著那麼遠的距離，我竟然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眼睛裡布滿了血絲，眼眶發紅。簡單來說，他就像一下子被抽取了靈魂一樣，直直地望著我……

我的心產生了一絲動搖。剛才太過緊張，因而沒有注意到一些細節。現在，那些細節一個個出現在我腦海中：從別墅到湖泊邊的距離那麼遠，安達背著我很快就走到了，而且一路上四周的樹木倒退得飛快，雨柔和程鷺馬上追出卻到現在才追上；鐮刀以幾乎瞬移一般的速度襲來時，眼一眨，安達就帶著我避開了，在這麼短的時間里，要多麼快的反應速度才能做到呢？

我震驚地抬起頭來，看向安達，安達仍然叫著讓我相信他，但我怎麼可能還毫無保留地相信他？即使他現在滿臉的急切表情，看起來不像是假裝，他甚至在和程鷺的交手過程中受了一些傷……可看到他的傷口真的流出了綠色的血液，我再也不能騙自己了！不管他看起來多麼悲傷、無辜，這都是假象！就像這裏站著的人形安達一樣！只不過是食人怪的偽裝而已！可笑我竟然被他迷惑了這麼久……

他還是一身黑衣打扮，胸前的一根拇指粗的項鏈上掛著一個十字架吊墜，十字架上，耶穌滿身是血，表情痛苦。這個吊飾不但沒有一種宗教的莊嚴氣氛，反而透著幾分詭譎，不過配上程鷺的裝扮，只能用一個「酷」字來形容。

「還可以吧。」

沒有……但那是因為我早就睡著了啊！

那道若有若無的細絲，牢牢指向安達的胸口，彷彿沾在安達身上一般。

程鷺神色凝重地點點頭：「食人怪果然很狡猾。」

聽完雨柔的話，我再也沒有一點兒疑惑，最後看了安達一眼，決絕地轉過身去。

我的宣言震驚了安達，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的動作不再靈巧，彷彿突然中了咒語一般，連著被程鷺划傷了好幾下！

看到我向他撲去，安達臉色一變，伸手抱住我轉身一閃，很險地避過了那把鐮刀！

記得那天，安達晚上陪著我念這本書，最後沒念到結局，我就已經哭得淚流滿面了。他只好安慰我，告訴我這是個完美的大團圓結局。可惜……世事變幻，根本不可能和書本一樣，有個完滿的結局。

「突然覺得考試這種事，真的無所謂。」我笑了笑，說，「以前覺得成績不好，就是天大的事了。想到要怎麼跟家長交代，就要急得團團轉。現在看來，那樣單純的自己也是幸福的。」

「我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安達。」

如果是他，能完成這個高難度的命題嗎？在好朋友離開人世之後，要怎麼做才能不悲傷，才能不思念？他還能教我嗎？

「理莎，你怎麼又瘦了……」她皺眉看著我，「還有，你的頭髮……」

「安達！」發現那鐮刀竟然偏離了方向，向我身邊的安達襲去，我想也不想就撲過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讓安達因為我而受傷！

「看來，就算是被你迷住的理莎也已經認清了你的真面目。」程鷺一個跨步站到了我和安達中間。

「你這個可惡的食人怪！還想狡辯！」雨柔咬牙切齒地跺腳，指著他說，「南瑾昨天跟我說過，他已經用電子郵件聯繫上了另一個除妖師，對方說，家裡曾經傳下來一本古書，裏面似乎有提到過食人怪。南瑾還說，他已經準備和那個人交易，買這個消息，繼續追查下去了！肯定是你發現了他的計劃，害怕他揭穿你的真面目，所以就殺了……南瑾……」雨柔一抹眼淚，眼中露出一絲哀痛，「等我早上想起這件事，去查的時候，南瑾的電腦已經被破壞，根本不可能再看到這些內容了。這就是你的目的吧！你不用再狡辯了！」

「這法術根本沒用啊！」我看看程鷺，又看看一臉陰沉的安達，「搞錯了吧？」

「有好消息，還有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安達是從那種速度下逃開的嗎？

我乾脆坐起身來，隨手拿起一本書，正打算讀一會兒，一看封面，竟然是《怪物王子》。

她徑自坐到我對面，叫了一杯不加糖的咖啡。這原本是南瑾的最愛。

「月圓之夜。」

我拿起書，準備把它和其他東西一起扔到儲藏室，但看到封面上那個熟悉的王子頭像，一種酸酸澀澀的情感湧上我的心頭。

王子手上刻著王兄的名字離開了，而王兄黯然地望著天空，說：「我還是沒能救他。」

雨柔仍然不放棄地質問他：「昨天送完晚飯後你去了哪裡？昨天晚上你待在哪裡？我去看了你的房間，床上和我昨晚整理時一樣，一整晚hetubook.com.com不睡覺在幹什麼？」

我們刻意別開目光，彼此都心照不宣，不去揭開這道傷口。話題又回到了現實上。

「哎？理莎小姐，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程鷺走向他的鐮刀所在的地方，「以我的鐮刀出手的速度，普通人怎麼可能躲得過呢？更何況，他還抱著你閃開了呢。」

聽完我的話，程鷺的眼中閃過各種光芒，他滿意地點點頭：「你有這樣的認識就好。在月圓之前，他很有可能再次出現，他的下一個目標，也許是你……有些食人怪喜歡殺光認識他的『保護色』的人，想徹底抹殺自己曾經身為人類的痕迹。所以，你和雨柔都很危險，晚上請小心。」

可是他不在了。

「我……沒有那個心情。你不也是？」

噩夢成真！

「我已經知道了。」我慘笑著別過頭，「你不用一再強調。」

安達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歇斯底里地推開他，沖他大吼：「滾！別碰我！不要用你殺過南瑾的手來碰我！」

烏鴉從陰影中出現，恭順地低著頭說：「『故事中的王子最後一定會獲得幸福』這句話就是國王您對王子說的，您忘記了嗎？您是王子唯一的親人哪，除了您以外，還有誰能帶給王子幸福呢？重逢之日一定會到來的。」

面對我的疑問，程鷺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自說自話：「是啊，我倒很想知道，安達你是什麼時候在晚飯里動手腳的？真厲害啊，竟然連我這個除妖師都沒有發現這種藥物，結果讓我一下子沉睡過去，直到你們離開，我才被雨柔喚醒。」

程鷺點點頭，似乎早就猜到我會有這樣的疑問，解釋說：「果然。一開始聽到你說的情況，我就有點兒懷疑。這種情形，很像是被人催眠。不過，因為對食人怪蟄伏期間的資料太少，所以我也不能確定。現在想來，其實這一切應該也是安達的安排！他可能感應到我的到來，為了自保，必須找一個可以轉移視線的傀儡。」他看了我一眼，「你就是他挑上的人選。」

「理莎，請你相信我，聽我解釋。」安達一次又一次地用目光哀求著我，他的聲音因為不斷說話變得嘶啞了。我狠心閉上眼睛，痛恨自己的不堅定。看到這樣的安達，我竟然還想再給他一個機會！

「我……在花園裡。」

看到這一幕詭異的場景我首先感覺到的不是害怕和驚訝，而是一種類似於被背叛一樣的濃濃的失望，彷彿有一大卷繃帶塞在我的胸口，悶得我喘不過氣來。

「雨柔！」

「壞消息就是——這個地點是有時間限制的。」

「雨柔，南瑾不是我殺的！」安達大聲解釋，「理莎，再給我一個機會，我會把一切都解釋給你聽的，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抽了抽手，沒能從他的手中抽離，只好別過頭去，悶悶地說：「我沒有相信你，只是不想讓真正的兇手逃脫！你說你不是食人怪，那你的綠色血液要怎麼解釋？」

我心中流過一道暖流，對著安達笑了一下。

是安達。

「他死了嗎？」雨柔焦急地問。

我著急地追問下去：「這裏最接近天空的地方是……」

他走到我身邊，問也不問，就拉開凳子坐了下去。

「你胡說，安達不會這樣做的！」我氣憤地打斷他的話。

「理莎，你已經到了啊。」雨柔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才驚覺有人來到了我身邊。

我心灰意冷地想走開，但安達死死攥著我的手腕，彷彿兩把鐵鉗一樣。這種非人的力氣讓我疼得「啊」的一聲叫出來，他趕緊放鬆了一些，連連道歉。

什麼？安達是食人怪？

我突然覺得心中裂開了一道黑洞，這個黑洞吸走了我所有的堅持和信念。而我，就在黑洞邊緣，站立不穩，似乎隨時會被黑洞吸走……

「你沒好好複習吧？」

我趁著他放鬆的時候，掙脫出來，倒退兩步，絕望地對他吼道：「我不會再相信你了！你根本沒有對我說實話！如果你連基本的坦誠都做不到，我又拿什麼來相信你呢？安達！我對你太失望了……」

安達聽到我的話，臉色一亮，彷彿我給了他多大的驚喜似的，他一把握住我的手，顫抖著嘴唇說：「謝謝你，理莎，謝謝你願意相信我……」

「什麼意思？」

他抬起頭，忽然問我：「理莎，這段時間來，你還有早上醒來發現自己在其他地方的情況嗎？」

程鷺彷彿能看穿了我心中的矛盾一般，拋出了一個誘餌：「其實還有一個簡單的辦法，可以鑒別食人怪。」

因為，再怎麼等，那個人也不會來了。

是啊，我們都變了。

程鷺頗有深意地望了雨柔一眼。他抬腕看了看時間，掏出一張大鈔壓在杯子底下：「我有事先走了。如果安達出現，你們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

見雨柔快要發火了，我連忙按住她的手，使了個眼色。雨柔站了一會兒，冷哼一聲，緩緩坐下。

我苦笑著合上書，關上燈。雖然心情還是很低落，但我終於抵擋不住睡意https://m.hetubook.com.com，閉上了酸澀的眼睛，跌入了長長的夢境中。

原來，他接近我，是因為他早就打算好，要利用我做擋箭牌。他帶著我逃離現場，來到這個湖泊，說要和我一起殉情，也是有預謀的。因為只要我一死，讓大家認為我是畏罪自殺，自然就不會懷疑到他頭上去。

「血液。」程鷺盯著安達手上的繃帶，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只要拆掉繃帶，看看滲出的血液，是紅色的還是綠色的，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原來那不是怪物王子，而是真正的妖怪——安達！

想到上一刻，我還為他假惺惺的表白而感動得不能自已，我就忍不住渾身顫抖——安達竟然是這樣一個心機深沉、手段狠辣的殺人魔王！而外表上竟然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太可怕了……

「恐怕沒有。」程鷺搖搖頭，「食人怪的生命力很強，不用特殊的方法根本殺不死。可惜我的雙頭蛇遇到水就會化開，沒有辦法追蹤他。」

程鷺聳聳肩，替他說：「食人怪的本性，他也無話可說吧。」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水面像滾開的開一樣，往兩邊翻湧，帶起大量的泥沙，湖水渾濁，根本看不清水面下的情況。程鷺不死心，用鐮刀左右上下來回試探，卻沒有發現任何安達的蹤影。

安達一直想向我衝來，但程鷺用鐮刀巧妙地封鎖了他的動作，他不耐煩地大吼：「程鷺，你讓開！」

雨柔冷冷地笑了起來：「那樣更好，我枕頭下的匕首正等著他呢。」

雨柔騰地站了起來，蒼白的臉頰因為憤怒染出一片潮|紅：「程鷺，我們的關係好像不是很熟吧？別隨便替別人做決定！」

故事就這樣結束了！王子沒能如願待在王宮裡，王兄也沒能讓變成魔物的王子重新獲得人的身份，故事就這樣結束了！只留下一個虛無縹緲的信念——故事中的王子一定會獲得幸福的。這是怎樣自欺欺人的話啊……

「其實，我應該在第一次和你們見面時，就發現他的……」他一拍肩膀，雙頭蛇的突然出現，蛇眼緊緊地盯著安達，蛇嘴張大，像是能吞噬整個世界，又像是在對所有人示威。「雙頭蛇平時輕易不會出現，只有在感受到妖物氣息時才會現身。我遇到理莎在先，但雙頭蛇沒有反應，直到碰見安達，才出現。」

「期末考試你考得怎麼樣？」

「滾開！」安達吼了一聲，想越過他沖向我。

我焦急地伸手去抓，但那細絲一下子散開，避開了我的手掌，隨後又凝結起來，仍然指著安達的胸口。這是怎麼回事？程鷺不是說，這道細絲會感應真兇嗎？怎麼不是指向我而是指向安達？程鷺的法術失敗了嗎？

「呵呵，兩位美女，我已經到了。」

我和雨柔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個空空如也的位子。在雨柔來之前，我已經叫了一杯咖啡放在那裡，此時，咖啡已經冰冷，就像我們冰冷的心。

我看著突然陌生起來的安達，惶惶不安地喚道：「安達……這……這是怎麼回事？」

還沒等我驚叫起來，那蛇頭一下子咬在安達的肩上，綠色血液飛濺開來！安達痛苦地吼叫了一聲，在地上打了個滾，想甩開蛇頭。

這果然是一本命運之書……我曾經以為怪物是我，沒想到卻是安達，是這個看起來十分善良溫和的人。

我驚訝地看著程鷺，又回頭看了眼同樣很驚訝的安達。不，不可能的，安達怎麼可能是食人怪呢？

有誰的世界是每天都在下雨呢？可如果太陽已經被人摘走，烏雲籠罩天空，面對這無邊無際、無休無止的大雨，你又能做什麼呢？

「安達，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沒有任何人看到你昨天晚上在花園裡，你說的話根本沒有人可以證明。理莎，你有看到安達在花園裡嗎？」

王子孤單的身影就像一道悲傷的剪影，隨時都會被風吹去似的，無比脆弱。

過了一會兒，水面漸漸恢復了平靜，只留下一縷綠色的血液漸漸暈開……而安達，已經徹底消失了。

「那樣更好，我枕頭下的匕首正等著他呢。」

我自嘲地笑了起來：「原來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一見鍾情、至死不渝的愛情。呵呵，原來一切都是夢，而今天，我已經從這個夢裡醒來了。真是一個……好長的噩夢！我不會再被他矇騙了！」我用力握了握雨柔的手，南瑾的笑容在我腦中一閃而過，「我現在對他，只有——恨！」

我平時一沾枕頭就睡覺，今天卻翻來覆去始終沒有睡意。

安達的臉色蒼白，卻沒有為自己辯解，只是用一種心事重重的目光看著我。

我搖搖頭。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為什麼正好在我被懷疑成食人怪的時候，會出現這種奇怪的現象呢？

說到這裏，我忽然想起，這裏，就是我第一次見到安達的地方……我在這裏等了他一天，不知不覺睡著了，一覺醒來，他就在對面安靜地喝茶看書，猶如一個從童話中走出來的優雅王子。

安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動了一下嘴唇ｈeｔuｂｏoｋ.ｃｏｍ.ｃoｍ，吐出一個字：「不。」

「是啊……如果南瑾……」雨柔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以前，南瑾作為年級第一名，每到考試，總是熱心承擔起輔導我和雨柔的重任。我一直覺得，他教課的方式比老師好多了，他講解題目，我一聽就能明白，而老師上課，總是讓我昏昏欲睡。

程鷺得意地冷笑了一聲，隨即換上一抹嚴肅而冷酷的表情說：「現在真相已經大白了，你們都退後，讓我來對付他。」

「南瑾不是我殺的，我怎麼可能會做讓你傷心的事情？」

「在哪裡？」

安達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張開嘴想說什麼，但我根本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我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個繃帶吸引住了。要麼是殘酷的真相，要麼證明是程鷺的誤判……見安達遲遲沒有動作，我等不及，乾脆自己上前，直接抓住安達的手，撕開了繃帶。

枕頭那麼柔軟，照理說我應該完全感覺不到下面的小刀形狀，但我總覺得，臉上貼著一樣硬邦邦、冷冰冰的東西，非常不舒服。

程鷺卻低下頭去，喝了一口薄荷茶，似乎並不准備回答我的問題。

夢境里，怪物王子像書中一樣，佇立在窗台上。我馬上就發現，這裏不是故事中的歐式城堡，而是我家的陽台，黑沉沉的烏雲完全遮蓋了月光。

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蹦蹦跳跳的小女生了，黑色直發給我平添幾分深沉和……陰鬱。

「小姐們，請記得我們現在是同伴。我要找到食人怪，而你們需要找到他為南瑾報仇。我們目標一致，可不要內部先產生矛盾。」程鷺叫了一杯薄荷茶，喝了一小口就放下，「我先說下我這邊的情況。」

那是南瑾留給我的最後一樣東西。上面暗紅色的血漬已經變得接近黑色，散發著一種濃厚的、悲戚的意味。我在心裏默默地對它說：「南瑾，你放心吧，我會替你報仇的。」

安達不斷試圖抓住我的手，但我根本不想聽他的辯解，一次又一次地推開他。

一想到剛才如果不是安達動作快，現在被鐮刀刺入的就將是他的胸口，我就止不住一陣顫抖，連忙回過頭去確認他的安全。

雨柔沉默了。

程鷺把他攔了下來：「嘖嘖，你還不肯放過理莎嗎？幸好我們來得及時啊，你本來想讓理莎死在這裏，來個死無對證吧？你也好利用她畏罪自殺的事輕鬆脫罪。嘖嘖……就算是妖怪，這樣對待自己的女朋友也太殘忍了吧……」

「你半夜不睡覺，在花園裡做什麼？」

「別胡說了！你一會兒這個說法，一會兒那個說法，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雨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地看著我們說：「難道，他早就料到這一點才選擇到湖泊這裏來的嗎？」

安達凝視著我說：「我擔心理莎，所以整個晚上都望著二樓的陽台，守護著她。」

我發現，即使到了現在這種情況，只要安達否認，我仍然會選擇繼續相信他……

雨柔若有所思地呢喃著，眼中閃過仇恨的光芒。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回過頭去，程鷺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我背後。

安達就站在我身邊！

從南瑾的別墅回來后，我就刻意收起了和安達有關的一切。不論是他曾送我的小玩意兒，還是電腦里、手機上的合影，抑或是他稱讚過的髮飾、衣服，我都一股腦兒塞到了衣櫃最深處。沒想到，這裏還有個「漏網之魚」。

是啊，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但是，出現在我眼前的，是那道熒光細絲。

雙頭蛇再次從程鷺的肩頭出現，昂起巨大的蛇頭，衝著安達而去……

南瑾離開了，可我們的腦海中、唇齒間，還常常不經意溜出他的名字，可不論如何呼喚，他也不會再出現了。他的名字變成了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吞噬著我們的思念。

「沒有哦，沒有搞錯。」程鷺一步步走上前來，「真兇就是……安達！食人怪！」

「原來是你。」我的聲音，已經苦澀沙啞得完全不像自己發出的一樣。

程鷺戲謔地說：「我現在是為理莎小姐效勞，你要是能讓理莎回應你的呼喚，我才會讓開。」

我摸了下自己的頭髮，不再去美容院精心打理它們，現在，它們自然生長，已經超過了肩膀，就如一道黑色瀑布披在我的身後。

「你應該看得出來，要從我的鐮刀底下逃過，根本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

我咽了口唾液，回頭看了看安達，奇怪的是，安達並不急著反駁，只是臉色陰沉地看著程鷺。我焦急地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聽信程鷺的話，拉著他的袖子，說：「快點兒跟他說，這一切跟你沒有關係。是他搞錯了，是他故意栽贓！」

聽到這裏，我的臉色慘白，不知不覺握緊了雙拳。即使早就知道了這一切，親耳聽到程鷺冷酷的分析，還是讓我有種心如刀割的疼痛感。

我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說不出話來。

安達臉色一變，囁嚅著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的血為什麼會變顏色……」

見我這個樣子，雨柔擔心地反握和-圖-書住我的手。被她握住，我才發現，我的雙手已經冰冷。溫暖從她的手心不斷傳過來，就像她無言的擔心一樣。我安慰地對她笑了笑：「放心吧，我已經不是那個傻傻的理莎了。我不再是那個容易被人用花言巧語欺騙的小女生了。我心中對安達已經沒有留戀了。」

他似笑非笑地盯著面前已經完全冷掉的咖啡：「我還以為這是為我叫的，原來不是。」

如果說之前我對安達的愛是一場熊熊大火的話，那麼，此時此刻，橙紅的火焰已經全部轉化為幽藍的冰焰。之前我對他投入了多麼深的感情，那麼此刻的怨恨，就有多深！

我的血一點點冷下去。

就像快要溺斃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我轉過身，急切地對安達說：「快點兒，快點兒，拆掉繃帶，證明你的清白啊！」

一陣沉默過後，雨柔忽然說：「對了，我還約了程鷺。」

我淡淡一笑：「別說了，你不也一樣？」

程鷺神色凝重，飛奔到他落水的地方，甩起鐮刀，往水中直插|進去！

有時，他甚至幫我們臨時抱佛腳，替我們猜題。他的猜題有時很准，我們開心地誇獎他，他卻總是帶著淡淡的笑容說：「抓到老師的出題思路，就很簡單了。」聽他說起來，沒什麼事是不簡單的，他也總是能像變魔術一樣輕易做到這一切。

我趕緊跑過去，輕輕按住她的肩膀，唯恐她的脾氣把程鷺氣走。畢竟，我們對食人怪的一切了解都是從程鷺這裏來的，如果他不幫忙，我們找到食人怪也拿他沒辦法。似乎是想到了這一層，雨柔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問他：「那麼，請問，好消息是什麼？」

「這是南瑾的位子。」雨柔有些敵意地盯著他看。

「好吧，你說，你還有什麼要辯解的，一起說出來吧。」我最終還是動搖了。

「他催眠你，讓你在半夜夢遊，引起我的注意，他卻正好把他做的一切都推到你頭上。呵……他果然夠狠心、夠狡猾。」

「我不介意。」他隨手就把那杯咖啡推到旁邊，「我想他也不介意稍微換下位子的。」

難道會有人有綠色的血液嗎？如果連這一點他都騙我的話，我還能在什麼事情上相信他呢？相信一個已經不是安達的食人怪呢？

「你怎麼不早說？」雨柔瞪了他一眼。

繃帶像一條委靡不振的白蛇一樣從傷處滑落，盤成一團。

綠色……綠色的血液。

我最後一點兒耐心也被消耗殆盡，冷笑著轉過頭來，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帶著一絲嘲諷說：「那你還要解釋什麼？說你是食人怪但並沒有殺死南瑾？說你變成妖怪卻只是愣愣地坐在小花園裡守護我守了一夜？還是想說這綠色的血是我們眼花？算了吧，安達，不要再找借口了。」

「根據我查到的資料，食人怪要徹底覺醒，條件是很苛刻的。他必須在月圓之夜，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吸取月光的精華，才能進化完畢，徹底擺脫現在的人形。」

我深深地凝望著安達——既熟悉又陌生的安達。我彷彿第一次發現，在他的臉上不全是我所喜歡的真誠和深情，在他的眼中，還有一抹憂鬱和沉寂的幽光在瑩瑩閃爍。我望著他，期待他向我解釋，說事實不是這個樣子的，但我在他眼裡看到的，只有游移閃爍，似乎不知如何向我開口。

「呵呵……」不知從哪裡傳來的冷笑聲，傳到我的耳邊。仔細一聽，那不正是我的聲音嗎……原來即使我的心不肯接受真相，我的身體也已經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到底是什麼？」

他撇撇嘴說：「這個辦法，要到現在才能用啊。因為，食人怪的身體一步步變化，從現在開始，終於露出破綻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程鷺的話。食人怪會再次出現，襲擊我嗎？

他一遍遍地喊我的名字，彷彿從心底最深處傳出來的聲音一樣，我的心也因此像是被人狠狠抓住一樣，縮成一團……曾經，只要他呼喚我的名字，我就會歡喜無比，迫不及待地向有他的地方跑去；可現在我只想逃開這個聲音、這個魔咒，恨不得拔腿就走。這兩種衝動撕扯著我的身體，讓我跪在原地無法動彈。雨柔把我抱到懷裡，我一下子哭了出來。

學著雨柔，我也放了一把小刀在枕頭底下。真的睡下去的時候，我不但沒有因為枕頭下面的小刀而覺得安心，反而始終有種惶惶不安的預感。

程鷺又等了一會兒，但平靜的湖面就像鏡子一樣，別說是安達，就連一個氣泡都看不到。他只好不甘心地慢慢收起鐮刀，甩干水滴，貼身藏在衣服里，轉身向我們走來。

「理莎……」安達的目光閃爍，嘴唇翕動著，似乎要說什麼，卻在內心矛盾下，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我沒有！」安達終於爆發出一聲大喝，「我沒有殺南瑾，這是真的，理莎你要相信我！」

他彷彿要加強他說法的可靠性一樣，輕巧地拎起鐮刀，右手猛地一揮，我根本沒看清鐮刀往哪個方向去了，就聽到「咔嚓」一聲，一棵河邊的柳樹https://m.hetubook.com.com被砍掉了一根柳條。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我的臉一下子白了。

「安達！我不管你躲在哪裡，我都一定要親手殺死你，為南瑾報仇！」雨柔的誓言回蕩在我耳邊，而我只能更加往她的懷中縮去，閉上了眼睛。

想起雨柔的話，我坐在床邊，默默地看向自己的床頭櫃——那裡放著一隻紙鶴。

雨柔不高興地提醒程鷺：「你答應幫我報仇的！」

即使我們仍然坐在「等一個人的咖啡」那個老位子上，我們也不再是過去的我們了。

我壓抑不住好奇心，走上前幾步，想看清他現在的表情。正在這時，烏雲散去，月光如雪，一下子照亮了他的臉龐。

更自欺欺人的是安達，他對我說，這是個大團圓結局的故事，而我就一直心安理得地相信他的說法，相信在這個故事世界里，好人總有好報，王子總能得到幸福。結果呢……

但我知道，她肯定也有這樣的感觸。經歷了這麼大的變化，忽然懷念起那個為了分數急得直跺腳的自己，也正是失去了，才知道可貴。

「夠了，安達，你不要再說那些甜言蜜語了。」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壓下心中種種紛亂的情緒。如果不是事實擺在眼前，我又怎麼願意相信我真心愛著的人是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妖怪呢？我現在還對他產生不舍、同情的感覺，難道不是對南瑾的最大背叛嗎？

「對不起，理莎，我不是有意的。但你一定要相信我，請你相信我——不管在什麼情況下，我都絕對不會做讓理莎感到難過的事情！」

一切在電光火石般的一瞬就已結束。我甚至還沒看清楚安達是怎麼出手的，就已經被安達抱在懷裡，躲開了那把鐮刀。而在我們原本站立的地方，程鷺的鐮刀刺入地下，直至沒柄！

「理莎小姐，你這麼說讓我好傷心哦。我可是飛奔過來解救你的啊！」

我冷冷地看著他，吐出一連串的質問：「你為什麼要殺害南瑾？他哪裡得罪你了？你為什麼不跟我說明真相？看到我自怨自艾，你很得意吧？你帶著我逃走，根本是早就計劃好的，對吧！你利用我來吸引視線，掩蓋你的罪行……咳咳……」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嗆到了自己，連連咳嗽之下，把臉都漲紅了。是的，連眼中的淚水也是生理作用而已，我絕對沒有為這麼一個卑鄙的傢伙傷心！沒有！

雨柔自從那天以後，再也沒穿過除黑白兩色外的衣服。此時的她，一身黑色連衣裙，襯著她雪白瘦弱的手腕，就像一朵黑夜中的百合，看似脆弱，實則堅強。

如果連故事都無法圓滿的話，現實不是會更讓人絕望嗎？

「啪」的一下，雨柔拍著桌子站起來，聲音像凜冽的北風一樣寒冷：「不要跟我玩這種幼稚的遊戲，我要知道你到底找到他了沒有！」

「請你為南瑾報仇。」雨柔在後面恨恨地盯著安達。

「直到王子獲得真正的幸福之前，故事仍舊會繼續下去……」

雨柔聽到這裏，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大聲質問：「安達！是你乾的嗎？是你殺死南瑾的嗎？」

我和雨柔同時開口：「別坐這裏！」

「不可能，你憑什麼那麼說？」我不能認同他這種隨意下定論的態度，之前他說我是食人怪，現在又污衊安達，我才不會相信他，「你有什麼證據？還是說，你只不過是拿我們尋開心，一會兒說我是食人怪，一會兒又說安達是，好讓我們互相懷疑？」

看到程鷺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我彷彿得到了一絲靈感，連忙問：「那麼壞消息呢？」

「找到他了嗎？」雨柔轉向程鷺，即使有剛才的尷尬，她不好表現得太急切，但臉上的關切怎麼也掩飾不住。

我麻木地抬起腳想離開，想離這個可怕的人遠遠的，想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離這個讓人傷心的地方遠遠的，彷彿這樣就可以把這一切都拋到腦後似的。可身體在這種大喜大悲的情緒下，竟然已經僵直得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我蜷縮在地上，腦中紛亂無比，安達的目光帶著灼熱的溫度，像一把鋒利的劍一樣刺在我身上。

我無意識地翻到最後一頁，卻發現根本沒有什麼大團圓結局！

睡著了……喝完那杯牛奶我就感到一陣不可抗拒的睡意……我睡得很熟，甚至被人移動了地方，被人從床上移到了南瑾的書房裡也沒有發現……

我感覺到抱著我的雨柔渾身緊張起來，我知道她擔心我又心軟聽信安達的話，想到這裏，我扶著雨柔的肩膀坐起身來，對著安達一字一句地說：「我理莎，再也不會見安達，再也不會聽安達說的任何一個字。從此，安達就是我的仇人！」

「嘩啦」一聲，他沒防備，竟然一下子滾進了湖中！

我們對程鷺的忍讓都是為了要找到殺死南瑾的兇手——安達，我想，南瑾也不會介意稍微讓程鷺坐一下他的位子吧。

「是嗎？」程鷺右邊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不知是嘲諷還是感興趣的表情，「你不想知道安達的消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