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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其實根本就解釋不出來？」

「什麼《金鎖記》？」李世濤一臉茫然。

我又驚又氣，在火車站打了8個電話都是關機之後，決定放棄。爸爸不斷在我身邊打量，估摸著是出了事，又不方便問我。

其實我爸爸從小就怕男生勾搭我。他給我的每個男同學起可怕的名字。中學時我借住在沙市的姑媽家，他天天電話遙控我，不惜給我買了最新款的諾基亞手機。

「是不是你以前的女友通常都是回答，我才不要聽你的解釋。」

「羅秋楠！」李世濤面有慍色，「你認真想想好不好。你說，我和你在一起圖什麼呢！你長得也不好看，身高也不行，又是外地人，家裡還沒有錢，我還願意和你在一起。這就說明我是真愛的，真的愛你這個人！」

當時她用一米八的身高瘋狂地踹著對方的家門，險些成為她未來公婆的那對老夫妻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在屋子裡瑟瑟發抖，我覺得她一定很像小時候動畫片《怪鴨歷險記》里的女僕南妮，開門從來就是用撞的。自從那個男友打定主意和她悔婚之後，她就衝到別人家裡，要求對方把她贈送的禮物，比如送婆婆的不合腳的高跟鞋啊、一整盒毛巾香皂用具禮盒啊、一個足浴機啊等等全數歸還。對方哆哆嗦嗦地開了一半鐵門送出了禮物，她就在走廊里點了一把火全數燒掉。給對方好看。警察來了也並不管她，只說了聲，「家務事，你們快點兒解決。」

就在我和李世濤認識的這個四月，我爸爸從故里燕港打電話頻繁向我暗示，「我明天要去杭州出差了，咳咳，其實杭州離你們沙市很近的。」見我不搭話，他只好亮出底牌，「老子給你付租金的房子老子還沒住過呢！」

「呃……雖然高中課本里沒有，但是張愛玲的作品你沒聽說過？」我詫異。

我受不了我媽的跳躍思維，兇狠地糾正她，「孩子他爹還不知道在哪裡呢。還有，我才二十四歲，別跟著沙市人算什麼虛歲。」

李世濤不是一個幽默的人，如果他是，我還可以一笑而過。但他如此正經地說出了這樣一段話，幾乎要把我氣老了十歲。罷了罷了，當初選擇他就是因為他老實，現在也叫做因果報應。

「哎呀……住一起唄。」

「是。」

都提示到這個地步了，李世濤還是驚天地泣鬼神地回答：「難道不是湯唯？」

「你能不能不要切菜，你一動刀我就心緊。」每回在家做飯時，他就會多少說出這樣樸實的話來，完全沒有看出我實際上並不是要切菜，只是想拿刀遞給他。

「我當然不恨。李世濤自己不選擇我，和他爸爸有什麼關係？」

「廢話，當然是為了泡外國的男人。你女兒我這麼高，在中國可能找不到男人了！」

「爸，你不是每年都來嗎？」我忍不住提醒他。

我氣炸了，衝著他高叫：「這個戀愛我不談了。」

「張愛玲是誰？」

「你不是說，你坐桑塔納以上級別的車子都會嘔吐暈車么？」小時候，美環的大款爸爸有次好心開賓士來接我們放學去她家吃飯，結果就在那短短十幾分鐘的路途中我把她爸爸的後座弄得一塌糊塗。她多半是還記得這件事情。

李世濤不具備我前任男友們的任何優點，他是美環給我介紹的、常去他們家樓上的男子。「若不是我已經有個殺千刀的陳啟發，我早就把他撲倒了。」美環的開htｔｐs://www•ｈetubｏｏk.ｃom.ｃｏm場白虎虎生威，但我懷疑她是否有這個能力——因為李世濤生得黑口黑面，肌肉健碩如健身教練。

單就衝著美環穩健無比地對陳啟發的劈腿視而不見且繼續推進他們的婚事這種忍耐力，我就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過美環關於我這段無疾而終的戀情的總結還是句句在理。

「但如果沒有他爸爸的激烈反對，我想坐在那輛銀白色福克斯上，挺著大肚子去超市搶購打折草紙的應該是你吧。不過我要說，他爸爸的品位真是不怎麼樣，銀白色的福克斯完全不適合李世濤嘛。」美環一剪刀剪下湘菜館的打折券，鋪在她那條火雞色的長裙上，顯得果斷幹練。實際上，她最近因為買車問題正和她的未來婆婆在打拉鋸戰——所以人類就算是關心朋友的問題也多半是從自身出發。

每次我剛和李斌踏出家門五分鐘，就收到我爸爸的電話，「快點兒回家。」只有這永恆的五個字。他會假裝是我媽媽的聖旨，不忘記加上一句，「你媽媽說的。」但總是被我一眼識破。在我和李斌剛剛在快餐店漸入佳境，你儂我儂地互相幫助寫作業的一個小時內，他保准發來簡訊，「讓那個李殯快點兒把我女兒還給我。你姑媽晚上做了好吃的給你，你快回去吃。」

他會在交往之初就在學校門口苦等我。惹得我們班裡的學生給他起了個外號叫「保鏢」。然後到我的辦公室大聲報告，「羅老師，你保鏢又來啦。」

這樣比起來，李世濤的爸爸真幸福，從來都沒有被他兒子頂撞過。

他爸爸總是說：「我們要找沙市的姑娘，外地的姑娘人都不好。到時候生下孩子跑了，你找都找不到。」

「好，你解釋。」

只有在說起這個話題來的時候，我才有機會聽到鍾勇的信息。「我爸爸對我帶回家的每個女孩都很感興趣。有一年過年說：『兒子啊！告訴那些女孩兒，我很想念她們！雖然你再也沒有帶她們回來過！』」他大笑，笑起來的樣子比李世濤好看。

我只好讓他來。

「你……你……怎麼不早說。」等我回過神來，劈頭蓋臉就質問美環。「你這該死的挖井人！」

「要是沙市的銀行突然倒閉了，那你不是只能在門口打滾？」

我和美環齊心協力地翻了個白眼。

我陪爸爸凄慘地在家附近吃了頓湘菜，點了干鍋香乾、剁椒魚頭，看得出來我爸爸一直想問李世濤的事，最終還是忍著沒開口，只說：「我這次是來杭州出差順便過來的，明天一早就走。」

「請問那個足浴機你怎麼燒掉的？用強酸？」我問。

其實不敢讓我爸來是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和李世濤的碰頭。

我幾欲昏倒，昏倒前不忘給他最後的機會，「張愛玲你都不知道。電影《色·戒》，裏面有回形針那個，你總看過吧。請問《色·戒》是誰寫的？」

那天我和尤溪臨時搞到票子，相約去看香港劇團到沙市來演出的《金鎖記》，沒法和李世濤一塊兒玩做飯約會，於是我撲入他等待在校門外的懷抱里，說：「今天我要去看《金鎖記》，不能陪你了。」

那時候，我就說不出任何話來。

像是一溜煙消失了一樣。

翌日早上，爸爸早早就醒了。一個人孤身上路，只給我留了個紙條，寫著：「我火車很早，你就不要送了，我找得到。那小孩可能htｔｐs://ｗww.hｅtubｏok.com.ｃｏｍ是家裡有事，你別和人家吵架。爸爸沒事。」

可我真的是一點兒也不喜歡沙市。

她凄然地對我笑笑，「我早說過，要試穿之後才明白。如果沒有那些過程，哪裡能明白這許多。其實我是羡慕你，還可以回頭。不像我和陳啟發，在一起這麼多年了，除了愛之外還有牽絆。比起愛這樣簡單的東西來說，那些牽絆更難以理清。就好像纏在一起的頭髮一樣，纏是很煩，但是分開卻很疼。哎。」

此刻，她放下手中的剪刀，字字珠璣地對我說：「你以為李世濤放棄了你，就是放棄了他這輩子唯一靈魂升級的機會了是吧？你以為你是語文老師，有文采，有學歷，有思想，是文藝女青年，他除了外表OK，內心簡單之外就別無所長了是吧？你覺得屈就了你自己去迎合著他，但他何嘗不是屈就了他自己來迎合你呢？你給他推薦的那些感人肺腑的電影，他哪一部不是看到後半場就睡著，留你一個人在影院里哭泣？你推薦他看的那些書，哪一本不是讓他煩惱得不行，覺得比上學還枯燥？你以為有了這些電影，這些書，他就能體會到更深的思想境界，但是他壓根兒不要啊，他壓根兒不覺得這是幸福。他所謂的幸福，其實就是坦然接受他爸爸給他安排的一切，然後過完自己這平靜的一生。或許在你們的生活中，曾經有那麼一丁點兒的愛存在過，他也試圖追尋那愛情的美好。但是這太累了。他要的只是簡單輕鬆的人生。比起那愛來說，還不如家庭和睦來得幸福。」

「你懂什麼呀。我不怕的，到時候肯定有幾百萬人和我一起滾。」

我看見他滿頭的黑髮，知道都是染的，忍不住想掉下眼淚來。

尤溪的心還沒來得及放下，他又追問，「她是幹什麼的？」

「哎呀！哎呀！」我媽媽也不知道接什麼好，電話那頭傳來我爸爸斷斷續續的哭聲，「我女兒吃了大虧。爸爸好傷心啊。」我爸爸說到自己時，總是自稱爸爸，他不喜歡在我面前說「我」。就像劉德華面對廣大人民群眾也只說：「你們開心不開心劉德華今天來了啊！」

況且李世濤的房子、車子、工作無一不是他爸爸幫他買的、找的，所以要幫他選定女友甚至未來老婆，也是自自然然的事。

李世濤在他爸爸的安排下相親結婚，遇見他是半年以後，在超市——我總是在超市裡遇見結了婚的前男友，大概已婚男人真的把那裡當做了結婚後的陣地。他胖得不成樣子，僅僅半年就胖得看不見眼睛，猶如小鐵塔，而他的妻子已然大腹便便，卻有張年輕的臉。

那以後肯定再也沒有人上我的語文興趣閱讀小組了。嗚呼哀哉。

晚上電話里，我聽到媽媽說，我爸爸已經拒絕參加任何的同學聚會，「因為他所有同學的小孩都已經結婚了。而你已經老大不小了……媽媽好想幫你帶小孩啊。」

我覺得他爸爸仍舊活在舊社會。不過這也怪李世濤，他的前幾任女友帶回家之後，沒過多久都跟別人跑了。恰好那幾任女友都不是沙市的。就在我之前那一個，他還拍著胸脯向他爸爸保證，他們感情穩定。誰知道，就在他爸爸買的婚房都寫上了他們倆的名字之後，那女孩愣是愛上了一個倒賣話劇票的黃牛——可能連黃牛身上的文藝氣息都比李世濤要重吧。

李世濤m.hetubook.com.com愣住了。

「是啊！你外婆剛見我時，還打聽我戶口在不在沙市呢！好像我圖你們家戶口似的！」

「你就說，一切都聽羅秋楠的唄。然後我再和我爸爸說，我現在沒結婚的打算，你們家的事以後再說，先糊弄過去。」

「好吧。」李世濤勉勉強強地答應了。那一刻我還挺驚喜，想著他當了襁褓中的嬰兒那麼多年，總算硬起來了一次，夜裡也對他特別得好。結果第二天我爸爸的火車到站后，我就打死也聯繫不上他了。

「那個……我帶回家了。」尤溪小聲回答道。

爸爸去杭州的晚上，我沒有再找過李世濤。半夜醒來聽見門外有動靜，嚇了一大跳，以為是小偷。從貓眼裡也看不到人。結果打開門縫往外一看，是李世濤蜷縮在門口，他用小鹿般的眼睛望著我說：「楠楠，對不起。我可以解釋……」

因為李世濤壓根兒不敢讓他爸爸知道我們在繼續交往，他和他的外婆一起欺瞞著他的爸爸。從這點上來看，他外婆比他爸爸有眼光一些，至少只提出了20萬的要求就肯讓我進門。不像他爸爸，一點兒機會都不給。每次我們在家你儂我儂時，只要是他爸爸打來電話，他就會像兔子一樣跳起來，打開鐵門衝到我家門外，再接起電話。偽裝自己正一個人走在大路上。

當然迄今為止，尤溪的英文水平還停留在小學水平，基本上在酒吧里把外國友人吸引過來之後，只能執手相看對眼。我這才想起，我還有本《別笑！我是英文單詞書》被尤溪借走了起碼大半年了，她還沒有還我，多半是想貪污掉。

事後尤溪也問過小胖這個同樣的問題，「你知道張愛玲是誰么？」

但是他們的爸爸其實都比不過我爸爸。

固然她自己講求實在，希望身為朋友的我也能過上實際點兒的人生，才把李世濤介紹給我試試看，而且在我們感情篤定那會兒每每叮囑我「喝水不忘挖井人」，要求我和李世濤請她吃飯，但跟著李世濤這半年時間他也沒有請她吃什麼上檔次的東西。她還忍耐了每次我受不了李世濤的空空大腦後，都哭著撲向她——「挖井人，你不能不管我啊」的那種無賴。

唯一有點兒美中不足的是李世濤不認識張愛玲。這件事倒是狠狠地打擊到了我。

上高中時好不容易有個男孩子蠻喜歡我，人家叫李斌，有時候約我去外面一起自習。

就在我爸爸要到沙市之前的一晚，我只好向李世濤攤牌，「我爸爸明天要來了，要不你請他吃個飯？」

我那大腿還遠遠不能跟街上的仙鶴腿們相提並論，簡直可以說是讓李世濤受苦了。還好他沒有看過電影《朗讀者》，肥肥的凱特·溫斯萊特對著小男孩脫絲|襪的姿勢也比我優美撩人。他可能完全是被杏仁味的護膚霜給迷惑住的。

「不明白！」我大聲回答。

美環推薦他是因為「在經歷文藝男的滋潤之後，你就再也不想要文藝男了」。彷彿她真的經歷過什麼文藝男一樣，比如鍾勇——提起他我就心尖尖癢，難以抑制。聽說最近他又交了新女朋友，但是並不打算帶過來給我們鑒定。「過眼雲煙，過眼雲煙。」他每次都這麼鎮定地回答，然後照例望著我。

這一點上，我就沒有尤溪洒脫。我只好胡亂地掛掉電話。

「我爸爸說得對，外婆也這樣說，他們說你不是真心想嫁我。」

美環不吸一口氣地說完了大m•ｈetubｏok.ｃom•ｃｏｍ段大段的話。

她一連嘆氣六七下。我知道，她一定很疼，比我疼。

我在這個城市獨自混了幾年之後，他終於醒悟，提出來要看看我的工作環境。

尤溪比較強大，她在家裡學英文時，她媽媽小心翼翼地問她：「你學英文幹什麼啊？」

小胖答：「知道。」

「那你恨他的爸爸嗎？」斜倚在我家的榻榻米上研究雜誌上的打折信息，並耐心將它們一一剪下的美環冷不丁問我。這個處女座的女人不知道何時也沾染上了我們摩羯座酷愛積分和打折以及整理商品信息的毛病，同時也帶著點兒金牛座的思慮，把土相星座的特色都給包圓兒了。

就是這樣的爸爸，都比李世濤的爸爸好對付。

但是美環關於文不文藝男的話並不假。李世濤沒有看過我書架上的任何一本書，任何。但他絕對是一方良藥。

他低下頭。

「我就知道，他就是想問……你和鍾勇去杭州怎麼住的？」

「罷了罷了，這種事沒有什麼對錯，你回去吧。你在我家的東西，我會快遞給你。」我不無凄然地關了門。

但是我偏偏又離不開這裏。

「啊！那怎麼行？萬一他要是問起我家的事，我怎麼答？」

我向姐妹們哭訴：「怎麼辦，愛情要死在封建家長制上了。」

我和李世濤曾經為了他爸爸吵過架。從那之後，我就知道，不要讓他在我和他爸爸之間做選擇。原因是他答應好要陪我三天假期，結果他爸爸一個電話過來，要他三天都留在家裡接待親戚，他就理直氣壯地和我說：「我家有事，旅行的事下次再說好么？」

噢，好在他說出了個湯唯，不然我得懷疑在遇上我之前他可能一直被他媽關在地下室里，只有一對杠鈴陪伴著他。

我被美環的長篇大論給驚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我依稀覺得李世濤欠我很多很多，但是被她這麼一說，好像我確實沒什麼可抱怨的。當初也是我邀請李世濤來我家修電腦，並且特意洗完澡出來一邊看他修電腦一邊光著大腿使勁往腿上塗抹護膚霜的——要說，修電腦還真是一個非常好的借口。

但是沒想到，李世濤的父親不同意我們往來，只見過我一面他就告訴李世濤，「這個女的以後不要聯繫了。」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過去，並且不信任我的未來。雖然經歷過無數的男人，但是對這樣年紀的中年老男人我還不是很擅長應對。

美環接話說：「李世濤爸爸再兇惡也比不上我爸爸。小時候有男同學打電話找我，我爸爸接起來就說，你等一下。然後他就把電話放到一邊，然後過五分鐘拿起來說，她不在。就把電話掛斷了。後來我的男同學紛紛問我：『美環，你們家是不是很大很有錢啊？你爸爸找你要找五分鐘！』」

「都21世紀了，你還怕他爸爸。」尤溪嘲笑我，搬出了她著名的「火燒前男友」的橋段。

他辛苦了一輩子，給了他兒子一套在沙市還算不錯的房子，給了他一輛新車（我還壓根兒沒坐過），甚至給了他一個妻子。他給了李世濤生命，也包辦了他的一生。他的一生等於要替兩個人的一生賣命，不，甚至三個。我想，李世濤那新過門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兒子的生活負擔也多半要壓在他父親身上了吧。聽說在沙市要養活一個小孩到二十歲需要一百萬人民幣，靠李世濤自個的工作，他連只貓都養不活。

「你把珍珠給豬吃，得到的後果就是這樣。和*圖*書他只當做普通食材吃下去，說不定吃完還肚子疼。在豬的心目中，珍珠還不如豬食。但是豬有錯么？豬沒有錯。所以你應該感激李世濤，他肯陪你玩半年，違抗著父親的命令，已經很對得起你了。」

這無疑使美環榮升了我身邊最睿智的姐妹這一頭銜，尤溪在得知我把這頭銜給了美環之後，還羡慕忌妒地對著她大喊：「希望你把這寶座坐得穩，坐得久。」

果然是條件好的家庭更挑剔。富人比窮人更在意錢。

而我，為了逛超市能夠一次拿盡量多的東西回家，背著雙肩包，穿著短褲和人字拖！

「你自己就是在沙市出生的，只不過跟著我們在燕港長大，你初中高中都是在沙市讀的，而且是沙市最好的市北一中，別人憑什麼說你不是沙市人？我們就是沒本事回來，但是你已經回去了呀……」我一發覺媽媽有話當年的趨勢，趕緊在電話里和她再見。

他外婆就住在美環家樓上，對我挑三揀四，只去她家吃過一次飯就暗示我說：「沙市的規矩都是結婚女孩子也要出錢的，你看你的朋友李美環好像都準備了20萬呢。」我當時沒有發作，但一直牢記在心。20萬元！我家哪裡會有20萬元用來給我結婚呢。

我甚至還以為我就會這樣過起了歲月靜好的人生。我接下去的歲月和如今並無分別。說實話，除了靈魂簡單之外，李世濤長得還是挺好看的，側面有點兒像方中信，就是黑了一點兒。我尤其中意他的是可以把我一把掄起。這太難能可貴了。我爸爸從小就擔心我們家著火，因為我太重了消防員會放棄救我。

喝醉了他也會說情話，「我老婆是仙女。」然後一把把我攬過去。

本來一大早我還不想哭的，看見「爸爸沒事」這幾個字，就忍不住潸然淚下。這些年來，我辜負了他多少的希望啊，可是他從來都沒有在意過。只強調，「過得不好就回燕港來，爸爸巴不得養你。」

那晚看《金鎖記》時我仍舊傷心欲絕、柔腸百結，心想這下可好，李世濤連張愛玲都不認識，更別提什麼胡適、村上春樹、保羅·奧斯特了。難道我揮一揮衣袖就要和我的精神世界告別了么？連我們班最不愛學習的小虎都好歹認識張愛玲、大江健三郎。要是被學生們知道了保鏢不學無術，我豈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看見我他一點兒也不尷尬，彷彿刻意要向我秀他的幸福。

我都必須提醒他，「爸爸，人家不是殯儀館的殯！」

「那是為了什麼啊？」

後來我和鍾勇好上的時候，我曾經把我終於可能嫁出去了這個喜訊向我爸爸媽媽分享過。在一次提到我和鍾勇去杭州過了個周末的電話里，我爸爸嘟囔了一大堆，但是我一個字都沒有聽明白。半個小時后，我媽媽搶過話筒問：「你爸爸剛才說那些你明白了么？」

我的心情稍微舒緩了一點兒。

其實我媽這個人挺通透的，除了我爸和我以及我們家那點兒微薄的家產之外，什麼都不在意。只有在沙市的身份認同點上，她繞不過彎去。打從我們住在燕港的時候，她就不惜路上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把我們微薄的家產都存在沙市的銀行里。

「我都這麼大年紀了，學英文難道是為了好好學習么？」

精神世界按下不表，李世濤和我的戀愛生活還是四平八穩的。

「被你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沒什麼遺憾了。請記住，我的dream car是奧迪好么？奧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