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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星

作者:李丁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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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逆水行舟

第七章 逆水行舟

紀翹從褲兜里摸出支煙咬著,火光從她指間飛快一閃,在昏暗中照亮彼此。
「以後別這樣。」他聲音很淡。
麥林地處阿布拉山谷,常年四季如春。莊園在遠離市中心的南邊,四周被安第斯山脈環繞,地理位置絕佳。
她重新看了眼,錢包夾層中有好幾張照片,有一張還露了個角出來。
紀翹自己選擇了辛苦的童年,成日跟擊靶做伴。紀鉞也不反對,他工作那麼忙,也抽出時間來陪她訓練。
——我在等你。
方才他話里話外,都是表明自己在感情上無意選聰明、心思重的人。可現在他選的這個,一看就知道是腦筋心思活泛的聰明人。
祝秋亭的身影也就不斷地出現。
她到他身邊來的目的之一,就是探尋這件事。如果祝秋亭真跟J.r有關係,甚至是國內沒人見過的灰狼——
紀翹單手環胸,倚著牆仰頭,望著迷離變幻的燈光,嗓音懶洋洋的。
祝秋亭還沒說話,紀翹突然在他懷裡詐屍似的抬頭,看見他后,眼眸都被點亮了。
紀翹怔了一瞬,忽然抬手圈住了他的脖頸,像小動物一樣蹭了蹭他。
紀翹很記仇,五歲就會把人家的小書包扔進河裡隨波漂流。紀鉞注意到后,從小注意培養她與人為善,結果……收效甚微。
「我捨得。」
說實話,紀翹現在這個蹲姿,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太像村口嘮嗑的大爺了。也虧長裙是開衩的,她是蹲得舒服,看他的眼神還帶著滿滿的震驚和迷惑。祝秋亭心情有點複雜。
戒指、項鏈、衣服、鞋,這是小的,堆在客廳右邊,也沒拆封。整個公寓都快塞爆了。
祝秋亭教過她,等待再漫長,只要能命中目標,就有其意義。命運會獎賞那些最能熬的人。
——畢竟這單的確能算他賬上。
一秒都不到,她便被人拎開了。
那她的天賦,也許還有愛他。
紀翹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
紀翹終於察覺到不對,猛地推開他,在夜色里望進那雙眼,胸口起伏不定,極力壓抑著喘息,眸色複雜:「你……」
這客廳布局顯然不是她之前的狗窩,而是在明樾的公寓。之前整個客廳堆滿沒來得及處理的傢具,現在已經清理得乾乾淨淨。
真是好奇心害死貓。
弗朗西斯科將目光收回,提醒道:「傑森,從A洲啟程的貨卡在了K市港口。」
「前男友。」
幸好紀鉞在旁邊。他輕聲叫著她名字,說:「乖,我在這裏,別怕。」
「你知道這酒多少錢嗎?!算什麼啊算?!」
就算她嘴裏沒真話,等這兩天貨出了港口,有了時間,人在這兒,他總會問出點真話的。
紀翹便沒再動。離得很近,她一轉眼就能看見。
「喂——」
弗朗西斯科在C國出生長大,做家族管家三十余年,現任亞裔主人是最省心的一位。
今晚有人做東。
她乖乖地把頭靠上去,用下巴輕蹭了蹭他西裝,小獸討人歡心一樣,用方圓五米都能聽見的分貝說:「誰說的。想啊。我每天做夢都能夢到你。」
祝秋亭把紀翹拉到停車場,打開車門,塞進副駕駛位,人都沒繞到主駕駛座上,就站在原地,修長的手扶著車門,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說了這幾天以來的第二句話,幾乎是從齒間擠出來的。
紀翹心神微動,問他:「什麼?」
她能感覺到,手下這具結實的身體似乎有些僵硬,但她沒在意,又堅持了四五秒才放手,輕聲丟了句節哀,才從另一邊上了車。
紀翹聳聳肩:「哦?哪裡不一樣?」
祝秋亭微眯了黑眸,從上到下悠悠地打量她。紀翹被看得發毛,背也挺得更直,梗著脖子,像警惕的小動物,表面上一動不動,其實每根神經都綳得死緊,一有風吹草動就能迅速跑路。
好在她也很快意識到,自己只是仰慕對方,沒多久就放人自由了。
祝秋亭輕挑了挑眉,唇邊笑意一淡:「徐總,我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彼此會節省很多時間,但僅限於公事。如果感情也是這樣,人會很累。對了,你看新聞嗎?」
十六歲被綁架那一年,她並不是一直矇著眼。
祝秋亭說完,低頭撣了撣手臂上不存在的灰。
紀翹活了十幾年,在紀鉞的放養下,從來不知怕為何物。被矇著眼睛捆住手腳,動彈不得這一刻,她怕了。紀翹能隱約聽見細微凄厲的慘叫,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似乎近在耳邊。血腥味浮動在空氣中,鐵鏽味甚至能讓人聞到一絲甜。
這段時間,祝秋亭別說露面,吳扉手握的情報網也沒能捕到他半點影子。
他跟J.r,跟灰狼到底有什麼關係?他為什麼總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她試圖按照孟景說的那樣活下去,可是太難了。
她問:「所以,我們跟以前會有什麼不同?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她跟紀鉞前一天還在吵架,那次考試又退步了,紀翹一回家又撲到了電腦旁,痴迷於給網友發郵件,紀鉞恨鐵不成鋼,放狠話說烤鴨套餐不會再帶她去吃了!紀翹氣得跳起來,說不吃就不吃,我存錢了,明天自己吃三頓!
再後來她認識了孟景,同樣的職業,他沒紀鉞那樣明亮、凌厲、瀟洒帶風,相反,孟景是溫和而有力的人。他將紀翹從滿眼血絲的噩夢裡拖出,用了很多個長夜。也跟她講了許多舊事,讓她學會相信正義,相信事情一定會有個結果。
吳扉來不只是這一個任務,這雖然是順帶的一件事,但確實有吸引力。
很快,他們消失在徐懷意的視線中,徐懷意在原地站了很久。
一直到離開餐廳,他們之間都只余沉默。
她躺在沙發跟茶几之間的地上,水晶吊燈在她視野里晃。她爬到沙發上,發了一分鐘呆。
本來想讓所有的痛苦在那一天結束,但那天,她看著地平線上升起的朝陽, 想著要不就多活一天?
是對摺型的錢包,她單手掀開掃了眼,確定卡沒掉出來,在要合上前一秒,突然覺得有點怪,裏面只有四張信用卡,厚度不對吧。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的回憶里多了太多跟祝秋亭有關的痕迹。
紀翹好像能在祝秋亭身上看到那個影子。她幾乎能確定,綁架過她跟她爸的人,在她的生命中一閃而過的灰狼,也是類似的身形,氣質這個東西本來就虛無縹緲,但那樣強烈、陰冷、令人膽寒的氣場……真的能那麼像嗎?
見祝秋亭沒搭腔,紀翹攏緊身上的西裝外套,換了個問題:「你說,吳扉會不會跟過來?
祝氏跟徐家還有合作,科盛所屬子公司的收購,祝秋亭給了很高的價格。
沉默沒再繼續蔓延,祝秋亭看了眼表,讓紀翹去附近的四季酒店待著。等吳扉確認完港口的貨,估計會恨不得直接取掉他項上人頭。那貨不僅被卡住,吳扉本人也會遇到麻煩,暫時是出不去了。
紀翹當然會親手送他上路。
等駕駛座那邊下了人,男人走過來,徐修然對上他視線時,那預感便落實了。
紀翹邁開步子走近他:「好。對了,你需要買點花嗎?也可以白天再來……」
紀翹在踩一腳和撿起來之間搖擺,最後選擇了後者,隨手撿起扔到了原位,反正他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
這一把男聲清淡無起伏,讓紀翹瞬間收聲。
「啊!這酒你賠得起嗎?今天姓吳的還沒買單呢!」
只有今晚,祝秋亭問她在這兒幹嗎,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卻脫口而出。
最近跟原來也有點不同了,為了安全,祝秋亭不再允許她跟在左右,以前至少還有點用武之地。
他點了支煙,低頭吸了一口,像是自言自語般:「我沒什麼不捨得。如果死在你手裡的話。」
出去時,天公作美,飄起了雨絲。正好有車飛馳而過,她沒看路,重心不穩差點滑倒,嚇得一把抱住男人手臂。
吳扉興緻盎然地說到一半,兜內的手機振動了下。
紀翹頓了頓:「他們姐弟現在平安無事,對你會有幫助。」
徐懷意沉默片刻,在對方開口說離開前,率先奪過了話頭,和平時有些不一樣,花費了很大力氣,才問出了口。
「這樣。」
「去吧。如果你不介意我把你那片草原燒了的話。」
她拉過他右手,解開袖扣,往上推了推,冰涼指腹觸到刺青下的疤。
紀翹心跳得沒那麼快了。確實,如果是跟紀鉞在一起,死也沒什麼可怕的。
他們不忌憚紀翹,但……明顯也不忌憚祝秋亭啊。祝秋亭截斷過J.r無數生意,搞黃了人家的財路,現在J.r要是想騰出和_圖_書手回國內造孽,首先要做的不就是找上他嗎?
紀翹也覺得渾身不自在,知道是越界了,卻沒馬上答應說好。
可紀翹從他這兒吃了很多苦頭,她都不恨。又或者,她是不在乎。
祝秋亭繼續淡聲道:「如果你只是我的下屬,他們根本不會忌憚。最近解決完SN的事務,最遲三個月內他們會把重心放回國內,到時候你能躲得過去嗎?還在這兒上躥下跳管其他人呢。」
他待的場子,鬧事的都少一些,這人青茬寸頭五官凌厲,身高將近一米九,身邊還有保鏢作陪,誰想醉酒鬧事也得掂量三分。
男人的動作有點粗暴,她懷裡的頭盔都沒抱穩,差點掉了。
他們都知道,這不是吻。
祝秋亭準備離開時,被人揪住了袖口。
既然被提到,紀翹也抬了頭,迎著各異的目光,點了點頭,算是自我介紹。
「想什麼事?」
祝秋亭從不幹無利可圖的事,也不白白拿別人的。一頓飯吃到一半,該談的事談完,他讓利了15個點,大方得令人吃驚。老闆中途高高興興地出去接電話,一去不復返了。
他用房卡輕拍了拍她臉頰,仔細聽總有點陰惻惻的。
祝秋亭沉默兩秒,忽然鬆了手,退後一步。紀翹本來百分之七十的重量都靠著他,這一下直接跌了個狗吃屎。
更可笑的是,他明明知道,依然從容地繼續往下走。
「我父親的忌日。」
祝秋亭聽到一半就打斷了他。
紀翹回頭的時候,看見祝秋亭咬住煙,領口敞開,吻痕咬痕交錯斑駁,微微仰靠在欄杆上,頂著夜色星辰,這麼說道。
路上有許多行人在看她。因為她只是站在那裡,就足夠吸睛。
祝秋亭:「試什麼?」
準確地說,是偶遇。
紀翹沉默了幾秒:「沒了。」
紀翹沒吭聲,任他動作。
吳扉臉色頓時難看得如墜冰窖,手臂青筋根根暴出,下一秒便起身,一言不發地沖了出去。
知道這點小傷無關緊要,他還是問了她疼不疼。
祝秋亭頓了幾秒,一眼看穿了她在想什麼:「不一樣。」
他說過太多難聽的話,但從來沒有像這樣直接。像是在問:你配嗎?
等回了別墅,祝秋亭下了車,她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他卻來到另一邊,把她拉下車。
吳扉樂趣不在此,即使心不在焉,也沒讓人看出來。
祝秋亭極少跟她交流祝氏的事,但紀翹看得清楚,他最近一年簽的合同、談的生意、讓的所有利,都不像是求發展,倒像是為了毀滅鋪路似的。
「順便買的。」
有一次,不知因為什麼事,他們一起去了南方一個小鎮。
這種藏得最深的秘密,怎麼會就這樣問出口,根本不可能得到答案的。她真是瘋了。
她抬起眼看著他。
徐懷意望著他們。祝秋亭走過去站定,紀翹回過神,抬頭跟他說了什麼。下一秒,男人神色微微一變,一把拽過她拉走了。
他用食指隨意點了下紀翹,環顧四周,問周圍:「哎,你們見過比她更漂亮的嗎?」
「可那又怎樣?我們不是照樣在一起嗎?」
祝秋亭跟灰狼到底是什麼關係——
她心裏暗罵了兩句,表面上還是飛速爬了起來,瞥了眼電腦,還是視頻會議,現在幾方不約而同陷入了死寂。
原地解散。
紀翹獨自沉默了很久,最後終於綳不住,用手臂蓋住了眼。
等吳扉走了,被壓了半場的氣勢也能找回來了,有個憋壞的公子哥立刻爆了:「這酒多少錢,你知道嗎?摔了你干三年都不夠賠的!」
美女,還是在當地名聲不太好的大美女。
紀翹答錯了,於是那天她自己走回了鎮上。
他那輛座駕車牌太顯眼,又被拍到抱著女人上車的畫面。沒幾個小時,紀翹被扒得乾乾淨淨。
明明只是出來遛彎兜風,不知不覺就開過隧道,到了這兒。
「是啊。唉,命沒人家好啊——」
現在……紀翹有種當金絲雀的不真實感。
祝秋亭忽然抬手,摩挲了下她頸間,輕聲道:「區別就是要分主次。如果你是我的人,他們會等我死了,再來找你。就算他們想拿你威脅我,其一是威脅不到,其二,我沒死,他們就不會輕易對你下手。」
他這半個月出差九天,忙得頭昏腦漲都騰出時間來選東西,為了查哪種枕頭舒服查了半小時,結果人家壓根兒沒回來過。
祝秋亭看著她,風將她黑髮吹得很亂,可還是很美。
他回去后,紀翹連影都沒了。祝秋亭倒不意外,反正現在吳扉那邊也不敢輕易動。這點他能確定,否則也不會刻意給媒體放出風聲。
弗朗西斯科與平日一樣,清晨五點半起來料理一切,整座法式莊園還在沉睡之中。
但最後還是沒見媒體,八成是被祝氏公關解決了。
沒過兩天,祝秋亭就出差回了K市,把她一個人撂這兒了。按理說,不該用撂這個字,但祝秋亭走之前,直接把她禁足了。
「別動。」
紀翹自言自語,也沒指望祝秋亭回答,把高跟鞋脫了拎在手上,蹲下來瘋狂吐槽:「不過,他們的自助晚餐真的一般,那個鵝肝是餵雞的嗎?我餓得前胸貼後背——」
男人聲線有些喑啞,大半張面孔潛藏在陰影中。
紀翹記吃不記打,很快將那幾晚的恐懼拋之腦後。
祝秋亭邁開長腿朝她走來,紳士地站定,掌心卻握住她的腰,把人壓實在牆上。
「紀翹?」
但今天祝秋亭耐性明顯不錯。他抬手,從脖頸間摘下了什麼,沖她說:「過來點。」
「我們試試吧。你還欠我挺多的。」
她在那次宴會上提醒瞿然,不要插手,不管有沒有那兩百萬贖金,對方都不會輕易放人。
「不打招呼就走,周總會生氣嗎?」
「有沒有一點可能,我們會有以後?」
「問一下。」
她好像能意識到,又好像沒有。她身上只有兩種顏色,黑與白。米白的修身毛衣,黑色的飛行員外套,純黑牛仔褲下一雙長腿勻稱筆直,蹬了雙黑色騎士靴。
他沒吃什麼飯,也沒碰酒,靠著椅背沉默地望向窗外。
噢,想起來了。
孟景之後,這位是紀翹短暫戀愛史中的一個對象,脾氣最好、學歷最高、家庭最乾淨,她最配不上的一個。
紀翹知道祝秋亭效率高,但沒想到他效率這麼高。
傑森伸手用指腹輕柔地劃過屏幕,乾淨的指尖泛著光澤,眉眼帶著溫潤笑意。
聽到祝秋亭這麼講,她在心裏很硬氣地想,你知道得還挺清楚,但關你屁事。
在坐進車裡的前一刻,祝秋亭的手腕忽然被扣住。
他吻技高超,雖然她之前基本沒怎麼體會過。現在發現,她也不虧。
「紀翹,」祝秋亭低頭把表解下,垂著眸,「你是覺得,你跟他還有在一起的可能?」
他朝她走過來,順手挽起袖子,從紀翹手裡將錢包收回,又往她手裡塞了個東西,聲音低了兩分:「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在一個坑裡跌兩次。」
「記得那個時候嗎?你讓我去告你。」
「過來,」吳扉忽然上前兩步,一手拽一個,抓著頭髮將兩個女人拖過去,勾著唇笑了笑,下巴微抬,示意牆角,「看清楚,那是誰?」
這種對剩下十來個人而言,已經是完全熟悉的場景。眾人暗中鬆了口氣,看熱鬧的有,嬉笑勸人的有,更多的是冷眼旁觀。
只是一切像鏡花水月的泡影,轉瞬即逝。
聽到她回答后,他思索了幾秒,低頭將手錶慢條斯理地解開。
他的骨相極流暢,眉骨到鼻樑的側影被黑暗包裹起來。紀翹用目光勾勒了兩遍,祝秋亭已經直起身來。
這類場合八卦更是不絕於耳,更甚者直接越過客人對上了線。
他蹲著問紀翹,目光不敢往她短裙上瞟:「你……是不是喝多了?」
她只是沒想到會那麼順利。更沒有想到,他給她留下了一個綿長的難題。
華麗的燈飾下,男人的臉色已經完全冷了下來。
「那這樣,」吳扉轉了轉食指的玉扳指,挑眉問道,「送你們,要嗎?條件只有一個,把她——」
他表現得不太明顯,但氣壓低了下來。
有個秘密紀翹對任何人都沒有說過。一方面是,她早已經失去了可以講述秘密的對象;另一方面是,這個秘密太失真。
祝秋亭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聲調平淡。
紀翹發獃的間隙,耳邊突然響起道偏冷男聲。
結果呢?第二天他就被拍到緋聞照片了,小報記者還把她當根蔥了,找了渠道發給她,意思是價格你看著辦吧,不給錢就發了。
紀翹也想https://m•hetubook.com•com了很久,最後什麼都沒說,只是垂下頭,唇在男人喉結上輕碰了一下。
「呵,是,就算她是,祝總會娶她?也就這時候耀武揚威了,找小報發發新聞,除此之外還能怎麼樣?」
祝秋亭溫聲道:「原來你還活著。」
「那我呢?」
祝秋亭笑了笑:「有嗎?」
「那就睡一覺。」
紀翹望天。
鬈髮女頭都沒回,聲音直發抖。
從五數到一,看到秒針變化,她沖他晃晃手腕,輕笑了下:「十二點了。」
過了很久,黎幺才回了他一個標點符號——?
在這種場合,只要有一個靶子豎出來,所有的情緒、該被發泄的慾望,都將由那個靶子負責。
「對對,怎麼說我也混了十幾年,我打包票真沒見過。」
紀翹想起那晚和祝秋亭在陽台上的對話,忽然覺得自己真是蠢得可以,竟然信了祝秋亭的鬼話一分鐘。
有個鬈髮女人衝過來尖叫:「客人不付款是會算我賬上的,你個瘋女人,要死啊?!」
她酒量不錯,剛才喝得也不多,但頭就是昏昏沉沉,不受控制,瞿然也被她跟丟了。
紀翹打了很多份工,每個月固定時間,三分之二工資打到孟景父母賬上。
紀翹狠狠揉了揉眼,從沙發里猛然翻騰起身,動作大到有東西被震滑到她腳邊,是一件大衣,他忘了帶走。
細節自有千鈞之力,他比誰都深諳這點,會不知道戒指里寫的什麼?
紀翹回了記者一句:沒錢,隨便。
祝秋亭扳過她後腦勺,不容分說的強勢,薄荷的清涼從唇齒間傳遞來,紀翹掙扎著試圖扭過頭,又被他狠扳回來,嘴角也被咬破。
紀翹問他:「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男人身上檀香木的氣息若有似無,卻無孔不入,鑽入她感官。
吳扉是他當年親手挑選、培養的,儘管不是最完美,但應付這些事也夠用了。
紀翹赤腳靠在牆邊,聽見祝秋亭冷不丁開口。
短暫的死寂后,祝秋亭火了。
「不是。」
祝秋亭本來五官皮相就突出,不帶情緒盯人時,氣場駭人,像把極利的刀鋒。現在上目線微微一抬,平添兩分陰鷙感。
她指著來人,笑得止不住,手指在空中點了三下。
不知道為何,明明是恐嚇的話,他的神態語氣卻像能說到做到似的,全場登時噤若寒蟬。
還挺好看。
劫難總會在,可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被它淹沒了。
紀翹想了幾秒,決定道出部分事實:「剛才在酒吧遇到的朋友。」
J.r的灰狼沒人見過,官方的畫像不保真,三方專家給的不同相貌,但身高她記得是在一米八六至一米八八。
「事辦完了。改簽,改最早的一班。」
雖然他們彼此心知肚明,話里可信度有幾分,但吳扉清楚她是演戲,她也清楚吳扉沒那麼傻。吳扉把她帶來,只是想確保她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罷了。紀翹投奔他?吳扉半個標點符號都不會信。
「吳哥,美就行了,管那麼多呢,是吧?」
有保安要攔,祝秋亭卻伸手擋了,嘴角勾著笑,望了眼記者:「你說呢?」
祝秋亭著實忙了一陣子,要讓吳扉跟灰狼真感到頭疼,並不輕鬆。祝秋亭托周肆找了人,那老闆做海事公司相關的業務,港口上的事能幫得上忙。他們一起吃了頓晚飯,餐廳景色很好,玻璃窗外整個海港盡收眼底。
紀翹眼睛形狀生得勾人,平時有多生動鮮艷,現在就有多認真專註。
她今天也詫異,瞿然空閑時竟然會來這麼熱鬧的地方,紀翹深感自己年紀上來了,在這麼吵的場所待不了太久,不知不覺就頭昏腦漲。
祝秋亭過了好一會兒才坐進來。
出了大門后,他卻忽然與她擦肩而過,不發一言、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林域代表祝氏提了1.7個億的價,如果是整個科盛,那就太便宜了,可要是子公司,又太貴了。
祝秋亭依然紳士,為徐懷意拉開椅子,走在她身後兩步。徐懷意不著痕迹地側頭,燈光照得很清晰,男人神色淡漠。
徐懷意有些怔然,這不是他的風格。
徐修然心下有預感。
這燈光太刺眼了。
老闆的小女兒也來了。
有一次,紀鉞眉骨被她鞭腿開了個豁口,紀翹嚇蒙了。紀鉞安慰她,說:「傻不傻啊你——人最幸福的是什麼?能灑盡自己的熱血,就是幸福!繼續!」
他想問問她。當他睜著眼,看見她仰起頭承受他的親吻時,一輪月正在她頭頂升到最高。她睫毛很長,天生帶著上翹的弧度。急促濕潤的喘息在唇齒之間瀰漫開來。祝秋亭大掌更用力,將人帶向自己。
霓虹燈下,江水滾滾流,貨輪和游輪擦身而過。這世上美景太多,相似的也多,能讓人記住的沒多少。
「不知道。」
怎麼可能呢?
江水悠然浩蕩,月色都映入他眼中。
與此同時,打火機擦出的微小動靜鑽進她耳膜。
他把電腦合上,直起腰,轉身望著紀翹,饒有興緻地勾著嘴角,目光沉沉地盯著她:「條件很不錯,怎麼最後沒在一起?」
那是她跟紀鉞說的最後一句話。
除此以外,她還跟前男友徐修然喝了兩次咖啡——
「累了。我有點累了。」
紀翹乾笑了一聲。
祝秋亭沒說話,坐在那裡,手裡轉了轉杯子,自上而下地掃了她一眼。
祝秋亭笑容很淡,彷彿溺水的人終於放棄掙扎。
他掏出來隨意瞥了眼,面上戲弄了人後的懶散還未褪去,神色便一點點地凍住了。
公子哥們玩樂耍壞可以,可在這真壞種面前,有一種本能的求生欲。大家面面相覷后,有識相的搶先附和:「沒有沒有,吳哥你有眼光,是漂亮,真的漂亮。」
她手唰地伸出去,掌心朝上,放到祝秋亭下巴底下。
祝秋亭難得愣住,看著她近在眼前的側顏,冷不丁想起來,她雙眼視力5.2,刻得再小也能一眼看清,而且會注意所有能看到的細節,這還是他逼著訓出來的習慣。
幾個小時前,網上出了鋪天蓋地的新聞。
紀翹沒精力去猜他的心思,便順著他的話說了一句:「沒那個緣分,不太配得上人家。」
蘇校、黎幺、林域也看到報道畫面了,只是不能完全確定對象是誰。這時熱愛神隱的覃醫生冒出來,在微信把他們三個人拉群發了瘋:我天我天看到了嗎公孔雀開屏了?!
祝秋亭好不容易淡忘了幾個小時,徐懷意幾句話又令他記起來。
她被騰空抱起,失重時,兩條長腿下意識地盤住男人腰際。
「謝謝。」祝秋亭微微一笑,「希望她也會喜歡。」
與此同時,望江閣。
祝秋亭轉身朝停車的地方大步走去:「沒有就走吧,我還要休息。」
最新出爐的晨間新聞,報道了首府波市的波薩區,一幢高級住宅中,C國警方搜出了上億的現金和大量黃金。
可天賦如果意味著,是能用來對抗這殘酷命運的武器。
紀翹有太多太多疑問,但在答案出來之前,她決定姑且先信著他。
「紀翹,你什麼意思?」
紀翹沉默了一秒,很快扯出一抹微笑:「謝謝?」
她看了眼黑暗中恢宏沉默的教堂,遲疑道:「那你來這兒給他……超度?」
紀翹滿臉一言難盡。
覃遠成看了眼群成員:五個人。
彷彿一側頭,他們便能貼面吻住。
她朝祝秋亭離開的方向望去,很快意識到了原因。
祝秋亭門開到一半就進不去了,他隔著望了一眼,砰地將門帶上。
紀翹有點無語,但還是還了個公式化的甜美微笑:「應該的。」
「我,」紀翹頓了一秒,看了眼吳扉手下臉色蒼白的女人,決定從善如流。
他以前留在過身邊的女人,是什麼風格?她幾乎想不起來了。
這是一小塊深色玉石,表面光滑,成色如何……她也看不出來。但她依然努力地盯著看了半天,好像能看出花一樣。紀翹想,這是他戴過的,無端送給她,裏面不會有追蹤器吧?
夜幕降臨,整個一樓空間像把扇子,由中心舞台向兩邊延伸,分成上下兩層,被酒精、音樂與荷爾蒙輕鬆點燃。
她走到陽台門口,聽見祝秋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男人也很無奈,想知道的又不多,只要一點點……一點突破口就夠了。
「你怎麼在這兒蹲著?」
「請問你是?」
祝秋亭沒理她,轉身走到書桌跟前,終止了會議,禮貌冷淡地改了日期。
紀翹把項鏈放回盒子,收進柜子,決定去把地板拖上第五遍。
在兩人同時的靜默中,紀翹興奮地問出了下www.hetubook.com.com半句:「是不是很帥?」
他也不能貿貿然把人往家或酒店帶,這傳出去對紀翹也不好。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腰際已經被人環住,紀翹把頭虛埋在他背上,繞過的手在他背上輕拍了幾下。
上車前,祝秋亭扣著車門,低聲道:「他不需要花。」
吳扉手上猛地使了三分勁,將右手邊的女人往前拉了拉,眉眼彎了彎:「是,原來是那位祝總的,現在是我的,聽清楚了嗎?!」
新床墊、衣櫃、電視,這是大的,堆在客廳左邊,壓根兒沒有拆封過。
祝秋亭最近的業餘愛好從拍古董、字畫、表、石頭,轉向收集珠寶鑽石了。
「心機?」
徐修然站在路邊,很快就被事實教育了。誰能從一個神志不清的醉酒人士那兒問出地址?
只是瞿然壓根懶得理她,輕輕鬆鬆就能躲開。
他不是不喜歡聰明人,是不喜歡她以外的聰明人。
早晚J.r會找到她,或者她會找到他們。她想把J.r的人挫骨揚灰。可在那之前,她總得找個地方,一個能讓她盡量延長時間,保護自己的地方。
祝秋亭抬手將黑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解開。
祝秋亭淡淡道:「最近辛苦你了。」
這些暫時撼動不了J.r的現金流,但要重新安排人員、調查信息並不是簡單的事。何況他不是只有一個地方要顧及。
難得見他在公開場合這樣輕笑的神態,含著三分溫柔懶散,問得小記者臉騰地燒了一片。
他將冷掉的咖啡一飲而盡:「弗叔,幫我訂張票。這批貨我自己來辦。」
這批貨對於J.r來說,是不可或缺的一環。只要能繞過拉薩羅港口,來到C國就順利了,但現在看這情況,甚至都無法運抵S國港口。
見對方沒出聲,她看了眼來電顯示,屁滾尿流地從舞池滾到外面走廊,緊緊地靠著牆,盡量減少這邊的噪音,語氣非常乖巧:「哎,我在。」
祝秋亭聲線沉了很多,是個不容置疑的命令。
紀翹都麻得快沒感覺了,人才反應過來了,以前即使最親密的時候,他也很少這樣吻她。紀翹腦子裡閃過一個想法,立刻被她抓住了。
「比起徐教授,我跟你更不可能。
紀翹一頭霧水,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他扣著腰抱起來,雙腳略微騰空。為了平衡,她不得不雙手環住他脖子,有些惱怒:「祝——」
紀翹回憶起了很多,跟徐修然有關的畫面,他喋喋不休的問話、焦急的眼神,還有……祝秋亭。
手裡輕晃著那條項鏈,紀翹凝視到眼睛都酸了,才抬腕看了眼表,剛下午四點半。
紀翹循聲抬頭,撐起腦袋望了一眼。
祝秋亭靠著書桌,襯衫袖子卷至手肘,手臂青色的血管微凸,整個人籠罩在昏黃的燈色里。
感官的快意堆積累疊,最後一刻前,紀翹忽然輕聲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很早就見過我?」
但沒人不知道他的新聞,說他跟一個圖他錢的女人在一起了。
她不太想對他隨口說謊了。
徐修然看她這樣,怎麼也不放心她就這樣待這裏,上前小心地扶起她:「走吧,幫你打個車,送你回去。」
她打開盒子,拿出來看了眼,一個白金戒指吊墜,嵌著極細小的碎鑽。
「算我賬上。」
他轉頭,對上一雙我見猶憐的杏眸。在這地界,二代千金能長成這樣,是上天給的好福氣。祝秋亭不著痕迹地抽開手,問她什麼事,他沒用粵語。
紀翹覺得這話覺得很刺耳。
紀翹意識到有點兒過了,趕緊站直:「噢。」
各項條款塵埃落定后,有眼色的人及時離了場,只剩下兩邊的主心骨。
藍屋這家店通常十一點才熱鬧,這晚九點不到,店門口已經停滿了車。
說得好像她能答別的答案一樣。
紀翹有一顆野人般嚮往自由的心,選了個夜黑風高的夜,動手把人解決,逃出來了。
祝秋亭開口打斷她:「過幾天搬到明樾去。」
她的聲音輕不可聞,等他回答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她眼睛一亮,飛快地報出品牌,那單詞被祝秋亭輕聲重複一遍,勾掉她三魂七魄。
弗朗西斯科注意到,他吃得很優雅,眼神專註地落在電視上。
紀翹聽見他說:「我這條命,你來處置。」
紀翹打破了沉默,把眾人的視線成功地拉了回來,彬彬有禮道:「剛剛哪幾個說我漂亮?這酒可以請我嗎?」
長發凌亂、渾身狼狽的人哆哆嗦嗦,聲音發顫:「是……是個女……女人。」
「你確定要看?」
有一道陌生男聲突然橫插|進來。
他垂首停留的這幾秒,紀翹比被人用槍抵住還心顫。
他的嗓音有些沙啞,垂著長睫:「難解決的是那些人,弗叔,他們不肯開口。」
紀翹看了眼手機,在膝頭上砸了一下,嘟囔道:「這麼不耐煩。」
但紀翹能認出來。昏暗而熟悉的背景,還有她放鬆狀態下的手……和照片角落輕搭著的修長手指。
弗朗西斯科難得地沉默。
吳扉面無表情地站起來,踩在碎玻璃上,面孔陰沉:「話那麼多,舌頭不要就割了。」
紀翹分得清主次,她真正日思夜想的事,他也知道。但祝秋亭覺得,他在紀翹這兒,連次的分量都夠不上。
人的自我保護機制向來強烈,徐修然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人已經往後倒退了兩步,手裡的紀翹差點沒扶穩。
車大燈還亮著,照得彼此都很清晰。祝秋亭俯身將紀翹抱起,沖徐修然禮貌地頷了頷首,補齊了自我介紹:「如她所說。」
他撥通紀翹的電話,那邊倒很快接了。
祝秋亭輕聲截斷:「是真的。」
助理訂的是景觀位,徐懷意無心看風景,低頭抿了口酒:「祝總最近很忙嗎?看你臉色不太好。」
那一眼沒什麼分量,少女心事彷彿被全然看穿般,讓她騰地紅了臉龐。她裙靚人也靚,男人卻顯得興緻缺缺,疊好餐布壓在骨碟下,說好。
紀翹咯咯地笑得清脆,她不滿地輕哼了兩下:「好多魚在天上飛。」
不遠處,有個抱著頭盔靠著機車的女人,正盯著路燈下的影子發獃。
「車到了。」
後來整整三個月,累到吐血的覃遠成都在後悔,後悔這一晚嘴太賤,這男人心胸多狹隘他又不是第一次領教,怎麼每次都重蹈覆轍?
她話還沒說完,那邊就掛了。
順便循著那道男聲回頭看了眼,眾人噤聲。
這些年,紀翹從他那裡學了太多,手、眼、腦子都快。在藍屋那晚,在他進來之前,她把最底下的照片滑出來看過。
吳扉當時很有興趣,問她:「憑什麼覺得我會留你一條命?」
J.r的行事作風,她聽說過,她還是很熱愛生命的。
耳邊忽然有人叫她名字,話里話外都沾了點驚喜。
祝秋亭那天談完一樁大單,翹了晚上的拍賣會,閑得不得了,心情看上去不錯,靠在吧台旁悠閑地問他:「蹦上去后,她想跳哪兒去?」
她扭頭,看見祝秋亭去而復返。
紀翹停住話頭,撣撣煙灰,用腳尖碾開,聲音低了幾分:「過太久了,現在不太可能。但其他的補償方法,你想試試嗎?」
不知怎的,吳扉輕扯了下唇,閑適地靠坐在沙發上:「紀翹,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紀翹非常堅定地一步也沒挪,祝秋亭便上前兩步,手臂繞過她細白頸間。他體溫偏涼,紀翹就被輕碰了一下就要跳開,又被他摁了回來。
這人不是一般人,是短短半個月,靠包場買單在本市出了名的人,吳扉。各店經理互相通過氣,姓吳的客人出手闊綽,但通常只待在二樓VIP區域。
「吳小姐。」
「回來再跟你算賬。」
祝秋亭惡作劇般地輕勾了勾唇,把她猛然拉近,貼近她道:「可是我想。」
祝秋亭認識她時就發現了,她是會把記憶刻在石頭上,而非寫在沙上的人。
命運大禮最後降臨了,他們都活了下來,綁架者被繩之以法。一切看上去重新進了軌道,紀鉞受了點輕傷,不到三周就回了崗位,因為知道始作俑者是誰,他追擊起J.r更不會手軟。打那以後,他對紀翹的安全十萬分的上心,上心到紀翹都嫌他啰唆。
祝秋亭「嗯」了聲,笑了笑:「你跟徐教授喝咖啡,對我也有幫助?」
準確地說,是停在了他們倆跟前。
這晚紀翹做了個夢。這個夢很長,又很真實,她一時分不清到底該不該醒來。夢裡她還在晴江,最大的心愿是考到650分,以及等紀鉞退休。只有這兩個願望。
祝秋亭黑眸深得像潭湖,吸收一切,和_圖_書沒人能探究深湖。
男人打開筆記本,屏幕自動蘇醒,頁面停留在關上之前的內容。那是一頁簡單的資料,A洲祝氏。最近一則新聞,卻停留在娛樂版塊的一角。
紀翹用肩夾著手機,邊玩手指邊回答,聲音像小貓不自覺撒嬌似的,道:「不知道。」
紀翹的語氣非常平淡,手要很用力才能鎮定地動作。
現在猛地一聽到祝秋亭的聲音,儘管畫風是老樣子,可她還是笑了。
祝秋亭是哪天身無分文,憑皮囊也能輕鬆吃飯的存在,這點她一直知道。
祝秋亭垂眸,聲線平淡:「如你所說,得不到,就放在裏面了。」
一句話沒能說完,就被堵了個徹底。
紀翹轉著看了圈,忽然湊近了腦袋,看到戒指上面刻著一個英文單詞,念得慢了些:「Be——lo——v——ed?」
紀翹用手撐著臉頰,自嘲地輕笑了下:「本來他離開以後,我就忘了。」
紀翹乾脆靠著牆,滑身蹲下:「我——」
男人那張耀目面孔上,寫滿了柔和與驕傲。
她笑眯眯道:「心機得很,大家小心。」
祝秋亭摁了摁直跳的太陽穴:「你在哪兒?」
她話音一落,男人已經頭也不回地摔門走人了。
——倒也不算。
紀翹記得那個晚上。邊陲小鎮的深夜大地寂靜,301據點有J.r的幾個人。對方沒有防備,一切超乎尋常的順利,最後她讓一個人帶話回去。
她這個姿勢,搞得他們就像拜過把子的……兄弟。
「徐修然,二十九歲,A大本科、哥大碩博,回來后在A科大任教,父母也是大學教授。」
他捉過她手臂,將人一把捋直:「起來。」
紀翹生了雙英氣凜然的眉,眉峰鋒利,底下偏又生了雙多情目,騙起人來毫不含糊。
紀翹沒正面回答,只低聲道:「你別……你注意安全……」
他反問道:「你說呢?你覺得你還有第二條路,可以阻止回過神的J.r嗎?等吳扉意識過來,除了把你拎過去交差,還有其他可能嗎?」
車門關上之前,他忽然叫住她,吳梁美才發現,原來失望轉快樂只要一瞬。
紀翹彷彿沒感覺,只盯著手錶,忽然開始輕聲倒數。
那句話已經在他腦中盤旋糾纏了三天——比起他,我跟你更不可能。
紀翹不覺得自己有多聰明,愛算計是真的。錢要算,人要算,唯獨不算未來。她話不多,出口前都會斟酌。
祝秋亭當時笑了笑,說:「也有道理。」
二樓私密性極佳的VIP大包里,非富即貴的公子哥們玩得都很瘋,橫豎那位吳老闆會買單,三十萬以上的酒開了不少。作為回報,好的東西統統先推到吳扉那兒去。沒多久,吳扉便左擁右抱,好酒滿桌,主要負責灌酒猜拳,聽人吹牛,話倒不多。
突然間,她身體卸了力,又沒有靠向他,只是下意識往後仰,一半身體都快彎到欄杆外。
以前紀翹以為,他握著槍與匕首時,最令人心悸。那時在他眼裡,任何人都沒有親近與疏遠之分,只要有需要,任何人都可以消失。
千金哽了下,心裏有些委屈,用不流利的普通話道:「爸爸有急事先走了,想讓你幫個忙,送我一下。」
紀翹決定活下來后,留了長頭髮,去金玉堂賣酒。
「肢體接觸最容易被人看出端倪,以後要麼別碰我,要碰就裝得像一點。」
她問徐修然,有沒有喜歡過不可能的人,他畢竟是學心理學的,如果能給她一點建議——什麼都好,把她這顆心臟停了都行,哪怕就短短一段時間。
她抬眼無聲地掃了圈,欣賞到彈眼落睛的場面,周圍這圈人彷彿石雕大賞,紀翹相當滿意,就是她的腰被掐得有點疼。
她剛接過房卡,又聽見他淡淡道:「你再聯繫瞿然和姓徐的,以後回家從窗戶走。」
反正在別人的口中,她已經聲名狼藉了,不差這一次。
不過,這男人常年這樣,對外人如春風拂面般和煦,對她如秋風掃落葉般冷酷,紀翹早習慣了。
問話的記者是年輕女生,入行不算久,膽子也大,見他根本不像傳聞里那樣陰晴不定,眉角眼梢甚至帶了點思人的眷戀,便開玩笑地追問了句:「那祝總會收人錢嗎?」
「擁抱是這樣的。」他環緊懷裡的人,低頭用額頭輕碰了碰她。
「這什麼意思?」
紀翹反應很快:「想……一點事情。」
徐懷意笑里摻了點苦澀無奈:「有關紀小姐的?其實,我也有些媒體朋友,知道哪些是真……」
她邊感慨邊掃視了一圈,微微笑了下:「我再問一遍,剛剛說話的是哪幾個,出來挨打。」
直到祝秋亭肯放過她,不得不赴約前,紀翹才整理了下裙子,很專註地將裙角撫平,沒有抬眸。
他們在很久前的宴會上有一面之緣,不過看樣子,他記不起來了。
好像實現了一個非常……非常久遠的願望,連抱著她的指尖都記錄著想念。
「紀翹,」祝秋亭用通知的語氣平靜道,「從現在開始,希望你暫時扮演好我固定伴侶的角色。」
這一周多,紀翹在吳扉身邊,負責轉移他注意力,難得沒被限制人身自由,閑著沒事也是沒事,便幫那瞿警官暗中查他朋友被綁架的地點。雖然她不可能弄到具體坐標,但紀翹嗅覺比狗都靈敏,縮小搜索圈,幫瞿然節省時間還是可以的。
祝秋亭背對著所有人,只有紀翹的角度能看見,他用口型說的那句無聲的話,她看懂了: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
紀翹在心裏問候完,才道:「記得徐小姐嗎?瞿然不是她弟嗎?上次他跟徐小姐借了兩百萬現金,就是為了他一個朋友。」
紀翹微微蹙著眉望向他。
祝秋亭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她進車躲雨。
紀翹轉頭看向徐修然,笑得很燦爛,像介紹商品一樣:「哎,徐老師,給你介紹一下,我男人。」
現在紀翹在他懷裡,祝秋亭又無端想起那晚。
她指指電腦,音量放低:「你不是在忙?」
錢包卻從大衣兜內滑了出來,紀翹只好彎腰撿起。
無足輕重的人當然可以隨便對待,站到他身邊就是另一碼事了。目前來說,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
紀翹沒看說話那人,輕聳了聳肩膀:「我也是幫老闆做事,沒辦法。」
但紀鉞和課本都沒有教過她,如果終點並不是值得仰望的高塔,方向截然相反,還要繼續嗎?
吳梁美聽見他問道:「哪裡買的?」
SN洲這一塊,有對方的人並不奇怪。他們跟J.r作對不是一年兩年了,奇怪的是,一切方法都用過了,那些人依舊守口如瓶。
科盛是徐家底下的產業之一,女聲是徐懷意的聲音。
那時紀翹來祝家不到一年,拜慘痛的訓練記憶所賜,在祝秋亭面前,她選擇盡量降低存在感。那天兩人分坐後座兩端,紀翹冷不丁聽見祝秋亭問,他們剛見過的人,鞋子是什麼顏色的。
短暫的死寂后,有年輕的跳起來猛地抓過她手臂,還沒碰到她,差點被一整瓶軒尼詩李察砸中。對方身子還沒來得及擰回來,跟瓶身險陷擦過。只聽見一聲巨響,酒瓶迸裂,酒液四濺!沒等那人喊疼,紀翹一把拽過對方領子,中指順著他鎖骨下窩雲門處扣進去,把人直接摜在牆上,輕聲道:「我都說了,誰先說話誰先挨打,怎麼就不聽勸呢?今天我心情不好——」
祝秋亭無聲地轉了轉茶杯,臉上的笑意維持不變:「休息少了,就會這樣,以我為戒。」
——祝秋亭也不小心被拉進來了。
他應該正在望江閣,跟徐懷意他們談收購科盛的事。
祝秋亭背影一頓。
祝秋亭雖然沒看她,依然不影響整張照片的溫馨氛圍。
「你的項鏈很美。」
祝秋亭腳步一頓,側了側身:「沒有。」
一周后。
紀翹知道,他會留下她。
「躲外面幹什麼?」
門口保鏢二十四小時輪換。
她靠著牆,突然笑了笑:「為什麼沒可能?男未婚,女未嫁,我膽子大,想吃回頭草,我就——」
她起身,光腳穿過走廊,在書房門口停住。書房是磨砂材質的推拉門,隱約透出點光。裏面有聲音,不像是祝秋亭的。而且有男有女,紀翹聽出來是在開多方會議,似乎是討論科盛所屬子公司的收購,對方正談到股權應對應的權益賬面。
她話音剛落,祝秋亭就已經猜到她要問什麼,徑直道:「因為留著你還有用。還有問題嗎?」
她第一次在網上翻到祝氏資料時,就決定了借這裏庇蔭。
今天是十一號。三月十一號,每年這時https://www•hetubook•com•com候,他都有些反常。紀翹記得清,因為有一次他甚至爽了祝緗的約,她還趕過去,幫忙臨時照顧了女孩兒一天。
男人穿著深灰色的燙金絲綢睡袍,陽光正好從窗格落進來,整個廳室被烘得暖洋洋的。
祝秋亭沒說話,紀翹又短促一笑,聲音低不可聞:「算了。」
至於選到祝秋亭,完全是個意外。
大概從這一天開始,她的人生就清楚地劃出了分水嶺。
祝秋亭的眼神很溫和,那似乎是對智障才會有的溫和,一下打碎她那點兒旖旎幻想了。
忽然之間,玻璃碎裂的響聲打破了喧囂熱鬧,所有人怔然之下,回頭看向聲源。
「我叫梁美,」上車前,依依不捨的千金丹蔻搭在車門上,「吳——梁美。」
昏暗房間里只開了一盞檯燈,紀翹窩在懶人沙發椅里,在腦子裡翻過許多畫面,默片似的一幀一幀地放映。
紀翹說:「好。」
回憶了下,她跟祝秋亭的新聞照片,拍得就像狗血倫理劇一樣,那種惡毒美貌小三即將被打的氛圍呼之欲出。
紀翹:「好。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趕到了酒吧開門時,紀翹正凶神惡煞地捶人,一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的樣子。祝秋亭還沒到門口,遙遙望了一眼,乾脆停在那兒,看了一分鐘戲才進去。
會議中,祝秋亭跟平時一樣,開口不多,但也不會走神。除了林域的其他幾方人,本來都把緋聞當假料了,現在平地一聲雷,下線前神智被炸飛。
祝秋亭及時將她拽回,把她整個人往上一托,又拽過她手腕,讓她掌心覆在自己右手動脈處。
「醒了再說。」紀翹嘴角淡淡一勾,「我們都是爛人,從骨頭爛到外面,捨不得這條命的。」
覃遠成曾不留情地戳穿過,說祝家對紀翹來說,差不多就是個跳板,你看不出來嗎?
他漫不經心地吻她,從他的角度看,夜景和她都能盡收眼底。
孟景去世以後,她很快離開,整個晴江市都在嘲笑孟家,選了個這樣涼薄的人,看吧,皮囊有什麼用?自作自受。
他有定位追蹤。但那是飲鴆止渴,遠遠不夠。蘇校半夜找他彙報,最近出幺蛾子的工程承包商捅了個大缺口,亟待解決。
祝秋亭語氣溫柔:「我來給你超度。」
這回答不知道哪裡取悅了他,男人神情有些微妙的鬆動,薄唇抿了抿。
紀翹反問他:「你在申城待了這麼久,挖出了祝秋亭什麼信息嗎?沒有吧?」
希望你灑盡胸中熱血,為你所信的一切。
祝秋亭俯下身來,靠近她耳郭問:「配嗎?」
覃醫生看他心情好,笑道:「可能就沒想著要被誰接住,想找她爸去。」
傑森懶懶散散地戳著盤中的吐司,早起的倦怠一覽無餘:「我知道,所以吳得過去。」
「紀翹,」他叫她名字,非常平靜,「我給你一次機會。」
可感覺是若有似無的,說祝秋亭像綁架過她跟紀鉞的人,紀翹也沒有證據。要是真的,那她就別無選擇了,他和她之間就只能活一個。更矛盾的是,祝秋亭看上去明明在跟J.r作對周旋,把吳扉都氣到頭頂冒煙。祝秋亭跟吳扉的交鋒,又讓她覺得他們像是早就見過……甚至相熟。
她看見他沉默了幾秒,然後笑了笑。
耳鬢廝磨間,祝秋亭溫柔萬分道。
砰!
背景音嘈雜,紀翹扯著嗓子說話,有些失控。
紀翹懶散地靠著門,正在走神,門突然被拉開,她整個人靠空,打了一個趔趄跌進去,被人一把接住了。
對啊。眾人幸災樂禍地想,這麼貴的單還想充冤大頭——
他沿著長廊走進餐廳,意外發現人已經在長桌旁,開始吃起早飯——一杯黑咖啡,一塊烤焦的雞蛋吐司。
她若無其事地垂眸,拉出他戴上的東西看了眼。
那道青色文身下,皮膚有些許凹凸不平,是舊傷口。她粗略一摸,猜不出是什麼造成的傷。
他為什麼要這麼幫她——
裏面有三張風景照,還有一張莫名其妙的照片。
這一向是紀翹的天賦。
祝秋亭有把紀翹抓回來,再從五十二樓扔下去的衝動。
他買過單的地方,風格、裝修、功能側重點各不同,只有一點是相同的:都是祝氏娛樂業底下的分支。
紀翹擺擺手:「嗯?沒!」
紀翹試圖掙扎了一次,被他摁住手腕。
她神色變了幾變,想說什麼,張張嘴還是咽了回去。她下意識地拿手背蹭了蹭嘴唇,口紅算是掉完了,今天還塗了正紅。
被膽大的記者問了,祝秋亭也不迴避,直接甩一句「給家裡人帶的」。
不出半個月,全世界都知道祝家這位在金屋藏嬌。祝秋亭以前不是沒緋聞,但是他本人基本跟娛樂媒體絕緣,更沒有什麼定下來的伴侶,現在風向卻變了個徹底。
「那我先出——」
祝秋亭面色平靜地甩了一句,轉身離開了。
紀翹的聲音隨風飄了過來。
那是他市中心的一套頂層公寓,他平時基本不會去住。
這三天他基本在外面辦事,忙起來他們連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紀翹這才發現,同樣的寂靜空間,都有著天差地別。
這下換紀翹饒有興緻地欣賞著他背影,邊欣賞邊挑了桌上一瓶軒尼詩李察拎著,前後晃了晃。
直到那天。
徐懷意也笑:「可能是原來太好了,給我一種……不管別人怎麼變,你不會變的錯覺。」
紀翹藏在暗影里,及腳踝弔帶黑裙,膚色細膩漂亮,抱著胸靠坐在牆角,從頭到尾沒人注意過的角落。
她的頭靠在手肘上,手肘懶散搭在膝蓋上,聞言抬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她找到了吳扉。
紀翹瞪大眼,滿臉都寫著:你說呢?
徐修然眼看見面前男人神情發生變化,笑意一路延伸到眼底深處。
在從一間地下室,被帶到另一處的途中,她從窗戶望見過一個人影。有人跪在他面前,所有人對他言聽計從,他雖然只是懶懶地站在那兒,但那種上位者的姿態,還有那道側影,長久地烙在紀翹心裏。
紀翹低頭,手心裏躺了個項鏈盒。
貨不順利,全數凍結在港口了。
下一個畫面里,她跟紀鉞終於有了獨處的時間。但很快,他們竟被綁架了。
「活著啊。活著多好啊,還可以想你。」
她想休息了。看外面天色都沒亮,從酒吧回來到現在,估計也沒過幾個小時,她整個人還是很睏倦。
她這半個月忙著找瞿然。這人真軸,紀翹只是想跟他簡短聊一次,畢竟他盯梢祝秋亭也盯了那麼久,手裡應該也知道不少信息。紀翹現在不能確定,祝氏到底是不是被無辜拖下水的,還有……
很多生活用品也源源不斷地被送進了明樾,俯瞰江景的兩百八十平方米大平層,最近被許多快遞堆滿了。
黃昏時分,車從集市駛出,飛馳在剛修平的路上,田野從兩邊迅速退去。
徐修然正糾結著,忽然被一道遠光燈閃得眼疼。他一手遮住眼睛,一手趕緊扶著紀翹讓她站直。那是輛黑色賓利慕尚,一個急停停在路邊。
祝秋亭直起身來,看她默不作聲地低頭,心頭直拱火,眼底都暗了幾分。
祝秋亭回頭望了一眼,十秒之內,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才二十七八歲,爬上來的,你沒看新聞嗎?嘖,某些人不會還在做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夢吧?」
紀翹下意識地握緊了那塊玉石,蹙眉問:「為什麼?」
說不失落是假的,但想想也是,紀翹身邊怎麼會缺人。儘管八成能確定,徐修然也沒立刻把人交給他。
紀翹把照片放大看,那千金年輕美貌,而且有雙清澈純凈的眼睛,崇拜又羞澀地望著男人。
那是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白白凈凈的,書生氣很重,有點眼熟。
祝綾?她怎麼記得資料上寫的不是今天。
祝秋亭打從走過來開始,就沒有一秒鐘看徐修然,等他開口,才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
「我只說一遍,你聽好了。」
這也是祝秋亭的身高區間。
「你也沒有得到你愛的人,」紀翹撐起身,大步走到沙發旁,啟了瓶酒,倒滿一杯后一飲而盡,胸口不住地起伏,問得非常冷淡,「你是祝秋亭,你都得不到。我能嗎?」
不過紀翹也沒在看他,她望著別處,撓了撓頭髮:「也沒別的,就是想體會一下,被人偶爾挂念著,是什麼感覺。」
紀翹緊緊地盯著祝秋亭手裡的東西,又瞟了一眼他的臉,好像他手裡正握著炸彈。
下一秒,她就被男人接了過去。
她成了一顆塵土,不怕飄得遠,更不怕落下。
紀翹身子一僵,很快又全然放鬆:「就那麼想每天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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