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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我做決定，無論是他被我殺死還是因為我動不了手而大家都陣亡，都不是我所能承受的。你所承受的，比我現在要重千百倍，你很堅強，也比我成熟。其實這些，本應該是我來承擔的。」

慕羽心生悲涼，從一開始踏上這條路，一切都有了註定。當別人在風花雪月感嘆人生命運多舛亦或是勾心鬥角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時候，沒有人向他們一樣如此直接的面對生死。必須習慣身邊的人死去，習慣第二天自己的生命消失。

「慕上士，這就是戰爭。」漢特扭頭，凝望著他，他的目光如劍，猶如實質，讓慕羽心中一驚。

「羽，我進來了啊……」

「沒有家人，他從小是個孤兒，後來他母親來認親，李爍無法原諒他父母拋棄了他，始終不認，最後他母親病死，死前還念叨著他……那傢伙，從此很愧疚，關了自己一天，出來的時候就是現在滿面笑容的樣子。」

李爍的話猶在耳畔，慕羽忽然有些醒悟他說這句話之時的心情了。

短暫的默哀后，他抬手敬禮，放下。然後看著兩位年輕人，道：「下午，大概不會來了吧？」

「是戰爭，就有死亡，活著是種幸運，死亡也不是一種災難。如果你還對生死有恐懼悲涼之心的話，你會活得很累。」

華爾修……

他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隊友，一個殺人兇手混在隊友之中哀悼死者，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心安理得。大概……慕羽也是這樣想的吧？m•ｈeｔuｂｏｏｋ•ｃoｍ•ｃom

慕羽怔了一會，走上前去，將花放在墓碑面前，然後沉默地站在一邊，一言不發看著另外一束早就安靜躺在碑前的花。

「可是……」

慕羽和華爾修一驚，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眯著眼的笑容下，竟然藏著過往濃烈的悲傷。

厚實的腳步聲噠噠踏著地板在堂內回蕩，慕羽和華爾修回頭，漢特高大魁梧的身軀出現在薄光中。他兩手空空，收盡悲傷，一身挺立如松，剛毅走來。

其實……最掙扎的，是旁邊這個故作堅強的美少年吧。

慕羽突然想到了自己，離家這麼多年，他始終無顏回去。又擔心家裡父母還有年小的妹妹，所以在傭兵團的時候也是通過隱藏自己的地址寄信於家人，報個平安，以免家中擔心。

他這樣決定著，卻不知這一等，竟比他預料的要久遠得如此之多。

想到這，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沉默良久，華爾修低低開口道，他的聲音一如以往，卻少了飛揚的神采。

慕羽這樣想著，忍不住有點難過。

慕羽苦笑，的確，華爾修是比他更為稱職的軍人，但是他居然對華爾修產生了一絲憐憫，自己以後也會變成那樣嗎？

華爾修望了一眼門外，空蕩蕩的景色，冰冷的建築，點了點頭，輕聲道：「還沒做好準備。」

聖堂，死去的英靈都埋葬於此，誰也不忍在讓他們安息之所再有半刻黑暗。

「是嗎？」華爾修苦澀地笑了笑，慕羽和圖書看到他本是光潔的下巴已經有了一些鬍渣，顯得滄桑。

「恨我么？」

白亮的燈，雪白的地。這裏，是基地一個唯一從不滅燈的地方。

「堅強、成熟？」華爾修眼眸變幻，喃喃道：「不過是了冷血的褒義詞罷了。其實我該羡慕你，始終堅持著自我，卑微的不是人，卑微的是在現實與成長中被迫改變的人心。」

只是即便這樣，反而會更讓家中傷心吧？他心中難過，無比懷念早上母親做好早餐微笑看著他和父親聚在桌前聚餐的情景。那時的溫馨，卻成如今傷感。

慕羽聽到這話，扭頭看向華爾修，卻見後者的目光也正看著他。

「今後……」華爾修若有所思，眼眸漸漸恢復神采，看了看墓碑上的名字，笑道：「好啊。」

「所以你是說我比你來的高尚？」慕羽搖搖頭，道：「從來不是這樣的。我怯弱、逃避，才讓你來承擔，比起敢於承擔責任的你，我只是個自私的人。」

「……我的父親告訴我，欠人的東西，無論別人在不在意，都要還給別人……只是我欠了很多人東西，最後都沒有機會償還了……」慕羽道：「你做的是理智的抉擇，並無過錯。可是，如果是我……」

「來得真早啊……」大漢隨口打著招呼，站立在昔日親密隊友的碑前，低頭閉眼。

許亮站在門外，敲了敲門，裏面沒有回應，再叫喚了幾聲，還是沒有人應。許亮心中一緊。

「嗯？」漢特一怔，隨後恍然和_圖_書，道：「你們沒有做錯，又有什麼對不起的？」

慕羽捧著花，獨自往李爍的墓碑走去。無論怎麼樣，這裏沒有陽光照射，即使特地將早晨的燈調微弱，試圖營造出清晨的清新柔和，但終究不是那抹輕薄溫暖的清晨。

就像試圖讓安息之地充滿光，而死者實際已經永遠沉淪黑暗一般。

「無論背叛、痛苦、內疚、悲傷，都當面對……藏於過去的，永遠不屬於未來……」

「可惜，這裏的花，也是人工培育的，比不上地球的花鮮艷。」

控制不了的力量，永遠不是自己的力量……

等昆特團長來接自己的時候，回家吧……

「這一點，華爾修比你要做的好，身為軍人就當如此……」

華爾修也搖搖頭，站起身：「和你沒什麼關係，所有的責任，本當就該我一人承擔。」

「隊長，李隊的家人住在哪？」久不說話的華爾修突然道。統一戰線雖然禁止外界信息傳入，但是並不禁止下屬軍人寄信與寄錢給家人，只是寄出地址通通是隱藏的，由軍部通訊部統一發放。

「奇怪，一大早人去哪了？」

「所以，就要對死亡麻木？就應該向對待丟失了一件東西一樣過段就淡忘？」慕羽突然覺得很憤怒，霍然抬頭看著漢特。

「沒有人願意死，當有人慷慨赴死的時候，必然有一個理由讓他認為他的死值得。你們代表著未來，李爍認為你們活著比他活著的未來更美好……」

慕羽無言以對，想要說的許多話彷彿ｍ.hｅｔｕboｏｋ•ｃｏｍ.cｏｍ都變成了空白，只有淡淡應了一句：「嗯。」

「羽，起來了嗎？一起去吃飯跑步吧……羽？」

「不過，謝謝。」他低下頭，輕聲說著。

「他對你那麼照顧，你是重情的人，已經將他當做親人了吧……而我殺了他，所以，完全可以恨我。」

「是。」對面的老兵表情冷酷：「身為軍人，沒資格長久悲傷。」

漢特笑了笑，卻不再追問慕羽的力量。他扭頭，吹了個口哨。

門沒有鎖，許亮打開門，裏面空無一人。

「所以，加油吧！讓自己更強……」

「他在胡說八道什麼！！」慕羽怔在原地，而慕霜已經破口大罵：「他知道什麼叫力量嗎！！他知道我們的力量有多少強大嗎！！控制論？可不可以再荒謬一點！！哪有力量一開始就可以掌握的？！這個白痴！腦袋裝得全是屎嗎！」

今後，絕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

下午，是對李爍的追悼會。

見兩人沒有應，他聳聳肩，扭身離開。

慕羽習慣了慕霜的暴脾氣，沒有在意它的憤怒，只定定看著那個魁梧的身軀走出門外。

「嗯，那就不要參加了。」漢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調整休息吧……」

漢特看著他認真的臉，沉默片刻：「那不使用的理由？」

是這樣嗎……

「既然已經發生了，就別辜負了李爍的選擇……」

「李隊的選擇？」

慕羽忽然開口叫道，漢特回頭皺眉看著他：「還不明白嗎？如果要想對得起李爍的話，就收起你和_圖_書的悲傷，給老子活出頭地！」

這樣嗎？

凌晨6點，基地的燈按時自動開啟，偽造著白天的光明。

「隊、隊長……」

他忽然精神輕鬆了許多，困惑一下消散。

「對不起……隊長。」慕羽低頭歉疚道。

「不。」慕羽拍了怕華爾修的肩膀：「今後，我們一同承擔。」

「好啦，走啦走啦……真是的，還有好多事！煩死了！」漢特伸了個懶腰，看了看兩個年輕人，道：「一起走？」

漢特彷彿看穿了他的困惑，拍拍他的頭。

讓自己更強……

所以……才會那麼平靜的迎向死亡？

「……我，沒有信心控制住它。」

他黑色眸子彷彿有道光，刺進了華爾修的心：「如果是我，我還是做不到。有時候，不是錯的就必須捨棄而對的就必須堅持。我理解你，但卻無法認同，抱歉。」

「有人發動了戰爭，以為擁有能操控戰爭的力量，結果卻吞噬了世界。力量是個雙刃劍，只有完全掌控的才是自己的力量。李爍那傢伙，大概也是寧願去死，也不願意看到你亂用控制不了的東西吧？」

他找到了李爍的墓碑，意外的是，墓碑前已經有一個人單膝蹲在墓碑前。那一頭暗金碎發靜止的時候，雖然還是耀眼，但卻讓人感受到了沉默的色調。

「不、不是那回事……」慕羽臉色遊離不定，猶豫片刻后，忽然正視漢特，鄭重道：「隊長，其實……其實我有強大的力量，也許李隊根本不會死！」

「什麼？」華爾修聽見了，臉上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