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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話連篇

作者: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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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正文 第四章 祖母

第一卷 正文

第四章 祖母

我嗅到腳踝發出很臭的臭味,看到傷口變成了紫黑色,從紗布下流出了黃色的濃水。扭頭看了看四周,發現有好多雙青綠色的眼睛盯著我,窺視著我,像隨時要把我拉出去。我怕得直哭,卻發現自己連哭的聲音都變得像野獸的嘶吼聲。
奶奶讓我挽著她的手,在村裡走了好多圈,照著原來的記憶尋找可能知道許家的人,最後在鎮子中找到了當年在許家干過短工的老王頭。
說著奶奶就跪了下去,不停地給他磕頭。我依然感覺到外面那些東西在蠢動著,它們想要帶走我,卻沒有進入房子里,好像它們對這個地方有所忌憚。
我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激動得渾身顫抖,連忙說:「奶奶,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我那個時候玩心特別重,對來到那麼小的村鎮很好奇。其實一進村子,我就發現了一個封死的漆紅大棺材斜插在地里,而且家家戶戶都在門口掛著紅色的綢子,風一吹過,鎮子里各家的門上紛紛飄起紅艷似血的綢帶,我心裏並沒有感覺到害怕,反而有一種奇妙的好奇感,我去抓那些紅布頭,但手卻被奶奶抓了回來,她搖著頭說:「那些東西可不能碰啊,小孩子聽話好好坐著。」
奶奶迅速地拿起手電筒,照向那東西躲進的角落,電光照著的地方有一個黃灰色的東西急速地竄入了箱子底下。
我心虛地趕緊跑回院里,然後就在草堆里轉來轉去,小孩子玩心重,玩高興之後便不會再去記得那個聲音,而是把心思都放在那些花草上。
我從來沒住過鄉村,來了才知道,原來那裡用的水要自己從井裡打,床上還掛著蚊帳,沒有抽水馬桶只有那種紅漆的恭桶,而且屋子很古老。這裡是許家的本宅,看得出過去是非常富有的人家,窗框上雕了很多精緻的圖案,但是現在已經人去樓空,屋子空空蕩蕩的,打開木門就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房子很多年沒人來打理,落了層厚厚的灰,到處是蜘蛛網,門一推就一大堆一大堆地往下掉。
奶奶怔了下,她看著表大爺,又看著我,說:「用我的眼睛吧,小安還小,用我的眼睛救小安的命。」
老王頭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了許久才認出奶奶,激動地幾乎跳起來,連忙招呼我們去屋子裡坐。
奶奶過來時看見我的腳踝上都是血,她喊著用棍子打向那個動物,但是那動物敏捷之極,它迅速地退後,一個側閃,從奶奶的身旁逃了出去,躲進那片黑暗的院子里。
在昏暗的油燈下,奶奶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風。因為悶熱奶奶沒有把門關起來,外面院子里一片漆黑,白色的蚊香煙從屋子的角落飄散而開,形成一種運動的白霧。
老王頭十分客氣,還給我們帶了路,我和奶奶兩個人就跟著去了我那表大爺的住處。
表大爺說:「沒事,沒事,我吃飽了,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
雞湯很香,我早就餓得要命了,掀開砂鍋就往裡面撩菜,奶奶吃得不多,倒是那表大爺,吃得猶如一頭惡狼。
我連忙後退,他身上的味道實在太臭了,像悶了好多年的臭皮革。他咧了咧嘴說:「小安吶,看到什麼了?那麼慌張。你奶奶要我來找你,走,跟著我。」
奶奶看了看老王頭,顯然她也不太明白為什麼要掛這些辟邪的東西。老王頭眼神閃爍,像是要躲避什麼東西一樣,顯得很害怕回答這個問題,他回頭看了好幾眼,才湊近我們壓低聲音說:「哎,這也沒辦法,鎮子里出了事,鬧疫災,前段時間死了好多人,現在能https://m.hetubook.com.com夠平安無事,都是多虧了一個老道士的指點,他告訴我們,這裏鬧的是黃大仙(黃鼠狼),要給大仙弄一個大宅子,大仙住的是棺材,所以要用上等黃梨木做一口大棺材,橫插在鎮口,算是大仙的府宅,家家戶戶都還要掛上紅布頭抵災。」
雨淅淅瀝瀝一直在下,外頭的天色不覺間已經亮了。宿舍里的電話響起,我馬上爬起來接電話,原來是奶奶,電話那頭傳來慈祥而又熟悉的聲音:「小安啊,我是奶奶,放心吧,醫生說了這腫瘤是良性的,已經準備手術切除了,你放心吧。」
表大爺是個瞎了一隻眼的老頭子,僅剩的那隻眼睛很小,看東西總是眯著,還時不時地眨著眼皮,看得久了好像連自己的眼皮也有眨幾下的衝動。他身材矮小,臉很尖瘦,嘴邊還有些發白的鬍渣子,身上那套老褂子似乎好多年沒洗過了,頭髮亂糟糟得好似鳥窩,身上一股味道更讓人一陣頭暈。但是他一看見奶奶就認出了她,連忙上去拉著說話,「二丫頭呀,你可回來了,我還以為一輩子也見不著你了!」
過了不多久,奶奶給我草草包了下傷口,披上衣服就把我背著往老王頭家趕。
就是這樣一個老人,總是在我闖禍后,不罵我也不打我,而是拉著我的手,低頭給人家賠不是。我一直認為奶奶是個軟弱無能的老婦人,直到那件事之後……
奶奶點頭說:「記得,記得,他父親是個木匠,當初他年紀輕輕手藝就非常精湛。」
後來我們被接回城市,奶奶因為這次事後,視力越來越差,最後徹底看不見了。她依然和以前一樣慈祥,但我知道奶奶的眼睛再也回不來了。我沒有再見過那個表大爺,只在一次和父親閑聊的時候,他告訴我,其實奶奶的老家有供奉黃鼠狼精的習俗,而許家人把黃鼠狼精稱作「表大爺」……
奶奶很激動,她又拍打著門,希望他能幫助我們。
清明時節雨紛紛,古代人的話就是有道理,這幾天幾乎天天下雨。夜裡,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發出滴滴嗒嗒的響聲,那種連續不斷的聲音讓人靈魂深處都感到煩悶。
我躺在床上,烙餅似的翻身,怎麼也睡不著。就在這時,一個東西迅速地竄進了屋內,奶奶的扇子掉在地上,我從床上撥開蚊帳,探出腦袋迷糊地問道:「阿奶,啥東西?」
奶奶重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去敲其他人家的門,但所有人一看到我就像看到了鬼一樣,迅速地把門關上,任奶奶怎麼敲,怎麼喊,他們就是不肯開門,整個鎮子像死了一般得安靜。
奶奶最後實在背不動我了,她咬著牙,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不舍。突然她想到了什麼,掙扎地想再抱起我,可實在沒有力氣了,最後她找了一個破籃子,還好那時我個子小,她把我塞籃子里,用一根繩子綁在背上,死命地拉著籃子往表大爺家趕。
奶奶嘆了口氣,五十多年過去,往事如煙的感覺只有經歷過歲月的人才能明白和體味,當時的我不明白奶奶那聲嘆息代表了多少遺憾和無奈,只是一味好奇地看著周圍的景色。
奶奶抬起頭,顫抖地說道:「他是我孫子,我不能讓他死啊!」
奶奶一眼就認出了老王頭,便笑呵呵地走過去和老王頭打招呼:「王二哥,你還記得我么?」
奶奶馬上來查看我的傷口,我腳很疼,就像是被火燒一般,腦子裡依然是那雙醜惡陰森的眼睛和那陰暗的聲音。
我漫無目的地在宅子後院逛著,後院幾乎就是一個雜草叢,到處www•hetubook•com•com都是齊腰的雜草,因為是夏天,樹上還有一陣陣地知了叫。
我們走進村,對我來說一切都顯得十分陌生。而奶奶則是用一種非常複雜的眼神看著這裏的一切。也是,匆匆半個世紀過去,爺爺早早就離開了人世,而奶奶終於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家。我那個時候並不懂得什麼叫做歷盡滄桑,只是覺得奶奶對這裡有著非常深的感情。現在居住在鎮子里的人,幾乎沒有認得奶奶的人了,所以一路上都沒有人來搭訕,奶奶的娘家姓許,民國的時候是這一帶出名的書香門第。當然到了文革的時候,那些老黃曆的東西全都被毀壞殆盡,就連唯一的一座觀音廟也在那個時候被改成了村委社區。
奶奶尷尬地笑著說:「你還是老樣子,那麼喜歡吃雞啊,別客氣,我們都吃不下那麼多。今天也多虧了你和老王頭幫忙,否則光靠我還真忙不過來。」
我說:「我好渴,腳好疼。」這時我的腳踝已經非常腫了。
而在我的記憶里,奶奶總是一頭簡潔的花白短髮,顯得不是那麼年邁,還是很有精神的樣子,衣服一直都是藍灰色的,很整潔,到了冬天,她會圍一條很老式的圍巾。
白翌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爬起來,拿了一件衣服披在我身上,我感覺身體暖活了起來,就像小時候在奶奶的懷裡一般。
表大爺看了我們很久,才慢慢地開口說:「許家人有許家人的法子,既然已經這樣了,就按照老法子吧,你就讓你孫子用一隻眼睛換自己的命吧。」
我拉著奶奶,她眼神有些迷離地看著屋內的樣子,自言自語著:「五十年了,我又回來了……」
老王頭點了點煙袋,低頭想了半會,突然抬頭說:「二小姐,你還記得你有一個表親家么?他還住這裏,叫……叫許皮子的。」
老王頭也說道:「是啊,二小姐,還需要我們整理什麼?你儘管開口,你看這裏太亂了,要不住我家去?我老伴可以給你和小安騰出個房間來。」
鎮子很蕭瑟,與其說是鎮子不如說是一個小農村,門口掛著早就褪了漆的木雕,在路旁的參天大樹下還可以看到一些供土地爺的香和饅頭什麼的,幾乎沒什麼年輕人,只有些老人在收拾農活,扎著草谷堆。
每次闖禍我基本都傻乎乎地沖在最前頭,自然也就成了那些大人譴責的首要對象。父親基本每次都把我揍一頓,母親在旁看著,雖然心疼,但是嘴裏也說我太不懂事,只有年邁的奶奶,總是眯著那老花眼,搖搖晃晃地來護著我。
在院子里折騰了半天,我終於累得坐在一塊石頭上,用手扇了幾下,但依然熱得要命。腦袋有些暈眩,我感覺身體有些透支了,正準備往屋子裡走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草叢中竄出一隻黃色的動物!我以為是貓,可它的個頭很大。
奶奶看了看四周皺著眉頭,然後回頭問老王頭:「那麼現在這裏一個許家人都不在了?」
我有些納悶,甚至感覺到了一絲恐懼得涼意,我歪了歪頭,爬下高坡,就在我回頭的時候又聽到一句,「他」好像是說:「我會來找你的……」
奶奶顫抖地拍了拍我:「小安,你哪裡不舒服?」
「不用了,我想還是住在老宅子里,我已經有五十年沒回來了,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回來看了……」
奶奶拉著我走了很久,最後幾乎是爬到了表大爺的門口,她用肩膀撞擊門板,使盡最後的力氣喊著:「求你救救我的孫子!求你開開門吶!求求你了!」
門裡傳出老王頭的聲音,他顫抖地說道:「二小姐,你快把你m•hetubook.com•com孫子帶走吧,他著了黃大仙的道,沒得救了,過不了多少時間,他就會被大仙拉去做替身,你快帶他走吧,別害了我們全家啊!」
他幫著奶奶把我抱進屋子,我發現他身上有著和我腳上一樣的臭味。奶奶顫抖地拉著我的手,可是我絲毫不能感覺到溫度,只覺得渾身冰冷。
我擦擦頭上的汗,眯了眯眼,這個地方對我來說太陌生了,我內心充滿好奇,興奮地扒開那些瘋長的雜草,在院子里胡亂地走著,完全把奶奶的囑咐拋在腦後。
奶奶馬上給我倒了一杯茶,我幾乎是灌了下去,嗆得直咳嗽,奶奶給我拍著背,嘴裏低聲說道:「糟了,被黃鼠狼咬到了,這下怎麼辦才好。」
那東西突然躥出來,越過了奶奶,向我睡的床衝過來,奶奶沒有防備,那個黃色的東西就鑽進了蚊帳之中。
奶奶沒有說話,她抱著我,只是搖頭。屋子裡光線很暗,表大爺的臉顯得有些鬼氣逼人,他繼續說:「二丫頭,你知道你們許家是被大仙保佑著才能那麼亨通,但該還的還是要還,大仙要拉他去當替身,就讓他去吧。」
我注意到老頭那隻瞎了的眼睛閃過道青綠色的光,以為可能是光線的緣故,於是下意識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看。這個時候表大爺也看著我,他又笑了笑,嘴裏一股奇怪的味道就直衝我的臉,我皺著眉頭往奶奶身後靠,表大爺看我有些懼怕他,也沒再和我說話,對我尷尬地笑了笑就轉身和奶奶說:「既然來了,就住上些日子吧,我去給你們準備住處,許家人都走了,但房子還留著呢。」
門終於開了,表大爺盯著我們看了許久,才開口說:「進來再說吧。」
好一陣子,奶奶才放開我的手,告訴我別亂走,自己則挽起袖子去收拾屋子,可能她是想要好好地盡一下自己作為後代的孝道吧。那個表大爺和老王頭也去搭把手幫忙。
這裏地勢比較高,站在斜坡上可以看見下面的田地,夏天的田地里一片綠油油,風一吹感覺就像是綠色的湖浪一樣。我站在高處對著對面的大山大聲喊叫,隱隱約間可以聽到回聲,我覺得有趣就嘗試扯著嗓子大喊了幾聲,但是漸漸地我聽見回聲中有一種奇怪的聲音,那不是我的喊聲,「他」好像喊了一句:「聽見了……」
我們都很驚訝,他居然那麼能吃,差不多整鍋雞都被他連鍋端了,而且他幾乎都不吐骨頭。看著我們都盯著他瞧他也不好意思,抹了抹嘴,嚼嚼嘴裏的肉塊,放下筷子,又貪婪地看著我碗里的那塊雞肉。
父親極其尊重奶奶,她是我家地位最高的女性。據說奶奶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念過書,見過世面,因為看上了爺爺的踏實,不管爺爺多窮都跟著嫁了過去,於是嫁雞隨雞地過著苦日子,娘家人也不再搭理她,算是斷了關係,只有奶奶的哥哥還是捨不得自己的親妹子受苦,奶奶離家時,他悄悄和奶奶說:「日子過不下去了,就和家裡說吧,再怎麼都不能讓親妹妹在外面吃苦遭罪的。」但是自從嫁給爺爺后,哪怕在最困難的時候,奶奶就是去給人挑煤炭也沒向娘家人要過一分錢。
表大爺看了看我,嘆口氣說:「你孫子恐怕熬不到早晨了,二丫頭,準備準備後事吧。」
我又閉上眼睛,這次再也沒有那陰寒的眼睛盯著我了。
那是一個暑假,只有十二歲的我陪著奶奶一起去了她的家鄉,算是避暑。奶奶的家鄉在祁雲山下一個偏遠閉塞的小鎮上,我們坐著火車,下了火車后是坐汽車,而最後的一段路居然還得由拉牛的農夫帶著我們進www•hetubook•com.com了山裡,天氣特別炎熱,坐在牛車上的那種顛簸非常折磨人,奶奶只是偶爾用手帕擦一擦汗,然後擔心地看著我問我吃得住熱么?我搖著頭說沒事,第一次坐這樣的牛車其實我還是很起勁的。大概顛簸了將近一個小時,我們終於看到了鎮口的牌坊,奶奶塞給了車夫一些零錢就拽著我的手向牌坊里走去。
這個時候奶奶在屋子裡喊道:「小安,你怎麼還在院子里,進來洗把臉吃飯吧。」我連忙繞過表大爺,跑進了屋子,而我的耳朵里卻聽到了類似野獸低吼的喊聲,我回頭看了一眼表大爺,他盯著我,眼睛里又是一陣青綠色的光。
表大爺皺著眉頭,樣子很陰森,他開口道:「其實這也是你們許家的債,你既然已經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當我能再一次看見東西的時候,我已經在縣城的醫院里了,爸爸媽媽都在身邊,但惟獨沒有奶奶,我虛弱地問奶奶在哪裡,爸爸安慰我說:「奶奶在另外的一個病房,你被動物咬傷,可能感染了,需要好好地觀察,別害怕,爸爸媽媽都在這裏。」
夜已經深了,我躺在床上,迷糊地看著窗戶,卻一直無法入眠。白翌已經睡得很熟了,均勻的呼吸聽著讓人安心。
它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射出陰冷的光線,我突然感覺渾身冰冷,前面炎熱的感覺一掃而空,受驚的我一下子跳起來往屋裡奔,一回頭竟然撞上了表大爺。
表大爺咧著嘴,露出尖銳異常的蠟黃牙齒,說道:「你要保住你孫子,又不捨得他的眼睛,那麼你就把你的眼珠子給它們吧,許家人最後都得這下場!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們的眼睛!」
奶奶連忙說:「那太麻煩你了,我帶小安來只想再看看老家的樣子……」
到了晚上,奶奶把新蚊帳掛上,然後用蚊香在帳子裏面熏了會兒。這個鎮里其實有通電,但是老宅子很多年沒人住了,自然也就沒有電燈這東西。考慮到夜裡沒有電燈照明,老王頭給了奶奶一盞老式的油燈,奶奶也從行李里拿出一把旅行用的手電筒。
我下意識地蜷縮身體,往角落裡靠,害怕地喊著奶奶,奶奶馬上回頭跑了過來,但那個東西的速度顯然更加敏捷,它狠狠地咬了我的腳踝,在它盯著我眼睛的一瞬間,我又看見了那道極其陰寒而殘忍的眼神,令我想起它就是白天在院子里看到的奇怪動物,我耳邊突然響起一句:「我找到你了……」
我口渴得厲害,左腳已經沒了知覺,意識一點一滴渙散。
奶奶拿起放在門后的木棒,慢慢靠近房間的角落,雖然我沒有看到那東西,但是卻很清楚地聽見了窸窸窣窣地蠢動聲音,黑暗中一雙青綠色的光點忽閃忽滅,窺視著我們的動作。
表大爺的家就在鎮口棺材旁的小茅屋裡,周圍根本沒有人家,只有他一座房子。奶奶用儘力氣地拉,手上被勒出一道很深的血痕,她咬著牙齒,哪怕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也沒有停止呼喊我的名字。
老王頭說道:「是啊,他的木工活在這裡是數一數二的,當初黃大仙的宅子就是他給做的,你可以去他那裡看看他。」
奶奶也笑著說:「都幾十年過去了,老了,總想著落葉歸根吶,好歹閉眼前來看看這裏。」
老王頭搬了個板凳坐在我們旁邊,吸了口土煙開始說:「二小姐,你怎麼才回來看吶,哎,都過去那麼多年了,老爺子在你出嫁不久后就死了,你大哥一個人撐不住許家門面,最後也搬到外地去討生活咯,然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奶奶顧不上一天的勞頓,跑得背上都是汗水,她路上好幾次跌倒,都用身體https://m.hetubook.com.com護著我,不讓我掉在地上。我的神智越來越迷糊了,我聽到奶奶在喊我的名字,但是又聽到另一個聲音,一個鬼哭狼嚎般粗嘎的聲音,我聽到它也在喊我名字,並且蓋過了奶奶的聲音,我的身體越來越冷,傷口處越來越灼熱。
我歪著腦袋看著奶奶問道:「阿奶,為什麼門口有口大棺材啊,還有,大家為什麼都掛紅布頭在門口?」
表大爺那隻渾濁的眼珠轉動著,他冷笑著說:「嘿嘿,許家人的眼睛是陰陽眼,可以看見陽間人看不見的東西,你寧可不要自己的眼睛,也要保住你孫子的命,好啊,你就去外面和那些大仙說吧。」他指著鎮口斜插在地上的巨大漆紅棺材,奶奶渾身都在顫抖,我感覺她抓得我很緊,好像怕一鬆手,我就會被那些黑暗中的東西帶走。
說到這裏,大家都顯得有些感慨,奶奶擦了下眼角,拿起筷子讓大家繼續吃。這頓飯吃完后老王頭和表大爺都離開了,按照老王頭的意思是這裏晚上不能走動,否則會被大仙給逮著。奶奶送走他們后,拉著我一起收拾碗筷。
那個時候我還很小,調皮是我們那個年紀孩子的通病,我和一群玩伴砸過鄰居的玻璃,扎破過老頭自行車輪胎,欺負過鄰家的小丫頭片子。
我翻了個身慢慢閉上眼睛,腦子走馬燈似的閃過些雜亂的念頭,最後定格在很早以前,一個關於我和祖母的故事,一個講述代價的故事。
吃飯的時候我們圍坐在簡易的餐桌上,食物是老王頭帶來的。他為了讓我們吃好,還殺了自家那隻下蛋母雞。
奶奶含著眼淚說:「不會的,一定還有辦法,表大爺,我求求你救救他,他是我的孫子啊!」
大半夜得十分悶熱,遠處的田地里還隱約看得見綠色的鬼火。這個村到了晚上,路上居然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拴在棚子里的狗對著路上大聲吠著。
我看著那枯黃的手就要碰到我,忽然閃過一陣沒來由得厭惡,於是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些,但想到院子里有那隻動物,我就不敢再回頭。
奶奶看了看我突然害怕地縮了一下肩膀,我連忙用手去摸自己的臉,我臉上居然有了一層薄薄的毛,她嚇得連忙撥掉那些毛,但那些黃色的毛又從我的皮膚里鑽了出來。
我看著表大爺,他也看著我,然後他咧著嘴笑道:「這個是你孫子吧,看著多清秀啊,和你小時候一個樣,沒想到你還會帶著孩子來這裏啊。」
我的肚子一陣難受,嘔吐了起來,吐出的東西奇臭難聞。我抬頭看著奶奶,奶奶悲傷地看著我,她想說什麼,但是我聽不見。漸漸地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看不見奶奶,也看不見表大爺,我看不見任何東西,只有那些青綠色的光點,在不遠處射出陰森的寒光。
我們進了屋子,房裡傢具很少,而且式樣非常老舊。老王頭給我和奶奶倒了水,又拿出一些山棗子給我們吃。我看得出老王頭很尊敬奶奶,他和奶奶說話的時候都稱呼她「二小姐」。
終於,奶奶跑到了老王頭家。她敲著門,老王頭迷糊地開了門,看見奶奶,然後又看見我,他的眼睛立刻被驚恐佔滿,馬上把門關上,把我和奶奶關在了門口。
奶奶聽到老王頭那麼說話,沒有再敲門,她癱坐在地上,嘴裏喊我的名字,一刻也沒有停過。我虛弱地無法說出完整的話,我知道奶奶在喊我,但是那個恐怖的聲音是從我腦子裡發出的,「他」也在喊我,聲音變得更加凄厲、陰森。
奶奶很緊張,她摸了摸我的腦袋,我的頭髮已經被冷汗給浸濕了。我突然覺得嘴很乾,非常想喝水,於是乾澀地說:「阿奶,我想要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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