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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后，伯府馬車平穩停在了馮老爺門前。

馮老爺做官本事差了點，但做人的經驗還是很豐富的。他知道，這時候要不就找個馮唐氏慣常懼怕的人來棒喝打醒，要不就……待其心魔自去。

坐在左手第一位的高御使，今年還不到三十，正是年富力強的官場中堅。

「哦……好名，裡外透著大氣！」

就在這時，今日的主菜上來了。四個身穿同款短上衣的廚子，喊著號子，將大銅盤抬上了桌面。

……

面貌和善，五十來歲，穿著一襲棉布直綴的劉治中，一點沒有年輕官僚的傲氣。見馮老爺行禮，他笑眯眯地拱手回禮。

卻說馮老爺辭別薛經歷后，便隨著徐幹事，穿過三進側門，一路兜轉。不一刻，再過一道月門，馮老爺發現自己來到了一所花園。

……

「那唐二成日價嫌你窩囊，嫌我不務正業！」

唐三輕輕將合同鋪開，用手指重重指在了某處：「看到沒有，畜用鹽磚。」

……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狗。幾番論戰後，卜老爺獨木難支，到底是被逼出了大破綻：他言語間極其維護安南貢使，被一干對線之人，實錘了不想改變當下上訪局面的態度。

「我道是哪個，原來是木曦兄。」

「鴻臚寺這就不管飯了，呵呵。」阮洪用力咽下一塊肉，輕笑一聲：「還是要快些，免得兄長難做。兄長方才傳的口諭，是令我正午前搬離客館，現下已然過了時辰。」

震驚之餘，馮老爺看清了援手面貌：都察院河南道御使高捷。

翌日。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馮老爺一進花園，就被座落在正中的玻璃暖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說到這裏，唐三斜眼又嘲諷了老爺一句：「那曹伯爺府上還有弓弩刀槍的契呢。我倒是能討來，馮大人可有能耐賣與京營武庫？」

彎腰拱手，馮老爺裝作無奈地回稟皇帝：鴻臚寺對於身份存疑的外邦人士，也不是要喊打喊殺……主要是窮衙門沒有多餘的白米飯養人……只要阮洪二人搬離鴻臚寺客館，這事也就了了，安南人再想做什麼都還是可以的。

面對著已經拖延很久的早朝，還有即將要被人扒出底褲的心腹卜大醒，滿臉不耐的年輕皇帝最終還是一拂袖，默認了馮老爺的建議，退朝。

原本已經變成小透明，正低頭暗戳戳品味朋黨美妙滋味的某撲街寺丞，緩緩抬頭，用有點獃滯的眼神看了上方御座一眼。

「賢弟慢些吃。這菜是我私人點的，不急，還有時間。」

「來，嘗一嘗這蒜泥生蚝，真真美饌。」

此時的暖房裡，已然有五六位客人先行就座了。一張橢圓形紅木條桌，幾把工藝椅，綠茶，紅酒，還有果木烤爐的暖熱撲面而來。

唐舅爺說到這裏，禁不住哈哈大笑，一副上位后躊躇滿志，要在金三角掀起血雨腥風的模樣：「如今咱家也是京城私鹽行當的分銷商了。哼哼，有伯府做靠山，一個個都別美，且看你家唐爺爺的手段。」

馮寺丞此時一臉憤懣之色：「奈何我人微言輕，今早縱和_圖_書然據理力爭，也敵不過一干魍魎，致使阮兄落難。」

事實上，從一開始做模擬答卷，馮荊介就意識到了這件事的難處。正如這個半老官員所言，他馮寺丞其實是拿不出來阮洪冒貢的證據的：阮洪都常住金水橋搏命上訪了，像是冒貢的奸商嗎？

「原來皇上才是那個不願意阮洪撤走之人。」馮老爺接著想到。

眼前這位劉治中，名叫劉珏。此人看似不起眼，卻是順天府第三號人物，五品官，其上只有府尹和府丞兩位大佬。

隔著明亮的玻璃幕牆，看一眼外間的蕭瑟。前一刻還置身冷冽的馮老爺，頓時心情大好。

「這，這是……？」

挺胸凸肚的馮老爺，邁著緩慢的步伐，一步一個腳印，踏出了忠勇伯府大門。

圓臉的年輕車夫，先是賣力幫客人將行李捆紮好，然後才笑眯眯問道「不知二位大官人慾往何處？」

而在這個過程中，迅速融入吃客團隊的馮老爺，也徹底放了心……沒有什麼陰謀密議，也不談朝堂政事……所有與會者都刻意避開了任何敏感話題，只談風月蚝酒詩，輕鬆自在。

「這是魔怔了。」

……

唐二看著窗外午間的陽光：……

原本還殘存的一點羞恥之心，也徹底沒了。

雖說同朝為官，但馮老爺和這位江南大族出身的羅侍郎，並沒有打過太多交道。也就是前兩年羅侍郎還在工部做員外郎時，大家有過幾次應酬。

唐三舅爺一點都沒有魔怔。擦一擦剛才差點流出來的口水，他慢騰騰挪下床：「馮家的底細，人家一清二楚。這醬醋契，是專為你馮老爺定製的。」

「大謬不然！」

算了，這些都不重要。

投名狀這種東西，是不好偷偷摸摸寫一道奏章完事的。

初次接觸到高級政治圈子內幕的馮老爺，這一刻，三觀徹底碎了。

「這誰家的囡囡，髒得不成樣子，不能要了！」蹲下，扶住一雙兒女，馮老爺掏出手巾，愛憐地擦了擦幼子的臉：「你娘呢，咋也不管你了？」

退一步說，即便證據一事矇混過關，那朝廷也能追究他的過錯：身為主管安南貢使的官員，在阮洪撒潑了這麼久，造成了如此大的惡劣政治影響后，才發現此人冒貢，這是巨大的失職行為。

於是，就在總管太監將將要喊出「退朝」這一句的時候，朝臣方陣的末尾，出現了一個身影：「臣鴻臚寺左丞馮荊介有本啟奏。」

下一刻，馮老爺驚訝地從幼子手裡奪過了一個亮閃閃的物什：「這是何物？」

狂怒的卜大醒於是和高捷開始了對線互噴，反倒把馮寺丞晾在了一旁。

最終，一圈見禮下來，心情愉快，自我感覺良好的馮老爺，大方的隨著吃客團隊享用起了桌上的開胃燒烤。

「倒是有機棉機紗契，可那生意咱不熟啊，馮老爺你識得經線幾多，緯線幾何？」

面帶微笑，馮老爺拱手轉向了下一位：「見過劉治中。」

身為天下第一府，順天府和後世一樣，都是由高級別大佬來擔任府尹：最低正三品m.hetubook.com.com。其餘佐貳官也較外府同僚級別更高，治中這個官職，也是順天府這種高級別衙門特有。

馮寺丞進退兩難。

新奇地跟在徐幹事身後，馮老爺打量之餘，跨進了玻璃門。

橫卧在一圈彩雲般的配菜中的胭脂斑，貌似也認出了馮老爺，黑漆漆的魚眼彷彿在打招呼：「又見面了您吶。」

細細看了幾眼，大體搞清楚合同內容后，老爺卻是怒了：「你這刁貨，緣何討了份醬醋契回來？」

「唉，終是躲不過。」

肥肥圓圓的劉治中，嘬了兩殼蚝肉，接話道：「那東坡被貶至儋州，成日價生蚝吃得口滑，卻有信與其子，謂蚝一事不可外傳，免得惡友討要。」

從不關心庖廚之事的馮老爺，這時候又迷糊了：「何物？」

接過羅侍郎遞來的生蚝殼，北方人馮老爺學著剛才高御使這麼一吸……鮮甜軟滑的美妙滋味頓時充斥了口腔，令馮老爺欲罷不能，連呼美味。

「長流水？哼哼，老爺你沒尋到其中關竅。」

馮老爺張口結舌，頹然坐在了椅中：「罷了罷了，就這個契吧，長流水的進項。」

業務精熟的徐幹事，站在備好的馬車旁，貼心地將馮老爺扶上了車，全程動作輕柔，生怕老爺顛出點什麼吐到自己的三件套上。

暖房是按照休閑模式設計的。略微呈弧形的大塊玻璃，一塊塊鑲進閃亮的鐵皮框架，最終，組建成了一間扣碗式的觀光暖房。

「唉，朝中太多奸人了！」

「還有這等事？東坡真乃妙人……」

終於，當天色從黑灰變為純灰后，一道尖細的拉長音，從丹陛上方傳了下來：「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不想前腳進門，馮老爺就被自家在院里瘋跑的兒女一頭撞在了腿上。

接下來見禮的幾位客人，和馮老爺一樣，也都是中級官兒，品階都在五六品之間。

入眼的，是一個透明玻璃雕刻而成的老鼠玩偶。栩栩如生，惟妙惟俏，連鬍鬚都是透明的。

甫一進屋，馮老爺傻眼了。

「哈哈，魏晉遺風，魏晉遺風。」

臉上露出難捨之色的馮寺丞，下一刻，從袖中掏出一塊碎銀，遞給了一旁站著的小吏：「去給我賢弟雇一輛好車。」

入眼的，是一份裝訂整齊的簡體字紙頁：在冊經銷商分銷合同。

下床后，唐舅爺一把從馮老爺手中搶過合同：「唐家老號做老了這行，人情關係都在，貨到就能放出去。」

馮老爺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在朝會上公開說話是什麼時候了……五年前？八年前？

一聲怒喝將醺醺然狀態的馮寺丞喊回了人間。只見一個穿著青袍的半老官員邁出方陣，戟指喝問道：「大言冒貢，證據何來？便即有證，緣何今日方知？鴻臚寺這年許時日，都在做春秋大夢嗎？」

「哈哈，此事吾亦知。」

午後。

待到馮老爺落座在了羅侍郎右手邊，突然間變成密友的羅禮士，簡單寒暄兩句后，便貼心的擔當起了知客職責，開始介紹：「這是都察院河南道御使高捷高琅琊。」

不知hetubook.com.com為何，突然間變得心事重重的馮老爺，緩緩起身，爬上了床：「把院門關好。」

「宣武門外，抄手衚衕口，會賢客棧！」

不少後知後覺的低等朝臣，此刻紛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神在卜大醒和御座之間來回注視。

時間：正午。

可是，今天，朝臣們註定散不了會，因為有人要交投名狀。

天陰有霾。

「你這馬倌兒，到是有一張甜口，叫什麼名？」

「這位是通政司右參議何楙。」

「去休。」

「娘打坐哩。」

馮老爺大怒下一把拉開刁奴胳膊，搶過其緊抱著的物什，凝眼看去。

阮洪怎能不知道馮老爺是個撲街窮鬼，所以他此刻眼眶也有點發紅：「足感盛情，足感盛情！」

而那位半老官員，不是別人，正是精忠報國之大明忠勇伯曹川一生之敵，黑粉頭子，東宮太子講讀，卜大醒卜老爺。

然而，羅禮士今天的介紹，明顯是融入圈子的正規程序。心知肚明的馮老爺，於是熱情沖對面穿著湖絲員外袍的年輕男人拱手做禮：「見過高御使。」

馮老爺也是其中一員。

高捷是天啟年進士。此君年紀輕輕就做到河南道御使，毫無疑問是清流一派，和馮老爺這種撲街監生日常沒有過交流。

壞就壞在這裏了。

緩緩起身，任由幼子從手中奪走玩偶。感覺到有點不對頭的馮老爺，急步進了正屋，然後挑開門帘，邁進了西間。

和電視中有點不同的是，這一句八字真言，其實不光剛上朝的時候太監要喊，退朝前，也是要喊一遍的。

見羅侍郎一副親熱模樣，瞬間心領神會的馮老爺，急忙拱手上前，同時露出了喜逢老友的高興神色：「不意本松兄當面！呵呵，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這位是兵部員外郎胡平。」

唐三壓根沒搭理老爺的茬，一個人沉浸在規劃中：「這一份契，明日就拿去甩在唐二臉子上。不老實給你我兩家吐出份子，這契就不給他！」

隨後，老爺目露凶光，向東屋走去：唐三這刁奴，家中亂成這樣，也不見人。

最終，馮老爺長嘆一聲：「還是小心為妙啊！」

聽見招呼，麵皮白凈的高御使，卻只斜斜瞥了馮寺丞半眼。

事實上，馮老爺上席后掃出的第一眼，今天在座的客人他就全部認出來了……大家天天早上都一起站在皇極殿門前吹冷風，這麼多年站街男做下來，馮老爺誰不認識？

馮老爺定睛一看，發現說話的這位，是工部右侍郎羅禮士。

果不其然，唐三就在東屋。

既然要交，就要交得堂堂正正，以示落子無悔。

將一切都看在眼中的羅侍郎，面對赤|裸裸的學歷鄙視，也只能打圓場：「無須理會這狂徒，木曦隨我見過劉治中」。

下車，整一整衣袍。消了半天食的馮老爺，身輕體健，志得意滿，邁著方步跨進了院門。

就在卜高二人戰至正酣時，一旁又有順天府治中劉珏，兵部員外郎胡平，通政司右參議何楙等人陸續出列，群戰卜大醒。

對於方才所受到的蔑視，其實馮和圖書老爺並沒有什麼情緒波動……他這半輩子，被各路進士學霸鄙視過的場合不要太多，早已麻木了。

沐浴在穿透窗紙的金色陽光間，馮唐氏盤腿居於床榻正中，寶相莊嚴，闔閉了雙眼，口中念念有詞，貌似真在打坐……如果忽略了她身披的錦緞，腰纏的輕紗，盤腿間的銀錁子，臉蛋上紅紅的高檔胭脂色，頭面上滿滿當當的首飾，以及堆滿了床鋪的各色禮盒的話，這女人是真在打坐。

輕輕一個戰術後撤步，再接兩個傑克遜滑步，馮老爺于無聲處掀開門帘，退將出來。

已經倒卧在床上的馮老爺，雙目無神，虛弱地說道：「明日還要上朝，今日須早些歇息。」

「到底做了貳臣啊！」最後一個字出口，渾身大汗的某人，頭重腳輕，如墜雲霧。

此刻，某人終於體會到了投名狀的玄妙：就像一道雲霧，從自己腳底升騰的同時，帶走了半生的忠君之心，帶走了半生的謹小慎微。

輕呼一口氣，大概齊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的馮老爺，輕腳往前走了兩步，側耳細聽。

一旁聽得心驚膽戰的馮老爺，本欲勸刁奴收手，卻意識到從進伯府大門那一刻，自家已然沒了退路……貳臣這種買賣大約都要做了，販點私鹽算什麼。

不一時，安南使者阮洪二人，灑淚揮別了出來送行的馮寺丞，登上了停候在館外的一輛黑色四輪馬車。

「蚝油、雞精、十三香……這些新鮮物什，只好有貨，送去街面上的酒樓，轉手就是銀子。」

灰濛濛的天色，灰濛濛的皇城，灰濛濛的朝臣，灰濛濛的早朝。

入耳的，是魔咒般的呢喃：「我的……都是我的……」

「好嘞……抄手衚衕……會賢客棧……發車嘍……大官人升官發財嘍！」

馮老爺的錯處就這樣莫名其妙被卸掉了：阮洪這個話題已經徹底轉移了辯論重心，變成了「到底是誰在助力安南上訪人士」這個嚴重得多的話題。

說完，馮寺丞轉過臉，面帶羞愧：「也就這點程儀了……賢弟莫要嫌少……愚兄家中……你是知曉的。」

就在馮老爺進屋之後，正對著門的座位上，一位穿著純黑直綴的中年男人卻是喊出了馮老爺表字：「來這邊坐。好久沒有和木曦兄把酒言歡了，今日定謀一醉。」

「回大官人，小的郭富城。」

雖說現下已是晚春時節，但這幾年氣候惡劣，京城冷寒不退，所以花園裡的花草有些零落，春來花好時的整體氛圍並沒有營造出來。

看到老鼠額頭上的「福」字模印，馮老爺反應過來了：今年是鼠年，這是個生肖玩物。

「還我，還我。」

「無須急這一時。今日咱們兩家算是脫胎換骨了！待我去喊桌席面，一醉方休！」

「瘋了，都瘋了！」

「京城居，大不易。安頓下來，莫忘使人傳個話。」

沐浴在穿透窗紙的金色陽光間，唐三舅盤腿居於床榻正中，睜著沒有焦點的雙眼，面帶迷之微笑，懷抱一物，口中喃喃有詞。

之後，這位高冷人士從桌上的果木烤架端起一個坑坑窪窪的蚌殼，湊到嘴m.hetubook.com.com邊用力一吸。待到吞下蚌中物，他咂咂嘴，又從桌上一個印著華表和城樓的大紅色鐵皮圓筒中抽出一根煙捲，然後掏出自家的銀掐絲琺琅景泰藍ZIPPO點著，狠狠抽一口，仰頭吐出一股淡藍色煙霧，就此葛氏躺入椅中……全程沒有搭理過馮老爺。

就在馮老爺打算硬著頭皮將自己昨日準備的說辭拿出去胡混時，卻有一道身影從旁站將出來，同樣戟指大喝道：「奸蠹之輩，正該澄玉宇清妖氛，以正視聽，以儆效尤。卜大醒，你卻也是安南賢相不成，怎個見不得那阮洪受半分委屈？」

明代，京城市長衙門叫做順天府。

地點：鴻臚寺客館。

只不過，臨了，起身之際，忠心事君二十載的馮老爺，終是得了君上一句贈語：「愚蠹之輩，尸位素餐。」

也就是說，河南道御使方才一語成讖。

每當這個時候，在寒風中站了一早上的朝臣們，都會跺一跺腳，活動一下血脈，做好散會前的準備。

阮洪放下筷子，正色伏身行禮：「馮兄大義，阮洪沒齒難忘。好在也只是搬離客館，說不得過幾日，愚弟安頓下來，咱們還是要金水橋再見的！」

「私鹽。明面上只能喂牲口，實則就是給官府一個面子……那些苦哈哈如今都吃這個。」

「現下就去吧。」

談說間，一干官佐大快朵頤，將桌上生蚝吃了個乾乾淨淨。

「己卯冬至前二日，海蠻獻蚝。剖之，得數升。肉與漿入與酒並煮，食之甚美，未始有也。」

但今天這間暖房裡，顯然不是按照親疏來論交際圈的。

「爾等要辯到何時？」

關鍵時刻，看出不妙的年輕皇帝，攔下了所有因果。先是喝退眾人，崇禎盯著某位小透明，轉移了話題：「鴻臚寺馮荊介，此事因你而起，你到底意欲如何？」

小孩子說了一句壓根聽不懂的單詞后，扭著身子，嘻嘻哈哈就想著掙脫父親的手。

經過了半日的心理建設，此刻的馮老爺，已然平復了情緒。身為萬年吊車尾的他，站在自己熟悉的位置，聽著朝臣和皇帝熟悉的對話聲，面無表情。

驟然間遭到人身攻擊，令卜老爺憤怒異常：說事就說事，上來就胡亂噴人……你才是安南賢相呢，你全家都是賢相！

馮老爺雖說學問不精，但恰恰讀過東坡居士的《食蚝》一文。感受著口中從未有過的海產鮮美，他背完一段文字后，搖頭晃腦地感慨道：「東坡誠不欺我！」

「無所謂了，都是貳臣了。」馮老爺想到。

所以……現在正是時候。

馮老爺卻是一驚：這道主菜他認識。

晨。

皇上的喝問，已然心胸通泰的馮寺丞，卻是再無惶恐之色。

馮老爺這邊，在問清楚唐二管事早就走人後，暗罵一聲「刁奴」，吩咐馬車打道回府。

馮寺丞一臉不忿之色，坐在那裡，默默看著阮洪大口吃肉。

隨著話音，馮老爺躬身上前，在萬眾矚目下，彎腰盯著笏板上寫好的墨字，長聲念道：「經查，安南王使阮洪，阮年二人，實為冒貢假使……還請陛下賜口諭，准鴻臚寺驅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