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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殘渣，都是葉慕北的傑作，他用比我快四倍的速度大嚼特嚼，只留下光禿禿的竹籤橫七豎八地堆在空盤子里。緊接著他又點了許多肉串，還把盤子一把推到我面前：「多吃點，你太瘦了。」

「知道了。」

「朋友？你有跟我說過你叫什麼名字，在哪裡讀書嗎？」我嘴上這麼說著，可是其實內心早已把他當成朋友，誰讓他幫過我呢？

葉慕北沉吟了一下，朝那邊打了個響指：「老闆，來瓶橙汁！」

我本來以為，至少會是蛋包飯或者拉麵之類的。

我這是怎麼了？居然被眼前這傢伙牽著鼻子走。

於是我捏緊了書包提手，豎起了耳朵——

「是嗎？這是宣傳委員該做的事情吧！為什麼要你忙活到這麼晚？你知不知道現在你要準備面試，考試才是應該放在第一位的，那什麼學習委員你乾脆別幹了！」母親說著，扭頭進了屋，「快點收拾收拾來吃飯吧！」

「誰要你欠我人情？」我白了他一眼，「我要回去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說著，就把我從橋上拉了下來，自顧自地往前走。

看著他從頭到尾一臉「為什麼要救我？我需要一個區區弱女子救嗎」的不屑表情，我突然意識到期待這樣的人會還什麼人情實在是一個有些愚蠢的想法，還不如收斂起那些奇怪的遐想，趕緊回去讀書算了。

「這種啤酒度數很低，你完全可以把它當飲料喝的，我保證你不會醉的，不然，你先喝一口？」他說著，徑自往我的杯子里倒啤酒。

「吃的什麼？」母親回頭盯著我，似乎要從我的臉上看出一絲蛛絲馬跡來。

回到我家樓下的時候，已經是9點半了，萬家燈火將這座城市點綴得猶如白晝。

「你的身體比你的嘴巴誠實多了！」笑完，他還沒忘記嘲笑我。

我心裏默默說了一句，下定決心下次再經過燒烤攤一定把錢給老闆補上。

「不會吧……已經這麼晚了！」我有些懊惱地自言自語，「糟糕，一個下午都沒讀書！」

我小心翼翼地把啤酒送到嘴邊，一抬手，又苦又澀的液體頓時流到了我的嘴裏，舌頭一陣麻癢，接著是一股涼氣透徹心扉，所有燥熱都融化在這片涼意里了，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唉，那的確是只有晚上才好玩的地方！」

昏黃的燈光下，她拿著話筒，放鬆地靠在沙發上，前一刻怒氣沖沖的樣子已經沒有了，現在是一臉的和顏悅色。

「哈哈哈！」笑聲從我身後傳來。我回頭看葉慕北一眼，他笑得很得意，一點都不客氣，因為這聲音分明是從我肚子里傳出來的！那一刻，我羞憤得恨不得跳到池子里。

不，期待越高，摔得就越痛，或許我還要想得再簡單一些。看著他厚臉皮的模樣，他該不會說，送你一個吻，作為報答吧！

隔壁的陸維家傳來了鋼琴的聲音，這也是一首節奏輕快的古典曲子，帶著夜的神秘，像是一位吸血鬼紳士踏著詭異的舞步。

可是，我就是坦率不起來啊！

葉慕北看著我又從盤子上拿了一串土豆片，笑著搖搖頭，向那邊揮手：「老闆，再來兩個雞翅中，金針菇、韭菜、花菜、饅頭片各四串，啤酒來四瓶。」

那麼我一定會從書包里抽出一本最厚的書，然後結結實實地拍到他臉上！

是驅車帶我去海邊放煙火，還是到充滿香煙霧氣的遊戲廳打上一兩個小時遊戲？

我還來不及解釋，又是一頓刺耳的訓話。

「帥哥，你的啤酒。」老闆又拎著兩瓶冰啤酒過來，看了看一桌狼藉的殘景，看看他，又看看我，多嘴地說了一句，「帥哥，你女朋友挺漂亮啊！」

瓶子里通體透明的液體，燦黃得耀眼。我抬頭向四處一看，周圍的人，三三兩兩的，手裡、桌上，幾乎都有啤酒的身影。大口大口地喝啤酒，在這裏似乎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我甚至看到對面的燒烤攤子前豎著一塊綠瑩瑩的燈箱，上面寫著：無啤酒，不燒烤！

天知道，我的臉也是發燙的，即使奔跑中風拂過我的臉頰，依舊無法降低它的溫度。

我的胃甚至開始翻騰起來。

看樣子，陸維是幫我圓謊了！

「走吧，我帶你去個有趣的地方！」

「拜託！難道你要等到路燈都熄了，連保安都開始打瞌睡了，才算晚嗎？」我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到底想要幹嗎？」

顯然他是個常客，對這個攤子上的菜品熟悉得不得了。點完菜，他就熟門熟路地拉著我到旁邊坐下。

他看著我笑了一下，端起手裡的啤酒：「來，乾杯！」

猛地被塞了一嘴東西，我能做的事只有瞪著他。

「你到哪和_圖_書裡去了？知不知道我們差點報警？你知道我們一直在等你嗎？」劈頭蓋臉的責備，我一哆嗦，心情就像是突然從雲端跌落到了萬丈深淵，前一刻的雀躍都變成膽怯，落在腳底。

快樂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幹壞事更要付出代價，每當我得到一些東西，就要拋棄一些東西。

「不是就不是，那麼激動幹什麼？吵架啦？」貧嘴的老闆睜大眼睛，把啤酒放在桌上，臉上帶著消退不去的笑意，「一定是他幹了什麼事吧？沒關係，使勁點菜！多吃點，吃窮他！」

我想說，好像有點臟……

「我也是！」他說著，又把手伸過來，強制性地回握了一下。

只敲了一下，門就開了，我看到一張陰雲密布的臉，是媽媽。

他一定是故意的！

穿著學院的制服在夜市的燒烤攤上和不良少年喝啤酒，這還真是件危險的事！

我已經完全分辨不清眼前的道路，而葉慕北的手掌灼熱。大約是緊張吧，我們兩個人的手心都是汗津津的，都是發燙的。

我頓時冒出一身冷汗。有趣？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聽著就是那麼不正經！於是我掙紮起來：「什……什麼有趣的地方？我要回家！時候不早了……」

他看著我，只是笑：「怎麼樣，好吃吧？」

「你也太坦率了吧？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我不得不用力咽下嘴裏最後一口金針菇，瞪著他說。

葉慕北的手拉得那麼緊，而我的心跳得那麼快，這一切，簡直太糟糕了。

尷尬地停住腳步，我回過頭，無可奈何地看著他。

「我一個人。」

「拜託，別跟我說笑，這不是真的吧！」我的臉上浮著僵硬的笑容，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我忍不住大聲打斷了他的話，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還我人情，請我吃飯，卻要從我的口袋裡掏錢，這未免太沒有誠意了吧？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葉慕北拉起，一路狂奔起來，我尖叫起來，卻不得不跟著跑，跑出十步左右，身後傳來老闆的嘶吼：「別跑！小兔崽子，你還沒付錢啊！」

葉慕北滿頭大汗，狼狽得像個被追的小偷。他抬起頭來，和我對視一眼，突然笑了出來。他笑得實在太傻，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感染了情緒，我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我吃過了。」

「什麼？你說什麼？」他抬起頭來看我，滿嘴羊肉，口齒不清。

「今天我們吃了多少錢？」我對路邊燒烤一向沒有什麼概念，但是我有不好的預感。

「真的。」他說著，把褲子里的口袋拖出來給我看，除了兩張被捏得皺巴巴的紙巾，什麼也沒有。

正莫名其妙，他就把橙汁倒進了我的酒杯：「這樣，就沒有那麼苦，那麼涼，那麼刺|激了吧？」

我不禁心驚膽戰起來，要是讓母親知道我不按時回家，流連在外面，是去和學院里有名的不良分子葉慕北去夜市吃燒烤，甚至還喝了一整瓶啤酒，她會有什麼反應？最糟糕的是，我們兩個人居然吃飽了不認賬，手拉著手一溜煙逃了！

錢包丟了？

「不錯嘛！我跑得那麼快，你居然還能跟得上我。」葉慕北把手抽回，說道，「看你的小胳膊小細腿和光讀書不長膘的模樣，比我想象的還能跑嘛！」

「我們好歹同生共死了，怎麼能連朋友也算不上？」

我想我一定是聽錯了什麼。

「沒有。」我搖搖頭，「我媽不許我吃這種東西。」

來不及阻止，一下子倒了半杯。

「不錯，這介紹很有你個人特色。」我握住他的手，甩了兩下。

「還真是冷淡！你要是老這個樣子，以後怎麼交得到男朋友？只是吃個晚飯而已，你爸媽未免也管太嚴了吧？就是古代的格格也能換身男裝出門遛彎啊！」他把手插到口袋裡，看看我為難的臉色，繼續用花言巧語蠱惑人心，「你就當肚子餓得受不了，所以就在外面解決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吧？」

「你這麼說，是想說我欠你的人情比較大嗎？」葉慕北悄無聲息地走到我背後，突然在我耳邊說。

兩個啤酒瓶碰撞，發出一聲咚的鈍響，瓶子里的金色液體晃蕩著，搖出白色的泡沫。

「到底什麼事情非要弄到天黑？也不提前說一下！」父親從母親身後走了出來，兩個人的表情都是十二分地嚴肅。

「那麼……你想帶我去哪裡吃？」我為難地看著他，猶豫地問。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很難拒絕他的要求，不，我幾乎沒有拒絕過誰的要求。

「一百多吧。」葉慕北用嚴肅的神情看著我說。

那種無力感又回到我的身體了，抱著一種「撞上這傢htｔps://ｗｗｗ•hｅｔuｂoｏk•coｍ•ｃｏｍ伙就當我倒霉」的想法，我從口袋裡摸出了兩張十元人民幣和三張一元人民幣。

我總害怕傷害別人，小心翼翼地走著每一步，唯恐給別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十分鐘后，我被葉慕北拉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這裏確實只有晚上營業，而且看起來確實很有趣——夜市。

「我只是……」

「難道你不應該說，很高興認識你嗎？」他說。

「我……」我很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低頭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不由得尖叫起來，「天啊！快9點了！」

可惡，這個傢伙就是喜歡看我氣急敗壞的模樣！

我從洗手間出來，從桌上拿了一個蘋果，靜靜地吃著。

「一點都不好吃！」我故意沖他大喊了一聲。

就這樣，我們兩個沒命地在街道上跑著，汽車的喇叭聲和老闆的叫罵聲追在我們的身後。

「你不喜歡？那正好，我喜歡。」葉慕北說著，毫不客氣地從我面前的盤子里摸走三個肉串，一併塞進嘴裏，吃相豪放。

完全不知所措的我正在發獃，突然一隻大手抓緊了我的手腕，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快跑！」

「看看你，就像只憤怒的松鼠！」他悠悠地托著腮幫子，看著我狼狽的樣子，輕笑了一聲，然後又自顧自地開了一瓶啤酒，斟滿我手邊的玻璃杯。

「不是的，學院有事……」我不得不撒了個謊，力圖把這場暴風雨的威力減到最小。

雖然做了壞事，但是我的心裏卻有種微妙的亢奮感，像是被什麼東西炙烤著，同時還撒上了孜然和辣椒粉。剛才和葉慕北在一起的短短兩個小時，就像是一段奇妙的旅行，周圍原本平淡的一切也跟著變得躁動起來。我試圖掙脫，但是最後卻只能跟著他的腳步起舞。

吃東西？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第一次有男生說要請我吃東西。

是啊，誰不願意和坦率的人交往呢？而葉慕北，就是我見過的最坦率的人！

我瞪他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從山洞跳到小石墩橋上，有些緊張地環視了一下周圍的情況。小公園早已恢復了往日的安靜，除了噴水池嘩嘩的水聲，就是涼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太陽在遠處漸漸下墜成一個火紅的圓球，天邊的雲被染成了粉紅色，襯著藍紫色的天空，說不出的好看。

從他的手掌心傳來一股暖流，我知道，在這一刻，我和他已經有了交集。

「根本都是你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吧。」我拈起一串韭菜，噘起嘴小聲嘟囔。

好吧，只是吃點東西，應該很快能解決吧？只是這一次，試一試？反正不會有第二次！

今晚到底值不值得，我不知道。

「看什麼看？你可以拚命地點你喜歡吃的東西，我就不可以嗎？」我學著他的樣子，一口扯下肉串上的肉，然後大口灌下啤酒。

「我突然想到我的錢包丟了，還有手機，因為剛才只顧著甩掉那群渾蛋，我不得不……」

突然想起我還穿著制服！

「跟誰吃飯？男的女的？」父親站在門口問。

這明顯大大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我的天，她一定會兩眼一翻暈倒的！

胸口悶得發慌，我放下了手裡的蘋果，再也沒有吃水果的心情。

「被你看出來啦？」他大大咧咧地點著頭，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良居心。

我喝了兩口啤酒還是忍受不住苦中帶甜的怪味道，放下杯子，瞥見右邊坐著一個穿著黃色弔帶衫的女孩，她帶著一個又大又軟的黑色皮包，像是剛剛下班，她用手不停在嘴巴前扇著風，對著坐在對面的男人說：「好辣！好辣！」然後就拿起桌上的啤酒灌了幾大口。

他說著，又一次伸手把啤酒向我推過來，玻璃杯突然貼上我熱得發燙的手背，猛地一涼。

「那些人都走了吧？」

我愣了一下，臉上的肌肉頓時變得僵硬，胸口像是被捶了一記，心重重地沉了下去，一種不好的預感冒了上來。

「你……果然！」他大大方方地承認，讓我瞬間有種被欺騙的感覺，正想接著罵他「不要臉」，我的嘴裏突然被塞進了一串金針菇。

一輛摩托車從人流中擠過，喇叭聲大作，他的聲音變得很模糊。

我盯著手上的五張人民幣，背上、手心裏開始冒冷汗，視線不知道該落到哪裡，連老闆的身影都不敢看了。

「你對著我這麼笑，還是頭一回，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他盯著我的臉說，昏暗的光線里，他的眼睛閃閃發亮。

可是，跟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男生去吃飯，這顯然是在挑戰我的底線。我頓時甩開他的手，臉上一熱：「謝謝，不用了！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並不需要你還什麼人情，如果你為了我好，還是讓我早點回到家裡，省得我被家裡人叨念。」

他手掌灼熱的溫度嚇了我一跳。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橘黃色的燈光在人群的頭頂和遠處的攤位上方閃爍，光線灑落在暗色中來來往往的人的臉上，一切都顯得那樣柔和而溫暖。

落地燈黯淡的光線斜照過來，把她側臉的輪廓勾勒得格外分明。看著她緊閉的、下垂的嘴角，我不知所措地杵在那裡，絞著手指頭，然後在她嚴厲的目光下，一點點、一點點地低下了頭。

走進屋裡，我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我偷偷地呼出一口氣，感到自己的手腳都發軟了。

母親愣了一下，臉上的怒氣似乎消退了一些，但是取而代之的卻是濃濃的疑惑。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挺直了背，如坐針氈。

寧願相信別人家的孩子，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孩子，為什麼？

霞光打在他的臉上，為他冷酷的表情增添了一點暖色，看起來似乎多了一點親和。

「我這人啊，最討厭一件事，就是欠別人人情，尤其是欠女孩子的人情。」

似乎沒有發覺我的焦躁不安，葉慕北只是叼著一串雞翅，自顧自地打開一罐冰啤酒。正當我以為他準備自己喝的時候，他卻把它往我手邊一放。

「可以，但是你要先喝完這杯。」他挑了下眉毛，無情地把杯子推了回來。

坦率點不好嗎？

沒有比這更丟臉的事情了，兩個人厚著臉皮大吃大喝卻不給錢！這一刻，我真想找個縫隙鑽進去，直接變成土行孫，土遁回自己家裡！

不久，啤酒和被烤得噴香流油的燒烤就被放到了我們桌上。

我們兩個人對看著，笑了一陣，簡直像兩個傻瓜。

我拿著肉串，抬頭瞪著他，而他正欣賞著我嘴裏含著一口雞肉想咬又不敢咬的樣子，笑而不語。

來不及躲閃，我就咬到了一大塊肉，咸香的味道刺|激著我的味覺，而與此同時，我的胃再一次叫囂著，大聲地召喚著食物的到來。真是可悲，不健康的食物往往帶著極具殺傷力的鮮香，它們正在我餓得眼冒金星的時候，向我的理智發起了挑戰。

「我才不是他女朋友！」我臉一紅，大聲說。

「你好，我叫葉慕北！和你同一個學院同一棟教學樓不同樓層的葉慕北，要喝酒可以找我，要兜風可以找我，要打架可以找我，就是讀書不要找我，怎麼樣，夠清楚了吧？」葉慕北笑著向我伸出手。

在遠處一首節奏歡快的英文搖滾歌里，盤子里最後一串雞翅終於變成幾塊乾淨的骨頭，瓶子里的最後一滴啤酒也落到了我的肚子里。

「別小看我，我可是百米短跑冠軍！」

「啊……吃得好撐啊！」我摸摸肚子，帶著一絲醉意，腦袋暈陶陶的，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吃燒烤的快|感一下子成了被騙的鬱悶。

「我……」我憋了半天，卻憋不出一句話來。

客廳的一角，母親不知道在跟誰打電話，似乎提到了我的名字，頓時，我的心猛地懸了起來，我站在書架旁，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算了，沒事，回來就好。」父親對母親說了一句，把門關上，「快點把手洗洗，桌上有削好的蘋果。」

嚼了幾下，居然出乎意料地好吃，雞肉挺爽滑的，不一會兒，我就吃掉了三五串。

「走吧，我們去吃燒烤。」葉慕北一把拉走看傻眼的我，把我帶到一個燒烤攤子前，徑自對老闆揮手，大聲喊起來：「老闆！我要十串牛肉串，十串雞肉串，六串土豆片，六串黃瓜，兩份茄子，再一條烤鯽魚！」

「你就這麼急著回去？」他突然拉住我的手，「現在還早得很！你看太陽還沒有下山！」

「坦率不好嗎？如果在你周圍人的臉上都掛著虛偽的微笑，說出來的話和心裏想的不一樣，害得你天天都要在猜疑中度過，這樣的日子不是很辛苦嗎？」他喝乾最後一口啤酒說，「有人說這樣不好，那是因為一部分的人心裏有不光彩的角落，不願意讓別人了解他太多。但是我嘛，對和我在一起的人一定要坦率，那麼好不好，你自己衡量。」

「是吧……我說你們學院怎麼會那麼晚才讓星安回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我就擔心這孩子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麻煩事，現在這年頭外面壞人挺多的……真是謝謝你了，平時那麼關照我家的兩個孩子，打擾你練琴了吧？」

「整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你乾脆別出門了，車禍占意外死亡的概率那麼高，就算坐在家裡也可能被天上掉下來的飛機砸死呢！」他摸摸我的頭，「就吃一次燒烤你就和*圖*書得癌症了，那我這個天天吃燒烤的人，豈不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他說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一串雞肉塞到我嘴裏。

「你的小腦瓜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好像我真的多壞似的！」他搔了搔頭說，「我是說，時候不早了，你的肚子也該餓了吧？我帶你去吃點東西，算是答謝你今天幫我。」

「你沒吃過燒烤嗎？」

父親在書房裡整理資料，桌前亮著一盞小小的檯燈。

到了這個地步，我想，或許採納一下他的建議也無妨。

有時候，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吃飽了？」葉慕北看看我，突然靠了過來，湊近耳邊，臉色怪怪地問，「你身上有沒有帶錢？」

母親寒暄的聲音不斷地傳到我的耳朵里，聽起來那麼溫柔，那麼慈祥，卻像是一把剪刀一下一下捅著我的心臟，那麼冰冷，那麼堅硬。

我點點頭：「我白天來過這裏，但是我不知道，晚上這裏竟然這麼熱鬧。」

「我說，你其實根本就是不想一個人吃東西吧？所以才把我拐來陪你的。」我大聲回答。

「啊？」他的手抓得那麼牢，我一下掙脫不開，只能跟著他，向著陌生的方向走去。

就好像來這裏不喝兩口，就成了異類似的。

「那是羊肉吧，我不喜歡吃羊肉。」我掃了一眼盤子里鮮紅的肉串，皺起了眉頭。仔細打量一下，我就發現盤子里，全是葉慕北點的燒烤，而且全是他的菜。

反正絕不會是一頓正常的晚餐或者簡單的小禮物。

我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喝了一大口，冰冷刺|激的啤酒滑下喉嚨，似乎連周圍的空氣也降低了溫度。味蕾充滿了苦味，我忍不住沖他吐了一下舌頭，做了一個鬼臉：「我想我永遠都不會習慣它的味道了，除非它是甜的。」

不過……我看看周圍，忽然意識到，這個熙熙攘攘的夜市簡直是情侶們的天下。周圍的一對對男女都在勾肩搭背，耳語著，調笑著。我們兩個人的晚餐，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場約會。而就在剛才，他還往我嘴裏塞了一串燒烤，這個舉動在外人看來，就和情侶之間會出現的親密舉動沒什麼兩樣。

我想，先喝一口，不礙事吧？

今夜，沒有耳機里昏昏欲睡的聽力閱讀，沒有書頁上一行行費解的豆芽字母，不用擔心老師的測試，不用煩惱笑羽的事，有的只是好吃的燒烤和沁人心脾的啤酒，還有葉慕北。

一股寒氣從心底升起，躥進血液里，一直蔓延到我的全身。

真是厚臉皮！

「我的天！你長這麼大竟然沒吃過燒烤？看來我還真逮住了一個千金小姐？那麼你究竟是不屑，還是不敢？」他用看怪物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我說。

沒想到我竟然會答應葉慕北的邀請，坐在夜市裡吃被父母嚴令禁止的小吃，這不禁讓我有種犯罪感。

我愣愣地望著那個冒著寒氣的玻璃瓶子，呆了幾秒，說：「我媽說，我還未成年，不能喝酒。」

「你真是我見過最有趣的女孩了，總是把你媽掛在嘴邊，不覺得很麻煩嗎？」葉慕北拿起另外一瓶冰啤酒，然後當著我的面咕嚕咕嚕地灌了一大口，接著，他從喉嚨深處呼出一口長氣，很舒坦似的，悠悠地瞥了我一眼，「吃燒烤會覺得口渴吧？喝一口吧，夏天喝冰啤酒配燒烤最痛快了！沒有冰鎮啤酒就不算夏天。」

「我還沒想好呢。」他說著就過來拉我的手，「反正你跟著我走就是了！」

不過讓我意外的是，啤酒並沒有想象中酒的辣嗆味道，更像是某種較為刺|激的飲料，並不是那麼難入口：「原來這就是啤酒，苦苦的，還一點都不好喝！」

「老闆，我要五串土豆片、一條秋刀魚和脆骨！」我舉手向老闆大喊著，然後抄走了葉慕北面前的一瓶冰啤，看著他收斂笑容、目瞪口呆的樣子。

果然厚臉皮！我才不會像你這樣！

「怎麼了？」我皺起眉，一樣臉色怪怪地問他。

看見他這副樣子，我的憤怒彷彿杯中的氣泡，瞬間消退了，剩下的只是一種無力感。

「啊？」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難道這傢伙還想著還人情債？雖然直覺告訴我，草率地接受他的報答似乎不像是個好主意，但是一絲難以抗拒的期待卻從心底浮了上來。或許只是好奇吧，向來驚世駭俗的他又會冒出什麼稀奇古怪的主意呢？

走了幾步，我抬起頭，從某個熟悉的窗口透出了橘黃色的燈光，我的心裏突然感到了隱隱的不安。

葉慕北的速度太快，我甚至覺得他像是在飛。我的眼前掠過一張張詫異的臉，身後是老闆機關槍似的開罵，用我從來沒聽過的污穢得不堪入耳的粗話。我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敢回頭，怕看到他追上來的身影。想到這些，我的腳一陣陣地發軟，可是依舊強迫自己跟上他的速度。

練琴？如果我猜得沒錯，電話的那一頭是陸維……

他根本就是喜歡逗我玩，然後欣賞我生氣的樣子吧？

然後，我們衝進一條黑暗的小巷子，靠著牆，直喘氣。

站在熙熙攘攘的夜市裡，滿眼是璀璨的霓虹和川流不息的人群，小販拿著擴音器喊著跳樓大甩賣的聲音，混雜著粗俗的網路流行歌曲，伴隨著燒鴨或者某種甜品甜膩的香氣刺|激著人的感官。這裏到處是熱氣騰騰的、說不出名字的小吃，幾個孩子舉著烤得紅彤彤的魷魚串興高采烈地從我身邊擦過……好吧，我承認，這個地方比我想象的還要熱鬧。不過，指著不遠處的魷魚燒攤子，我皺起眉頭，猶豫地開口：「你確定要來這裏吃飯？好像……」

「來過這裏嗎？」他問我。

她喝啤酒的豪爽姿態真是讓我嘆為觀止，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關注，她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然後用異樣的眼神在我的衣服上停留了好幾秒。

天啊！天啊！我的心裏在不斷驚嘆著，可是又顧不上許多。

於是我開始往前走，丟下背後的葉慕北。

「可是，我不餓，謝謝。」我違心地撂下這句話，打算離開。可是我才一扭頭，就聽見一陣咕嚕聲。

「對不起，有點突然，因為學院明天上頭有領導要來視察，可是還要布置學習園地和黑板報，因為我是學習委員，所以……」我瞎扯了一堆，緊張得手心冒汗。

「吹牛吧你！」他挑起一邊眉毛，「不過，即使你跑得再快，還是需要我送你回去的吧！」

可是坐在我旁邊的葉慕北已經笑得捶桌子了，還故意混淆視聽地大聲嚷嚷著：「喂，坦率點啊！」

我收斂起笑：「難道我平時不笑嗎？」

但是我記得，和葉慕北在漆黑的小巷子里相視而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又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跟一個流氓生什麼氣？

這真是個殘酷的挑戰，我看了看那杯渾濁的液體，硬著頭皮舉起了杯子。

「看你那樣子，好像喝的不是啤酒，是實驗室里的硫酸似的！不就是杯啤酒，犯得著這樣嗎？」看著我皺著眉頭吐著舌頭的表情，葉慕北笑了起來，「你們女孩子第一次喝啤酒，是不太喜歡吧？多喝點，你會習慣它的味道的。想想，大口喝下去，雖然有點苦澀，不過感覺很痛快，覺得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不是嗎？」

這或許就是我不知不覺會被葉慕北吸引的原因吧？

葉慕北的背影消失在路燈的盡頭，他大聲吹著口哨，那是一首輕快的曲子，我沒有聽過。

「是啊！」葉慕北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水餃。」要是我說去吃了燒烤，她一定又會大發雷霆。

「那不是笑，現在這樣才是真正的笑。」葉慕北搖搖頭說，「來，再笑一個！」

「你快點吃，不會死！難道送到嘴裏的肉，你還想把它從嘴裏摳出來嗎？」

可是，我明明親口對她說了，是學院的差事……一剎那，我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我該慶幸陸維接了那個電話，還幫我解了圍，還是該為母親的不信任而傷心？

看著他嘴角勾起的那抹輕笑，我腦海里掠過了各種不良畫面，不禁頭皮發麻：「你放開我！我是不會跟你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的！」

「全家人都等著你吃晚飯，你一個人在外面幹什麼呢？是不是跟別人出去鬼混了？家裡有一個林笑羽已經夠鬧心了，你是不是要學她讓我們兩個上了年紀的活不下去了？」

我好氣又好笑：「我憑什麼聽你的，我們很熟嗎？」

「好吧，很高興認識你！」不太忍心破壞他賤賤的笑容，我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讓他繼續笑下去，只是把「高興」兩個字，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我看著燒烤攤的小老闆手法嫻熟地在烤得金黃的肉串上撒上香辣粉和胡椒粉。木炭在黑色的鐵架下散發著紅色的光，脂肪被炙烤之後滴下黃濁的油，火苗躥起，舔舐著鐵架上的肉。呼吸間我可以聞到那種嗆鼻的味道，皺了皺眉頭，我壓低聲音對他說：「我媽說這種路邊攤不能吃，燒烤是典型的垃圾食品，吃了容易得癌症，又不衛生。」

「原來還能這樣？」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猶豫拿起來喝了一口，下一秒，味道卻奇怪得讓我忍不住哀叫了起來，把杯子推到他面前說：「這味道還不如原來呢！我可以只喝橙汁嗎？」

「那你明天有空來我家玩，阿姨做了鮑魚燉雞，對眼睛很好的。你平時又要讀書考試又要考級，太辛苦了，眼睛一定要注意保護好……」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