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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麼事了？」王著看著茶樓冷冷清清的樣子，心裏有了不祥的預感。

說著，她笑了一下，自言自語地說：「嫁人，並不是一件受苦的事……」

剛看了開頭幾行，王著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把信拿起來，急切地往下看。陸佳宜見他臉色不對，趕緊湊上前來，問：「怎麼了？」

七天後，阿合馬帶著聘禮來到了陳氏茶樓。

王著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彷彿被人當頭棒喝，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陳元珠抽回了自己的袖子，用奇怪的眼神看了陸佳宜一眼，用平日里經常教育她的語氣說：「第一，你連讓自己心動的人都沒有遇見過，怎麼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喜歡？第二，你的眼睛確實看錯了，我並不喜歡王著，我剛才說的話全都是真的，我願意嫁給阿合馬大人，我不想再這麼辛苦地一個人過活了！還有……」

「也許因為我是商人的女兒，自小見慣了世事無常，竟然沒有向命運屈服。我獨自一人撐起了父親的茶樓，夢想著把生意越做越大，夢想著有一天能被那位大人看見。直到去年，我終於實現了我的目標。那位大人開始頻繁地來我茶樓里訂購茶葉，每一次，我都會親手往茶葉放一點慢性毒藥，然後期待著他毒發身亡的那一天。

陸佳宜沒騎過馬，一路上折騰出不少幺蛾子。她根本沒敢想以這個速度就和*圖*書能追上王著，卻沒想到，她在第三天的傍晚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阿合馬環顧了茶樓一圈，那雙鷹隼般的眸子散發著柔和的光，似乎在讚歎。

陳元珠怔怔地望著他，突然有些惶恐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那是一個簡陋的茶寮，王著坐在那兒，望著綿延無盡的山道出神，身影無比落寞。陸佳宜氣喘吁吁地追上來，一骨碌從馬背上滾了下去。

陳元珠說，她出嫁后，將會和過去的一切一刀兩斷，所以，她不會再見他們了。

「你在說什麼？」陳元珠冷著臉，似乎有點生氣地說，「我怎麼可能放棄這家茶樓，跟你遠走高飛？我爹把這家茶樓留給我，就是希望我能憑自己的力量過上好日子。如今，阿合馬大人給了我一個機會，我以後再也不用每天辛苦地早起制茶了！他是大汗看重的臣子，跟了他，以後會有無盡的榮華富貴等著我，我還有什麼其他不切實際的奢望呢……」

陸佳宜只好找人打聽了王著的老家地址，租了一匹馬，急忙去追趕。

「你怎麼現在才回來？」陸佳宜快急哭了，噼里啪啦地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用祈求般的語氣說，「你一定要想想辦法！不然，姐姐這輩子就毀了！」

王著心一涼，急忙跑到陳元珠面前，看著她沉默的樣子，心裏滿是ｍ•ｈeｔｕbｏok•cｏm.com愧疚。

「沒想到，我還是沒能逃過命運的捉弄。十年後，那位大人又看中了我，想把我娶回府中做妾。我沒能等到他毒發，卻等到了一襲曾將我娘親害死的紅裙。不過，我不是娘親，我永遠不會向命運屈服。這一次，就讓我換上娘親穿過的嫁衣，替她把匕首，刺進那個人的心臟。」

張媒婆高興的聲音在茶樓里回蕩，在備嫁的這幾天，陳元珠只肯讓張媒婆陪著她。陸佳宜抱著茶葉罐，一邊輕聲地抽泣，一邊去找王著。茶葉罐里放著的，是陳元珠親自炒制的祁紅茶。她托陸佳宜轉交給萍水相逢的王著，另外還有一封信，算是最後的告別。

信紙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王著像瘋了一樣沖向了大都。

陸佳宜抱著一罐茶葉，拿著一封信，落寞地走出了陳氏茶樓。

他如往常一樣，要了一壺最好的祁紅茶，坐在最中間的那張桌子上。陳元珠和陸佳宜陪在他身邊，連呼吸都比平時慢了幾分。

王著有些詫異地看著她，突然握住了她的雙手，心裏似乎有一股衝動，必須在此刻說出來。他雙眼定定地看著陳元珠，一字一頓地問：「陳姑娘，你願不願意放下一切，跟我去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我們可以隱姓埋名，讓任何人都找不到我們……」

陸佳宜驚駭不已，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猜到一定有不好的事www.hetubook.com.com情發生了。

「姐姐，你在亂說什麼？」陸佳宜驚訝地問。

明的暗的都說清楚了，剩下的都交給陳元珠選擇。可是，她真的能選擇嗎？

陸佳宜急得直跳腳，到處跟人打聽王著的下落。直到傍晚日落，那個老實少年的身影才從城外匆匆趕來。

「什麼……」陸佳宜看著陳元珠，彷彿不認識她似的。陳氏茶樓是陳元珠父親的心血，她竟然打算解散它？

「你再替我做兩件事。明天幫我把張媒婆找來，作為報答，我會把你這幾個月的工錢結給你，明天之後，你就不要再回來了。」

說完，陳元珠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進了後堂。

陸佳宜沒想到的是，王著竟然在今天一早就離開了阿合馬的府邸。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嫁給自己的主人，所以選擇了離開。

她快步追上陳元珠，拉住她的衣袖，不甘心地說：「姐姐，你剛才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我的眼睛是不會看錯，你明明知道王著喜歡你，你也是喜歡他的！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

「我明天會宣布解散茶樓，你還是早日尋一個去處吧。」

陳元珠倒是很鎮定，她坐了下來，坐在剛才阿合馬的位置，盯著桌上那碗沒有喝完的茶，靜靜地出神。

「你……你說的……是真的？」王著一臉不敢相信，但心裏卻懷有一絲絲期待，期待陳元珠莞爾和*圖*書一笑，告訴自己剛才都是騙人的話。

「你以為呢？」陸佳宜沒好氣地從懷裡摸出一封信拍到他手上，氣鼓鼓地說，「看到沒有，現在連我也被姐姐趕出來了！」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

「陳姑娘精明能幹，比很多男人都強，恐怕一萬個漢人里也挑不出第二個像你這樣的。」阿合馬的視線落在了陳元珠身上，語氣收了收，「不過，漢人女子不應該整日拋頭露面，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才是身為女人最應該做的，不是嗎？」

王著的眼裡頓時閃過濃濃的絕望，他默默地接過信封，回到自己剛才的座位上坐下，有些麻木地將信取出來，慢慢地在茶桌上展開。

「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我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但其實，我的心裏並不是這樣想的。你和佳宜都知道，我的父親是一個制茶師，但你們不知道，我的娘親，曾經是一個戲子。所以，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十年前，娘親是大都的一個紅角兒，被一個在朝廷上嶄露頭角的大人看中，娘親不願意就範，在一個下著大雨的夜晚投井自盡，父親受到了太大的打擊，不久竟被氣死。

陸佳宜看著他彷彿提線木偶似的轉過身，一步步離開了茶樓，心裏一陣揪痛。

「對不起，陳姑娘！我父親前幾日去世了，我回了老家一趟，把他葬在了祖墳山上。」王著的聲音低和*圖*書了下去，「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

陳元珠終於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你自責什麼呢？我並沒有受苦。都是佳宜那個孩子，沒事就替我著急。」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和你，和佳宜在一起的日子，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佳宜帶給我最真誠的友誼，而你，卻讓我明白了什麼是心動，什麼是喜歡一個人。

陸佳宜急了，跑到店門口拚命往外面張望，嘴裏罵著：「王著呢？他這幾天上哪兒去了？他是死了還是怎麼的？」

王著下意識往她身後看了看，問：「你是一個人來的？」

「我可找到你了！」陸佳宜半彎著腰，上氣不接下氣地嘟嚷，「我當然、當然是來送你的！」

「當然是真的。」陳元珠似乎不願意再跟他糾纏下去，站了起來，看著自己辛苦經營了幾年的茶樓，說，「我從小就在這家茶樓長大，也利用它賺了不少錢，我根本沒可能去過什麼只有青山綠水的日子。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女子。」

王著聽到響動，回過頭來，發現來人是陸佳宜，吃了不小的一驚。

「陸姑娘，你怎麼到這兒來了？」他忙扶起風塵僕僕的陸佳宜。

陳元珠嘆了一口氣，淡淡地說：「佳宜，我們的緣分盡了。」

他站起來，走到陳元珠身邊，在她白皙的藕臂上輕輕一按，然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