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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先將空空的茶杯扔在了地上，像是完成了畢生心愿一般，頹然躺回了床上。

柴倩平慢慢地站起來，看著諸葛先，眼中充滿了惶恐。

「師姐，你知道我的，我不會……」

她跟著嘆了口氣，猜測道：「或許，諸葛先生只是擔心你會遇到不好的事？我聽說，他精於占星和演算，如果他早就預測到你會遇到不好的事，那要求你立下這樣的誓言也不為過吧？」

片刻后，柴倩平端著兩杯香氣四溢的碧螺春走了進來。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彷彿手上端著的是易碎的無價之寶。

他還是如白天那樣，一直站在諸葛先的門外，彷彿是在接受一種懲罰，卻也是一種無言的抗爭。

「師父！」趙元朗也奔到了諸葛先的床邊。

諸葛先沒有看她，而是直接端起了茶杯。

「師父怎麼樣了？」趙元朗問。

他嘆了口氣，惆悵地望向夜空，自言自語地說：「可是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師父嚴令禁止我下山？現在正當亂世，如果是為了我和師姐的安全考慮，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為什麼師姐可以下山，我卻連離開草屋一步都不行？師父啊師父，你這樣對我，等於扼殺了我的全部人生。如果我這輩子只能待在這座山裡，www.hetubook.com.com我費盡心思學的那些東西，又有什麼用呢？」

諸葛先盯著他，沒有馬上說話，胸膛開始劇烈地起伏。良久，他推開身邊的柴倩平，指著屋外，厲聲道：「你！去給我們倒一杯謝師茶！今日之後，我諸葛門下再也沒有趙元朗這個人！」

「但……你現在知道了柴姑娘對你的心意，你捨得離開她嗎？」陸佳宜問。

「那就去跟師父道別吧。」

隨後，他將茶水一飲而盡。

「雖然我和你們相識不久，但也知道柴姑娘的感情，她……是很喜歡你的。」陸佳宜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出來，「你能不能為了她，留在山上？」

陸佳宜能理解他。無論是誰，正處在最好的青春時代，都不會甘願被禁錮在一個寂靜無人的地方。這跟熱血無關，只跟人生有關。不自由，毋寧死。

趙元朗動了動嘴唇，正要說話，目光突然一轉，看向了陸佳宜的身後。

柴倩平在他身邊哭喊，似乎在拒絕今天發生的一切。

「她怎麼樣了？」趙元朗頭也不回地問。

聽了諸葛先的話，趙元朗緩緩地抬起頭來。他看著病床上的老人，輕聲說：「師父，對不起！男兒生於亂世，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和圖書功。當初的誓言，是徒兒為了學到您的本事兒撒的謊。徒兒終究還是要離開的，請您原諒。」

這一次，趙元朗沒有回答，而是閉上了眼睛。他心如磐石，不可能改變心意。

柴倩平望著他的眼睛，她知道那是彌留之際的眼神，心裏不禁湧起一陣又一陣的恐慌。

「別說了，等師父醒來再說。」柴倩平似乎很不願意談這個話題，轉身就走。就在這個瞬間，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拉住了。

「師父。」柴倩平在床前跪了下來，她望著諸葛先，搖了搖頭。

「痴兒……」老人的喉嚨里發出一句極其嘶啞的聲音。

柴倩平的眉頭蹙得更深了，臉色有些蒼白，擔憂地說：「從下午一直昏睡到現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

夜空繁星點點，一陣冷風吹來，山裡萬物寂然。

她被迫轉身，正好看見趙元朗那雙溫柔的眸子。趙元朗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你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草屋響起了悲慘欲絕的呼喊。

「師父！」柴倩平的眼淚頓時噴涌而出。

「咳咳！」諸葛先又開始咳嗽，險些把剛喝進去的葯都吐了出來。柴倩平拿起手帕，想幫他擦拭乾凈，諸葛先擺了擺手。他靠在床上，看向房間里的人，ｈttps://ｗｗｗ•ｈeｔｕｂｏｏk.cｏｍ.ｃｏm虛弱地說：「元朗，你……終究還是決定背叛自己的誓言嗎？」

諸葛先看著他做完這一切，再次問道：「你是不是一定要下山？」

諸葛先的嘴角不斷地溢出鮮紅的血沫，他突然用力握住了柴倩平的手，兩隻銳利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的臉，似乎想在最後一刻將她看清。

「噗！」諸葛先突然吐了一口血，柴倩平臉色大變，急忙俯下身去查看。陸佳宜一直站在角落裡，這時終於忍不住上前。

「趙公子。」陸佳宜走到了趙元朗身邊。

這件事真是難以解釋，陸佳宜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柴倩平看著他，眼睛微微濕潤，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經過了長時間的思想鬥爭，陸佳宜最終還是走向了趙元朗。

諸葛先如果能看清楚的話，他會發現，趙元朗早就跪在了他的窗前。這個寬厚的年輕人彷彿一尊沉默地雕像，安靜地等候諸葛先的發落。

然而，諸葛先就這樣狠狠地盯著她，直到雙手無力地垂下。

「咳咳！」老人重重地咳嗽了起來，蒼老乾癟的手指緊緊地抓住了柴倩平的胳膊。

說完，趙元朗深深地低下了頭。

趙元朗沉默了一會兒，平靜地說：「我終究是會離開這裏的。」

「外面ｍ.hetubook.ｃom•com天冷，你們還站在這裏幹什麼？快進屋去。」雖然是對兩個人說話，柴倩平的眼睛卻一直看著趙元朗，一邊微微地皺了皺眉。

趙元朗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開口。

「多謝師父的教誨，元朗畢生難忘。」

諸葛先的病很重，再加上年紀老了，這一次昏迷，竟然足足睡了兩天。整整兩天，柴倩平和趙元朗都陪在他的床邊，小心地照料著。

「你……你這個逆徒……咳咳！」諸葛先伸出蒼老的手指，狠狠地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趙元朗，但很快又咳嗽起來。

他終於還是說出來了。她早知道他會離去的，當她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她就知道了。這個年輕人，千里迢迢找到諸葛先生的後人，為了拜入諸葛門下不惜立下毒誓。可是柴倩平知道，他的誓言不是真心的。他是蒼鷹，他的目光屬於天空和星辰，即使偶爾落在了大地，卻也不會將那裡當做永遠的歸宿。

柴倩平心裏一驚，卻並不意外。

「師姐喜歡我……」趙元朗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察覺到了，默默地點了點頭，「她應該是喜歡我的。當初，我千辛萬苦才找到諸葛先生的後人，希望能拜入他的門下，卻被他強硬地拒絕了。如果不是師姐為我求情，我永遠也入不了諸葛先https://m.hetubook.com.com生的門下。」

第三天清晨，諸葛先終於清醒過來。他睜開模糊不清的眼睛，依稀看見床邊圍了一圈的人。

「既然擔心她，為什麼不自己去看看？」

趙元朗終於轉過身來，他沐浴在星光下，靜靜地看著陸佳宜，道：「禍兮，福之所倚，更何況禍患並沒有發生，我認為，無論如何都不能一味地逃避。」

「師父——」

其中一杯茶分給了趙元朗，另一杯，則被柴倩平端著送到了諸葛先的面前。不知道是不是陸佳宜的錯覺，她總覺得，柴倩平的手在微微地顫抖。

柴倩平渾身一抖，又看了看跪在窗前的趙元朗，最終轉身離去。

「是。」趙元朗不卑不亢地回答。

「好！」諸葛先大喊一聲，然後，他看向了同樣跪在地上的柴倩平，滿眼失望地搖了搖頭，用蒼老的嗓音說了一句，「痴兒。」

陸佳宜轉身，身形單薄的柴倩平悄悄地來到了她的身後。

「師父！」柴倩平扶著諸葛先坐起來，伺候他喝下了一碗葯。

趙元朗見狀，一口氣將茶喝了下去，然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諸葛先看向他，眼神凌厲而決絕，沉聲道：「你知道該怎麼做。」

他推開了柴倩平遞過來的水，努力睜圓了眼睛，試圖想看清趙元朗，然後憤恨地問：「你是不是一定要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