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喜
七
他那雙失去血色的嘴唇翕動著，囁嚅道：「不要……不要答應他……不要……」
白髮雲紋，目光淡然，正是陸家的祖靈——茶聖陸羽。
她沒有去拿他手裡的罐子，蔡京緩緩地把手放下。
他的目光移到陸佳宜的腰上，看見了那塊從衣物里滲透出來的血漬，不禁又皺起了眉頭。
她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不禁大喊道：「陸羽！陸羽！救命！你在哪裡？快出來！幫我救救他！」
「只要你救活他，我什麼都答應你。」
陸佳宜被那雙眼睛看得心頭一顫，眼前略過了許多他們相處時候的情景。
她相信蔡京不忍心看著自己死掉，一定會用喜茶來救她的命……
蔡京看著她，似乎有些無奈，輕聲安慰她：「別哭了，你看……」
陸佳宜點了點頭，馬上又搖了搖頭，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不住地落下。
陸羽俯下身，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道：「如果我救活了他，我們的約定便作廢了。集齊七情茶后，你必須重新和我定下誓約，這一輩子，你和我的生命將永遠牽扯在一起。我要你為我走遍世界，終生尋找奇茶。」
一個能讓她拿回喜茶的辦法。
他抬起另一隻手，那隻手裡一直被他藏在被窩裡，正緊緊地握著一個茶葉罐。
剩下的話陸佳宜沒有再聽了，她已經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一行動就牽動了傷口，她不得不停下了和圖書腳步。李清照在後面喊她的名字，但陸佳宜一咬牙，衝出了趙府。
蔡京霍然起身，雙手緊握，突然，他扭頭對趙明誠道：「看好她！」說罷，他大踏步走了出去。
她有些語無倫次，哽咽著說：「對不起！我騙了你！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陸佳宜一動，他便知道了。
陸佳宜獃獃地看著他，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但身上的痛和心裏的痛卻是那樣清晰。她的一意孤行，她的自以為是，讓一個深愛著自己的人等了半生，最後還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想到這裏，她只覺得自己執著的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那個趁機占她便宜的小鬼頭，那個跋涉千里來看她的年輕人，那個用盡手段都要將她留在身邊的權相……
蔡京笑了，他望著陸佳宜的眼睛，動了動嘴唇，吃力地說：「希望我死後……能夠去到你的世界……在屬於你的時間線上……遇到你……到時……我就不走了……」
「你已經不屬於這裏了，走吧。」
她伸手撫摸著蔡京瘦削的臉龐，一邊點頭，一邊顫抖著聲音說：「就是這一瞬間……」
蔡京玩權術，她玩人心。
陸佳宜緩緩地掃過房間，只見李清照和趙明誠也在，他們都站在蔡京的身後，緊張地看著病床上的自己。
然而，人生於世，似乎總會辜負一些人。
眼看陸佳宜就要
和-圖-書睡過去了，蔡京用力握住了她的肩膀，低吼道：「陸佳宜，你醒醒！我不會讓你死的，你聽到沒有？」
像是做了一個綿長的夢，陸佳宜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現在，只要等著他把喜茶拿回來就行了。
腰身微微一緊，是蔡京下意識抱緊了她。他正陷在半夢半醒間，彷彿聽到了這段對話，正拚命地搖頭。
等蔡京走後，李清照上前一步，去看深陷在被窩裡的陸佳宜。只見有一隻手從柔軟的棉被中伸了出來，朝她比了個OK的手勢。
陸佳宜把拐杖一扔，幾乎是衝到趙明誠面前，慌慌張張地問：「他現在在哪裡？」
陸佳宜抱著蔡京的身體，絕望地哀求道：「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她說服了趙明誠和李清照，陪她演了一齣戲。
一股強勁的風不知從何處吹來，似乎將周遭所有的力量都推向了床上的那個人。霎時，陸羽手中的光芒大盛，他張開手掌，將那道光芒送進了蔡京的身體。
房間的門被大風吹開了，聽到動靜的下人們正往這邊趕來。陸佳宜忙走到床邊，去看蔡京的情況。
「蔡大人把那罐茶葉放到了一個看守嚴密的地方，被金人發現了。金人以為那是關乎我大宋秘密的東西，就在那裡設下了陷阱。」趙明誠的聲音有些顫抖，「你受傷垂死，他放心不下，親自去拿，沒想到卻被金人和-圖-書盯上了……」
「我快死了……」陸佳宜的眼皮垂了下去，眼神開始渙散，意識越來越模糊，「我告訴過你……我來自另一個世界……現在只有那杯喜茶能夠救我……我沒有騙你……它對我真的很重要……」
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眼中透著深深的痛楚和擔憂。
陸佳宜的眼皮動了動，卻沒有再次睜開的跡象。
山坡上有一塊堅硬的石頭插|進了她的腰，她從小到大沒受過這麼嚴重的傷，那種痛楚幾乎讓她瞬間就昏死過去。趙明誠抱著她去找馬車，半路上她醒過來一次。她看著為自己擔心不已的趙明誠和李清照，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蔡京的眼皮動了動，似乎察覺到是她回來了，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陸佳宜見狀，哭得更厲害了。
李清照不懂這個手勢的意思，但看這個情況，陸佳宜應該是無恙了。她搖了搖頭，和趙明誠一起退了出去。
「怎麼去了這麼久？」陸佳宜有點著急。蔡京到底把茶葉放到哪裡去了？居然要去這麼長時間，看來，他真是防自己防得滴水不漏。
如果可以，她願意埋葬三足金蟾，永遠待在大宋，在他身邊做一個快樂的小女孩，誰也不必為了誰痛苦。
她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落下。
「他已經被侍從送回府里了……」
陸佳宜接過蔡京手裡的喜茶，離開了床畔。陸羽飄在空中，垂首閉https://www.hetubook.com.com目，雙手合十，一道五光十色的流光在他掌中匯聚。
直到這一刻，陸佳宜才發現，無論自己怎麼樣逃避，這個人，早就深深地印在她心裏了。
蔡京抬起手，想拭去陸佳宜眼角的淚水，卻又無力地停在了半空中。良久，他用盡全身力氣，只說了一句：「你沒事了？」
還未等她走到那人身邊，陸羽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頭頂的鴛鴦綉帳，其次便看到了一張關切的臉。
「你在說什麼？」蔡京的心一緊。
「什麼？」陸佳宜大吃一驚。
如果可以，她希望從未遇到過蔡京，只跟彼此做一個擦肩而過的路人，誰也不必為了誰深情。
正說著，房間的門被人猛地推開了。
陸佳宜無力地笑笑，艱難地開口：「你……現在願不願意把東西還給我了？」
她忍著疼痛回到蔡府，下人們自然不敢攔她，直接讓她進了蔡京的房間。
蔡京抽出了自己的手，攬過陸佳宜的腰，似乎想將她抱在懷裡。
趙明誠走了進來，第一句話就是：「蔡大人受傷了！」
陸佳宜渾身一顫，愕然回頭，看著半空中的陸羽。
陸佳宜身上的三足金蟾發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在這刺眼的光芒中，陸佳宜甚至來不及再看蔡京一眼，陸羽揮了揮寬大的袖子，將她卷進了一片黑暗中……
「陸羽——」陸佳宜撕心裂肺地喊。
「佳宜，你有
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有一瞬間，想過要和我在一起？哪怕只有一瞬間……」如果盡頭是彼此生命的盡頭，她願意留在這個人身邊度過。陸佳宜覺得，這就是愛了吧。只可惜，如果她能醒悟得早一些，或許，就會有更多快樂的回憶了。
說罷，他的眼睛緩緩地合上了。
陸佳宜推開門，只見床上躺著一個人。她從來沒有見過蔡京如此虛弱的樣子，如果不是還有一點微弱的呼吸，她幾乎以為他死了。
終於，周圍的空氣彷彿被某種撕裂了，一個透明的身影出現在陸佳宜身後。
陸佳宜睜開了眼睛。她摸了摸身上被繃帶裹了一層又一層的傷口，差點痛得叫出聲來。
陸佳宜來到床前，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佳宜！」蔡京俯下身，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輕聲問，「你怎麼樣了？」
陸佳宜一等就是三天。
蔡京坐在陸佳宜床前，眉頭皺得像是要擰在一起了。
那是陸佳宜千方百計想要回來的喜茶。
從前，她總是故事里的過客，看著別人的悲歡離合，會感動，也會傷心。這一次，輪到她自己來品嘗人世間的感情，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痛。
她腰上的傷口已經慢慢愈合了，雖然還是得卧病休養，但總算能下床走動兩步了。這天，她像活動一下雙腿，掙扎著下了床。李清照扶著她，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狂風漸息。
陸佳宜痛苦地低下頭，咬牙說了一個字：「好。」